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瑟利斯擅自召喚龍這一事結束後,他被「暫時」解除瑪多爾第五軍團最高指揮官的職務。雖然官方用語中強調這是為了「軍紀整頓期間的調查與觀察」,但對整個軍團而言,這無疑是一場動盪的震央。
而在沃格嶺,第五軍團與山下研究院駐點的人類聯軍,則進入一種微妙但彼此默契的休戰狀態。沒有人正式簽訂協議,也沒有人明確表態,但雙方像是突然都厭倦了戰鬥,只想暫時維持表面的和平。
緊繃許久的氣氛終於鬆了些。就連原本滂沱不止的大雨,也像感受到了這片喘息,變得收斂起來。雲層逐漸消散,天空時而明朗,陽光透出枝葉間,照出一地斑駁的光影。
偶爾還是會有一場太陽雨,像是天空短暫的遲疑與試探,但那微微的雨絲反倒更顯安寧。對士兵們而言,這樣的天氣,不再象徵警報與行軍,而是難得能卸下武裝、鬆口氣的片刻。營地裡的氣氛也隨之變化。士兵們開始整理裝備,清洗沾滿泥濘的軍靴,甚至有人在帳篷旁晾起了濕透的披風和鎧甲。笑聲重新出現在營地中,但仍然壓低了音量,像是大家都知道——這和平,終究只是暫時的。
遠方山嶺的風還在吹,帶著森林深處未說出口的秘密。而被降職的卡瑟利斯,此刻下落不明,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也沒有人敢輕易提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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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小黃狗正懶洋洋地窩在一個被砍過的舊樹樁上,四腳朝天,把肚皮毫無防備地對著陽光。她毛茸茸的肚子微微起伏,呼吸平穩,像是在做一場無比安心的午睡。身邊散落著幾塊還沒啃完的狗爪餅乾,碎屑沾在鼻尖也懶得去舔。
今天的風格外溫柔,帶著淡淡的青草與樹脂香,輕輕拂過耳朵和尾巴。陽光灑落在她身上,讓她整隻狗都像是陷在一團金色的夢裡。
雖然身體還在恢復中,在那場與龍有關的戰役裡,她被卡瑟利斯強行妖化,體內的靈力與本源一度混亂,如今仍時不時會感到一陣陣微弱的抽痛。但琥珀沒有太放在心上。她反而很珍惜這樣喘口氣的時間。
也許是因為她知道,能夠這麼安心地曬太陽,啃餅乾的日子,並不常有。
突然,陽光被一道身影遮擋,琥珀不情願地皺了皺鼻子,懶洋洋地睜開那雙圓滾滾的眼睛。那雙眼眸是金色的、溫暖的,像落日斜照下的蜂蜜,微微反射著陽光的餘韻。
她眨了眨眼,視線從對方的影子移到熟悉的臉龐。
是洛恩。
他站在那兒,逆光而來,銀白的長髮擺微微晃動,臉上掛著他一貫的、像春日微風一樣的溫和笑容。
「你在這。」他低聲說,像是確認,又像是找到了什麼他一直默默尋找的東西。
琥珀變回人形,打了個哈欠,尾巴在樹樁邊悠閒地掃了兩下,語氣懶洋洋地:「你怎麼找到我了……我躲得這麼好。」
洛恩笑了笑,走近幾步,蹲下身替她撿起被風吹遠的餅乾,「你藏得是不錯,但你身上的氣息很特別。只要風還願意為你歌唱,我總能找到你。」
「……噁心死了你。」琥珀翻了個白眼,但嘴角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妳還好嗎?」洛恩看著她,目光輕柔地掃過她的氣息流動與靈力波動。
琥珀沒立刻回答,只是把臉埋進膝蓋之間。「還活著,就代表還好。」
洛恩沒勉強。他只是坐在她旁邊,讓兩人的影子並肩倒在午後的陽光下。沉默持續了幾秒,只有風輕輕吹過草地,吹動他們衣角與毛髮的聲音。
「我帶了你喜歡的蜂蜜餅乾,」他忽然說,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布袋,「比你那堆狗爪餅乾高級多了。」
琥珀動了一下耳朵,默默伸出手把那個布袋勾了過來:「看在這個份上,我暫時原諒你吵醒我。」
「這可真是莫大的榮幸。」洛恩笑了。
但他們兩人都知道,這樣的平靜,是短暫的。只是在那一刻,風溫柔,陽光不吝嗇,他們安靜地坐在一起,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她打開布袋,輕輕地抽出一塊蜂蜜餅乾。金黃色的外皮包著濃郁甜膩的香氣,像是某種被時間遺忘的溫柔味道。她咬了一口,餅乾在口中酥脆地碎裂開來,甜味瞬間填滿整個味蕾。是熟悉的味道,是那種會讓人瞬間卸下心防的甜。
她忍不住彎起嘴角,像是被某種遲來的幸福包裹著,溫暖、柔軟,連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不愧是魔族的貴族公子哥,戰爭時期還能拿到蜂蜜餅乾這種東西。」她一邊說,一邊又啃了一口,尾巴像是自動開啟歡樂模式般愉悅地搖擺著,偶爾不小心還掃到了洛恩。
「你這尾巴……」洛恩被掃了兩下,失笑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都可以當兵器了,有夠痛。」
琥珀吐了吐舌,沒有反駁,只是繼續埋頭吃餅乾,像是要把這難得的輕鬆氣氛牢牢吸進骨子裡。
風還在吹,陽光斜灑在兩人身上,午後的蟬聲遠遠地傳來,像是一首古老而無言的詩。過了一會兒,洛恩終於開口,語氣低沉:「要回瑪多爾嗎?」
琥珀啃餅乾的動作一頓。「現在?」她偏頭看他,嘴角還沾著一點點餅乾碎屑,像個沒長大的小孩。眼底卻有些不太一樣的光。
洛恩沒有急著回答,只是靜靜地與她對視,點了點頭:「嗯。你還沒給你哥哥下葬吧?」
那句話像是某種咒語,將原本溫暖得快讓人忘記痛苦的午後空氣,重新拉回現實。琥珀那雙閃著光的眼神一下暗了幾分,她低下頭,沒有立刻回答,嘴角的笑也一點一點地退去。
「……嗯。」她過了很久才點頭,聲音很小。
陽光灑在她棕色的髮絲上,像是為她披了一層光的羽衣。但她此刻的氣息卻靜得像湖水,無波無瀾,卻也無比寂寞。她沉默了幾秒,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緩緩站起身來,抖掉身上的餅乾屑。
「我回去拿東西。」她說。
語氣平靜得幾乎沒有情緒。
洛恩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琥珀的步伐不快,她沒有立刻走,而是輕輕撿起那個裝餅乾的布袋,小心翼翼地收好,像是在收納某種記憶。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塊她剛才躺著曬太陽的樹樁,目光柔和了下來,然後像是與什麼告別般低聲說了一句:「等等再回來陪你曬太陽。」
她轉身的背影小而堅定,尾巴沒再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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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琥珀總算跑了回來。她懷中緊緊抱著一件血跡斑斑的軍裝,步伐有些踉蹌,神情藏不住倉促與心痛。
「洛恩!久等了!!」她氣喘吁吁地喊著,聲音中混雜著太多情緒,壓抑的悲傷、對死亡的無力、還有終於能面對這一切的決心。
洛恩坐在她原本曬太陽的那塊樹樁上,側頭看她,眼神依舊如初見時那樣溫和。他沒有催促,只是輕輕開口:「沒很久。走吧。」
話音落下,他從腰間取出傳送石,掌心微微發亮,符文浮現。他毫不猶豫地將那枚石頭砸向地面,光芒乍現,如水波般向四周擴散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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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瑪多爾大陸 東北地區
傳送結束後,他們站在一處山谷小鎮的石板路上。四周環山,雲霧繚繞,山巒層層,綿延不絕,猶如一條靜臥的青龍守護著這片妖族的領地。
這裡是妖族、鳳凰族與鮫人族共治的領域,風景秀麗,氣息悠長。如果要用人類世界的話來形容,這裡就是一個仿佛出自東方水墨畫般的世界——高聳入雲的青山、滿是飛簷翹角的建築、溪水潺潺從鎮中穿過,橋上掛著紅燈籠,風一吹,燈籠輕輕搖曳,帶起些許靜謐的聲響。
琥珀站在原地,看著周遭熟悉卻又陌生的景色,久久未語。雲母的軍裝仍在她懷裡,那深紅的血跡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這地方……變了好多。」她低聲說。
而洛恩只是偏頭看著她,眼神依然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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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踏上通往山鎮深處的小徑。沿途不少人側目,有些是妖族居民,有些甚至是來此暫住的混血者,但他們皆未開口,只是靜靜望著這對並肩而行的旅者。
琥珀輕聲呢喃:「哥哥以前最喜歡山腳那棵鳳凰樹……」她聲音忽然有些哽咽,但沒有落淚,只將懷裡的軍裝抱得更緊一些。
洛恩好奇地張望著四周。身為魔族,他極少來到東北地區,這裡對他來說既新鮮又充滿神秘色彩。街道上流動的香氣、古雅的建築風格、行走間帶著獸耳或魚鱗特徵的居民,都讓他感覺像踏入了書卷中的一幅畫。
「這邊看起來跟鏡花齋超像的。」他忍不住感嘆,眼睛發亮地掃視著那些翹角屋簷與飄著桂花香的攤位。
「當然啊,畢竟鏡花齋的老闆也是個妖族。」琥珀邊走邊回答,語氣有些得意,尾巴在身後輕輕地擺動了兩下。
「這樣講好像也沒錯。」洛恩嘴角微翹,對這地方的喜愛似乎越來越明顯。
正當兩人走過一處轉角,琥珀忽然停了下來。她站在一家茶館前,目光穿過木窗望向裡頭,裡頭傳來談笑聲與熱茶香,還有淡淡的桂花香甜。那是一間老式的茶館,門口掛著手寫的字牌:「雲聽小館」,牆邊種著開得正好的桂花,微風拂過,香氣瀰漫。
她的尾巴不自覺地微微晃著,眼神略帶出神,彷彿回到了什麼很遙遠的過去。
洛恩注意到她停住的動作,正想開口,她卻忽然轉過頭來,對他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要吃桂花糕配酸梅湯嗎?」
洛恩挑了挑眉:「這聽起來…是你推薦的意思?」
「當然啊,這是我哥以前最喜歡帶我來吃的點心。」她輕聲說,語氣輕描淡寫,但話語中卻藏著濃濃的回憶。
洛恩點了點頭:「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推開木門,走進茶館。裡頭傳來茶水滾動的聲音與柔和的琴音,老闆是個長著鹿角的老妖族,笑咪咪地迎上來,似乎還記得琥珀。琥珀客氣地點了兩份桂花糕與酸梅湯,然後找了窗邊的位置坐下。
她沒有急著說話,只是靜靜看著窗外,那棵滿開的桂花樹隨風搖曳。光影落在她的臉上,讓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透出一層溫柔的光。
「這是他最愛的位置。」她低聲說。
洛恩沒回話,只是靜靜坐在她對面,聽著、等著,陪著。
這一刻很靜,也很重。像是風一樣把過去的記憶輕輕撫過,又像是嶄新的旅程即將開啟的前一刻,短暫卻溫柔。她笑得很輕,像是突然被什麼回憶牽了一下,眼尾微微彎起,整張臉都柔和下來。
但那笑容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她就收了回來,像是不敢讓那份溫柔持續太久。她轉頭看向洛恩,眼中換上了一絲擔憂。
「我們接下來會一直往上爬,地勢會越來越高……你還行嗎?」
洛恩先是愣了下,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他放下手中的熱茶,杯沿還有些冒著白煙。接著他嘴角一勾,語氣帶著一點刻意的挑釁:「我可不是希澤,沒這麼虛。」
琥珀「噗嗤」一聲笑了,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語剛落,那位頭戴鹿角、身穿大馬掛的老闆就走了過來,步伐穩重、慢條斯理,手上托著木盤,盤上擺著兩塊冒著熱氣的桂花糕與兩杯裝在陶瓷杯裡的酸梅湯。
「兩位,慢用。」老闆聲音沙啞低沉,卻帶著一種歲月磨出來的溫和與厚重。
桂花糕還熱著,外皮泛著微光,糕體上點綴著黃金色的桂花,香氣隨著蒸氣一波一波地傳來,帶著甜中微苦的成熟氣息。而酸梅湯的顏色黑得發亮,沉澱在杯底的果肉偶爾會隨著水波微微晃動,杯壁上還凝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透著沁涼。
琥珀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是看見了什麼久違的熟悉東西。她夾起一小塊桂花糕咬了一口,鬆軟的口感伴著淡淡花香在口中化開,讓她忍不住微微瞇起眼睛:「嗯……還是這個味道。」
洛恩也嘗了一口,眉頭一挑:「意外的…真的不錯。」
「我哥以前就是吃這個長大的。」琥珀語氣輕描淡寫,但語尾卻帶著一點點自豪。
「走吧,吃完這頓,我們就出發。」她喝了口酸梅湯,把杯子放回桌上,那爽口酸甜的滋味似乎讓她整個人都清醒了起來。
洛恩輕輕點頭,看著她起身整理包袱,風輕輕吹過窗邊,帶起她尾巴上的幾絲細毛。
她將包袱背到肩上,動作俐落,步伐也乾脆。尾巴隨著走路的節奏輕輕擺動,腳步踏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沉穩的聲響。洛恩緊跟在後,離開茶館時還不忘對老闆微微頷首示意,妖族老闆只是揮了揮手,像是見多了這樣的離別,眼裡並沒有太多波瀾。
出了茶館,迎面而來的便是山間那種特有的涼風,帶著濕潤的苔蘚味與青草氣息。雲層高掛,陽光透過雲隙灑落,如同一縷縷淡金色的絲線,輕輕鋪在山道上。
琥珀看了一眼東邊的石階,那是通往鳳凰族舊領的方向。
「再往上,應該還要走個半天吧。」她自言自語,像是在計算時間,又像是在跟自己打氣。
「我們就靠雙腳走過去?」洛恩看著那蜿蜒到看不見盡頭的石階,挑了下眉。
「不然你想怎樣?」琥珀回頭笑著看他,「這邊地勢特殊,傳送法陣不穩定,會出事的。而且……走路才像是回家。」
「走路就走路。」洛恩無奈笑了笑,把披風往後一甩,「我只是擔心你還沒恢復。」
「我是犬妖耶,體力比你們魔族好多了。」琥珀彎下身,輕拍自己的膝蓋,像在證明自己沒事。
兩人一前一後地踏上石階,小鎮的喧鬧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鳥鳴與樹葉晃動的聲音。越往上走,空氣越來越清新,帶著若有似無的花香與木頭的氣味。山道兩側偶爾會見到刻有妖文的石碑,記錄著某些遺落的歷史,也提醒著他們:這裡曾是妖族的領地,現在依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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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幽長,雲層慢慢壓低,空氣中有了些霧氣的味道。
他們的身影漸漸被濃密的山林吞沒,卻依然堅定前行。
他們在山林間穿梭,腳踩著覆滿落葉與苔蘚的山徑,步伐不急不緩。濕潤的山風吹過樹梢,枝葉晃動出沙沙的聲音,陽光從層層疊疊的枝葉間灑落,像一束束神明灑下的目光。
這裡的空氣清新到令人驚訝,帶著植物的芬芳與泥土的濕氣,比起人類世界那些混雜著油煙與機械味的城市,簡直就是天堂。
琥珀走在前頭,耳朵靈動地動了動,偶爾還會回頭看看洛恩有沒有掉隊。
「洛恩,你看!」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轉過身蹲下,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紅色的小布袋。那是妖族傳統的隨身香袋,用來裝草藥、小物,或者……種子。
她打開袋口,一顆顆細小的種子從裡面灑落在掌心,顏色深褐,有點像迷你的小稻穀。
洛恩看著那小小的種子,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琥珀眉眼彎彎地笑著,「狗尾草的種子啊。我等等要在我哥哥墓旁邊種一堆。」
「狗尾草?」洛恩愣了一下,腦中立刻浮現那日在山裡看見在風中搖曳的小草。像尾巴、也像玩鬧的笑容。
「對啊,我們瑪多爾可沒有這東西。我哥哥常年都在北歐那邊的戰線,應該也沒看過狗尾草。反正他走了,現在換我種給他看。」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是得意的,就像一個成功做了壞事還不打算道歉的小孩。尾巴也輕輕甩了兩下,似乎在想像著風中搖曳的草,還有雲母坐在一旁,看著那一整片草海發笑的模樣。
「這…種的活嗎?」洛恩小心翼翼地問,似乎怕她種下後卻無法成活。
「一定可以,這隨便種就一大片。」琥珀嘴角一彎,重新把種子小心收好放回布袋裡,將它系緊藏回袖子,語氣輕快卻也藏著一絲堅定。
「我說過嘛,我會種整片給他看,就像我們以前去山裡面出任務的時候,老師甚至幫我編了個狗尾草花冠一樣。」
洛恩看著她的背影一瞬出神,彷彿又回到了戰火未燃起的那個午後,大家還在巡山途中偷懶,晚上他們一起蹲在地上編狗尾草花冠。
「……你啊,總是搞一些很不像妖族的事。」
琥珀轉頭看他,笑得燦爛:「那你喜歡嗎?」
洛恩低笑一聲,並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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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山路比洛恩原先想像得還要遙遠許多。雖說並非難走的路,但那一層層盤繞而上的山徑,還有越來越濃的山霧,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
他們走著走著,四周開始變得陰暗。起初洛恩以為是天氣變了,抬頭一看,卻發現雲層稀薄,根本沒什麼陰雲。他下意識看了看錶,眉頭微微皺起。
「現在不是才下午三點嗎?怎麼天色就暗了?」他不由自主地問出口。
琥珀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臉上浮出一抹認真的神色。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指向前方那片隱約透出微光的天空。
「因為我們快到瑤光家的地界了。」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敬意。
洛恩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下一秒便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在那片高聳山巒與茂密林木之後的天空,竟是一整片燦爛無比的星河。像被夜色吞噬卻又自體發光的空域,星辰密集地閃耀著,宛如一張銀藍色的幕布鋪展在天際。
不是夜晚,卻有星空。
不是幻覺,卻如夢境。
洛恩一時之間甚至忘了呼吸,眼神死死黏在那片星海上,像是初次目睹神蹟的信徒。他的聲音輕得像低語,「這……這是……」
「這就是證據。」琥珀接過他未竟的語句,聲音柔得像風。「只有接近瑤光家祖地,這片星河才會現形。它是守護的標誌,也是靈魂回歸的引路星。」
她說完後,也看向那片星光,眼中閃爍著懷念與不捨。
「我小時候我哥曾跟我說,死掉的妖魂會走星河回家。他說,哪天如果你在星河底下看到一道金色流光,那大概就是家人來接你回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所以我想,也許他已經走上那條路了吧。」
洛恩靜靜地站在她身旁,不發一語。他只是把手抬起來,輕輕地放在琥珀的肩上,作為陪伴與支持的一種回應。
那片星河沒有回應他們的情緒,只是靜靜地流淌著、閃耀著,像是在說: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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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母的葬禮極其簡單,簡單到幾乎可以說是敷衍。只有一副棺槨,空的。
第一軍團的人沒有把他的遺體帶回來,甚至沒有多做說明。只是草草送來這副刻著「忠貞烈士」四個字的空棺,說是「表示歉意」。可這種道歉,對仍活著的人而言,只是更深的侮辱與恥笑。
洛恩一邊挖著土,一邊回想那些讓人不快的過往。他的動作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遲疑。
到底有多少人,像雲母一樣,連最後的尊嚴都無法保有地死去?
鏟子一次又一次插進泥土裡,發出悶沉的聲響。這片土地雖然柔軟,卻好像也不願接納這副虛偽的棺木。洛恩的目光時不時飄向琥珀——那個靜靜抱著哥哥遺物的少女,眼眶通紅,雙唇緊抿,卻一句話都不說。
還有那個刻著「忠貞烈士」四個字的空棺槨,刺眼得過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鎮壓著胸口翻湧的無力感與憤怒,低聲問:「這樣可以嗎?」
琥珀沒有回答。
下一秒,她忽然站了起來,然後猛地一腳踹上那口空棺槨!
「滾啊!你滾下去啊!!」她爆吼著,聲音裂得幾乎破碎。
空棺槨在她的腳下搖晃了一下,沉重的木板與山石撞擊發出不祥的聲響,棺蓋斜斜掀開,裡面空無一物。那一瞬間,比起死亡本身,更像是世界在提醒她,連死後的尊嚴,都不屬於雲母。
她跪坐下來,雙手撐著地,低聲哭了出來。
洛恩站在她身旁,沒說什麼。他只是默默地將鏟子放下,走過去,靜靜地陪在她身邊。山風依舊輕柔,星河還在他們頭頂流動,但這片刻的悲傷,卻如山崖般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葬禮最終還是得繼續。
因為他們活著的人,必須讓死者「安息」,哪怕只是象徵性的。哪怕只是一場空蕩蕩的儀式。哪怕那副棺槨,從頭到尾都只是政治與面子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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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棺槨終究還是被下葬了。
裡面放著雲母生前穿過的軍裝,略帶血跡但依舊整潔;還有那袋由琥珀親手烤製的狗爪餅乾,散發著淡淡的甜香;一份用油紙包裹著的桂花糕,保存完好;還有幾顆狗尾草的種子,小心翼翼地躺在其中。
當他們將最後一鏟土覆蓋上去的瞬間,天空那片璀璨的星河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悄然變化。
如同琥珀先前所說,那片星河下忽然浮現出一道道溫潤的金色流光,柔和而不刺眼,彷彿在默默地守護著這片土地與埋葬於此的靈魂。
琥珀靜靜凝望著那流光,眼中帶著淡淡的哀傷,然後跪下身子,在雲母的墓旁撒下剩餘的狗尾草種子。
她輕聲說:「哥,回家了。」
隨著種子落入土中,微風輕拂,狗尾草的細小種子隨風輕輕晃動,像是在對逝者訴說著未竟的思念與祝福。
洛恩站在一旁,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他知道,雖然戰爭仍在繼續,但這一刻的寧靜與尊重,是對雲母最後,也是最真誠的告別。
兩人站起身,背影在星河流光下拉長,踏上回程的路。未來的路或許依然艱難,但至少,這片刻,他們給了雲母一個溫暖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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