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語留在比賽之後 - 六

　　新學期開始，維多克學院的講堂內坐滿了學生。校園裡的銀杏葉尚未轉黃，春意卻已悄然回歸，陽光穿過高窗灑在講台上，映出一片溫暖的光暈。

　　站在講台中央的，是剛上任的新任學生會長——李歐·瑞克斯。

　　他站得筆直，眼神清明，聲音不疾不徐：

　　「⋯⋯我們一直以來，都活在一種潛在的階層意識中。Alpha被視為理所當然的領導者，Omega需要被保護，Beta則被期待成為『穩定的中間值』。但在這樣的制度裡，我們真的彼此理解過嗎？」

　　講堂陷入一陣低語，有人交頭接耳，也有人神色複雜。

　　「我提議加強在發情期期間的輔助機制，讓Alpha與Omega在需要時能獲得更即時與尊重的幫助。這不是單方面的優待，而是整體制度的調整。」

　　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全場，聲音更為堅定：

　　「Beta學生，也應該理解其他性別在發情期可能面臨的困境，並成為一份支持力量。我們不再以成績與第二性別為門檻，學生會將對所有願意參與的人敞開大門，無論你是誰，都可以一起推動改變。」

　　短短的沉默後，一陣掌聲從角落響起，隨後逐漸擴散。

　　雖然有少數Alpha學生露出不悅的神色，但更多人神情振奮，甚至有幾位Omega紅了眼眶。曾經那些只能私下抱怨的事，如今第一次被擺上檯面公開討論，而帶頭的人，是一位Beta。

　　短短幾日間，學生會辦公室內也變得前所未有地熱鬧。桌上堆滿了入會申請書，紙張邊角尚未晾乾的筆跡透著熱騰騰的期待。

　　副會長一邊整理，一邊碎念：「我沒想到你會有這麼熱血的發言欸，完全跟你原本那種冷冷淡淡的形象不符耶。」

　　李歐坐在對面的桌邊，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我只是做一些以前想做卻沒能做的事罷了。」

　　「你明明以前說過，當學生會長也只是為了升學加分，會低調混過去的那種。」副會長翻了個白眼。

　　「嗯⋯⋯我說過呢。」李歐坐在一旁，頭也不抬地整理著前任會長留下的交接資料，語氣平淡，心思卻似乎飄得有些遠。

　　「瑞克斯會長，你到底是怎麼了？」副會長皺起眉，「寒假也不過三週的時間，怎麼像是整個人被重開機過一樣？」

　　她盯著他看了片刻。雖然李歐升任會長後一切都沒出什麼紕漏，成績依舊優秀，態度也照樣冷靜自持——但她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勁。說不出的不對，像是眼神閃避多了、回話的停頓變長了，甚至連今天這麼重要的演講，都像是壓抑著什麼情緒在說。

　　李歐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低頭翻著文件。就在這時，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頁上。

　　那是他親手擬定的新學期改革計畫。頁角的「消除性別壁壘」幾個字像是被陽光映得發亮。他原本想翻頁，視線卻在掠過「消除性別壁壘」那一行字時微微頓住。腦海裡，一道寒假午後的光影悄然浮現——熟悉的客廳，靜得像被時間凍結。他站在門邊，隔著幾步的距離，望見兩道靠得很近的背影，彼此交疊在日光裡，輪廓柔和得幾乎難以分清。

　　他的指尖在紙面停了片刻，隨即迅速闔上文件夾，動作快得像在逃避什麼。

　　「⋯⋯我沒事。」他低聲補了一句，語氣淡淡的，卻帶著某種無法言說的壓抑。

　　副會長本想再問些什麼，見他明顯不想多談，只好暫時作罷。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話說，最近怎麼沒看到賽斯？」

　　「最近應該在忙社團吧，畢竟新的賽季快開始了。」李歐頭也不抬地回，語氣依然不動如山。

　　副會長歪頭想了想，心裡打個問號：看起來問題的來源不是賽斯？但那他到底在煩什麼⋯⋯？

　　「你們最近都沒聯絡嗎？」

　　「最近是沒有。」李歐放下筆，眼神閃了閃，補了一句：「偶爾會在SNS按個愛心之類的吧。他最近蠻忙的，我也⋯⋯有些事在想。」

　　話語間那種刻意的平靜反而顯得更明顯。

　　副會長沒有戳破，只轉了個話題：「那你可以順便幫我把這個拿去給他嗎？就剩足球社沒交本學期的計劃書和經費申請，再拖下去他們連場地都訂不到了。」

　　她將一份薄薄的申請書遞過去，語氣不經意，眼底卻閃過一絲狡黠。其實她原本打算親自送過去，但看著李歐這樣悶悶不樂的模樣，總覺得⋯⋯有些事，提恩比她更有辦法處理。

　　李歐沉默了一秒，接過文件。「嗯，我等一下拿去。」

　　「我建議你現在就去喔，他們明天有比賽，今天練習應該不會留太晚。」

　　「⋯⋯我知道了。」他低聲應著，將桌上的資料裝入文件夾，站起身，披上外套。

　　門在他身後輕輕闔上，餘音猶存的空氣中，副會長喃喃低語：「這傢伙，真讓人擔心啊⋯⋯」

　　***

　　黃昏的風從校園東側吹來，夾帶著初春泥土的氣息與球場殘留的汗水餘熱，空氣中瀰漫著運動過後獨有的溫度。

　　李歐手中拿著副會長託付的申請書，走向幾乎空無一人的足球場。正如副會長所說，因為隔天有比賽，訓練早已結束，場上只剩三兩個還在整理裝備的社員。

　　「會長，你找隊長嗎？」

　　其中一個留下來較晚的社員一見到李歐便主動上前打招呼。自從去年底提恩與李歐變得親近後，原本對他懷有敵意的社員也逐漸放下了戒心。再加上開學時李歐在典禮上的那番演說，振奮了不少人心。除了少數秉持Alpha優越論、原本就與提恩不同掛的幾個人外，如今整個足球社對李歐的觀感幾乎一面倒地改觀，大多數人甚至對他抱持著敬意與好感。

　　李歐頷首，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裡只見一只熟悉的深色背包，與幾件尚未收起的訓練服。

　　「他不知道去哪了，不過應該還沒走。要等他一下嗎？」

　　「不⋯⋯」李歐原本打算直接把申請書交給對方代轉，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好啊，我等他一下。」

　　他在場邊坐下，背對夕陽，餘暉斜斜地落在他的肩膀與指尖。他垂下眼，看著腳邊微風拂過的草地，心思卻早已飄回到寒假的午後。

　　——那一天，李央和諾亞回家了。

　　但回來的，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

　　李歐站在玄關，呆滯地看著哥哥與諾亞並肩而立，而李央的手，正溫柔地覆在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上。

　　「⋯⋯你說你是Omega？」

　　他到現在仍記得自己是怎麼用幾乎顫抖的聲音問出口的。

　　李央微笑著點頭，語氣平穩而堅定地說出那個讓他至今難以接受的事實。他原本就是Omega，只是因為天生費洛蒙濃度極低，長期以來檢測數值不明顯，一直被誤認為是Beta。直到與諾亞長時間相處，在對方Alpha氣息的影響下，終於引發本能，並在某次無法控制的發情中標記了彼此。

　　醫師證實了這一切，而他只能坐在沙發對面，看著哥哥與諾亞十指緊扣，在陽光灑落的客廳裡低聲交談，像一對世界上最理所當然的戀人。

　　李歐的心，卻無法為他們送上祝福。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總是黏在李央身邊。即使是兄弟，他也更願意直呼對方的名字——李央，李央。他總覺得這樣能讓他們的距離更近一點，像朋友，像戀人，像沒有血緣的兩個人。

　　他說不上那是不是戀慕，也許不是。但那份依賴，早已超出單純的手足之情。他習慣仰望李央，也習慣被對方的眼神包容。

　　而諾亞，則是另一種執念。

　　比起憧憬，更多的是…難以言說的情感。

　　那個會在比賽失利時悄悄帶他去吃冰的人；那個會為了他留下，耐心指導他戰術與技巧的人；那個曾經語氣堅定地說過「我不會和Omega交往」的人——如今卻選擇了變成Omega的李央。

　　他其實隱約有感覺到李央對諾亞有著超越友誼的情感。

　　但他一直以為三人會像以前那樣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可如今李央變成了Omega，和Alpha的諾亞並肩站在一起，將Beta的自己排除在外。

　　那天之後，父母讓他也去做了第二性別的再次檢查。理由是擔心他也可能是尚未分化的Omega或Alpha。

　　但李歐知道，他們只是想排除風險——而他自己，卻懷抱著某種難以啟齒的希望。

　　如果結果會變呢？如果他不是Beta？如果他只是「還沒被激發」的存在⋯⋯

　　然而，當醫師拿著報告對他說：「沒有錯，就是Beta。」時，父親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母親輕輕鬆了一口氣，彷彿得到了某種解脫。

　　而李歐，卻像被什麼狠狠按進了深水裡。

　　他不是Alpha，不是Omega，沒有任何可能性或例外的空間。

　　他，仍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Beta。

　　——如果我不是Beta呢？

　　——如果我是Alpha，是不是一切就會不同？

　　如果他能釋放出強烈的費洛蒙，是不是就能成為哥哥的Alpha？或者⋯⋯成為諾亞選擇的對象？

　　但他們是兄弟。

　　而諾亞，已經選擇了李央。

　　李歐用力吸了一口氣，額前的髮絲隨風飄起，遮住那雙微微泛紅的眼。他將申請書放在腿上，指尖緊緊壓住紙角，像是需要某種觸感來鎮定那無處安放的思緒。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在草地上沙沙作響。

　　他沒有抬頭。

　　他知道是誰。

　　「怎麼坐這麼久？在等我嗎？」提恩的聲音如預料般出現，語氣輕鬆自然，尾音帶著笑意。

　　李歐終於抬起頭，神情一如往常平靜，但眼底那股尚未褪去的渾濁，卻讓他看起來像在努力維持某種體面。

　　「副會長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他將申請書遞出，語氣簡短。

　　提恩接過翻了幾頁，嘴裡低聲嘀咕：「啊⋯⋯經費申請⋯⋯差點忘了，謝啦。」

　　他察覺到李歐不對勁，眉頭微微一皺：「你⋯⋯還好嗎？」

　　這句話本應再普通不過，卻讓李歐幾乎下意識地想說「我沒事」，但那句話卡在喉頭，怎麼都說不出口。

　　他垂下眼，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聞得到費洛蒙，是什麼感覺？」

　　提恩一愣。

　　「沒有辦法感知到費洛蒙的beta，是不是永遠都像個局外人？」

　　他望著遠方的夕陽，聲音平靜得近乎麻木。

　　提恩沉默了片刻，然後試探性地問：「你⋯⋯遇到那個人了嗎？」

　　這句話將李歐拉回現實。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幾秒後才會意——那是電影中他們曾討論過的話題。提恩曾問他，如果遇到讓自己願意改變第二性別的人，會怎麼做。

　　李歐靜靜地搖了搖頭，沒有出聲。不是不願回答，而是⋯⋯他自己也說不清。

　　提恩沒有再問。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主動開口：「其實我很怕發情期。」

　　李歐轉頭看向他，眼神中帶著一點意外。

　　「我知道聽起來很丟臉，但那種東西⋯⋯真的讓我不安。」提恩語氣罕見地認真。

　　他偏過頭，看著李歐的側臉，眼神專注得不像平時那個嘻皮笑臉的少年。

　　「我不是怕自己失控，是怕那根本不是我。」

　　「不是你？」

　　「如果我喜歡一個人，只因為她的費洛蒙剛好跟我合，那跟動物有什麼差別？我想要的是能聊得來、一起笑、一起打鬧的人⋯⋯是先喜歡這個人，才覺得她的味道也好聞。」

　　李歐聽到這裡，輕笑了一聲，嗓音裡多了點久違的輕鬆：「沒想到你這種人會是浪漫派。」

　　「我本來就是。」提恩挑眉回嘴，語氣理直氣壯。「我才不在乎什麼標記啊性別啊，我喜歡的人可以是Alpha、可以是Omega，也可以是Beta。」

　　最後，他低聲說道：「可以聞到費洛蒙⋯⋯這件事讓我覺得很恐懼。」

　　「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你對Beta這個身分這麼在意，」提恩輕聲說道，「但提出改變整個制度，讓大家能一起共存的人⋯⋯不就是你這個Beta嗎？」

　　那句話像利箭，擊中了李歐那片混沌的心牆。

　　他還無法理清自己對李央的情感，無法定義對諾亞的在意，也不敢正視自己的慾望與混亂。但在這漫無邊際的黑暗裡，提恩的語氣，像是從他身後輕輕伸來的一隻手。

　　「我才沒有在意。」他嘴硬地小聲反駁，低頭撿起腳邊一顆遺落的球，手指在上頭來回摩擦。

　　見李歐的神色總算鬆開，提恩露出一抹笑：「你啊，嘴上說不在意，其實全寫在臉上了好嗎。」

　　李歐側過臉，語氣平淡卻沒真正否認：「你話太多了。」

　　兩人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默契地起身，並肩走在球場邊的石磚小道上。

　　***

　　夜色尚未完全降臨，學校後門的天空還浮著一抹橘紅的餘暉。黃昏的風輕輕拂過操場，將白日的熱氣和人聲一併帶走。

　　李歐原本打算直接回家，卻被提恩一把攔下。

　　「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語氣自然得像是宣告行程的一部分，而他早已是那行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項。

　　提恩一邊牽車，一邊朝天邊看了看，臉上浮現某種只有自己知道的神秘笑容。

　　「⋯⋯所以我說，到底是要去哪？」

　　「快到了快到了！」提恩咧嘴一笑，語氣神秘又欠揍，騎上腳踏車一馬當先地往前衝。

　　李歐只得無奈地跟上，一邊踩著踏板，一邊在心裡暗自盤算：如果提恩真的拉他去什麼奇怪的地方——比如新開的甜點店之類的，他一定會找藉口閃人。

　　但他們的路線越來越偏，越騎越遠。他們沿著河堤前進了一段，提恩忽然轉進一處隱蔽的草坡，從斜坡滑下去，消失在河堤下方的陰影裡。

　　李歐皺了皺眉，也跟著滑下去。車輪壓過濕潤的草地，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簡易的五人制足球場靜靜躺在河堤邊，四周是無人的草地與沉默的水面。頭頂是一片沒有光害的夜空，星子悄然鋪展，如銀粉灑落天幕。

　　「⋯⋯這裡是？」

　　「我的秘密基地！」提恩自豪地宣布，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是開放式的，隨時可能有人經過啦。」

　　「那就不叫秘密基地了吧。」

　　李歐的語氣淡淡的，但嘴角浮起一點近乎看不見的笑意。藏在心底的沉悶情緒，在這片開闊的夜色中似乎也被風吹散了一點。

　　他們將腳踏車靠在場邊，提恩順手踢起一顆遺落的小球，腳背輕輕一勾，球便靜靜停在他的腳邊。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來這裡。」他語氣罕見地柔和，目光看向遠方閃爍的河面。

　　李歐抬頭看了看夜空，沉默片刻後才說：「⋯⋯挺不錯的地方。」

　　「對吧？欸，那說點輕鬆的好了。」提恩忽然轉頭看他，嘴角帶笑，「話說你支持哪個球隊？」

　　「你呢？」李歐微瞇著眼，「我猜你是老鷹隊。」

　　「蛤？你怎麼知道？！」提恩誇張地睜大眼睛。

　　「你長得就一副老鷹粉的臉。」

　　其實是提恩書包上的吉祥物吊飾早已洩了底，李歐只是懶得說。

　　提恩啞口了一秒，隨即反擊：「那你呢？我猜你是公獅隊的。」

　　「怎麼可能。」李歐皺眉，「那麼弱的隊伍。」

　　提恩一愣，笑了出來：「你也太誠實了吧！那不支持公獅的話，你喜歡哪隊？」

　　「狙擊手。」

　　「喔——那支防守超硬的隊伍？」提恩露出一臉驚訝，「你喜歡那種不花俏的打法啊？」

　　「穩定、不出錯，比華麗更難。」李歐語氣一如既往平淡，卻不失堅定。

　　「嘖⋯⋯」提恩點點頭，又彎起嘴角，「我好像開始懂你的審美了。」

　　他一邊說，一邊湊近了些：「不過公獅真的不考慮一下？名字多適合你——小獅子。」

　　「你是不是很愛這個梗？」李歐斜睨他一眼，語氣冷淡中帶著一絲無奈。

　　「因為你每次聽到都會翻白眼啊，我覺得很可愛。」

　　李歐沒回話，只是轉過頭去，裝作沒聽見。

　　提恩見狀，笑著直接躺倒在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後，望著滿天星光。

　　「你看這星星，今天真的超清楚。」

　　李歐沉默了幾秒，也在他身旁坐下，然後慢慢躺下，與提恩肩膀相隔半臂寬。

　　「這裡沒什麼光害，看得見銀河。」他低聲說，語氣輕得像風。

　　星光沉靜，河風拂過微濕的草地。兩人的聲音在夜裡浮沉交錯，像一場無聲的練習賽，來回奔跑，沒有終點。

　　沉默了一會兒，提恩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這片星空。

　　「我會喜歡老鷹隊，其實是因為小時候的一場比賽。」

　　李歐偏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等著他繼續。

　　「那天我爸帶我去看現場，是老鷹對公獅。」提恩望著天空，眼神像穿過了時間的帷幕，回到了那個記憶深處的午後。「我記得很清楚，那場比賽開場不到五分鐘，老鷹隊的前鋒就從邊線突破，速度快得像一道風。沒人擋得住他，整個球場都在為他歡呼。」

　　他笑了笑，聲音裡藏著懷念的亮光：「我那時候眼睛就離不開他。那種自由、強大、充滿能量的樣子⋯⋯我就在那一刻想，啊，我也想成為那樣的人。」

　　李歐靜靜聽著，那是他沒見過的提恩——不帶嘻皮笑臉，也不諷刺調侃，只是坦白地訴說著自己的嚮往。

　　「所以你就去踢球了？」他問，聲音也難得輕柔。

　　提恩點頭：「差不多吧。從那時候開始，足球就變成我最想做的事。雖然後來老鷹隊也沒年年得冠，但我一直記得那個瞬間⋯⋯那種被熱血點燃的感覺。」

　　「雖然那時候的公獅隊⋯⋯」他語氣一轉，笑了出來，「還算是草原上的王者啦。現在就像被關在動物園裡的大貓咪了。」

　　李歐輕哼了一聲，側過臉：「你比我還毒。」

　　「我說的是實話啊。」提恩聳聳肩，「現在的公獅都八年沒進大會了，更別說對上我們老鷹隊了。」

　　他頓了頓，語氣忽然低下來一點：「我其實還蠻希望能再看到他們對戰的——那種旗鼓相當的比賽，最讓人熱血。」

　　李歐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抬頭看著夜空。過了一會兒，他淡淡道：「說不定哪天他們會重新崛起。」

　　「欸？你是在替他們加油？該不會其實你是粉絲吧？」提恩立刻追問，語氣像隻嗅到餌的狐狸。

　　「才不是。」李歐翻了個白眼。「你話太多了。」

　　「你話太少了。」

　　拌嘴聲在夜風中來回交錯，像兩人踢來踢去的球，誰也不肯先停下。那種輕快的節奏讓人忘了時間，也忘了各自藏在心裡的東西。

　　星光閃爍，銀河像薄紗般靜靜鋪展在夜空。

　　兩人就這樣並肩躺在草地上，肩膀相隔半臂寬，語氣一如往常，但氛圍卻有些不一樣了。

　　李歐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天上的星。那些說不出口的情緒，就這麼靜靜地，被藏進這片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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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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