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槍握在手中時,林博懷感覺他擁有了一切。
上高中後,父親對他的控制與勒索變本加厲,不僅限制他的課後時間,還時不時以生活費為要挾勸誡他要考出好成績。父親對他生活的一切是如此冷漠,有著不作為與扭曲的惡意,卻唯獨在他的成就發展上投注如此龐大的心力。每當成績出來,父親會深深注視著他的眼,滿懷遺憾地說:「你要對自己狠心一點,才能爬得更高。不要辜負媽媽的期待。」話語深沉得彷彿有淚水要滲出。
那時正接近學測的高三時期,疫情的襲來改變了他的感受方式。感染人數與死亡人數的每日增加,使他意識到世界的顛覆有可能在瞬間發生,他開始相信某種巨大的事件即將來臨。十二月,班上的同學開始討論近期流傳的世界末日預言,據說今年12月31日世界邁入下個時代之時,末日即將降臨。大部分人一笑置之,但林博懷卻有意無意地受其吸引。隨著疫情對生活的嚴重介入,某種異樣的矛盾情感圍繞著他,他畏懼疫情帶來的死亡氣息,卻為舊世界即將終結感到興奮,對這個充滿眼睛凝視的停滯世界的破滅產生憤怒釋放的快意。
他就是在那時發現槍的。
它安靜地躺在巷弄的水溝口,黑色的槍身有著強大力量的誘惑。他拾起後來到寬闊的河岸邊,在那眩目無邊的銀色芒草間,他緊握著槍,產生奇異的感受,那一刻他覺得他可以對抗家中那漸漸壓縮的空間,他得以推翻父親,他得以越過全世界黑暗與凝滯的事實。
他成為了他自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完整。
在死亡逐漸擴散的時代,在這個不安的時代,每當他想起那把槍,便增加了一些揣懷憤怒的勇氣。
12月21日,一聲簡訊響起,廁所頭頂的燈閃了一下。他幾乎是瞬間從字句中望見了恐懼,他感受到訊息的重量如此龐大。他蹲了下來,被它的意義壓得更加扁平,壓得他像一張紙,沒有任何彎曲,使他逐漸失去立體的思維與站著不動的勇氣。
他要與父親被隔離在家中1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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