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救世主
「因為世人都犯了罪，虧缺了神的榮耀；如今卻蒙神的恩典，因基督耶穌的救贖，就白白的稱義。」-圣经 羅馬書 3:23-24
李贤在自诩不是什么圣人，他也自私，也试图逃离这段痛苦的回忆。孤立自己的这段时间里，他想过很多，包括安藤博士的话，他的计划，自己的意义，和那个甚至没能被记住的所谓的母亲。
一切零碎的记忆此刻终于被串成一条线，他为什么会在仿生人的抚养下长大，却对仿生人有一些本能的抗拒感。他无法不去回忆那个冰冷的实验室，不断被拆卸的仿生人，人造血液和器官粘合在冰冷的芯片上，锯齿般的机械用钢钉串联在一起，还在抽动的仿生子宫，被博士捧着珍宝般放进仿生人的小腹。
一旦陷入了自我否定的循环里，李贤在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些有迹可循的线索，一切都在安藤博士的掌控之中。这让他觉得痛苦异常。
原本以为是自己一帆风顺、光芒四射人生中拯救的落水小狗，此刻却成为唯一的依靠。金善旴半蹲在李贤在面前拥抱着他，李贤在放松身体，第一次尝试依赖一个人。
没想到他会找过来，起码没有那么快。金善旴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肩头湿了一块，但是他的手很温暖，坚毅且不容拒绝的不停重复地说，李贤在，看看我，我在这呢。
金善旴就是有这种自信，他知道自己对李贤在有多重要，也知道他散发出来的热度永远可以拯救不断坠入深谭的李贤在。
“为什么躲在这里？”金善旴问，他和李贤在一起坐在沙发上，扫视这个小小的房间。看起来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李贤在怎么会在这里？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这里不是我平常会来的地方...”李贤在把头发向后梳了一把，露出漂亮的额头，看起来精神了一些，“这里很像...我小时候的家。”
“小时候的家？”金善旴还没能了解到李贤在长大的经历，但他潜意识感受到李贤在还并不想提，“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
李贤在皱起了眉毛，摇了摇头，透过窗户去看行人，此刻已经是晚上了，拥挤的小巷间隐约能看到远方霓虹灯的光亮，行人的嘈杂声，楼下赤霞里喧闹的嬉笑和音响，都显得那么真实。
“我有几年没回来了，一开始约你到赤霞也是因为熟悉这里的环境。”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可以远程监控你。”
金善旴撇了撇嘴，低声说：“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李贤在眉眼终于放松了一刻，他轻笑了一声，远远的坐在沙发那头，让金善旴坐在另一边，他想伸出手去握金善旴的手，但伸出一半又收了回去。
呼了一口气，他好像决定了什么，对着金善旴说：“善旴，安藤既然把你送回了家，就是不想让你再被卷入这些事了，是我的错，一开始叫你帮我，但你听我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家，回去过普通的生活。”
金善旴本以为劝好了，没想到李贤在这么坚持，他一下子觉得又生气又委屈，手撑在沙发上看李贤在：“你觉得我就这么没用吗？我既然可以找到你，就可以带你走！你要是再推开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我没有在推开你，”李贤在语气严肃，“安藤是个疯子，他对我...对仿生人做出这种事情，下一步的计划甚至更加难以预测，他要的人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金善旴生气起来眼神也冷下去，气势很强，语气也很坚定：“就是跟我有关系，李贤在，你以为你有多伟大？躲起来连我都不见，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吗？”
李贤在难得被金善旴堵得哑口无言，他强硬起来看上去没有回转的余地，于是李贤在又换上了哄他的语气：“金善旴，我没有试图要解决问题，我不在乎别人的生死，甚至连我自己也无所谓，但是你必须好好的。”
李贤在很少会真实的谈及自己的想法，所以他此刻看起来尤其的真诚，他顿了顿，更加柔软的说：“你应该要知道我有多珍惜你的。”
“嗯，”金善旴了然的点头，“所以你更加不能推开我了，以前我害怕的东西其实很多，但因为你李贤在所以现在都没关系了，难道你想要再把我推回去那样的生活吗？我不想你说什么为了我好之类的话，我需要的就只是你相信我，然后知道我也相信你就好了。”
李贤在看着金善旴清透的眼睛，里面仿佛有星辰大海，他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情绪叫做坚定。他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因为一直试图活得非常完美，明明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兴趣，却总是要装作对一切都温柔以待的样子，是因为完全没有对任何事情产生过爱意，金善旴是一个例外，所以他想要退缩，好像自己的软肋被戳痛了一样，金善旴如果受到伤害，那么李贤在苦心建立好的堡垒就会全部崩塌。
但是金善旴之所以是特别的，就是因为他的信念感实在是太强了，他可以无所谓金钱无所谓名利，但是心里一旦有了坚定的信念，就会开始百战不殆，现在他的信念变成了李贤在，那么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切困难对他来说好像都可以迎刃而解。
昏黄的灯光底下，金善旴的眼睛亮晶晶的，坚定不移地看着他，李贤在没说可以靠近他，金善旴就真的只是隔着沙发的距离看他，嘴唇抿成倔强的弧度。
李贤在叹了口气，开始让步，他张开双臂，在温黄的灯光下看金善旴，眼神里全是无奈，他的眉眼原本就很清丽，即使是在这种狭小凌乱的空间里也显得格外出挑，他语气里是难得的妥协，看着金善旴，小小声地说：“过来让我抱一下吧。”
金善旴就收起气焰，乖乖地钻到李贤在的怀里去，他闻到李贤在身上还有点淡淡的酒气，皱了皱眉头表示非常不喜欢。
“我不知道安藤博士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但我们现在需要提前准备一下，我联系不上青木了，外面的人也很奇怪。”李贤在低头看金善旴。
“我也觉得不太正常，”金善旴皱起眉头，摸了摸李贤在的胡渣，又像被扎到手一样夸张的收回手来，“但是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
李贤在从后面搂着金善旴，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金善旴侧过头就能垂眸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薄唇，恍惚间好像找到了些头绪，他喃喃道：“我们是不是找到他，把他像消除人工智能那样删除就可以了？如果他可以在金泳勋的身上附着，那么是不是仿生人会是他出现的最佳媒介？”
金善旴现在连接不上信息海，找不到可以寻找安藤博士构架的虚拟世界的方法，所以他在试图推测在哪里可以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的等待。
“照理说是这样的，”李贤在说，“那么你觉得他会有‘备份’吗？”
金善旴低头想了想，表情有点厌恶：“那么我们就要找到他的...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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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一晚上，因为金善旴的缘故李贤在精神好了很多，他套上简单的拉链外套，修整了头发和胡渣，整个人重新温和了下来，拉开窗帘向窗外看去，洛杉矶的雨向来不多，下了不到半夜就渐渐地停了，第二天却意外的还是阴天，天空朦胧灰暗，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路上的行人依旧忙碌，金善旴对附近的街巷比已经离开很多年的李贤在熟悉多了，拉着他到处走，李贤在以为他玩心起来了，就任由自己被拉着袖子乱走，结果金善旴领着他来到自己地下室门前的那条街上，有点拥挤的小巷里开着五花八门的店，除了几十年前就存在的修车行，还有书店，和嘈杂的小吃摊。
很少在洛杉矶遇到这么有烟火气的地方，李贤在即使是同仿生人一起生活在地面上的时候，也鲜少有机会真正的出门走走，所以这一切对他来说很新鲜。
“这里有一家店很好吃，”金善旴说，圆眼睛机灵的转了转，“我们先吃饱了再走吧。”
路边停着的小餐车里，上了年纪的墨西哥裔老人在做taco，他连手都有些不稳了，看到是金善旴来，笑着问他：“想吃点什么？”
金善旴看着他面前缤纷的配料，番茄切成小块，从腌制的肉类到生菜，因为是小商贩的缘故，看上去没有那么讲究，餐车周围满是油烟和风霜留下的痕迹，但台子擦得还算干净，金善旴看了一眼老人，说：“就还是上次吃的就行。”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口音浓重，“我年纪大了，不记得你上次吃的是什么了。”
“我每次都这么点的嘛，嗯，”金善旴看向李贤在，“你想吃什么？”
李贤在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或者说从某种角度来说老人在跟金善旴开始说话之后，动作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太灵活，而周围隐隐约约安静了一点。
他低头，扫视了一圈，说：“我什么都不想吃，这里是你家吧？”李贤在用手挽住金善旴的肩膀，笑着说，“人家怎么好像不认识你？以为你要带我来见谁呢，没想到就是一个做taco的。”
老人没接话，低头重复着切番茄的动作。
金善旴假装生气，稍稍提高了点音量，“什么做taco的，我以前每天都是吃这家的。”
“你忘了吗？”金善旴又看向老人，“我都吃放鸡肉的，不加黑豆。”
“啊，”老人点头，“好的，你说了我这不就记起来了吗？”
金善旴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老人，看他用玉米饼整整齐齐地码好了配料，合上装在小盒子里，递给自己。
“很好吃的，”金善旴说，“你尝尝。”
金善旴捏着一角递到李贤在的嘴边，李贤在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了，金善旴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自己，一脸期待的样子，只能皱着眉头咬了一口。
是很地道的味道，墨西哥辣椒酱和番茄的味道完美的中和，牛油果碾成的酱口感丰富，鸡肉腌制的味道刚好，而这一切都被生菜的新鲜中和，确实很好吃。
金善旴一边嚼着一边点头，脸颊鼓鼓的，嘴巴肉嘟嘟的紧紧闭着低头嚼东西的样子让李贤在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被他抬起头瞪了一眼。
李贤在笑出声来，问他：“接下来想去哪？”
金善旴低着头想了想，然后摇头，表示自己也没什么想法了。
一开始是因为路过这条街的时候觉得古怪，但吃到了熟悉的味道，的确是曾经每天都能吃到的东西，金善旴心里不停产生的疑虑每次都被恰当的时刻打消，这让他不敢多过揣测。
李贤在反手牵起金善旴，说：“那跟我一起回趟家好吗？”
说到回家，金善旴突然想起来之前四处寻找李贤在的时候曾经遭遇的经历， 他乖乖的被拉着走，说：“我之前去过一次，但是什么人都没有，我以为你全都遣散了，担心了很久。”
想到金善旴一个人着急的找自己的样子，李贤在紧了紧握着金善旴的手，“对不起，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听到李贤在道歉，金善旴只担心自己会不会让他更难受，所以他故意用很云淡风轻的口气说：“没关系啊，不管多少次我一个人都能好好的找到你。”
对于一直以来孤单一人的李贤在来说，很少会有这种时刻，背后是烟火气十足的街巷，天幕阴沉沉的压下来，路人冷漠而生疏的擦肩而过，而他身边的金善旴，头顶毛茸茸的，明明有的时候像个淘气的小孩需要被照顾，但是更多的时候又不知怎么的，让人觉得很可靠的样子。
从认识金善旴以来，李贤在不止一次的觉得原来被爱和相信着是一个这么好的事情，好像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因为金善旴的能量，好像别人的眼光和从前不愿意提起的过去都不重要了，如果在未来都能有他在身边的话，李贤在愿意试着去接受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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