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坐落在市中心荔枝公園的一角,燈火通明,寬闊的平臺四周的欄杆上坐滿了人,很多老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搖著扇子用各種方言大聲聊著天。 大廳內多數是年輕的面孔,有幾對穿著校服的學生在各個角落卿卿我我,幾對男女背靠著背席地而坐各捧著一本書閱讀。 士多店和水吧都人滿為患,幾個形跡可疑的人穿插其間,四處張望著,似乎在尋找作案目標。
東南北直接上到二樓,一直往深處走,直到人最少的地方坐下,掏出新買的一疊信紙鄭重地放在面前。 沉思了很久,數次提筆又放下,眼看著陸續有人離開,他抹了抹臉,拿起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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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珈珈:
你現在還好嗎?聽姐姐說你在團委上班,想像不出每天都做些什麼工作。
記得你曾經說過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但是絕對不會把任何一個工作做壞。 我覺得很慚愧,我總是很情緒化,對人和對事都一樣。
我在一家合資銀行的深圳分行國際業務部,算是專業對口吧,領導和同事都很好。 這份工作雖然不是很喜歡,但是也堅持做了下來,為了生存。
對了,我又開始畫畫了,不知道意味著什麼,最後一次畫畫就是寄給你那幅自畫像,還在嗎?如果不想留了,就直接剪碎扔掉吧。
我們各自在大陸的南北兩端,我這邊穿著襯衫都不時會被汗水浸透,你那邊的楓葉紅了嗎?如果下雪了,請告訴我。
很想念你。
北。
1992.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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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經過前臺時,東南北把信封交給小傑。
“這麼快就回信了?你物件吧?”小傑用煙台話和東南北說,東南北疑惑地看著她。
“昨天有你一封信,我和報紙一起送到你部門。 我特意看了,是江省雪城寄來的。 “小傑吐了下舌頭說,”還有,哥,我們幾次老鄉聚會你都沒去,不是有新物件了吧?”
“你就關心對象什麼的。 “東南北說,”我一發工資就請客,你跟他們說聲。 “說完迅速回到辦公室,在報紙堆中找到了一封信,一看熟悉的字體,正是齊珈珞的。 他從底側封口打開信封,抽出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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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北:
又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不知道你現在過得好嗎?電視裡經常能看到深圳的新聞,想是應該不錯吧?
我碰到了姐姐,她告訴了你的工作單位。 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寫這封信,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要和你說什麼,只是多年的一個慣性,想說點話的時候總是第一個想到你。
你把我變成了自己都不喜歡的人,不是在怪你,只是真實的感覺,其實也不完全是你的責任,所以我更苦惱。
我們認識了那麼久,發生了那麼多事,你讓我對以前堅信的開始懷疑,堅定的開始動搖,堅持的開始放棄。
我不要你的海誓山盟,你也從來沒有承諾過我什麼,就像我也做不到一樣。 我也不要你為我守身如玉,這點我做得比你好,但我也知道這違反人性。
你每次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 當你了無音信時,我經常做最壞的打算,會不會不在人間了?我還要繼續等下去嗎?那些殘缺的記憶能支撐我多久?但往往就在我心靜如水時候,你投下了一顆石子;在我滿懷期待時,瞬間又會心如死灰。
我都快忘記你長什麼樣了,只是那幅自畫像還不時提醒我這世上曾經存在過一個人,他對於我有特殊意義。
我們到底怎麼了?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給我回信,說好多話好多話那種。 你說什麼我都會信,但你從來不騙我,我希望你能騙騙我,給我個幻覺。
你還愛我嗎?
還愛著你的珈珈。
1992年9月25日
落款是個紅色的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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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回到住處,東南北從牆角的一個紙箱裡拿出一個塑膠袋,裡面是一本新華字典和一支“英雄”牌鋼筆,還有幾封信和一張齊珈珞的四寸黑白照片。 照片裡的女生三七分短直發,橢圓臉,彎彎的細眉,黑黝黝的眼睛,小巧的嘴,似笑非笑地看著東南北。
東南北隨手抽出一封信,右上角的郵票是向右橫著貼的,他急忙掏出剛收到的信,發現郵票是倒著貼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他拍了拍胸脯,閉著眼睛慢慢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平靜下來之後一封封地讀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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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北:
我總想讓你第一時間接到我的信,所以你剛一離開我就寫了這封信,有無盡的思念和不舍,我不想知道我哭,但紙上確實是我的眼淚。
如果人生是一段漫長的旅程,我很慶幸能有一段真實的旅程和你共度,真希望火車永遠不要到達終點,輪船永遠不要靠岸。
我很心疼你,儘管你不和我講,但我能感受你童年的不幸和一路的坎坷。 可能因此你才有一種不同常人的憂鬱氣質和深邃的思想,還有你的沉默和孤獨,可能我也是被你這種獨特的氣質吸引。 你受了那麼多磨難,我相信命運最終會垂青於你。
我無法和你爭論,其實我內心也希望自己能像你一樣那麼有勇氣選擇和放棄,但我做不到。 有時也會不解,你這麼苦自己是為什麼?你到底追求什麼我並不清楚,我只是很卑微地在祈求上帝,能給我多一天時間和你在一起。
上帝一定是收到了我的祈求,安排了我和你緊緊地挨在一起,每分鐘都在一起,能感受到你的熱度、你的心跳、你的氣息,還有我們皮膚貼在一起的悸動。
天呐,我接受不了你已離開的現實,但願醒來你又會站在我面前,帶著一臉壞壞的笑。
永遠愛你的珈珈
(唇印)
1987年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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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北:
收到了你的來信很意外,我本以為那是一個無言的結局。
其實你不需要和我解釋,肯定都有你的理由,我也能做到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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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邊一直圍繞著女孩子,這不是你的錯,我當時也是圍繞在你身邊的一個。 但是你能分清你到底喜歡哪一個愛哪一個嗎?對於不喜歡的、不愛的堅決地拒絕了嗎?哪怕很殘忍。
至於你是否喜歡她?和她到底是明確關係沒有?有沒有過身體接觸?我也不在乎。 但是我內心真的很疑惑,你和她不談愛,也沒那個,但是你們天天在一起,那是什麼?我可從來不相信男女之間有真正的友誼,至少我沒有。
她曾經佔據了你的時間,或許還佔據了你的心靈,那時我在哪裡?你會想到我嗎?想到我時你會告訴她嗎?想我的時候你會覺得對不起她嗎?
不說這些了,感覺自己像個怨婦。
祝好!
珈珈
1989年7月21日
(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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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北:
我在想是不是換個稱呼可能感覺就不一樣,我私下裡試了幾個都覺得特別彆扭,先這樣,等你想吧,這些事我不願動腦筋,但你樂此不疲。 你確實應該去開廣告公司,但我記得你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畫家。
我可能從此記恨廣告這個行業了,因為你一直沒給我寫信。
我隱藏很深的青春痘不見了,手臂上的毛孔也變細了,皮膚光滑得自己都愛不釋手,估計我對乳膠和精液都不會過敏了。 我這是在做廣告嗎?看來還是同行。
我剛剛長大嗎?天呐!你要是再也不回來了我可怎麼辦?
愛你的珈珈
1990年9月27日
(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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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班終於湊夠人數開班了,每週三晚上和每周日下午在藝術中心一樓美術教室上課。 東南北接到通知后立即給朱珠打了電話,兩人相約週三下班后先一起吃飯。
下班后東南北換了一件黑色襯衣,手裡拎著件沙黃色風衣走出了辦公大樓,站在路邊遙望著對面東洋銀行的大門。 過了不久,朱珠的身影出現,她先是仰望了下深城銀行的辦公大樓,然後顧盼左右,突然對上了站在街對面東南北的目光,緊走幾步站在路邊,隔著車水馬龍笑吟吟地看著東南北,不時撩一下額前的捲髮,將被風吹到腮邊的頭髮放在耳後。
兩個人控制著腳步同時走到了天橋正中間,東南北抱拳說:“好久沒見,朱大俠別來無恙?小生特備薄酒,請大俠賞面。 ”
朱珠推掉東南北的手說:「今天時間不夠,等以後吧,我先帶你去吃著名的」邵記「魚蛋粉,百年老店,新鮮、Q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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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美術教室講臺上的是一位年輕男老師,操著濃重的湖南口音,把“湖”說成“福”。 他介紹自己是在湖南第一師範學院藝術系畢業的,說“一師”始創於南宋,曾國藩、左宗棠、黃興、毛澤東、任弼時等都是一師畢業的,徐特立、周谷城、田漢等都在一師教過學。 “福”老師介紹完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每一個學員,隨後語氣一轉,開始介紹課程安排。
朱珠的座位挨著東南北在教室的最後面,東南北幫她調整好畫架,又把鉛筆挨個削好,有的筆芯削的很長,有的削的很扁,有的保持筆芯原樣,但所有的筆頭都留的很長,像劍鋒。
朱珠認真地看著東南北削鉛筆,悄聲問:“為什麼這麼削鉛筆?”
東南北說:「使線條豐富,也是個人習慣,你先用著,慢慢你也會有自己習慣的。 “說著把一塊火柴盒大小的橡皮沿著對角線切成兩半,遞給朱珠一半,自己留了一半。
素描單元從幾何形體開始,東南北在畫紙上起個輪廓後拿出速寫本隨便塗著。 他不時側頭瞄一眼朱珠,用一條線慢慢勾出她面部側影的輪廓,她轉過頭白了東南北一眼。 東南北畫完朱珠又觀察起她畫架前面的一個女生,齊肩直發、額頭飽滿、鼻子肉感、鼻尖向上微翹,嘴巴略大、嘴唇厚實、嘴角微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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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間休息時,同學們都在串來串去互相觀摩,東南北撕了幾條紙開始捲鉛筆套,朱珠看著自己的畫面問東南北:“學長,你看我畫得怎樣?”
“很好啊!”東南北說,“你的畫風像淮揚菜系。 ”
“怎麼說?”朱珠歪著頭看著東南北說。
“有的人構圖精巧、筆觸細膩,像粵菜;有的人明暗對比強烈,用筆較狠,像川湘菜。 “東南北說,”你本想做粵菜,後來沒有耐心了就換了川菜,畫著畫著就脫離了主流,但總有神來之筆。 你的線條排列很有意思,有的像揚州乾絲,多數像各種紡織品的紋路。 ”
“那你的畫屬於哪個菜系?”朱珠看著東南北幾乎空白的畫板說。
東南北說:「火鍋,水還沒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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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珠畫架前面的女生走過來打招呼,自我介紹叫封靈,在保險公司工作,三個人會心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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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中心的畫室在一樓,舞蹈房在二樓,聲樂和器樂都在三樓。 東南北坐在靠窗的位置,不時能聽到舞蹈老師打著節奏“一、二、三、四”,偶爾有一聲銅管樂器的破音。 東南北隨意描著線,在畫紙的角落畫個小速寫,但心神似乎已經飄到了遠方,不時嘴角泛起笑意。
下課後同學們陸續散去,朱珠收拾得很慢,東南北等著和她一起最後走出了教室,走到大廳時看到封靈站在那裡,原來她男朋友在三樓學聲樂。 說話間樓梯上陸續有人下來,其中一男一女朝著封靈走過來。 男的穿一身西裝,中等身材,清瘦,頭髮濃密,腰桿挺得筆直,眼睛炯炯有神,五官中含著笑意。 女的身高和男的差不多,穿一件半袖緊身T恤和一件黑色背帶七分褲,瓜子臉,五官小巧,一雙形狀完美的杏眼,表情嚴肅。 封靈介紹說是他們同事,叫秦弦,和萬山河一起在學聲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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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北和朱珠沿著荔枝公園的邊緣漫步著,遠離食肆和工廠,這一帶空氣中總是飄著莫名的香氣,而且每段路的味道都不一樣。
“你學過調香?”東南北問。
“沒,自己瞎玩的。 “朱珠說,”那時候這裡都是田地和荒坡,開滿了各種野花。 我每天放學都會經過,經常會摘一束放我房間里。 你知道不是所有花都像玫瑰和茉莉那麼香,但是很多草的味道很好聞。 我慢慢就開始有選擇地挑喜歡的花草搭在一起。 ”
朱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但是花會謝的,草也會枯,我就想怎麼能把它們的香氣留住。 我參照古代胭脂的工藝,試驗了很多種方法,碾碎后用鹽、用油、用酒精勾兌,或者蒸餾后風化出濃縮的汁。 ”
“加點料酒去腥,加點糖提鮮,但是不要輕易使用醬油。 “東南北認真地說。
“嗯?我還沒想到。 “朱珠若有所思地說,突然推了一把東南北說:”神經啊你!這又不是做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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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本地人?”東南北說。
“我是陝西人,聽過漢中嗎?'三國'裡很出名的一個地方。 “朱珠說,”但是很小的時候就隨爸媽到深圳了,那時候爸爸他們工程公司還是部隊建制。 ”
朱珠朝著遠處揚了下頭,夜空被燈光罩上了一層暖調,像是夕陽在那裡休息。
“世貿大樓就是我爸爸他們建的。 朱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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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荔枝公園,街道上又恢復了熱鬧和喧囂,東南北回望著剛剛走出的荔枝公園若有所思。
“謝謝你陪我,我一直很想晚上在荔枝公園散步,但是不敢。 “朱珠說,然後驚叫一聲”不好!咱倆走得太慢了,爸媽肯定得擔心了,再見!“說完扭頭快步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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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北在圖書館花了幾個晚上終於寫完了給珈珈的回信。
我最親愛的珈珈:
我一直愛著你,如果有什麼讓你懷疑了我的愛情,我想那一定是因為我的表達不夠清晰,或者說我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苦悶、彷徨和對生命中的一切包括生命本身的不確定而表達得不夠堅決。
我不大記得爸爸的模樣和小時候發生過的事情,長大後聽家人描述那段自我流放的日子,設想那個畫面,感覺到的不是溫馨、靜谧的詩意田園生活,而是壓抑、隱忍和孤獨,被世界遺忘的感覺。
爸爸要寫兩種文字,一種是組織佈置的任務,就是用來對得起豐厚薪水的那些歌功頌德的書和劇本,一種是他內心認為需要記錄和表達的真正文學作品。 長期內心的折磨和艱苦的生活環境使爸爸的肺病越來越重,等終於熬到政策轉向而回城的時候一天沒在家待,直接住在了醫院,再也沒有出來。
一天淩晨,天如墨黑,風雪交加,媽媽把孩子們都叫醒趕到醫院。 媽媽撲在爸爸身上慟哭,我們三個孩子站在後面不知所措。 不是不知道悲傷,是恐懼戰勝了悲傷,從來沒見過媽媽那樣痛苦和絕望地哭過。
爸爸被送到了太平間,媽媽讓哥哥、姐姐先回家,牽著我的手透過破敗的太平間房門定定地望著平躺著的爸爸,不再哭泣。 那是中國最北省份的二月,我快要被凍僵了,但一聲不敢吭。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而且是我的至親。 一年以後我叔叔因車禍致死,他曾經是「文革」時期紅極一時的「造反派」,有專車和警衛,後來被清算,一擼到底。 叔叔每天自言自語,神情恍惚,在騎著自行車上班的路上,被有軌電車撞死。 不到一個月後奶奶也過世了。 我短短時間參加了三個葬禮,看著他們的肉身變成了一捧骨灰,一點都不怕,只是覺得生命太無常了。
六年後我回到城市,衣服帶補丁,頭髮黏在一起,臉上厚厚的皴,鼻涕永遠擦不淨,手指甲都是泥,滿是驚恐的眼神。 即使是孩子我也能感受到被歧視,這種歧視因為爸爸的去世更加毫不掩飾,從語言演變成欺淩。 哥哥開始了反抗,放學回來,幾乎天天衣服都有破的,手上、臉上總有傷。 媽媽從來不責怪哥哥,只是幫哥哥擦洗完包好傷,摟在懷裡默默地抹眼淚。
哥哥因下手重而打出了名聲,從此全家人都在哥哥的小拳頭庇護之下。 但自卑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因為沒有爸爸的事實是不可改變的,就連和小朋友吵架時,只要一被罵到“你爸死了”,就當場發狂。
幾年後,哥哥和一群小青年在大院門口向一個路過的女孩吹口哨被抓進去了,又被刑訊逼供承認了唱“黃歌”、看“黃書”。 媽媽帶著白條雞、煙葉、豬肉罐頭、雞蛋牽著我的手找到爸爸的老戰友求情幫忙,哥哥才沒被以“流氓罪”判刑,後來有的犯“流氓罪”都被槍斃了。
哥哥剛從拘留所出來不久,因為姐姐被一個小流氓調戲還被抓破了鼻樑,哥哥和朋友把那個人打成重傷又被抓了進去,判了十五年。 因為小流氓的爸爸是消防大隊長,又趕上「嚴打」運動,媽媽再次四處託人送禮,哥哥還是蹲了四年才放出來,但隨後被單位開除了。 從前我只因沒有爸爸而自卑,現在又多了個蹲過監獄的哥哥和被人調戲過的姐姐,我的自卑感更重了。
我不覺得哥哥有什麼錯,只是覺得不公平,因為堂哥不止一次致人重傷,但是沒有坐過一天牢,甚至都沒進過派出所,因為堂哥的姥爺是市公安局副局長。
好在我和姐姐從來不用媽媽操心,姐姐順利考上了大學,我也憑著自己實力考上省重點初中。 初三分班時我和你都分在了“快班”,你坐在最前排,我坐在最後排,我們從來沒說話,但用眼神交流了整整一年。 你長著西方油畫裡天使一樣的面龐,黑黝黝的會說話的眼睛只要看到我,我立即會停止所有頑皮的言行,乖巧得像我親手養過的那些雞,微微蹲著,翅膀松松地耷拉著。
我從農村回城后沒有小朋友一起玩,大部分時間呆在一個女畫家的工作室里,她是我的美術啟蒙老師。 她對我很友善、很溫柔,我對她無比依賴,但是三年後後她突然不見了,我一有空就去她工作室看,總是鎖著門,我有時就坐在門口等,像失去了主人的小狗。 後來其他畫家告訴我女畫家考上大學了,要四年後才畢業,我當時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暗起來,好在她放假期間還會回來工作,繼續和我一起畫畫。
誰知一個暑假過後她又走了,據說是上研究生了。 兩年後我偶然聽媽媽說她回來了,我立即跑去找她,她正在工作室打包東西。 她見到我也很開心,說我長大了,送給我一盒她用過的油畫筆和一大堆顏料和畫材。 我問怎麼回事,她說她留在中央美術學院當老師了,要離開雪城去北京。 我當時就哭了,緊緊抱著她。 她的身體溫暖而柔軟,我竟然有了反應,貼著她小腹蹭了幾下竟然出來了。
我沒有特別去記憶那件事,直到遇到了你,我才覺得自己污穢不堪,但你似乎看透了一切,你的眼神里沒有嫌棄,更多是溫柔、關切和鼓勵。
初三畢業離校那天,你一路跟著我走到了一個人少的地方,送給了我一隻鋼筆,一本《新華字典》,裡面夾著你一張一寸黑白照片,我能理解那份禮物的意義,是希望我記著你、好好讀書。 你用無限哀愁的眼神望著我,似乎那是永別,我也感覺到前途從此開始兇險,因為我即將失去你的守望。
中考發榜時我最先看到了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並列在一起同時考入雪城中學,那種激動無以言表,但是又極其複雜。 我立即坐公交車到偶然聽說你下車的那個網站,挨棟樓、挨門挨戶打聽,終於找到了你家,剛好是你開的門。 我告訴了你,你並不意外,因為你早知道了,但是你剛知道我也考上了,眼睛里閃爍著驚奇和喜悅的光。 隨之閃出你爸爸的身影,把你擋在身後表情很嚴肅地問我是誰?怎麼知道你的家的?我和你什麼關係?說以後不要再來了等等。
我訕訕地走了,但我記住了你的家門。 那個暑假我把媽媽給我的零花錢全用來在早市買花了,每天都送到你門前,敲一下門就跑開了。 直到有一次我剛把花放在你門口,你爸爸推開了門,嚇得我落荒而逃。
高中我們分在了隔壁班,我們見了面還是不講話,但是眼神碰到一起時總是會會心的一笑,心裡像打翻了蜜罐一樣甜美。 後來我開始給你寫信,但不知道怎麼交給你,就想到了一個辦法,每次都藏到學校樓道轉角的那個消防箱裡。 信中多是我畫的畫、摘抄的詩和歌詞、剪的報紙、還有我們班裡的一些趣事。 好希望我們能高二的時候分到一班,最好大學也做同學。 你給我的回信里有你新讀的課外書片段,夾在書裡晾乾的我送給你的花瓣,有對我一些不現實想法的補充,甚至碰到了新字也告訴我。 為了防止被人發現對號入座,我們還各自約定了筆名,我叫艾嘉,你叫向北。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讓我媽媽到學校來,我隱約感覺可能和你有關了,原來真是你爸爸發現了我寫給你的那些信,然後找到了學校,學校又找到了我媽媽,媽媽讓我把所有的信都退給你爸爸,並寫一個書面保證不再找你。 我抱著你爸爸退回來的信無地自容,像抱著自己拉過的,最後一把火燒掉。 媽媽回家后只是說:“一定要好好學習,考一個好大學離開這裡,不要被人瞧不起。 是你的丟不了,不是你的別惦記。 ”
我們從此斷了聯繫,再見時我目光都躲著你,但我感覺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從此我像變了一個人,但是我好像還是為了做給你看。 我和同學創辦了詩刊,繼續用筆名『艾嘉』發表作品;我競選了廣播站長,每天中午讀小說、讀詩、介紹音樂,都是你喜歡的;我參加了樂隊、地理興趣小組;我參加所有繪畫比賽,學校年輕老師的新房裡都是我畫的畫;我還學會了剪頭髮,連校長都找我剪頭;我還和瞿哲一起為低年級挨欺負的同學出頭,組織同學復讎,一直打到校外。
我成了“聖人、才子、偶像”,但我拒絕了所有女生的追求。 我也成了學校老師又愛又恨的學生,從來沒有被評過“三好學生”,雖然我學習成績很好,但是我和瞿哲蓄著長髮、“劣跡斑斑”。 後來學校禁止學生蓄髮,我為自己、瞿哲等十幾個學生一起剃了光頭。
班主任找到我,開口就是:“我知道你從小沒爸爸,你能不能讓你媽媽省點心?”一句話把我擊垮了。 但是我已經做不回當時那個憨憨的“熊貓”了,我是“貓哥”,我的自尊心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虛榮心,只是我不會給學校任何理由再找我媽媽了。
後來我才知道,我本來是分在和你一個班的,但是因為八班的班主任很出名,所以市裡領導、各大企業領導、各種富人的孩子和本校老師子弟都通過各種關係調到了八班。 班主任知道很難管這些孩子,就把我調過去做班長。 我認為那是種知遇之恩,不僅要分出精力認真考勤、管衛生、收作業、自習課紀律,週末還被家長們請到家裡陪他們孩子做作業,為我做好吃的飯,我竟然很享受這種承認和禮遇。 殊不知他們的兒子們根本不學習,我還學會了抽煙、喝酒、打檯球、玩遊戲機,而我自己用在學習上的時間越來越少,成績開始下滑。
終於有一天下大雪,學校取消晚自習,我走出校門不遠就見你站在路燈下,身上落著厚厚的雪。 我剛想繞道走,你叫出了我的大名,我停下腳步看著地,等你走近也沒抬起頭來。 你問我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不出聲。 你問我想向你證明什麼?我也不出聲。 你問我曾經喜歡你不?我抬起頭看著別處,兩個人就站在雪地裡僵持著。 後來你突然說如果我還喜歡你就親你一下,我仍舊沒動。 終於你熬不過我憤憤地走了,我聽著你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心和那個寒夜一樣冰冷,但隱隱有種報復的快感,似乎終於從你爸爸那裡贏回了一點自尊。
你知道我的學習成績還一直保持在中上游,但你不知道的是我不時會想起女人的身體和噴射的快感。 高二暑假時,有些學校子弟和富家、官宦的孩子都開始放棄了學習進入到社會,更多的是在舞廳搞女人和因為爭搶女人而打架,並讓我幫他們遮掩。 名義上他們在和我一起複習功課,實際上他們帶了女人回來做愛,而且毫不遮掩。
我清晰地聽到他們做愛時的聲音,看著女人光著身子去洗手間,做完後他們就和我描述細節,我真的受不了,回到家邊想啟蒙老師邊自慰。
我高考的時候全敗在數學上,比本校在籍生的平均分還低了將近五十分,這讓我的第一、第二志願全部落空,聽憑調劑。 儘管我自認解析幾何這門課完全沒感覺,而且我特別不喜歡任課老師,但是有次發作業時我碰到了她的手,而且嗅到她身上有股和啟蒙老師相同的味道,導致後來只要她上課我就走神,滿腦袋都是和啟蒙老師做愛的幻想,上課的時候就會勃起,漲得痛,有次根本沒碰到竟然自己射精了。
我太污穢了。
那個雪夜面對聖潔的你,我把對你的感情徹底封凍了。 我離地獄越來越近,離你越來越遠,當距離足夠遠的時候,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曾是照亮地獄的一道靈光,但我只能靠自己實現救贖。
高考後我就知道完蛋了,幾乎一天都沒停,回到了山東老家務農,似乎只有繁重的體力活才能讓我的身體和頭腦清凈下來。
媽媽對我的結果並不責怪,也不安慰,只是淡淡地說都是老天的安排。 但我知道她一直以我和姐姐為傲,因為在媽媽的社交圈裡,幾乎沒有孩子在省重點中學讀書,還是自己考上的,也沒有幾個孩子在讀大學,而我和姐姐都做到了。
想在想起來真的很慚愧,因為在任何一個選擇當中我都把你放在了最後、最次要的一個因素,甚至排在我脆弱的自尊心之後,然後還會為自己找各種理由開脫,這還是愛嗎?
終於還是碰到了你,其實是我刻意營造的“偶遇”。 在算好的時間里,我在你家附近轉悠了好多次。 見面後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最後你說“我下周就開學了”,我說“我送你”。
你是宿舍里最早報到的,整棟女生宿舍樓里都只有幾個人。 整理完了床褥,你洗完澡幫我看著門,我洗完回到宿舍,我們就抱在了一起,除去衣物跌倒在窄窄的宿舍床上,互相小心地撫摩著,像失而復得的寶物。 你問我愛你嗎?我重重地點頭,還要加上一句“我愛你”。 但我不敢問你,我怕你猶豫了0.01秒我都會退縮。
你的愛和高潮來得猝不及防,那是我們第一次擁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愛,對於我來說都像最後一次,我們註定會越走越遠,因為我知道我的大學會把我的人生軌跡徹底改變。
儘管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是我對那所末流大學還是百般看不上,對所有同學的善意都百般不屑,而且隨時找茬發洩自己的失落。 入學第一天,作為新生還沒到熄燈時間,都關上燈早早上床了,其實都在輾轉反側,但又沒什麼交流。 隔壁是大四的老生,一直熙熙攘攘,突然牆壁上開始響起敲擊聲,好像在釘釘子,很久才釘上一個,開始釘第二個時,我忍不住了,還不知道要釘多少個,我下了床踢開了隔壁虛掩的門,全寢室的男生都轉頭看著全裸的我愣在那裡,我盯著一進門右側上鋪舉著鎚子那個男生恨恨地說:“你能不能白天釘?”回到宿舍後,他們連說話和笑聲都變得很輕。
我什麼時候醒什麼時候去上課。 開始喝酒,喝完的啤酒瓶直接扔出門口碎在走廊,想撒尿時就站在窗臺前的凳子上對著窗外尿,週末時喝完酒在各系的舞會裡轉,一個人站在舞廳中間閉著眼睛抬著手臂跳舞像個精神病人。 帶著一個外校過來避難的同學去打桌球,我出錢他跟人賭,輸贏都是我的,我管他吃住。 賺了錢就在校園門口小店喝大酒,有些教工子弟看不順眼就過來找茬,你知道我不是喜歡打架的人。 有時候醒來之後發現自己鼻青臉腫,但完全忘記了曾經發生過什麼。 只有一次第二天人家來找我要醫藥費,我才知道把人打傷了,賠光了檯球上賺的錢,就著鹹菜幹啃了半個月的饅頭。
那時我想不不敢想你。
我認為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時候碰到了可欣,她比我高兩屆,油畫專業。 我們沒談情說愛,也沒有拉手和親吻以上的親密行為,但確實每天在一起,似乎我們是被遺棄在一個孤島上僅有的兩個人,是兄妹、是知己,但不是戀人。 我幫她做作業,她跟我學英語。 我忽然像變了個人,很上進,很健康,後來我想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我又開始畫畫了。
你的第一封信我壓在床底很久以後才拆開。 信里夾著一張大八寸的照片,雖然還是短髮,但向旁邊分了,還略有點彎曲。 你描述學校的校園和你們寢室裡的每一個人,盡量讓我想像他們的樣子,落款有個紅紅的唇印。 我又隔了很久才仿照你的格式給你回了信,把你的照片貼在我床頭,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初戀。
大二的寒假你放得早說要來看我,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也和可欣講了,雖然你們不是同一類人,但是因為對我很重要,所以我不避諱你們倆人見面。 你一進男生宿舍樓就有人認出了你,很順利地找到了我,然後同宿舍的人慢慢全部湊齊了,似乎就想看看你。 可欣很晚才出現,進門后和同學一一打招呼,我介紹后她坐在對面的床上,有點不自然,一直看著你沒說話,我們都沒說話。 她先開口說“終於見到真人了”,然後站起來就走了。 我坐了一下,感覺不妥,和你說了聲就出去找她,最終在小花園找到了她,她站在大雪中對著我們宿舍的窗。 等我把她送回宿舍再回來時你也不見了,我又一次棄你而去,而你終於不再等我了。
我感覺一下子血液被抽空了似的,感覺漫天飛雪的天氣總是我最悲戚的時候,我同時失去了除了媽媽和姐姐外兩個對我最重要的女人。
我不想繼續呆在學校了,就又回到了老家,後來又去了北京考託福,也是為了完成我的心願之一。 安頓下來我告訴了你我的下落,雖然你都很久不理我了,我還是厚著臉皮給你寫了一封簡單的信,沒想到後來你會專程去北京看我。
我們矢口不提過去,就像什麼都發生過一樣。 不上課的時候我們拉著手去看天安門,去逛衚衕、王府井、西單,去吃小吃和我打工的酒吧喝酒,晚上你睡在女生宿舍,我睡在男生宿舍。 但是我感覺我們不像以前那麼親密了,都在小心翼翼地相處,我不知道為什麼,是因為我要留學?
廣告公司看起來像個遊戲,我沒通關。 之前我一直相信我們靠熱情和好的創意就能打動客戶,期間很多人和我說起,東北不像南方,東北認人情和關係,如果沒有熟人介紹或者領導推薦什麼的,沒準把你當騙子。 我後來信了,就想如何能接觸到這些有實力的人呢?一次偶然機會我看到報紙上一家娛樂公司的招聘廣告,我想這些人可能都會去夜總會。
那個臺灣和省城建公司合資開辦的全城規模最大、檔次最高的娛樂公司,同時招聘夜總會、咖啡館、KTV、粵菜館、桑拿浴等各部門負責人和員工。 我按照廣告策劃套路寫了個重磅文案,從夜總會市場定位、客戶分析、服務專案流程、演出節目和演員及樂隊管理、酒水配置和定價以及特色果盤的設計與裝飾等等直到成本管理和利潤預估,好像很專業,其實都是現學現賣。 個人經歷中把在北京酒吧領班經歷描繪成富有經驗的娛樂業從業者,年紀也改大了五歲,沒想到真應聘上了。
整個娛樂公司生意都非常火爆,但那些官員、企業家什麼的心思都在勾兌生意、捧歌手和玩小姐上面,夜總會經理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個大服務員,最多混個臉熟,根本沒機會深交。 而且娛樂場所太亂了,黃賭毒一應俱全,經常打架,還出人命,三天兩頭就被封,過幾天又開了。 姐姐很擔心我,勸我不聽,她就告訴了媽媽,媽媽特地趕到省城守著夜總會的門不讓我上班。
但我已經回不去學校了,在夜總會幹了半年多,每天都是凌晨以後才睡,回不去學校就睡在卡拉OK包間和桑拿浴的客房裡,白天趕回課堂繼續睡,考試的時候都能睡著。 後來媽媽和深圳的堂哥聯繫讓我過來,讓他看著我。
我痛恨自己,又無能為力。 我不瞭解這個世界,我看到的和老師們教誨的、長輩們描述的完全不一樣。 獨自成長的過程就象是冒險,每一件意外到來時我都束手無措。 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愛,只是覺得喜歡在一起就夠了。
我徘徊在世俗和超脫的邊界、背叛與忠誠的邊界、道德與法律的邊界、理智與情感的邊界、善與惡的邊界、墮落與重生的邊界,但是我一直沒有徹底墜落。 你給我了足夠的信心讓我相信什麼時候回頭,岸上都有你,臉上帶著慈悲的笑。
我想在深圳重新生活,而且我也做到了,我冒充一個應屆畢業生認認真真地做事,用媽媽的言傳身教善待所有人。 我的工作也得到了領導的認可,剛剛受到重用,又重新開始拿起了畫筆,我想你一定會看到一個當時讓你動心並交付身體的男生重生。
我終於敢說“我愛你”了。
事實上我今天有勇氣向你坦白自己那麼不堪的過去,卑微、齷齪,然後敢把“愛”字說出口,也證明瞭我真的長大了,成熟了,並且保留了我遺傳的優秀品質。 我真想有個篩子把過去的所有惡都過濾掉,只把你留給我。 我希望新生活里有你,只有你在身邊時我才覺得活得真實而有意義。 但我不可能回雪城,那個地方不是故鄉也不是歸宿,只是為了和你相遇,然後把你帶走。
我愛你!乞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愛你!讓我們共同沐浴在南中國的陽光下,在全中國最有活力的城市裡成就我們的愛情。
一生愛你的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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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圖書館閉館廣播的催促,東南北把所有東西裝到書包里站了起來,忽然發現古麗站在面前。
“你......?”東南北胡亂揮了下手說。
“我在旁邊等了你一晚上,大帥哥。 “古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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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北和古麗一起回到了單身公寓,剛踏進古麗的房間,東南北立即驚詫起來。 整個房間的佈置是一種清新溫暖的色調,瀰漫著一種若有若無的香氣。 全白色的床品、床頭疊了四個枕頭,床邊鋪了一小塊地毯。 厚重的窗簾將室內和陽臺的洗手間、淋浴間和廚房隔開。 門旁是一個鞋架和兩個松木的衣櫃,靠牆的小桌上鋪好了檯布,放了兩個酒瓶子大小的蠟燭和一小束鮮花,小桌兩側各放了一個大盤子,旁邊是鋥亮的刀叉和摺疊的餐巾,前面是一塵不染的高腳杯。
“你的小窩怎麼會這麼舒服?像酒店房間。 “東南北環顧著四周說,”今天是什麼日子?這麼隆重。 ”
“洗手,幫我幹活。 “古麗推了一下東南北說。
東南北洗好菜、改好刀放在了一個大玻璃碗里,和煎好厚牛排的鍋一起端出廚房,古麗端著一盤水果跟出來,把牛排分好,沙拉拌勻。 整理好桌面坐下後,古麗遞給東南北一瓶紅酒和開酒器,東南北打開後倒了兩杯,古麗點燃了蠟燭。
“你今天心情怎樣?”古麗坐在東南北對面解著圍裙說,隨後扎著頭髮,閃亮著大眼睛滿含笑意挑釁地看著他。
“我......”東南北支吾著,端起紅酒杯一口幹掉了,接著說:“總是不巧。 ”
“為什麼每次見到你都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古麗說著端起了酒杯,“喝點酒心情就好了。 ”
很快古麗也喝光了紅酒,東南北又重新給兩人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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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北迅速把牛排吃掉,擦著嘴唇盯著床上的枕頭說:“枕頭一定很鬆軟,頭不會陷進去嗎?”
“又岔開話題!說心情。 “古麗說,”不說我就往死了喝,看你怎麼收場。 “說完古麗端起酒杯一口喝掉,搖著空酒杯直視著東南北,他躲閃著。
“嗯...... 我和她好久沒聯繫了,她突然給我來了一封信,郵票貼法顯示緊急,迫切需要見面。 ”
古麗瞪大了眼睛,忍住沒說話。
“那是我們的暗號,如果信封里沒有信,郵票正常貼法代表一切安好,像左橫著貼代表我想你了,向右橫著貼代表我愛你,倒著貼代表非常糟糕。 她要我給她回信,很長很長的那種。 ”
“你一晚上都在給她寫信?不對,好幾個晚上了,我找不到你,突然想起來你肯定在圖書館。 ”
“我完整回顧了我們的過去,坦誠地懺悔、懷念和表達愛,也明確說了我不想回東北,在深圳等她。 但我擔心她可能受不了那些事,也對未來沒有信心,畢竟我曾讓她的希望次次落空。 ”
古麗平伸出一隻手掌對著東南北,東南北看看古麗、看看她的手說:“不給你看!”
“那你就是騙我,你討厭我,不喜歡和我在一起,還找各種藉口。 “古麗端著手掌說,另一隻手拿著酒杯放在唇邊一點點抬起。 東南北盯著她的手,慢慢從地上的書包裡拿出了給珈珈的信,想了一下又要放回書包。
古麗突然站了起來搶走了信開始看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哭了,拿起餐巾擦了下眼角、喝了口紅酒又繼續看下去,不時笑一下,過一會兒又哭了。
“從來沒有人給我寫過這麼長的信。 “古麗說,東南北一下子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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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過去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古麗說。
東南北想了想說:“我初中的時候差點把一個人打死,和啟蒙老師有過一次性關係,我在夜總會的時候睡過女公關,差點感染性病,我指使人賣過假煙和毒品,我間接殺過人。 ”
古麗定定地看著東南北,眼睛都不眨一下。 東南北和古麗對視了一會兒,慢慢低下了頭。
“你說說怎麼間接殺過人?”古麗往椅背上靠著說。
東南北挺直了背,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後說,“我在任夜總會經理期間,有一次一夥客人跑單我和服務員出去追,結果錢沒要來,還挨了一耳光,最後還被扣了工資。 “東南北說,”我就一直想報仇,找了兩個混社會的同學靠賣假煙養著。 後來那夥人又來了,打我的人叫雷子,可能知道我在省公安廳有關係,跟我道歉,但也是敷衍。 他們當天鬧到很晚,我坐在吧台旁聽到他們沒煙了,就悄悄把北韓人給我的兩種毒品捲在煙捲裡放在旁邊等機會。 果然雷子過來跟我套近乎,其實想要煙,看到臺上的煙就拿出來抽了兩根。 我早安排好同學帶上東西跟著他,準備等他落單后套上頭給他搞個意外傷殘。 ”
“誰知第二天同學一見到我就說他死了,是被別人捅死的,他倆親眼看見的。 原來雷子估計毒性發作了,開始作,同夥紛紛棄他而去,他走在路上見誰罵誰,結果碰到兩人掏出刀子給他一陣亂捅就跑了,員警來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 ”
“這種人該死。 “古麗恨恨地說,語氣一轉,”真說不準珈珈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不過我若是珈珈,只要你悔過自新、浪子回頭,我肯定會接受你。 ”
“我是想重新來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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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覺得我漂亮嗎?”古麗說。
“當然,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 “東南北說,”像芭比娃娃一樣,眼睛超大,晶瑩剔透,象貓的眼睛。 皮膚白皙、細膩、毫無瑕疵。 身材也好,像顆谷粒一樣飽滿,散發著青春氣息。 手腳都長得很好看,完美。 ”
“但為什麼沒有人像你愛她一樣愛我呢?”
“不會吧?信我,你肯定會發生很浪漫的愛情故事,一定會有一個遠比我優秀的人愛你勝過愛他自己。 我睏了,要回去睡覺了,你也不能喝了。 ”
“你給我睡這兒!”古麗大聲說,隨後降低了聲音說,“陪陪我,我的心情不好。 我們又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什麼都不發生,不算出軌。 ”
“對不起,都是被我敗壞了。 我猜你今天本來是準備慶祝什麼的。 ”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覺得終於收拾得像個家了,想請哥哥來做客。 “古麗看著空酒瓶幽幽地說,”我還想喝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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