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生活不斷重複，好似毫無意義。//《躁鬰日子》 - 三、牆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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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姐喺你十三歲時走嘅。」輔導員重複林蓁說的話，並拿出一張紙，在上面畫出一條生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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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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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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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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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走咗有無影響你啲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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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想佢走。」半晌，林蓁說：「我完全完全唔想佢走，但無講出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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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林蓁請父親不要再打家姐的小插曲以後，姊妹二人便陷入更僵持的冷戰，這次，連林蓁也不想主動哄家姐，她自覺沒有錯，不論是手或其他工具，打在身上也是會痛的，甚至留下瘀痕。若是為了一時意氣而承受皮肉之苦，回頭看會覺得愚蠢吧？這僅僅是次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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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讓父親高興了，不再做出惹他生氣的事，有些衝突是可以避免的。林蓁完全無法理解家姐的倔強為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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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問全是好意，可是家姐不接受，還反過來說她「無骨氣」，這下子，換她委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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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林蓁再看見家姐被打，雖然仍然怕父親，腦中卻有更強烈的聲音：喂，家姐say sorry咪無事，上次都係咁。漸漸，她竟覺得家姐被打是自找的，如果是林蓁自己，一定可以停止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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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林蓁竟生出莫名其妙的驕傲，跑去揶揄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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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咗你唔好激阿爸，係咪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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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你咩事。」家姐看都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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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哋咁樣打打打，好嘈！嘈到我同細佬做唔到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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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剩係識死讀書，除咗做功課，你仲識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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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碼唔會畀阿爸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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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啦，哈，以後就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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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係打我，我會叫佢停，唔會唔出聲囉，好叻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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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姐沒有再說話，只是看了林蓁一眼又一眼，忽然別過頭去，推一推她，再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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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蓁不明所以，但沒有探究，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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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二人越來越少說話，可是，也無故意激怒對方。一年又一年，家中的空白越來越多，縱使聲音依然吵鬧，父親依然會打家姐，父母之間依然互毆和爭吵，可是這些那些的動作和聲音，竟只日復讓林蓁覺得更空虛，像看了很多聽了很多，仍和他們好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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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成員互相之間，其實並不了解近況。她有時怕飯桌上太靜，下秒似要風雲色變，為瑣碎事吵起來，便由自己首先填滿這空白，說起學校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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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已經有幾日無返學！唔知係咪身體有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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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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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今日又突擊測驗讀默成語，中文老師成日都係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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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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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有呢，我哋級又有人拍拖，已經係第三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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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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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唔會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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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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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討沒趣，便不再講。話語是流動的，必須有來有往才能湧出更多，如果沒有，誰都認為這是無意義的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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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林蓁不清楚家姐怎樣。以前，她們很親，家姐很錫她，會把在學校得到的零食或禮物分她，又願意陪她玩爆旋陀螺和過家家扮演遊戲；現在，她只知家姐經常兼職、快要考文憑試，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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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員沒有追問，只是望住林蓁，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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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唔知家姐而家點，連佢IG都無foll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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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佢過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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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喺佢個bio嗰度，見到佢tag咗個男仔，係public account，我用咗private account嚟follow咗佢。佢哋好恩愛，家姐已經大學畢業咗幾年，出嚟做緊嘢——我唔知佢返咩工，但係OL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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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蓁十三歲那年，家姐公開試放榜，取得最佳五科34分的成績，並且跟家裡說：「我攞咗外國大學嘅獎學金，要飛去讀書。」聽說，是一早面了試、考了其他認可考試，大多確認去向及院校，最後只差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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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一出，父親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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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個畀你出去讀書？仲要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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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成年。」家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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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女都咁大，由佢啦。」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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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多敗兒，你咩都唔理，養到個忤逆女而家要去外國！係咪覺得中國差啲啊！崇洋媚外！」父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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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外國先可以見識多啲嘢，你識乜嘢？」母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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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又吵起來，繼而動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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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蓁看著家姐，張了張嘴，想說好多話，最後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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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家姐，似已經忘記當日二人曾冷戰和反唇相譏，主動和無法作出任何反應的妹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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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啲大口仔全部留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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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二人都非常喜歡大口仔，覺得他看起來傻傻的、好開心。以前母親只會買一份玩具，告訴二人，誰在接下來的考試排名更前，便可取得大口仔禮物。家姐看起來不太勤力，林蓁總是妄想如果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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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用，最後結果一定是家姐考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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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大口仔擺設、文具、貼紙，全部都由家姐收入囊中。林蓁沒有求家姐給她，一來願賭服輸，二來她也深深不忿，憑什麼家姐看起來溫習甚少，她卻難以超越？真不公平。她是勤力，但家姐比她聰明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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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林蓁只能這樣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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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啊，以後成間房都係你㗎，唔同你爭枱用啦，啲大口仔我只係帶個大公仔走，其他都係你嘅。不過有啲舊啦，唔好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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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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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咩謝，我都霸咗佢哋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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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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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為什麼感謝，可是除此之外，什麼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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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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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姐多隔約莫一個月，便飛往外國；起初，家姐還會分享「開學啦」「宿舍好多蟲」「又要寫paper」，到後來，林蓁便沒有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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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家姐便不再傳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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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牆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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