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齋燈火通明,燉湯與藥香交織著晚飯的氣息。眾人一邊扒飯,一邊聽玄慶繼續說著關於小柚子當年學生時期的故事。
「其實小柚子那一屆啊……原本不是陳祥齊在那支隊伍裡的。」玄慶輕輕晃著手裡的酒盞,語氣忽然緩了下來。
眾人瞬間察覺氣氛轉變,停止玩笑,望向他。
「那支隊伍的原成員裡……有個叫黎辰曦的人類。光系言靈師,來自中部的宗教家族,天賦極高,性格沉穩又溫和。說起來跟現在的你們有點像……也是五人的隊伍,打打鬧鬧地並肩作戰。」他望向他們,眼裡閃過一絲追憶。
「後來他們被派去南嶺森林執行任務,還是實戰考核的一部分……結果,黎辰曦就在那裡失蹤了。」
「怎麼會失蹤?」希澤皺眉。
「森林的核心地帶,有一道異常結界。當時任務是調查異獸異動……但進去的人只出來了四個。」玄慶說到這裡停了一下,像是有點遲疑。
「……據說,小柚子想回去找人,但那個地方太危險了,已經無法進入。幾年來,實戰學院派過幾次人去查,都沒有結果。」
「也就是說……」芙蕾雅慢慢說道,「他有可能還活著?」
玄慶並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這世界上活人比死人還沉默的情況,多的是。」
沉默在桌邊蔓延。
忽然,洛恩皺眉,「……南嶺森林。就是那個客人要偷渡進去的地方嗎?」
「沒錯,」玄慶挑了挑眉,笑容意味深長。
琥珀放下筷子,看著桌面低聲說:「如果他真還在那裡……那我們這次進去,也許能找到他。」
玄慶轉過身,慢慢收拾桌邊的空碗,背對他們道:「但你們得先活著回來啊,小朋友們。南嶺森林,可不只是你們老師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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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最後一只湯碗輕輕放入木盤中,背影沐浴在鏡花齋燈光裡,煙霧自他的菸管袅袅升起,彷彿連語氣都染上了煙霧般的朦朧與幽深。
「我記得那天晚上,下著雨,小柚子跪在總教官瑟琳面前,渾身是血地說要回森林找人。瑟琳只說了一句話……」
玄慶轉過身,慢慢抬起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聲音低沉:「『他若還活著,森林會把他藏起來;他若已死,森林會替他守墓。』」
室內一片寂靜。
李孟軒咽了口口水,開口道:「所以……這次的任務,跟黎辰曦有關?」
玄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我也不確定。但如果真的是你們要踏進那片地界,那總要知道,森林深處的事情……從來不只是一場任務那麼簡單。」
琥珀低頭,眼神裡多了一絲認真。「如果老師從來沒有放下這件事……那我們,也不能假裝這件事沒發生過。」
芙蕾雅將最後一口湯喝完,放下碗。「那就更要進去看看。就算找不到人,至少能知道……他是不是還在那裡。」
洛恩點點頭,「應該就是我們會被學校派去南嶺了。」
「說不定……吧?」希澤雙手抱胸,語氣帶著一點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沈重。
這時,玄慶忽然從懷裡取出一張泛黃的符紙,輕輕放在桌上。「這張,是黎辰曦最後一次來買的符咒……他當時還說要試著修改這個陣法,讓它能引出森林中的『回聲』。這種言靈陣是很罕見的,後來就再也沒人試成過。」
「回聲?」芙蕾雅抬起眼。
「嗯。」玄慶點點頭,「一種古老的定位術,可以記錄一個人的氣息殘痕,然後讓你在某個特定的地方‘聽見’那個人最後的聲音。」
李孟軒喃喃道:「……像是跟靈魂說話?」
玄慶笑了笑,「不是與靈魂,而是與‘過去’說話。」
他推了推那張符咒,語氣輕柔而斷定:「這是你們該帶進南嶺森林的東西。」
話音剛落,陳宥璿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像幽靈一樣憑空出現,雙手環胸,輕咳了兩聲。
「咳。」
眾人猛然轉頭,彷彿被某種軍令驟然定住了一樣。
玄慶見狀,嘴角勾出一個浮誇得不行的弧度,語氣拖得又甜又陰陽怪氣:「這不是我們家小柚子嗎~真是貴客,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啦?」
陳宥璿眉毛動也不動,臉上那副萬年嚴肅表情沒半點波動,淡淡回了一句:「你菸抽太多了,樓上整層快成煙薰鴨舖了。」
玄慶不以為意,轉了轉手中的菸管,順勢坐到一旁太師椅上,笑容意味深長地看著陳宥璿與他背後那五位學生。
「你這幾個學生倒挺有意思,差點把我倉庫給炸到虛空裂縫去。」
「……」陳宥璿沒說話,側頭盯了洛恩一眼。
洛恩立刻坐直,彷彿背後貼了冰水布;芙蕾雅則小聲咕噥:「又不是他畫的……」
「是我畫的。」希澤舉手投案,語氣淡淡。
「我指的是他沒制止你。」陳宥璿補了一句,語氣平穩得像念公文,但殺傷力十足。
琥珀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比爆炸還可怕的是老師的邏輯。」
李孟軒乾笑兩聲,試圖轉移話題:「老師您吃飯了嗎?剛剛我們煮了味增湯,還有荷包蛋……」
「我來不是吃飯的。」陳宥璿看向玄慶,聲音低了幾分,「你剛才說……那張符,是黎辰曦留下的?」
玄慶將菸管放下,輕輕拍了拍桌面,語氣比剛才平靜許多,甚至帶上一點罕見的慎重。
「是啊。你走的那晚,他剛離開我的店,說要試最後一次。然後……他就沒再回來了。」
陳宥璿低垂下眼眸,指尖輕觸那張泛黃的符咒。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那是我們分隊的最後一晚。」
玄慶的菸管輕敲著桌面,聲音輕微卻像某種節奏,彷彿在提醒什麼不願被提起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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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宥璿指尖微微一緊,他們第一次看到他眼底有一絲動搖。他沒有抬頭,只是盯著那張符咒看了很久,像是在透過它,回望十九年前的某段景象。
眾人面面相覷,不敢插話,氣氛一時有些壓抑。芙蕾雅小心地問:「老師……你們有去找他嗎?」
「找了。」陳宥璿回答得簡單,「整整找了一個學期。我、裴淵、海棠、米納,還有那時剛加入的陳祥齊,幾乎把南嶺挖了一半。但結界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扭曲了,有些區域甚至不在地圖上。黎辰曦就像……被整座森林吞了。」
琥珀低聲:「他那時幾歲……?」
「十六歲。」玄慶回得倒是意外平靜,「他是他們小隊裡的言靈師,性子沉穩,天賦極高,學院一度打算提前讓他畢業進實戰部。只是,他總說自己‘還差一點’。」
洛恩忍不住問:「差一點?」
玄慶笑了,卻有些苦澀:「他覺得自己不夠快,不夠準,不夠強。他說如果他能更強,就不會讓任何人被傷害。」
「結果人沒回來,只有這張符留在我桌上。」他指了指那張泛黃、邊緣微燒的符紙。
「那……他還活著嗎?」李孟軒忍不住開口,聲音壓得極低。
一時間,玄慶與陳宥璿誰也沒有回答。只剩通靈油在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像是某種不肯熄滅的希望。過了很久,陳宥璿才緩緩開口:「如果他還活著,十九年來,會去哪裡?」
「不過這也是我今天來的原因。」他直起身,看向玄慶:「我要借你這幾樣東西,再用一次當年那張符。」
玄慶挑眉:「你要……破那道封結?」
「我知道你不贊成,但這次不是我一個人進去。」他停頓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學生們。
芙蕾雅愣了一下:「等等等,老師你該不會——」
「我需要幾個熟悉陣法、咒文、還有空間感知的學生。」他話說得平靜,彷彿這只是下堂課的通知,「你們不是很會炸學校嗎?就來炸點有意義的東西。」
眾人:「……」
琥珀:「老師,您這是在……誇我們?」
陳宥璿:「是。而且我是真的打算把你們送進結界。」
玄慶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罕見的認真。他斜著眼看向陳宥璿,緩緩開口:「瑟琳……准許了?」
陳宥璿點了點頭,語氣沒有太多起伏,卻有種沉穩的堅定:「這次,是她親自開口要我帶人過去。」
玄慶聞言沉默了片刻,轉而看向桌邊那幾個正一臉狐疑看著他的年輕人。他們還太年輕,對南嶺的真正樣貌一無所知。但他也看得出來,這群孩子,身上確實有股不可小覷的氣勢與潛力。
「你們很有天份。」他緩緩說,語氣不像平常那般吊兒郎當,眼神倒是多了幾分慎重,「連瑟琳那傢伙都肯放你們去,表示她對你們的實力是肯定的。」
話鋒一轉,他像是想起什麼,抬頭看向陳宥璿:「那祥齊那孩子……也會去嗎?」
「會去。」陳宥璿沒有猶豫。
玄慶聞言沉默了。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慢慢把手中的菸管放回案上一個黑色漆木托盤中,動作格外輕,像是怕驚動什麼記憶。他眼底閃過一瞬無法言說的情緒,那是介於擔憂、懷念與某種隱約的預感之間的東西。
「那孩子……一直有點像黎辰曦。」他低聲說,「不是說個性,是那種……你知道他腦子怎麼轉,但不知道他心裡真的在想什麼。」他頓了頓,又抬眼看了看宥璿:「你確定祥齊準備好了嗎?」
陳宥璿神色不變,只道:「沒人準備得好。但他必須去。」
玄慶輕聲笑了,笑裡卻沒有喜悅,只有一點滄桑:「你還是一樣啊,小柚子。走了這麼一大圈,終究還是得回到原點解你心中的咒。」
他轉向那五個學生,語氣微沉:「記住,如果真的要進南嶺森林——那不是校外教學,也不是訓練營。那地方會看穿你是誰、害怕什麼、想逃避什麼。你們能不能回來,不只看實力,還看你們有沒有膽子面對自己。」
話音一落,空氣裡彷彿冷了半分。
芙蕾雅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安慰氣氛,卻被玄慶伸手止住。「還沒完。」他眼神一轉,語氣突然一變,似笑非笑地說:「現在,用餐時間結束了。」
「你們接下來,得學會如何用這些材料完成傳送符的組構——」他指了指那桌上的符紙、香灰與通靈油,「在南嶺裡,這玩意可能是你們唯一的回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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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年前,瑪多爾大陸南部邊境——南嶺森林。
這片森林,古老而沉默。蒼翠的樹海宛如浪潮般一層層翻湧,偶爾傳來鳥鳴獸語,卻讓人愈發覺得空蕩與寂靜。
南嶺,曾經是古代精靈族的故鄉。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1bWVY2D5N
他們的村落如今只剩下一道道斑駁的石柱、坍塌的屋簷與殘留在空氣中淡淡的靈力氣息。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g1Qdf7e4A
風拂過時,會讓人恍惚間以為還聽見了吟唱與樹語。
但他們早已不在。
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何消失。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PhTdOhQLF
有人說,他們已獲得真正的永生,在天地間重塑存在;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Rs7IwupcU
有人說,他們融入了大地、水流與星辰之中,與五行合一;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zaXTOZFzi
但也有傳言說,他們從未離開,只是換了存在的方式;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ZB6lBJodB
成為了南嶺森林的守護者。
這樣的地方,沒有明確的入口,沒有穩定的座標。
此時,一支五人的小隊緩緩踏入森林深處。
走在最前頭的,是陳宥璿。軍刀掛在腰間,一身輕裝。他的眼神銳利,警覺地掃過四周,每一步都踩在枯葉與濕泥之間,沒有聲響。
黎辰曦走在他身旁,手裡握著一枚泛著微光的古老指南針。他低頭望著羅盤,眉頭緊鎖。
那指針像是瘋了一樣,在圓盤中無助地旋轉,不曾停歇。
「又亂了。」他低聲喃喃。
「南嶺裡的磁場從來都沒不穩,」裴淵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他正翹著嘴角,似笑非笑地跟在後面,「這種地方,是靠『意圖』找路的。」
「你說得輕鬆。」米納輕聲道,眼眸深處閃爍著某種靈性的光。
最後方的海棠始終未發一語。她的步伐輕柔,幾乎像是貼著地面滑行,手中轉著一串古老的骨珠咒符。
隊伍漸漸沉默,只剩下風聲與指針瘋狂旋轉的咔噠咔噠聲。
走了不知多久,他們來到一處空地。周圍是排列成圓形的石柱,中心矗立著一座破碎的水晶碑,上面刻著已經模糊的古語與圖紋。
黎辰曦停下腳步,望著那座水晶碑。
「這裡……可能是他們的祭祀中心之一。」他低聲說。
「你是說,古代精靈族的?」陳宥璿回頭看他。
黎辰曦點點頭,伸出手指輕觸水晶碑斷裂的棱角。
就在他手指碰到碑體的那一刻,一陣輕微的震動從地底傳來。仿佛整座森林瞬間屏息,連鳥鳴也都靜止。而那該死的紅色還掉漆的指針都忽然停住了,不再旋轉,卻也沒指出一個正常的方位。
而水晶碑上,緩緩浮現一道發光的符紋,宛如被靈力重新喚醒。
裴淵挑了挑眉,「我們好像踩到什麼了。」
「……你說的對,」海棠輕聲開口,語氣卻異常冷靜,「這裡的『路』不是給人走的。」
「那我們現在呢?」米納問。
陳宥璿轉頭,看了他們一圈,最後低聲道:「沒得選,就走下去吧。」
發光的符文,像水波紋一般自水晶碑蔓延開來。原本沉寂的石地浮現出一圈又一圈繁複的紋路,將他們五人包圍在中央。
那些符紋發出柔和卻不容忽視的金光,彷彿是古代精靈留下的某種迴響。
那光芒不炫目,卻深沉得讓人不自覺屏息。細看之下,那些紋路上滿是交錯縱橫的古文字,有的像羽,有的像樹枝,有的像流動的水意,在閃光中靜靜轉動。
陳宥璿低頭掃了一眼,眉頭緊蹙:「裴淵,上面寫什麼?」
裴淵蹲下來仔細端詳,神色比平時少了幾分調侃與輕鬆。他的指尖輕輕劃過一行字紋,瞳孔微縮:「……我看不太懂。」
他抬起頭,神色難得凝重:「這不是通用的古語,也不是我學過的血族古文……像是混合了自然元素的概念文字,這……已經超出我的知識範圍了。」
「連你都讀不懂……」米納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視線卻一瞬不瞬地盯著那些緩緩蠕動的光文。
腳下的地面忽然輕輕一震,隨後符文的光芒猛然一暗。
下一刻,整片空間似乎微微扭曲,像是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正從森林深處流淌而來。黎辰曦握緊手中的指南針,紅色的指針停止了瘋狂旋轉,穩穩地指向東方深處。
「大家注意。」陳宥璿沉聲說,「看來這裡,藏著我們此次任務的真正目的。」
米納輕聲嘀咕:「這符文像是在回應我們的存在……或許是試探。」
裴淵笑了笑,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挺刺激的,總比學院裡面的破訓練艙好。」
海棠神情嚴肅,雙手微微結印,準備隨時應對可能的危險。
五人互望一眼,步伐更加堅定地向指南針指向的方向前進。他們小心翼翼地朝著東側前行,腳步落在被落葉覆蓋的地面上,悄無聲息。
隨著距離推進,那些原本就高大的神木變得更加巨大,粗壯的樹根像伏地的龍脈,盤繞交錯,形成天然的屏障。樹冠交疊如蓋,將天光層層掩藏,彷彿將整個世界與外界隔絕。
他們頭頂上,偶爾能看到一些幾乎透明的葉子,在黑影間閃過一絲淡藍的微光,像是樹林本身也在呼吸。四周的光線越來越微弱,而他們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那些緩慢移動的奇異光點。
那些光點看起來像飄浮的灰塵,在空氣中漫無目的地遊蕩。初看毫不起眼,卻有種無法忽視的存在感。每當他們靠近時,光點會輕微閃爍,彷彿在回應,又彷彿在觀察。
「……這些是精靈殘留的靈光嗎?」海棠低聲問。
裴淵眨了眨眼,「如果是的話,那這裡應該不是普通的森林,而是——墓地,或者……聖域。」
黎辰曦沒說話,只是更用力握緊手中的指南針。
突然,光點中有一顆像是被什麼吸引般,朝前方的某個方向飄去。緊接著,其他光點也陸續開始移動,彷彿受到某種共鳴,紛紛往同一個方向聚集。
那是一棵比周圍神木還高大許多的古樹,其根系浮出地面,盤繞成一道天然的石階模樣,而在古樹中央,赫然嵌著一塊半透明的水晶碑,上面,依稀浮現著光點匯聚後才能看見的紋路。
「我們應該……跟過去嗎?」米納遲疑地望向眾人。
陳宥璿點了點頭,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貫的堅定:「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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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繼續朝森林深處緩步前進,樹影斑駁,氣氛越來越凝重。海棠皺起眉頭,感覺四周的氣息突然變得異常詭異。
「等……」話還沒說完,那些緩緩漂浮的光點忽然瞬間轉變,從溫柔的柔光變成刺眼奪目的強烈光芒,彷彿千百顆燈火同時燃起。
耀眼的光芒迫使眾人不得不緊閉雙眼,遮擋刺痛。
「嘶——」他們慌忙側身護眼,空氣中充滿了壓迫感與不安。
當他們緩緩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龐然大物,一尊被巨型水晶牢牢封印的巨大鬼王,就這麼豎立於他們面前。鬼王身軀如山,肌膚如熔岩般赤紅,雙眼深邃閃爍著幽冷的火光,渾身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水晶封印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光芒,彷彿在與鬼王的力量對抗。
「這地方怎麼會有鬼王?」米納驚聲,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
陳宥璿眉頭緊鎖,目光凝視著那水晶封印,心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這鬼王的封印怎麼感覺不太穩……?」
裴淵在旁邊眼神閃爍,低聲笑道:「看來這次的任務比想像中要棘手得多了。」
海棠率先收攝心神,準備施法:「大家小心,別被它的氣場干擾了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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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強光正式散去的瞬間,鬼王轟然出擊,地面震動,樹木紛紛倒塌。陳宥璿感覺一股滔天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心臟猛跳,整個人彷彿被巨石壓住。
裴淵率先衝上前,手持著纏繞著猩紅的血紋長劍,施展出強烈的血魔咒術,鮮血如焰般翻滾,欲以魔力封鎖鬼王的行動。可那鬼王如磐石般屹立不動,甚至一拳揮出,血魔能量瞬間被擊散,裴淵整個人被震飛出去,撞上巨樹,痛苦地咳出一口血。
米納試圖用幻術迷惑敵人,從手指尖射出閃爍的光影,幻化成各種奇異生物包圍鬼王,但那巨大的鬼王只需輕輕揮手,一陣狂風將幻影摧毀,米納被迫退至陣後,額頭沁出冷汗。
海棠則以咒術籠罩周圍,試圖強化隊友防禦,但強大的鬼王氣息逐漸瓦解她的咒文,能量被抽離,海棠連退數步,面色蒼白。
黎辰曦迅速協同,以言靈與箭矢攻擊,但鬼王的龐大身軀與堅硬皮膚幾乎毫髮不損,反而反擊速度驚人,一股巨大的震波瞬間襲來,令他摔倒,哀嚎聲四起。
整個戰場一片混亂,碎木飛濺,煙霧迷漫,尖叫聲、咒語聲和轟鳴聲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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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陳宥璿回過神的時候,他只知道自己正艱難地領著自己的隊員們急速撤退。呼吸急促,汗水混合著泥土與鮮血,灼熱的痛楚在身上擴散。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這個鬼王的力量遠超出他們五個的極限。
「快,快跟上!」陳宥璿咬牙喊道,強迫自己壓下心中的恐懼。隊伍雖然狼狽,卻仍然盡力保持隊形,裴淵長劍翻飛,劈開眼前橫生的藤蔓與倒塌的樹木,為大家開路。
黎辰曦緊握著那支紅色指南針,雖然它依然亂轉,但他知道,他們必須憑著本能往森林外逃,離開這片危險地帶。
「瑟琳教官說過,南嶺森林裡的古代力量不能輕易撼動,我們得趕快撤離,等待增援!」陳宥璿心中暗自警告自己。
但就在撤退途中,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被水晶封印困住的鬼王,巨大的身影在森林深處依稀若隱若現,彷彿正蠢蠢欲動。
他深吸一口氣,知道這場惡戰才剛剛開始,而他們必須在下一次交鋒前,趕緊找到離開這鬼地方的出口。
海棠邊跑邊迅速抽出一張符紙,雙指一點,符文立刻在空中綻放出紅色光芒。她低聲唸咒,試圖打開傳送通道。
但光芒僅維持了短短一瞬便如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撕裂,碎裂成星屑般散落在空中。咒文失效的那一刻,海棠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媽的!這地方被封了——傳送陣起不來!」她大罵出口,怒氣與驚恐交雜,「到底是哪個混蛋設計這種禁咒的啊!」
她咬牙轉身,拽著仍有些發懵的米納往前奔去。「裴淵!!快用那個該死的通訊石聯絡教官!!我們要撤退!!」她吼得幾乎撕破喉嚨,語氣裡帶著一種極限邊緣的逼迫。
裴淵聽見喊聲,立刻邊砍斷纏住自己腿部的藤蔓,邊用空出的手去摸脖子上的通訊石。他那把帶有血族印記的長劍此刻染滿了青黑色的樹汁,手法雖依舊瀟灑,但眉頭緊皺,笑容早已消失不見。
他狠狠一扯,把那枚通訊石扯了下來,放在唇邊大喊:
「第三實戰隊——裴淵呼叫總教官!!!南嶺森林東部遭遇高階災級個體!!!我們要撤退!!!!需要支援!!!聽到請回應!!!」
通訊石裡只傳出微弱的沙沙聲,那聲音讓人不寒而慄,就像整片森林都被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繫。
「靠……這破石頭今天才洗過,怎麼就通不了。」裴淵罵了一句,連忙把它重新掛回脖子上。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低沉咆哮,鬼王身後的黑霧猛然翻湧,彷彿有什麼巨獸甦醒,整片森林像被鼓動一般顫動起來。
隨著鬼王雙手一揚,那些本來只是緩慢移動的藤蔓如同活過來的巨蛇,猖狂地竄出地面,在他們四周爆炸式蔓延。
「小心!!」陳宥璿一聲怒喝,拔劍將一根從米納背後竄來的藤蔓斬斷,拉著她躍開三步。
「往西邊走!那邊坡度低!我們往下衝!」陳宥璿迅速判斷地形,邊喊邊衝在最前頭開路。
但他們心裡都很清楚——如果支援來不及趕到,如果封印解除……
這片森林,可能再也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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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黑霧像洪水一般鋪天蓋地地湧來,滲透進他們腳下的泥土、樹根與空氣,森林中的每一處生機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吞噬。
「跑!!別回頭!!」陳宥璿低吼。
他們瘋狂奔跑,甚至沒時間多看一眼腳下踩過什麼。
那些黑霧中不時伸出纖長的藤蔓與陰影之爪,從地底、從樹冠、甚至從空氣中撕裂而來,每一次都是在他們即將被抓住的瞬間被強行斬斷。
陳宥璿咬牙拔出腰間信號彈,迅速裝彈,毫不猶豫地抬手開槍。
「——砰!!」
赤紅色的信號彈像一道希望的火焰衝上天際,掠過濃密枝葉縫隙,強行在天幕上劃出一道閃光。那光芒在高空炸裂成無數絢爛的碎星——是否被人看到,沒人知道。
他根本來不及抬頭細看。黑霧正在咬住他們的腳後跟,多停留一秒,就可能成為鬼王的陰兵。
而此時,裴淵還在不死心地狂按通訊石。
「喂喂喂!!聽得到嗎!?我是裴淵!第三實戰隊求援!!我們在南嶺東部!!座標——」
「──……宥……」瑟琳的聲音終於穿透沙沙聲傳來,卻斷斷續續、破碎不全,「……駛離……禁──」
「媽的!爛石頭」裴淵幾乎要氣到摔石頭,但還是死死抓著那塊破石,不肯放手。
這時,黎辰曦停下了腳步。「……這邊!」他轉頭往側面猛衝。
「欸你幹嘛——!」海棠大喊,但下一秒也跟著轉向。
那裡的藤蔓明顯更稀疏些,而地面則裂開了一道細縫,透出異樣的靜謐光芒。黎辰曦盯著那裂縫,眼神一凜,果斷從靴側抽出一把刻有封印紋路的短匕首。
黎辰曦急轉彎奔向側方那道幾乎被樹根遮蔽的裂縫。那是一道極細、甚至不明顯的空隙,他沒有多言,直接跪地,拔出藏在靴側的封印短匕首,咬牙誦出言靈咒語:
「以蒼靈為界,誓破萬象之囹圄;金脈渡魂,風火為匙;破——!」
匕首刺入地面,金光猛然爆閃。
但,裂縫只是輕微震顫了一下,沒有像預期那樣裂開。
「……不行……這禁制還在對抗我……!」黎辰曦低聲喘著,手指顫抖,那匕首彷彿被什麼死死卡住,無法更深一步推入。他眉心浮現法紋,強行灌注更多靈力,整個人周身泛起刺目的淡金光。
「撐住——!」陳宥璿咬牙低吼,當即揮刀衝上前。
鬼王顯然察覺了他們的行動意圖,那不屬於凡世的詭異意志如巨浪般湧來,黑霧攜著無數藤蔓與陰影之刃從四面八方襲來。
「別讓牠靠近黎辰曦!!」宥璿下令,戰術瞬間展開。
海棠第一個衝上,手中連環符紙燃起滔天烈焰,貼身引爆,把前方的黑影炸出一個短暫空檔。她回頭喊著:「天地良心!!別讓我死在這裡啊啊啊——!!」
裴淵臉色蒼白,還是衝了上去,雙手持劍斬開正面襲來的黑影:「快!快點啊!!黎辰曦!!」
米納撐開靈盾,頂在黎辰曦前方,卻幾乎被鬼王的衝擊力撞得後退三步,嘴角滲出鮮血。「牠在發怒了……牠知道我們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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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如腐木般的手臂一揮,一大片黑霧瞬間凝結成實體,化為成百上千的「冤魂面孔」撲向眾人,尖叫聲幾乎撕裂他們的耳膜。
陳宥璿擋在最前方,他的軍刀已經沾滿墨黑色的血液,每一次揮砍都帶出一道劍氣,但他也早已身負重傷,左肩被藤蔓撕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染紅了半邊制服。
「撐住!再撐一下!!」他怒吼。
黎辰曦雙膝跪地,唇色蒼白,手中的匕首發出不穩定的震動。他再度念咒,這一次聲音顫抖但堅定。
「已辰曦之令!!破——!」
匕首終於深深嵌入地面,伴隨一道宛如大地呻吟般的低鳴,裂縫緩慢擴大,像是被一點一點撕裂出一道缺口。
一道光從裂縫底部湧現,是通往外界的空間通道,雖然還不穩定,但那就足夠了。
黎辰曦吶喊:「成了!!你們快走!!」
他的聲音在空氣中撕裂開,帶著濃重的喘息與劇痛。那道裂縫此刻閃著不穩定的淡金光,像是一扇通往生機的門,但搖搖欲墜。
陳宥璿第一時間站穩,揮刀逼退一波來襲的怨影,沉聲喊道:「米納、海棠,你們兩個先走!裴淵,你護著黎辰曦走!我斷後!」
「好!」海棠雖然滿臉是血,但沒有猶豫,她抓住米納的手,一邊高喊:「裴淵快跟上!快啊!!」
裴淵還在發愣,手抖著去拉黎辰曦的手:「走啊——你也得走啊——我們一起回去報告……回去喝教官的爛茶……」
黎辰曦卻猛地甩開他的手,一字一頓地吼:「不行!我走的話,通道會關閉!」
眾人一怔。
黎辰曦強撐著站起身,將那把匕首深深壓住,靈脈如鎖鏈纏繞在他身體上,那道裂縫像是靠他一人撐起的結界,光芒微顫,但穩定。
「這結界是活的……我一鬆手,它就會關……我可以的!」他大聲說,聲音沙啞、顫抖,卻不容置疑。
「你們快點……快點!!」他的眼裡滿是堅決與急迫,卻也壓不住那層潤濕的光。
海棠咬著牙,猛地一腳踢在裴淵小腿上:「裴淵走啊!!別讓他的努力白費了!」
黎辰曦催促,「快走!!我會一起回去的!」
說完,他幾乎咆哮著說道:「走!!這裂口只能再維持三十秒!!」
陳宥璿眼神震動,卻沒有多言。他伸手抓住還想回頭的裴淵,眼神堅定:「你要相信他!我們都要相信他!!」
海棠扯著米納,一步踏入那道閃爍的光芒,像是穿過水面的波紋,她的身影逐漸消失。裴淵看著他,狠狠點頭,緊握著通訊石與長劍,最後回頭看了黎辰曦一眼:「你要快點跟上。」
陳宥璿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人。
在踏入裂縫的前一刻,他與黎辰曦四目相交,沒有太多言語,然後,他踏入光中。
整個空間一震。
裂縫隨著最後一人通過而開始劇烈顫動,那抹金光像是被風吹散的沙,慢慢收口。而黎辰曦,獨自站在黑霧與怨影環伺的戰場中,鮮血從額角與指尖流下,他雙手緊握著匕首,死死將它釘入地面。
那道結界微弱地閃爍著最後一絲光亮。
鬼王的身影如山般逼近,空氣再度充滿低鳴與壓迫。
黎辰曦閉上眼,長長吐出一口氣。
「……我會回去的。」
他的聲音,消散在封閉的森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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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陳宥璿從通道踉蹌著跌出來的那一刻,熟悉的氣味與清晰的光線幾乎讓他短暫失神。
不遠處,瑟琳早已等候多時。她身後,是整整40人的支援部隊,個個全副武裝,正有條不紊地展開搜索準備。地面鋪著緊急魔法結界,樹林間懸浮著探查用的浮光球,整片空氣中瀰漫著緊繃的魔法氣息。
看到他們幾人一身是血地狼狽現身,瑟琳快步迎上來,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後停在陳宥璿身上。
「你們先回學院,我們會在這裡搜索黎辰曦。」她的語氣不再像平時那樣冰冷,反而多了幾分柔和與凝重,那份微妙的轉變甚至讓海棠一愣。
「不……」陳宥璿想說話,喉間卻湧上一股腥甜。他踉蹌半步,勉強站穩,嘴角染上血絲,整條右臂還在滴血。他雙眼通紅,聲音壓抑得發顫,「我可以……留下……我不能讓他——」
「你現在的狀況只會拖慢節奏,陳宥璿。」瑟琳打斷他,語氣冷靜卻不再尖銳,「你知道這裡的情況,我更需要你活著,回去報告鬼王的具體情形。」
她伸出一隻手,輕按在他肩膀上,那是一種意外溫柔卻堅定的力量。
「你不是沒用,但現在你該交棒了。」
陳宥璿的呼吸變得急促,心中燃燒著的悔與怒被這一瞬壓成沉重的石。他知道瑟琳是對的,他的腿傷快支撐不住了,內腔還在滲血,視野也早已因失血過多開始模糊。
但那份無法釋懷的失落,卻仍緊緊攫住他的心臟。
他低著頭,緊咬著牙,許久才用嘶啞的聲音擠出一句:「拜託你了……」
瑟琳看著他,目光沒什麼起伏,但卻回了簡單的一句:「我會把他帶回來。」
那一刻,陳宥璿終於鬆了手,身形搖晃,整個人撲進裴淵懷裡。「靠……」裴淵趕緊扶住他,語氣雖急,聲音卻在發顫,「你給我清醒點,我還要看你畫的爛符爆炸。」
「幹。給我閉嘴。」陳宥璿低聲說,卻再也站不起來。
海棠眼眶早已紅了,米納沉默地替他們開路,帶領小隊往回走。他們都知道,這一趟回去,是為了等下一趟真正的歸來。
他們走遠了。
而瑟琳站在裂縫邊緣,看著那仍閃著餘光的土地,沉聲下令:「展開靈識擴張結界,全區搜索——我們要把黎辰曦帶回來。」
風拂過,黑霧殘留的味道仍未完全散去。
黎辰曦,還在那片詭異的南嶺森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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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隊並沒有如願找到黎辰曦。
他們在南嶺森林裡搜尋了整整三天,卻始終只是在某個範圍內不停地打轉,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制——無論怎麼前進,怎麼轉向,終究繞不出那片濃密神木的迷障。
他們甚至一度回到了原地,那道曾經打開過的通道痕跡也完全消失,像是黎辰曦從未存在過。
那片森林彷彿活了過來,親手把他藏了起來。
瑟琳坐在辦公室,疲憊地靠著椅背。她從不輕易表露情緒,但這幾天,每分每秒都像利刃一樣割著她的耐性與理智。
她不能再留在南嶺。身為學院的總教官,她的責任不只在那片森林。她帶隊去過一次,最終還是不得不帶著殘破的四人組回到校內。
暴雨滂沱,窗外的雷聲與屋簷的水聲交錯著,辦公桌上的通訊石時不時傳出沙沙雜訊,像某種低語,不斷刮磨著她原本冷靜如水的心緒。
這時,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總教官!!求求你!!讓我回去找黎辰曦!!」
是陳宥璿。
那倔強的孩子,自從從醫療班掙扎著爬出來後,連傷口都沒完全包紮好,就一直跪在她的辦公室門外。他身上還沾著血跡,臉色蒼白,卻仍不肯離開半步。
瑟琳沈默片刻,終於起身,推門而出。
門外的少年正筆直地跪著,身影在雨聲中孤傲得幾乎讓人心碎。他滿臉焦急與絕望,眼裡沒有淚水,只有咬著牙硬撐的意志。
「總教官!求求你!他是我的隊員!我要把他帶回來!!」
瑟琳靜靜地站在他面前,氣場異常柔和,那是她少見的溫情。
「孩子……」她語氣低沉,緩緩開口:「他若還活著,森林會把他藏起來;他若已死,森林會替他守墓。」
陳宥璿一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了,嘴唇輕顫,卻說不出話來。他似懂非懂地看著瑟琳,心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正在蔓延。
瑟琳沒有責備,也沒有命令,只是走到他身邊,緩緩蹲下,與他平視。
「我猜……南嶺選擇了他。」
她輕聲道,聲音中混著一種敬畏與無奈。
「但身為學院的總教官,我不會放棄任何一位學生。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找他回來,無論他在活人之地,還是在靈之深處。」
她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堅定。
「而你現在要做的,是活下去,等著黎辰曦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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