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市的石板路被晨霧浸得發亮,波斯邸門前的兩尊琉璃獅子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獅口銜着的銀鈴隨風輕晃,鈴聲被厚重的霧氣裹着,聽起來悶悶的,像是誰在遠處歎息。林薇跟在裴九身後,青銅權杖的獸首在袖中硌着掌心,剛才尚書府三公子斷氣前的眼神總在腦海裡閃現,那種混合着恐懼與驚訝的神情,絕對不是簡單的中毒反應。
穿過掛滿琉璃燈的迴廊時,牆上的波斯地毯繡着銀色曼陀羅,針腳與玄甲衛屍體指甲縫裡的圖案一模一樣。林薇的指尖拂過地毯的絨毛,觸到個凸起的結,想起解剖臺上那些被忽略的皮下出血點,突然明白這些圖案或許不只是裝飾。
「裴帥要的貨準備好了。」藍眼胡商正用銀刀剖石榴,刀刃切開果皮的聲音在安靜的店裡顯得格外刺耳。他見到林薇時,挑眉的弧度刻意誇張,金耳環隨着動作晃動,折射的光線恰好擋住他眼底的慌張,「這位姑娘看着面善,是西市哪家藥鋪的?我見過的大夫裡,可沒這麼標致的。」
裴九沒接話,直接將曼陀羅符拍在銅桌上。符紙邊緣的火漆印與波斯邸的商標重疊,胡商捏着銀刀的手驟然收緊,石榴汁順着指縫滴在地毯上,暈開的紅跡像朵正在綻放的曼陀羅。「裴帥這是什麼意思?」他乾笑兩聲,試圖將符紙推回去,指尖卻在接觸的瞬間猛地縮回,像是被燙到一般。
「三年前從波斯來的商隊,」裴九的佩刀在鞘裡輕輕滑動,鎖扣的金屬碰撞聲讓胡商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們在蘭州驛站失蹤,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你這波斯邸。」
林薇的目光掃過貨架,在角落裡停住。那株乾枯的植物被裝在琉璃瓶裡,葉片邊緣的鋸齒沾着暗黃色的粉末,與玄甲衛指甲縫裡的殘渣在顯微鏡下的形狀完全一致。她故意提高聲音,腳尖輕輕踢了踢貨架的支撐柱,權杖的獸首從袍角露出半寸:「胡商老闆,這草看着眼熟得很,是用來做香料的嗎?」
胡商的視線像被磁鐵吸住,落在琉璃瓶上,臉頰的肌肉僵硬地抽動着。「是…… 是西域來的麻醉草,能讓人睡個安穩覺。」他的手指絞着長袍的腰帶,那裡繡着的太陽圖案被揉得變形,「姑娘要是有失眠的毛病,我送你點?」
「我更想知道,」林薇走到貨架前,指尖輕輕撫過瓶壁的冷凝水,聲音平靜得像結冰的湖面,「它為什麼會出現在死者的胃容物裡?」她轉過身,剛好擋住胡商看向門外的視線,「這種‘麻醉草’的生物鹼,會讓橫紋肌強直性痙攣,最後因為呼吸肌麻痹而死,也就是你們說的‘七竅流血’。」
胡商的臉色從黃轉白,再從白轉青,金耳環的晃動越來越劇烈。「姑娘別聽風就是雨,」他後退半步,脊背頂到貨架,撞得瓶罐叮噹作響,「西域的藥草長得相似很正常,總不能見到個尖葉子就說是毒草吧?」
「那這個呢?」林薇突然從懷中掏出個紙包,裡面是從玄甲衛屍體上取下的植物殘渣,與琉璃瓶裡的斷魂草放在一起,顏色和紋路絲毫不差。「要不要我現在煎一劑,讓你親身體驗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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