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開始後,那些本得以射向寬闊藍天的目光,被迫在一個個立方體裡反射、干涉,於是一種不可避免的猜疑逐漸升溫。
林原衡的焦急是最先顯現出來的。此刻接近兒子學測,隔離在家難保兒子不會受安逸的誘惑而頹廢,他彷彿能看見對面房間裡不同時空的兒子,第一個兒子伏在被子裡玩起手機,第二個兒子來到桌前,為不理想的成績單皺起深深的額紋,第三個兒子起身,在房裡來回踱步,為落榜的簡訊焦躁,然後無數個兒子再次回到床上,保持著相同姿勢,重重疊疊地呼吸起伏。
他試圖避免身邊的一切走到不熟悉危險的路徑,於是他開始限制兒子的時間,為兒子的每一天做了全面的規劃,定時檢查讀書的進度,並限制上廁所的次數與時間,透過那孔洞,他得以即時觀察兒子的不對勁,並在隔天送餐點時將便條紙一併附上:除了時間表的安排外,還有對兒子狀況貼心的指正,並會在最後加上話語試圖激勵兒子。
儘管礙於隔離,他已經許久沒正面看到兒子的臉了,但他卻感覺兒子的臉無時無刻不存在於他的生活中,像每一扇窗戶的反光。
那次兒子將他叫到門前,他隔著房門聽見兒子說想之後一個人出去住,不想再留在家裡了。
林原衡說:「以後你就考北部的好大學,待在家裡通勤不好嗎?這樣也更省錢。」
兒子說:「不,我要自己出去住。」
林原衡拒絕,他告訴兒子如果以後不住在家通勤,他是不會給錢的,而且一定要考上好大學,沒考上的話就再重考一次,這點錢他是願意給的。
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隨門一同震動,林原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聽到各種聲音如同沸水滾燙爆破,一種反覆膨脹、斷裂的過程,彷彿薄薄的門後有什麼東西在瘋狂生長,分解破壞而後重構。他用力敲門質問,但沒有回應。寂靜過了很久才遲遲到來。
後來的一切他不甚清晰,似乎所有事都在一瞬間發生,又都作用於他那昏沉的腦袋。當他在睡夢中被聲音驚醒時,望向左側,看見的是被打破一個巨洞的牆,兒子手拿著椅子,一個無聲爆裂的目光穿過洞向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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