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ata - 第十章朗姆酒

第十章朗姆酒

「椴树像所有的植物一样，活着就是一场永远不醒的梦，梦的开头蕴藏在树的种子里。梦不会生长，不会跟树一起长大，梦永远都是那副样子。树木被禁锢在空间里，但不会被禁锢在时间里。它们的梦将它们从时间里解放了出来。」 - 奥尔加

第二天李贤在回家的时候，青木黑着脸跟在他身后拎了一整筐的菠萝。

金善旴还是没能回去自己家，他把金泳勋留在李贤在的感官空间里生活。说是生活，金泳勋不用吃饭睡觉，其实算是储存在里面。金善旴又上线了一次，跟金泳勋商量怎么能让失去躯体的他突破网络空间的限制，差人着手去准备材料了。

金善旴已经可以完全确定四代仿生人的接连故障和神秘人有关系，接下来就等金泳勋离开感官世界智慧联系李柱延了。

青木在院子里给菠萝削皮，金善旴就站在旁边看。

“好想吃啊，夏天的菠萝好吃！”金善旴弯着腰，眼睛紧盯着青木拿着小刀上下翻腾的手，“吃之前要泡盐水啊！”

这是他小时候父母教他的生活常识。

“这不是用来吃的。” 青木削完了两颗，拿起最后一个，手脚利落地把菠萝转了一圈，砍掉了上面的茎状叶子。

“嗯？” 金善旴疑惑。

“切好了吗？” 这时候李贤在换好一身柔软的家居服从洋房里走出来，白短袖配浅灰色运动裤。

青木正好把最后一点切成小块，装在一个小盆里递给李贤在。

金善旴跟着李贤在又走回洋楼一楼的开放式厨房，他很久没有吃到新鲜的菠萝，平时商店里买来的都是人工香精做的替代品。

李贤在看金善旴一脸渴望，洗干净手先拿了一块塞到金善旴嘴巴里，后者被酸的皱了皱眉头。

“没有泡过盐水的菠萝扎舌头呀！”他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抗议。

李贤在也不管他，低头只是笑，他把菠萝尽数塞到破壁机里，又从冰箱里拿出一杯椰浆，哗啦啦的也倒在菠萝块的上面。

啊，原来是要做饮料。金善旴恍然大悟。

上层叠了一大铲子冰块，李贤在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未开封的朗姆酒。

“能喝酒吗？”李贤在问的是金善旴酒量好不好。

“能喝！”金善旴答的是他已经成年了可以合法喝酒。

于是李贤在洋洋洒洒的倒了三分之一瓶进去，把金善旴给看呆了。

金善旴未成年的时候就跑出来一个人生活，还没正儿八经的沾过酒.

倒在玻璃杯的时候是椰香四溢的冰沙，李贤在闲情逸致满满的还在上面斜着插了一个樱桃。金善旴小时候去海滩见大人喝过，但他自己没尝试过，闻了闻，椰子的香气被菠萝的清爽中和，他拿了根吸管猛吸一口。

今天洛杉矶格外的热，金善旴在花园里看青木切菠萝，被太阳晒的出了一身的汗。而此刻冰沙带来的凉意从喉头扩散到全身，糖分中和了酒精的味道，所以并没有很冲，金善旴很喜欢。

“Pina Colada，” 李贤在一边擦手一边介绍，“环保局刚培育出来的纯天然菠萝，无色素无添加。”

他自己也端着一杯，抿了一口坐到正对着圣莫妮卡海滩的超长沙发上，继续说：“最近海滩上人越来越杂了，只能委屈你在这看海浪了。”

李贤在不知道金善旴小时候有多喜欢圣莫妮卡海滩，因此他的语气轻松，只是在闲聊。

“没事，”金善旴又喝了一口饮料，“我也没有很想去，热死了。”

“那个四代仿生人需要的东西我听青木说了，东西估计今天晚一点就能送过来。” 李贤在突然想到正事，他转过头看金善旴，后者还在呼呼的喝饮料，已经进肚了半杯有余，现在只要露出来的皮肤都是潮红色的。

李贤在看他大有一副要一醉方休的模样，惊讶极了。

“你不能喝酒？” 李贤在凑近把金善旴手里的杯子夺下来，“朗姆酒挺烈的，别喝这么猛。”

“我能喝，我已经二十岁了。” 金善旴回答，手往前伸想把杯子夺回来。

李贤在哭笑不得，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推远了一些。

“我没事，是真的。”金善旴扯了扯短袖的领子，李贤在瞥了一眼，里面的皮肤也泛红了。

不过金善旴确实没有到喝醉的地步，他隐约觉得有点晕眩，脸热的像烧起来了一样。但也仅限如此。

金善旴平常大大咧咧，连外套都不乐意穿整齐，每次都挎个半边袖子坐在电脑前面就开始工作玩游戏。李贤在以为他就算酒量不好，也起码能喝两口，哪知道现在这刚成年没两年的小孩倚在沙发上，一副快要醉了的模样。

他今天上衣套了个宽松的白色短袖，现在被他扯得歪歪扭扭的。可能是酒精的作用，金善旴看着远方的海岸线突然开始犯困，微微合上了双眼。

李贤在心头一软，拉着他的衣领往上拽了拽。

可能是因为看不惯金善旴每次都穿得那么不利索吧，他这样想着。

但他又回忆起那天阳光底下金善旴的耳链，长长的，亮晶晶的，随着他每一个动作晃来晃去。他的视线从金善旴的耳尖划到他每次睡着都会微微张开的嘴巴上——金善旴每次戴着头盔钻进网络世界里的时候，李贤在就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

李贤在发现自己好像会在金善旴看不到自己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金善旴认真到有点焦虑的时候喜欢撕嘴皮。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第一次在感官空间里看见他悠闲睡觉的时候，短而密的睫毛像蝴蝶羽翼。

李贤在凑近了一点。

还是在他昏暗的家里把他抱在怀里，感受到像是落水的小动物一样瘦薄的骨骼。

李贤在凑近到可以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的绒毛的距离。

金善旴在过去他未曾参与过的二十年里独立生长，经历着他仍然没能了解到的小小伤痛。李贤在想，金善旴其实比自己更加强大，他敢作敢当，心里认定了什么就愿意一鼓作气地去追，永远都像是从来没受过伤那样——

好可爱。李贤在看他毛茸茸的眉毛。

他想吻一下这只坚韧的小动物了。

空气里椰子的香气好像还没有散去，李贤在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魔鬼的蛊惑。

像是怕吵醒金善旴一样，李贤在用特别慢的速度缓缓地靠近，然后下一秒——

“李贤在，”金善旴突然睁开双眼，他说话时候唇齿间还有淡淡菠萝香味：“你过线了。”

他的眼角被酒气熏得有些红了，但视线清明，直直地盯着李贤在。

大概是没有料到金善旴会忽然醒来，李贤在坐正起来，眼神开始乱飘：“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睡着了。”

金善旴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坐起来从茶几上够回饮料继续喝。

李贤在破天荒地感受到尴尬的情绪，这时候他的手下敲门进来，是一个金善旴从来没见过的人，他穿着一整套西装，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李贤在吐了一口气，恢复到平常的样子：“怎么了？”

那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黑色小盒子，说：“之前青木联系我们做的全息投影模块已经做好了，我给您送过来。”

李贤在接过小盒子轻微掂量了一下，又扔给金善旴。他好像还是有些尴尬，不敢直视金善旴的眼睛。

金善旴倒是无所谓，他笑着趴到沙发背上，跟来人道了个谢，那人点点头就和上门又走了。

“我要去把金泳勋下载到这里面来。”金善旴把小盒子翻来翻去，寻找插口。

“你的酒醒了吗？”李贤在皱了皱眉，他看到金善旴已经喝光了整整一杯调酒，“不行的话不要硬撑。”

金善旴简直快要笑场了，他绷着小脸往楼梯处走，抓着盒子的那只手往后摆了摆：“我看喝醉的人是你吧！”

真是快疯了。李贤在坐回沙发上，用手抹了抹脸。

“金泳勋！我找到容器啦！” 金善旴一进去就看到金泳勋坐在花田旁边的草地上，仿生人的头发在阳光底下有些微红，即使是这种意识形态的状态下也能看出他是一个很完美的作品，但此刻金泳勋坐在花团锦簇里，不知为何看起来格外的忧伤。

“怎么坐在这里？”金善旴跑到金泳勋的面前低头看他，“我把你下载到这里，你就可以变成全息投影了！到时候沟通起来要方便很多，我们马上就可以去找李柱延。”

听到李柱延的名字，金泳勋抬起头来，神情放松了些许：“好的，我配合你。”

金善旴手下动的飞快，他先是把盒子连接上了主机，然后试着去把金泳勋的意识传送到里面去。

很顺利，只听见叮——的一声，下载开始了。

金泳勋已经出厂了超过一年的时间，无论是意识还是记忆容量都是不小的体积，金善旴在过去的那么多天利费了很多劲才拼凑完整的来着，所以现在要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大概要等一段时间，金善旴决定呆在感官世界里。

他可不想出去又面对那个尴尬的李贤在。

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怎么会有那么不坦诚的人啊。

时间在感官空间里好像停止了一样，这里的天空永远清朗，花开的像是永无尽头的夏天一般灿烂。

金善旴在过去的几天里经常喜欢在这个花园里睡觉，或者在湖边发呆。

明明可以做出更复杂的感官空间的，可以把这里变成海洋，变成山川，变成宇宙。

可李贤在偏偏把他的幻想和现实重叠，做出两个完全相似的梦境让金善旴分不清真实和虚幻。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善旴听到有人踩过草丛沙沙的声响。是李贤在来了。

他从刚刚金泳勋躺过的那片草地上直起身子，远远地看李贤在走过湖边，穿过一大片种着各色花朵的花田。

人说有一种心理学叫做普鲁斯特时刻，大概说的就是此刻感官所经历的刺激会勾起有关过去相同的回忆。

金善旴觉得自己就是这样感觉的，李贤在这样走过来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以前经历过，也许是童年时期也度过类似的花团锦簇的生活，也许是李贤在给予他的安全感让他重新把悬空的心脏放的妥帖。

像在做一场意识失焦的清醒梦。

李贤在送给他的清醒梦。

“不出去吗？” 李贤在已经走到金善旴的面前，“菠萝还剩下一点，泡过盐水给你吃。”

金善旴喜欢他每一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吃了，刚刚酒喝得太猛，头痛啦！”金善旴假装头痛，扑倒在草地上。

李贤在也坐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好像真的能在这代码构建而成的空间里闻到香气。

他看上去格外的舒心，因此伸手过去抚摸金善旴的额头，用手指揉金善旴的眼角，又向下捏住他的脸。

明明手下的动作暧昧的要命，李贤在嘴上偏偏要说最薄情的话：“不能喝就别喝，谁让你逞强。”

“是是是，我喝醉啦！”金善旴索性躺在他的手掌上，眼睛亮亮的看着他，“上次说的奖励，现在可以兑现吗？”

“什么？” 李贤在低头看金善旴。

金善旴直起身子，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了李贤在，只停留了一瞬就又重新躺回草地。

他紧闭着双眼，说：“兑现完成。”

取而代之的是李贤在暂停了的虚拟形象，和二十秒后现实世界里倾泻而来的暮色天光。

李贤在摘掉金善旴的头盔，现在是洛杉矶最浪漫的傍晚时分，落日穿过铺天盖地的粉紫色晚霞，映在李贤在眉目分明的一张俊脸上。

下一秒他的吻比霞光更快地落在金善旴的唇上，暴风骤雨一样强烈的攻势让金善旴向后靠到办公桌的边缘上。

他应该是刚刚喝过冰水，舌尖好凉。金善旴这样想着。

但很快他连这样想的时间都没有了，因为李贤在不给他想。李贤在好像很喜欢金善旴的犬牙，用舌尖探了又探。

这动作暧昧到让金善旴浑身颤栗，唇齿交缠间他甚至能闻到李贤在身上淡淡的酒香，是朗姆酒的味道。

大概是在他离开之后自己又去喝了几杯纯酒吧。

金善旴闭上眼睛，试图回应李贤在的动作，他推开李贤在的吻，又主动捧着李贤在的脸亲了上去，他不愿意深吻，就一下一下啄李贤在的嘴唇。没有过经历的男孩，只能笨拙地模仿，试图给予他钦慕的人等价的爱。

而李贤在自始至终都没有闭眼，他一直眼含笑意欣赏金善旴明明青涩的要死却硬要主动的样子。

什么啊，这两个人。口是心非，原来都喜欢逞强。

金善旴的吻像羽毛，把李贤在的心脏撩拨得更加痒，他把金善旴抱到桌子上，又抢回主动权。金善旴在他强势的吻底下连呼吸都不均匀了，肩膀上的短袖滑下去了一大半。

李贤在终于吻到他一直肖想的那一块耳垂，金善旴只带了一颗小小的黑色耳钉，被李贤在珍宝般的亲了又亲。

室内的气温变得越来越高，落日快消失了，天比起刚才要更加红得更加彻底，把整个屋子氤氲的好暧昧。

怎么办，金善旴心里想，呼吸变得越来越快。他原本只是想看李贤在失控的样子，怎么现在好像反而失控的那个变成了他自己？

然后金善旴透过李贤在的肩膀瞟到主机旁的那一个小小的盒子正在闪烁着微弱的绿光，伴随着叮的一声轻响——

下载完成了。

推开李贤在，金善旴连站都没站稳，就跑去看盒子。

他脸颊还绯红着，短袖掉下去了大半截，蹲在地上就要打开开关，领口被从身后追上来的李贤在拎起来，整理妥当。

拨开小盒子的开关，全息成像从盒子的顶部放射开来，一个比例小了数十倍的迷你版金泳勋出现在盒子上方。

约莫是一个矿泉水瓶大小的金泳勋，在二人的注视下缓缓睁开眼睛。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脚，随便活动了一下，跟金善旴打招呼：“成功了！”

金善旴开心地耶了一声，献宝似的捧起盒子给李贤在看。

“我们联系李柱延吧，现在，让他过来！”金善旴用眼神询问李贤在，后者只能点点头应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李柱延站在李贤在家的客厅看着小盒子发呆。

他这几天找金泳勋找到焦头烂额，整个人看上去很憔悴。结果接到金善旴的电话，让他来李贤在的空中花园一趟，李柱延原本就直觉认为四代仿生人的事跟李贤在脱不了干系，本来想拒绝。

没成想金善旴来了一句，金泳勋在这里。

李柱延直接放下手边的事情赶过来了。

从金善旴手里接过小小的黑盒子，李柱延眉间是无尽的悲痛。他的双手发抖着，仿佛这盒子有千斤重一般，但真正拿到手里的时候又像是攥住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泳勋…” 悲伤席卷而来，李柱延无法接受的现实轰炸的他肝胆欲裂。

金善旴歪了歪头，没理解他在做什么。

李贤在站在旁边撇着嘴不说话。

“等一下，”金善旴把小盒子从里主演怀里抠出来放到地上，“你不打开开关的话叫他他是听不到的。”

“啊？” 李柱延傻了。

啪地一声，金善旴用手指打开了小盒子侧边的电源按钮。

灯亮了，李柱延心心念念的仿生人伴侣睁开眼睛，在他的掌心瘪着嘴巴望着他。

“突然想起来，” 李柱延刚想开始互诉衷肠，李贤在在一边冷冰冰地打断，“过几天拉斯维加斯国际仿生人大会，你们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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