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破敗陋巷,此刻卻像是被一場無情的獸潮踐踏過的殘骸,頹垣斷壁間,殘留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息。濃稠的血腥味,如同盛開到妖豔的死亡之花,黏膩地在佈滿裂痕的冰冷水泥地上蜿蜒擴散,貪婪地吞噬著龍崎雫遙父親那佝僂而瘦弱的身軀。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傀儡,僵硬地跪坐在不遠處的陰影中,空洞的眼眸深處燃燒著難以置信的恐懼,乾澀的喉嚨卻像被砂紙打磨過一般,連一聲悲鳴都哽咽不出。眼前父親那張慘白如紙、佈滿皺紋的臉龐,如同烙印般死死地刻在她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
三天前的殘影,如同被烈火焚燒過的殘破畫卷,在雫遙混沌的腦海中遲緩而尖銳地展開。
父親那張佈滿陰霾的臉,已是病態的蠟黃,如同枯萎的葉片。他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此刻卻如同風暴前夕的海面,翻湧著不安與焦慮。他乾裂的嘴唇微微顫抖,佈滿皺紋的手如同枯枝般緊緊扣住雫遙冰冷的腕骨,那力道很輕,卻如同他過往堅毅的眼神,不容置疑地將最後的希望交付。「雫遙……咳……他們……來了……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撕裂的肺腑深處擠壓而出,胸腔劇烈地起伏,乾裂的嘴角滲出刺目的猩紅,如同在雪地上綻放的血梅。他焦急的目光如同被困在籠中的野獸般掃視著周圍陰暗的角落,彷彿要將潛伏在空氣中的殺機盡收眼底。當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艱難地鎖定住女兒時,深邃的眼底湧現出無盡的愛憐,以及一抹難以言喻的愧疚,如同沉重的陰影,在她瘦弱的臉龐上投下更深的黯淡。父親的手掌總是粗糙而溫暖,小時候,他常牽著這雙佈滿老繭的手,在夕陽餘暉如同滾燙金汁般灑滿坑窪小徑的黃昏緩緩踱步,用低沉而沙啞的嗓音講述著那些遙遠而模糊的英雄傳奇。那時的她,總會天真地幻想自己也能擁有那樣的力量,去守護這一方簡陋卻溫馨的小天地。就在幾天前,父親還笨拙地在狹小而油膩的廚房裡忙碌著,為她熬煮那永遠不夠完美的味噌湯,那份笨拙的溫情,卻是任何山珍海味都無法比擬的,溫暖著她清貧的童年。那時候,這個簡陋的家裡總是瀰漫著食物溫暖的香氣,以及父親那如同冬日暖陽般溫和的笑聲,那是她記憶中最溫暖的色彩。
「雫遙……」父親再次艱難地呼喚她的名字,語氣急促而虛弱,如同即將熄滅的火苗。「這個……」他顫抖著,將一個冰冷而小巧的芯片,如同遞出最後的希望般,塞進雫遙僵硬的掌心。冰冷的金屬觸感如同蛇信冰涼,與父親掌心殘存的微弱溫熱形成令人心悸的對比,那微不足道的物件,卻如同承載著千鈞重量,沉甸甸地落在她的手中。「證據……毀掉……九龍……」他的目光如同燃燒殆盡的炭火,卻依舊殘留著最後一絲灼熱的決絕,如同鎖鏈般死死地鎖定著雫遙顫抖的雙眼,那裡面沒有絲毫猶豫,只有對女兒毫無保留的信任,以及對九龍集團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刀鋒般冰冷而鋒利。「相信我……躲起來……別出來……直到……安全……」最後的囑咐,如同一個破碎的音符,幾乎是用氣音吐出的,卻像一道沉重的咒語,深深地烙印在雫遙的心底。還不等她完全消化父親話語中那撕心裂肺的重量,一股帶著玉石俱焚般決絕的力道便猛地將她瘦弱的身軀推向身後冰冷而粗糙的牆壁。父親的眼神中充滿了焦慮與恐懼,那是一種不惜一切也要將她送入安全地帶的決然,哪怕那安全只是曇花一現,前途未卜。
「進去……快……」父親虛弱地催促著,佈滿皺紋的臉上交織著痛苦和焦慮,汗珠如同冰冷的雨滴般滑落。就在那幾乎與牆面融為一體的陰暗木門即將合攏的最後一刻,雫遙透過那狹窄的縫隙,再次捕捉到父親的眼神。那最後的目光,如同黑夜中一顆孤寂卻明亮的星辰,在無盡的黑暗中為她指引著僅存的方向。那裡面有著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愧疚,是對未能給予女兒安穩生活的深深自責;但更多的,是如同鋼鐵般堅不可摧的意志,是他作為一個父親,願意用生命去守護女兒的最後決意。那個眼神,連同他最後那破碎的遺言,如同兩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地刺入雫遙幼小的心臟,刻骨銘心,永生難忘。那是一個讓她永遠無法忘記的眼神,溫暖而悲涼,充滿了愛與決絕,像一團微弱卻頑強的火苗,在她冰冷的心中點燃了對抗黑暗的微弱勇氣。
暗室沉重的木門徹底閉合,如同隔絕了生與死。隨之而來的,是粗暴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死神的低語般闖入這間狹小而破敗的家,冰冷殘酷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嘶鳴,以及父親竭力抵抗時發出的沉悶撞擊聲,如同野獸垂死的哀嚎。最終,一切都如同被無底的深淵吞噬,歸於令人窒息的寂靜,只留下濃稠得化不開的絕望空氣,以及揮之不去的血腥氣味。
殺手們如同嗜血的禿鷲,在狹小的空間內仔細地搜尋著每一寸角落,粗魯的咒罵聲如同磨牙般令人不安,家具被野蠻掀翻時發出的刺耳聲響,如同指甲刮過玻璃般令人毛骨悚然。雫遙蜷縮在暗室冰冷潮濕的角落裡,如同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孤兒,緊緊抱著自己瘦弱的身體,無助地承受著這一切。飢餓如同野獸般啃噬著她的胃壁,恐懼如同冰冷的毒液,一點點地滲入她的骨髓,將她徹底凍結,動彈不得。
直到屋外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連一絲微弱的風聲都聽不到時,雫遙依舊像被釘在原地般不敢輕舉妄動。父親最後的囑託如同沉重的枷鎖,緊緊束縛著她所有的行動,她不敢冒險,不敢相信那些如同鬼魅般離去的身影是否真的已經遠去,唯有黑暗如同黏稠的墨汁,將她緊緊包裹。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如同停滯般緩慢流逝。一天,兩天,三天……雫遙如同被囚禁在冰冷的墳墓之中,僅靠著父親藏在暗室角落裡僅存的乾硬麵包和一壺冰冷的清水,在無盡的恐懼和錐心刺骨的悲痛中煎熬。直到屋外再也沒有任何聲響,直到她再也無法忍受這如同永恆般的寂靜,她才如同一個從漫長噩夢中驚醒的幽靈,鼓起所有殘存的勇氣,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那扇沉重而吱呀作響的暗室之門。
映入眼簾的,是如同被暴風雨肆虐過的狼藉景象,破碎的家具如同散落的枯枝敗葉,牆壁和地面上潑灑著觸目驚心的暗紅色血跡,如同盛開的死亡之花,妖豔而殘酷。父親冰冷的屍體依舊僵硬地躺在血泊之中,如同一個支離破碎的噩夢,凝固了時間,也凍結了雫遙所有的希望。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視線,如同斷線的珍珠般無聲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但這一次,在那無盡的悲傷深處,卻悄然燃起了一簇微弱而堅定的火焰,那是對九龍集團刻骨的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刀鋒,冰冷而鋒利,指向未來的黑暗。
本該立刻逃離這個充滿痛苦回憶、每一寸空氣都浸透著死亡氣息的煉獄,但雫遙卻如同被無形的鎖鏈牽引般,做出了另一個令人心悸的決定。她用顫抖的雙手,一點一點地清理著地面和牆壁上早已凝固的血跡,如同想要抹去那殘酷的現實,然後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在後院那片曾經盛開著父親喜愛、如今卻已荒蕪的花草的土地上,挖了一個簡陋而粗糙的墳墓。她將父親冰冷的遺體小心翼翼地安葬,用冰冷的泥土掩蓋住所有的痕跡,如同掩蓋住她破碎的過去,也埋葬了她曾經天真爛漫的時光。
為了守護父親臨死前用生命託付給她的芯片,雫遙的心如同被冰冷的刀鋒凌遲,她強忍著鑽心的劇痛,在瘦弱的胸口處深深地劃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然後顫抖著將那冰冷的芯片塞入皮肉之中,用染血的破舊衣物緊緊包裹住傷口。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九龍集團很快便會察覺到她的存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群狼,一場在黑暗中進行的亡命追逐,就此拉開帷幕。而她,這隻斷線的風箏,已然投身於城市迷宮般的巷弄之中,任憑夜色和未知吞噬。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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