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極短篇 - 擔憂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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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擔憂

Yangxi Lan

Mar 13, 2021

265

3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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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身，道了聲再見，輕啄了男人冰冷的唇，嗅著探入鼻中的沼腥，品嘗滲入齒中的糜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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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知道這不是個辦法，尤其是看著男人半透明的頭顱在魚缸裡載浮載沉的時候——烏龜會自他口中探出頭，魚兒則會在空洞的眼眶內外梭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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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真的好愛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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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到她的辦法就是專程回到他溺斃的山澗，舀走他那日嗆咳過的溪水、挖走淤埋住他的河沙、取走他死前的恐懼、帶走他的靈。

她將這一切都裝入小房間的小魚缸中，並真心以為這樣便能將男人留在身邊。

可是，留下的，卻僅是魚缸中飄渺無形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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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天吶，她也只能在心中無聲的哭吼，佐著男人口中同樣無聲的吶喊。但沒有神明能聽到他們無聲的祈求，於是，唯一能被聽見的，就只剩殘留在腦海中的迴音……

她順從著那些無盡疊加的呢喃，行屍走肉般地將魚缸抱到廣場，倒空。然後，站著，呆站著，呆呆地站著，看日頭如何帶走缸水，看大風如何捲走泥沙，看無情如何偷走她曾經有過的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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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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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倒盡一切的空地，成了她每日的習慣，真心地以為那些例行的公式——看著乾涸的水漬、撫著漸薄的結殼、聞著她認為還能聞到的熟悉味道——能洗去沉重的思念。

雖然思念早已蝕刻，鑿入千窗百孔的心。

走吧。她最後一次告訴自己。

然後，撐著疼痛而酸麻的膝蓋站起。

我明天還會再來。她向地上的殘跡承諾。

一定要留在那裡喔！她說，因為清潔工正灑掃而過……

唉。她嘆著氣，轉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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諭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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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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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回身，撲向叫她的……清潔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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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從剛才就一直在公園裡掃地的清潔工！那個膀大腰圓、油光滿面、混身菸味汗臭的清潔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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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怎麼會認錯？在清潔工眼中閃耀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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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她緊緊地擁著那素昧平生的男人，耳鬢廝磨著那陌生的臉頰，心神蕩漾地親吮那不曾有過的雙唇，對，她的懷中是個陌生的男人，但是，那些撫慰、那些擁吻、那些思念且再熟悉不過私密，不就是只有他的靈魂才能給出的唯一證明？

而與此同時，「我也好想妳，諭縼。」清潔……不，男人，男人留下兩行熱淚，沾溼了她的髮絲。

「你真的回來了。」她緊擁，再也不肯放開。

「謝謝妳，將我保護在魚缸裡。」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她笑得好驕傲。

男人愛憐地吻住了女孩臉上的光彩。

但是，「你是怎麼回來的？」她抓緊了男人的衣角，眼神中則閃出一絲陰霾。

「別瞎操心了，」男人笑著：「他，」也就是前一刻的清潔工，「每掃過一次妳倒水的地方，便沾上一點揚起的塵埃，而我藉機多附上一絲靈魂，然後，這不就回來了嗎？」

「那……，」她顫聲問：「你會再離開嗎？」

「當然不會。」

「所以，陪我，好嗎？永遠？」

「好的，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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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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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在回家的路上，「那個清潔工……，」她終於問了心中的擔憂：「他死了，對吧？」

「呃……，」男人摸了清潔工……自己的身軀，「不知道，」他皺起眉：「沒有感覺到他。」

「那就是死了！」她緊扣住男人的手臂，而且此生再也不會放開：「如果靈魂不在體內，就是死了！」

「那他死了。」

「他死了！」她得意地讓男人拍拍自己的頭，就像個小女孩任性地討著爸爸的愛憐

「死了，」男人笑著說，「他死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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