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目光在青銅權杖上停留許久,指腹輕輕撫過「京兆府」三個字。那些被歲月磨得光滑的筆畫裡,似乎還殘留着無數個晨昏的溫度 , 或許是裴九在案前批閱卷宗時的握痕,或是在暗巷裡與歹人廝殺時的緊攥。她想起解剖臺上那些被利刃劃開的組織,傷口的走向永遠不會說謊,正如這枚權杖,沉默卻堅定地昭示着它的分量。
「這不是護身符,是戰場的入場券,對嗎?」她抬頭時,晨光正穿過雨霧,在裴九的眉骨投下一道淺淺的陰影。他左頰的傷疤在光線裡若隱若現,讓她突然想起解剖圖譜上那些鈍器擊傷的痕跡 ,同樣是傷,卻一個藏着殺意,一個寫着擔當。
裴九的指尖在權杖底端的曼陀羅紋樣上敲了兩下,那動作輕巧得不像個舞刀弄劍的人。「城西的藥鋪、城東的銀樓、城北北里的勾欄,只要見到這權杖,都會給三分薄麵。」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藥櫃上擺着的銀鈴手鏈,「但活下去的法子,從來不在器物上。」
林薇將權杖豎在藥案旁,杖身與銅藥臼碰撞出沉穩的響聲。她忽然想起昨夜那具屍體頸間的淤痕,與蘇府小姐指甲縫裡的褐色殘渣,或許早就被官差記錄在案。「我要查往生教的底細。」她的聲音比雨後的石板路還要堅硬,「那些被曼陀羅毒害死的人,他們的傷口還在等一個說法。」
裴九的手無意間按在腰間的佩刀上,刀柄纏着的黑繩被雨水浸得發亮。「往生教在褔安盤踞三十年,連縣尉都要讓三分。」他的視線越過林薇的肩膀,落在窗外漸亮的天色裡,「你可知這權杖背後,沾過多少血?」
林薇從藥罐裡捏起一撮乾燥的艾草,粉末落在權杖的獸首紋上。「解剖刀也沾血,卻能救人。」她抬眼時,銀鈴手鏈隨着動作輕晃,鈴聲與權杖的金屬共振疊在一起,「我要的不是躲在權杖後面,是能用它敲開真相的門。」
此時,東方的雲層已被染成金紅色。裴九突然抓住她握杖的手,將權杖往藥圃的方向壓了壓。「看到那排芍藥了嗎?」他指着藥圃邊緣的綠苗,「它們的根須在地下盤結,看似柔弱,卻能撐開堅硬的磚縫。要在褔安活下去,要學它們,既能向陽而生,也敢往深處紮根。」
話音未落,權杖頂端的獸首突然反射出一道金光,恰好落在藥櫃最底層的暗格上。林薇俯身打開暗格,裡面竟藏着張泛黃的地圖,標註着褔安市所有藥材鋪的位置,其中三家被用朱砂畫了圈,旁邊注着小字:「往生教藥材供應點」。
早晨光漫過窗臺時,林薇將地圖折好藏進懷中。青銅權杖在她手中微微發熱,像是在回應着某個沉睡千年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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