耳語留在比賽之後 - 十二

　　然而，李歐那場荒唐的謊言，果不其然撐不了太久。

　　他頸側那枚紅痕，起初還曾引發幾日的討論與揣測，但隨著時間流逝，那道印記終究像尋常的皮膚擦傷般，悄然褪色、癒合，最終無聲地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

　　畢竟李歐從頭到尾就是個貨真價實的Beta，這一點再怎麼掩飾也改變不了。他沒有Omega的費洛蒙，也無法被標記的體質，早在入學時的體檢紀錄上就白紙黑字地寫著。那些一度因衝擊而噤聲的聲音，如今再次喧騰起來。

　　師長們當然也沒有輕易放過他。

　　學生會辦公室內，李歐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握著學生指導主任剛遞過來的處分通知。嘴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卻壓不住背後一連串的斥責聲。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可是學生會長，居然帶頭製造這麼大的騷動，像話嗎？」

　　「你明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卻還是選擇站上講台說謊。這不是保護誰，而是在踐踏制度！」

　　他轉過身，面對那些師長的質問，神情如水般平靜。那既不是反抗也不是悔意，而是早已預見的結果。他沒有為自己辯解，因為這一切本就無法辯解。

　　提恩的禁賽與停課處分雖然尚未解除，但輿論的焦點已不再只集中在他一人身上。李歐那場驚世駭俗的「自爆演出」，成功地將火力引向了自己。

　　原本討論提恩的人，現在開始轉向爭論：這樣的學生會長，還有資格留任嗎？

　　「學生會長說謊？」

　　「他的第二性別到底是什麼？」

　　「襲擊Omega的真相究竟為何？」

　　「他是不是共犯？」

　　各種聲音在校內論壇與課間話題中四處蔓延，整個學院不知不覺間分成了兩派。一派堅信李歐公然說謊、包庇罪犯，應立即辭職接受調查；另一派則認為其中另有隱情，事件真相尚未明朗，應該重新調查。

　　不只網路，連課堂之間、社團走廊、學生餐廳，無一不在爭論這場維多克的大新聞。

　　而身處風暴中心的李歐，卻依舊面色從容，彷彿這場早已失控的鬧劇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在這場眼看又要陷入僵局的混戰中，一則匿名投稿，猶如巨石投入平靜湖面。

　　那封投書經由學生會公開張貼至校內系統，署名為——「OmegaM」。

　　「我是那天照片裡的Omega。」

　　短短一句話，如驚雷劃破長空，震撼了整個學院。而接下來的內容，更是如利刃般，一刀刀剖開了被沉默掩蓋的真相。

　　——「當天，我並沒有遭到侵犯。發情是我故意造成的，我服用了促進信息素分泌的藥物，目的是為了引發輿論與混亂。」

　　——「提恩學長全程保持克制，甚至為了壓抑自己，狠狠咬了自己的手臂。照片裡的傷，是他為了保護我所留下的。」

　　——「我會這麼做，是因為被人威脅。那人握有我的把柄，逼我配合他的計畫。」

　　——「那個人是⋯⋯勞倫斯。」

　　匿名者揭露勞倫斯出於嫉妒與控制欲，聯合那些過去曾陷害過隊友的足球隊學長們，再次試圖把提恩拖進同樣的深淵。投稿還附上了多段錄音作為佐證——

　　「勞倫斯家的勢力你應該知道吧？」

　　「你只要引誘他上鉤就好了，關鍵時刻我會去把你們拉開啦。」

　　「那個瘋子Beta居然發神經在台上做那種事！你快去說那個人是你，不然我就要把你的秘密抖出來。」

　　每一段錄音，就像在原本已經脆弱不堪的校園裡接連引爆炸彈。

　　起初是耳語，接著是驚呼，再然後——就像誰打翻了滿桌情緒的水杯，潑得整個學院人心惶惶。

　　「Omega就是只會賣身的臭婊子。」

　　「不行，一定要毀掉提恩賽斯。」

　　「你只要引誘他上鉤就好了，關鍵時刻我會去把你們拉開啦。」

　　那些句子，雖只是冰冷的聲音檔，卻句句尖銳刺耳，叫人背脊發涼。

　　學生們原本還在圍繞「會長自爆」的戲劇性八卦竊竊私語，瞬間集體噤聲。有人站起來拍桌，有人手裡的手機掉到地上。走廊、教室、社團樓，瀰漫著一種壓抑至極的窒悶氣息。

　　老師們也無不錯愕。眼神交會、神情僵硬，像是一群突然發現自己站錯位置的配角，台詞都不知該怎麼接。

　　「這些錄音是真的嗎？」

　　「學校會處理嗎？會請外部單位介入？」

　　消息在一天之內傳遍整個校內與社群網路。隔日一早，Omega人權委員會正式進駐，並要求學校立即提出調查與應對。

　　而真相，比任何人想像的還要乾脆俐落。

　　錄音經過技術鑑定，未經剪輯與偽造，內容完全屬實。

　　勞倫斯的名字取代了提恩，成為新的風暴核心。他因嫉妒提恩的存在、害怕自己的地位被取代，遂與那些曾陷害森諾亞的畢業生聯手，企圖重演那場讓人身敗名裂的惡意戲碼。

　　勞倫斯能重新聯絡上這些早已畢業的前足球隊學長，並非巧合。

　　那群當年的「風雲人物」，早在提恩為森諾亞平反時，因惡行曝光而被球界封殺，不僅失去進入球團的機會，甚至連再入學的門都被關上，如今多數淪為無業遊民，靠零工或短期代訓度日。

　　而讓他們一夕之間失去一切的，正是提恩。

　　對他們而言，提恩不只是阻礙，更是仇人。

　　直到勞倫斯出現。

　　這個擁有共同敵人的後輩，給了他們一個「奪回一切」的機會——既是復仇，也是對維多克整個邁向改革風氣體制的反撲。

　　於是，那群早該被歷史遺忘的影子，再度從陰影中浮現，蠢蠢欲動。

　　只是這一次，他們失敗了。

　　校方紀律委員會於當週緊急召開，正式宣布：即日起，開除勞倫斯學籍。其他違規紀錄與刑事嫌疑，也已移交警方處理。

　　那些曾喧囂不休的爭論，在這場反轉面前瞬間噤聲。整座校園彷彿在一夜之間從劇烈的沸騰跌入深海的寂靜。

　　就像一場終於結束的鬧劇——只不過，觀眾們這才驚覺，自己竟也曾為加害者鼓過掌。

　　風暴落幕之際，無人注意到在那封匿名信的背後，還藏著另一隻操盤的手。

　　李歐。

　　正是他親自要求那名匿名者出面作證，並承諾以「不對外公開姓名不懲處」為條件，換來這場局面的全面翻盤。

　　而那名匿名的Omega，不是別人，正是——奎恩·穆勒。

　　這場撼動整個維多克的校園風波，正是由李歐一手設下，而奎恩，則是最佳的合作者。

　　***

　　李歐看到那篇爆料貼文，是在事發隔天的早晨。學生論壇的首頁上，一則標題鮮紅刺眼：【足球隊王牌Alpha在公園廁所襲擊Omega】，底下還附著一張模糊不清的照片——那正是他趕到現場前拍下的畫面。

　　畫面中，提恩壓著一名背對鏡頭、身形顫抖的學生。對方校服的領口凌亂地敞開，後髮散亂，整個姿態顯得無比脆弱。

　　乍看之下，幾乎所有人都會認定那是一場Alpha對Omega的暴力事件——攻擊、威脅，甚至更糟的事。

　　但李歐知道，那是誤會。

　　照片裡的Omega是奎恩。

　　那天雖然混亂不堪，但他清楚，提恩並沒有對奎恩做出任何實質上的傷害。這張照片明顯是有心人士斷章取義，企圖藉此陷害提恩。

　　胸口浮上一股強烈的不安，李歐當即拿起手機，點開奎恩的聯絡頁面，毫不猶豫地撥出電話。他知道，要阻止這場輿論迅速發酵，最關鍵的就是——被害人的證詞。

　　「⋯⋯您撥的號碼目前未開機。」

　　他怔了一下，又接連傳訊、發郵件，甚至動用了學生會內部的通訊系統發出聯絡請求。無論語氣多麼急切，內容多麼懇切，他始終沒能等到奎恩的回音。

　　那一瞬間，李歐的心底浮起了一種陌生的感覺——不是失落，而是不對勁。

　　他親自前往當晚送奎恩急診的醫院，卻被告知對方當晚就已自行出院。他轉而想到去拜訪奎恩的住址，怎料那個登記在校方資料上的地址，根本是假的。

　　那一刻，李歐第一次對奎恩產生了懷疑。

　　他其實不願懷疑奎恩。畢竟，奎恩在學生會的這段時間幫過他不少，雖然性格內向拘謹，但一直是值得信賴的夥伴。他真心希望，奎恩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但這次，他不能再退讓。

　　因為提恩的整個人生，正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搖搖欲墜，只差一步，就會被徹底吞沒。

　　於是他開始著手調查。

　　數日後一份簡短卻刺眼的報告送到了他手上，熟悉的名字躍入眼簾。

　　報告中明確指出，奎恩與足球隊中那位一直對提恩充滿敵意的Alpha球員——勞倫斯，私下有過多次頻繁的會面紀錄。

　　雖然這樣的紀錄不足以直接構成指控，但對於早已將矛頭鎖定在「足球隊內部」的李歐來說，這無疑是一道突破口。

　　他當機立斷，請求調查人員追查奎恩的實際居所。經過一番繁瑣的程序，他終於拿到了對方留下的最後一個有效地址。

　　當他真正站在那個地方時，終於明白，為何調查人員在交出地址時，神情有些猶豫。

　　「這是地址⋯⋯不過地方有點偏僻。」

　　偏僻，已不足以形容那裡的樣貌。

　　那是一處位於城市邊陲的老舊貧民區，斑駁的牆面與鐵皮搭建的屋簷交錯蜿蜒，空氣中混雜著廢油與濕氣的味道——與奎恩平日那副乾淨得近乎潔癖的模樣，判若兩人。

　　李歐穿過窄巷，輕手輕腳地來到一棟灰白色、牆面剝落的老公寓對街。他沒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雜貨店前，靜靜觀察。

　　午後的陽光斜照在公寓門口，一個瘦削的身影坐在門檻邊抱著膝蓋，靜靜地望著地面。正是奎恩。

　　他神情恍惚、臉色蒼白，眼下掛著明顯的黑眼圈，看上去像是連續幾晚沒合眼。他身邊還坐著一個小女孩，大約七八歲，嘴裡含著棒棒糖，一邊用粉筆在地上畫著歪歪斜斜的圓圈，一邊不時拉著奎恩的衣角，說些什麼。

　　奎恩彷彿才從神遊中回神，低下頭對女孩勉強一笑，那笑容卻淡得幾近透明。

　　李歐靜靜看著這一幕，胸口一陣緊縮。

　　這不是一個該被拖進鬥爭與陷害中的少年應有的模樣。

　　但正是這樣的畫面，讓他更加篤定——奎恩正被某種強大的壓力壓迫著。那個施加壓力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勞倫斯。

　　李歐沒有立刻現身。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貿然現身只會驚動對方，甚至讓整個局面提前曝光。

　　他需要更多證據。他需要⋯⋯引蛇出洞。

　　於是，那場震撼整個維多克校園的朝會就此誕生。

　　李歐站上講台，自爆自己是Omega，將整場風波的焦點從提恩身上硬生生轉向自己。那一刻，眾人的目光、猜測、批評，像浪潮般撲向他一人。

　　這不是任性，更不是衝動。

　　這是餌。

　　而魚，果然咬鉤了。

　　當天下午，他如預定回到巷口，站在熟悉的雜貨店門前等候。

　　不久，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巷口。

　　從車上走下來的，是勞倫斯。

　　以及——三個他無法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李歐瞳孔微縮。那是當年設局陷害森諾亞的那群人。他記得他們的樣子，記得他們冷嘲熱諷的語氣，也記得那些他只能躲在螢幕背後，無能為力地觀看的夜晚。

　　他的心跳急速加快，手指微微發顫。那一刻，他幾乎想不顧一切地衝出去，痛揍他們每一個人——為諾亞，也為提恩。

　　但他忍住了。

　　因為現在不是時候。這場戲還沒演完。

　　直到那群人離開，李歐才緩緩平復情緒，深吸一口氣，朝奎恩走去。

　　奎恩仍蹲坐在門前，雙手抱著頭，動也不動，彷彿剛經歷了一場無聲的審判，被困在餘震之中，無處可逃。

　　李歐站在他身後，靜靜地望著他顫抖的肩膀，終於開口：「穆勒，我們聯手吧。」

　　奎恩沒有立刻回頭。他只是僵在原地，沉默無語，彷彿早就知道這一刻會來臨。

　　這，就是整場真相反擊的起點。

　　四年前，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森諾亞一點一滴被推向深淵，卻什麼也做不了。無能為力、無法發聲，只能把聲音藏進匿名留言裡，期盼有人能聽見。

　　——那是他最軟弱的時候。

　　但現在已經不一樣了，這一次他要站在最前線，親手將謊言撕開，讓真相不再被埋葬。

　　這一次，他不會再讓重要的人獨自面對風暴。

　　***

　　風波過後校園再度恢復平靜，那些曾在走廊角落竊竊私語的聲音，逐漸被更新的話題取而代之。就如同這所學院一貫的節奏——無論多麼轟轟烈烈的風暴，終究會被考試、戀愛、社團活動與校慶的籌備所稀釋、沖淡。

　　提恩在解除停課的那天重新踏入教室。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斜灑在他熟悉的課桌上，空氣中瀰漫著粉筆灰與清潔劑交織出的清晨氣息。他剛走進門，原本熱絡的談話聲便驟然止住。

　　站在教室門口的提恩望著黑板與整齊排列的課桌椅，剛踏出一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緊緊攬入懷中——是那位平時總與他打打鬧鬧、感情深厚的同班同學，動作毫不遲疑地摟住他，還重重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說：「你回來就好。」

　　提恩愣了愣，隨即笑著伸出手回抱對方，什麼都沒說，只在那個擁抱中，用力地點了點頭。

　　接著，是一個又一個的擁抱陸續湧來。

　　那些從未懷疑過他的人，用擁抱與掌聲迎接他的歸來；而那些曾經冷眼旁觀、甚至出言苛薄的同學，則帶著幾分遲疑與愧疚，靜靜站在一旁，臉上寫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的為難。

　　提恩只對他們淡淡一笑，語氣溫和得像風：「沒事的，我都知道。」

　　那一瞬間，彷彿有什麼被悄悄釋放了。教室裡的氣氛，隨著窗外灑入的春光逐漸柔和，重新回到往日的喧鬧與生氣。

　　而在足球隊，則經歷了更徹底的洗牌。與勞倫斯走得近的成員，有的主動退隊，有的則被正式勸離。留下的人裡，也不乏當初對提恩冷語相向、甚至一度參與霸凌的人。

　　但提恩沒有追究，他本就不是會翻舊帳的人。

　　「他們那時候⋯⋯只是被氣氛推著走而已。」在晨練的會議上，他這麼說。

　　短短一句話，讓原本抱著不安與歉意站在他面前的那些人，齊刷刷地低下了頭。也正是這份體諒與包容，讓球隊得以重整隊形，在新的日子裡重新回到他們所熱愛的球場上。

　　馬克則早在提恩回歸前，就悄悄召集幾名學弟，把那個曾被潑漆寫上穢語的更衣櫃擦得乾乾淨淨。甚至因為太過用力，後來趕來幫忙的達里歐還忍不住吐槽：「欸，這根本變新品了吧？你們是想送他當畢業禮物喔？」

　　那天提恩走進更衣室，站在那櫃子前沉默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抬起頭，露出那抹熟悉的燦笑：「謝啦。」話落便俐落轉身去換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此外，他也從隊友與學生之間的交談裡，拼湊出了自己缺席期間發生的那些事——包括那封匿名信。

　　那封如手術刀般撕開謊言、將真相攤於陽光之下的投書。

　　提恩一看便知，是誰寫的。

　　他知道那個人，也明白對方為了寫下那封信，付出了什麼代價。

　　但他什麼都沒說。

　　直到今日，仍無人知道，那名站在風口浪尖卻始終匿名的Omega是誰。

　　至於李歐是否仍適任學生會長的爭論，雖偶爾還能在某些課堂或會議紀錄裡聽見幾聲質疑與咕噥，但更多的是轉變成欣賞與尊敬。

　　「我以前一直以為他只是個死板認真的書呆子耶。」靠在窗邊的女生一邊轉著原子筆，一邊小聲地感嘆，語氣半是驚訝、半是佩服。

　　「沒想到會長會為了朋友做這種事……有點、嗯，有點帥欸？」

　　「搞不好他其實是個天才戲精欸！」說話的男生推了推眼鏡，還模仿著李歐在講台上拉開衣領的動作，引來一陣爆笑。

　　「欸欸欸，那句『我就是他的Omega』的時候我都要哭了欸！」另一人激動地雙手拍桌，還不忘模仿他的聲調。

　　「還有他當時轉身的眼神，真的像電視劇一樣帥⋯⋯嗚嗚，會長原來這麼有反差萌嗎？」躲在角落的少女摀著臉，從指縫間偷看，聲音顫抖地說：「我好像戀愛了怎麼辦⋯⋯」

　　言論從冷嘲熱諷轉為調侃，再轉為認同與尊敬。那個曾被認為「高冷嚴肅」的Beta會長，忽然之間成了有血有肉、會為了朋友挺身而出的普通男孩——反而更讓人喜歡。

　　學生會辦公室內的氣氛也隨之轉變。每隔幾天，便有人模仿李歐在講台上「自爆」的樣子，一邊誇張地擺手比劃，一邊喊著：「我就是那個神秘Omega——！」

　　「夠了沒你們。」李歐無奈地扶額。

　　「還沒！會長你要負責到底！」副會長笑著將一朵紙花遞到他面前，「這是我們特別準備的，下次朝會用。」

　　李歐雖然一臉無語，卻也沒有制止，只任由他們鬧騰——歡笑聲再次充滿整間辦公室。

　　只是，那張角落的桌子前，已不再有人低頭安靜地寫著報告書。

　　奎恩，已經不在了。

　　他主動辭去了學生會的職務。

　　那天，奎恩穿著一如往常整潔筆挺的制服走進辦公室，神情平靜，就像只是來遞交一份例行公文。他將退社申請書交到李歐手上，語氣輕淡得沒有一絲波瀾：「這裡，已經不需要我了。」

　　那一刻，李歐原本可以開口。

　　可以說：「留下來吧，我還需要你。」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接過那張申請書，動作輕柔得像是捧起一枚即將飄落的落葉，無聲地接住一段即將結束的同行。

　　沒有挽留，沒有強留。

　　因為他知道，有些人，就像劃過夜空的星辰——即便曾與他並肩閃耀，也終將走向不同的軌道。

　　那個與哥哥有幾分相似，曾與他一同背負秘密、共度風暴的少年，終究還是選擇了悄然離開。

　　李歐曾短暫地依賴過他，將他視作那段難以言說的記憶替身，也或許是一種溫柔的慰藉。那段並肩同行的日子，雖然短暫卻已足夠珍貴，值得他用整個青春好好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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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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