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青青駕著馬車在大雨中奔馳,尋找藏身之所,然而環顧四周,除了遠處戰場有幾點星火外,便是一片烏漆媽黑。在心底祈求著,她繼續駕車前行,行了半里,天可憐見,是一座荒廢的士地公廟。
當下,青青小心謹慎地攙扶二人入內。由於室內斗乍,只能讓兩人倚在牆壁上,自個把室中神壇上的東西全丟出去,又在室中尋到一些乾草枯藤,待要生火,卻有些遲疑。
「沒關係,這廟口正好背向戰火,應不致於給他們發覺。」白龍知青青衣衫盡溼,一場惡戰把她弄得心力交瘁,若不速速烤火,唯恐受了風寒,另一方面擔憂自己三人一走,雷總鏢頭和三聖鐵定不是對手。見青青點燃乾草,又去把鏢車內未溼卻的木材拆來助勢,火一時三刻不會熄滅,遂向她道:「雨,我知道這對妳來說坷刻了些,只盼妳能……」
青青截住他的話頭,她清楚知曉白龍想說什麼,但先是耗神費力的雨中夜戰,再是一陣辛苦奔波,縱使自己玄功高強,究是女流之輩,這時候一放鬆下來,但覺四肢乏力,一股疲累感湧遍心頭百骸,只想闔上眼好好休息一會兒。
「七殺手要拿的人是你不是他們。他們有備而來,加上這場大雨,咱們瞧不清他們面貌,應不致於趕盡殺絕,大可不用擔心,雷總鏢頭他們絕不會有事的。」此話乍出,青青再也支撐不住,頭傾靠白龍的肩頭,閉目睡去。
白龍仍不太放心,正欲再次開口,低首借著火光見她粉嫩的面上滿是深深的倦容,話到口邊卻無論如何吐不出來了。飛星見狀,拍拍他肩,笑道:「雷總鏢頭是當今世上南方第一大鏢局的統領,屬下好歹有數百人,後台更有雪燕夫婦這等高手;而賭聖元達在江湖上的朋友隨處可遇,我敢保證,就算白雲閣再怎麼厲害,也決計惹不起,兄弟儘管放心便是。」口中是這般,在他心中,可也存有疑惑,不知白雲閣的七殺手真有如此傲膽?
不知過了多久,雨歇雲開,露出一彎慘淡的弓月,銀光匝地,兩人這才驚覺鏢車停在此處大大糟糕,起身驅馬,怎料手頭無力,打在馬臀上顯然不痛不癢,那馬兀自低頭啃草,只索踱了回來。陡然遠處幾聲嘶嘶馬鳴,接著便有一乘馬急駛過來。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互相握住,心底一陣淒涼:終究難逃此劫,只可憐雨一個賢淑女子還得陪咱們共赴黃泉,唉!
馬蹄聲止處,只聽一個人不住埋怨:「這老天非要跟我作對!想早早趕回去交差,偏偏碰上這等天氣,現在可好了!好不容易尋到個蔽雨的地方,這雨卻挑這時候停是怎樣!」顯而易見的,對方怒火攻心,但兩人渾不在意,僅僅覺得這話音好熟悉,似曾相識。
「什麼鬼玩意……一輛破馬車?」那人一邊走近一邊嘀固,白龍和飛星不禁引頸望外瞧去,待那人一入內,雙方均是「啊」的一聲驚呼,竟爾把一旁睡得正香甜的青青吵醒了。
白龍和飛星兩人瞠目結舌地道:「鬼、鬼……鬼劍銷魂……你是……伊秋!」伊秋眉頭緊蹙,指著右邊的人道:「你是飛星?」他記性稱不上好,見右首那人面目依稀便是那日攔住自己的少年,是以出口相詢。
飛星想左右是個死,於是微一頷首,並道:「你也看到了,現下的我手無寸鐵,滿身是傷,要殺要剮隨你高興,在下只懇求您饒過我身旁的這兩人,在下感激不盡。一旁青青剛睡醒,猛聞得此語,急忙喝道:「你胡說些什麼?本姑娘何須你出口相救,要死!大夥一起死了便是!」白龍亦咐和:「就是啊!兄弟!你我相識雖不至三個月,但氣位相投,能死在一起那最好,教我一人苟且偷生,卻萬萬不能。」
伊秋原就在氣頭上,聽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爭鬧不休,不禁摀住雙耳,頭痛欲裂地道:「住口!都給我住口!誰敢再說一句,我就先劈了他!」三人立刻就閉上了嘴。
鼻中冷哼一聲的伊秋,把三人上下打量一遍,最後目光死命盯住青青,不再稍動。青青給他瞧得渾身不自在,免不了開口一問「幹什麼?」
話聲甫落,倏然銀光一處,噹啷一聲,一柄匕首跌落在青青腳前。青青臉色微變,伸手拾起匕首,說道:「好一招『疾如風』!鬼劍伊秋果然名不虛傳。」
伊秋接過匕首,笑道:「好一招精妙的『箭指彈』!」
鬼劍伊秋秋好厲害的手段!
原來伊秋存心試探青青,在對方說話間突然撤出匕首向她面門刺去。他內功已至上臻,若青青當真不是一流高手,便可及時凝住;而一般高手在突然受襲下,自然而然會露出家傳武學,青青亦不例外。
乍見匕首,青青未及細想,立即伸指彈落,露出精湛的武功,卻也洩了底。她素手急忙縮回袖裡,與其對望,心道:伊秋果然好眼力,竟瞞他不過。真是的,我藏身這麼多年,這傢伙頭一次照面就用一柄匕首讓我顯露了成名絕技。最好他少來惹我,免得我得突施殺手。
她見伊秋適才那一下手法,武功直達頂尖,只要一動上手定無勝算,若是暗襲卻很難說了,當下手中暗藏數枚銀針,凝神以待。
伊秋卻只呵呵一笑,將匕首放在一旁,向青青道:「事到如今妳還裝什麼裝?『箭指彈』據我所知世間上唯有一個女子會使此招,他是白雲閣七殺之一,『一發飛箭』凌霞,就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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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淺淺輕笑:「閣下說些什麼?小女子聽不明白呢!」然見飛星與白龍望著自己,臉上都是懼色,在他們心裡恐怕已信了八九成。這也難怪,能在鬼劍突襲下而抵擋住的人,在這世間寥寥無幾,何況那「箭指彈」的絕技更不是一般頂尖高手能隨便施展出來的。
「凌霞,妳最好快把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的交待個清楚。」伊秋臉色一深,冷冷的口吻令三人打了個冷顫。
「主子吩咐我徹底監視『雪燕雙俠』的動靜,再接到下一步指示前都待在他們身邊。」她昂首又道:「我也確實執行了。」伊秋笑道:「那麼妳又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還帶著兩個半死不活的傢伙?」說著,眼光瞟向飛星和白龍,說不出的輕蔑。
飛星聽了很是不快,慍道:「半死不活還不是你們白雲閣害的!」伊秋全身一震,突然抓住他的手,激動喊道:「你說是我們白雲閣指使的?什麼時候?你有辦法證明嗎?啊?」飛星給他的手捏得好疼,但嘴上仍硬道:「那種殺人手段實在狠毒!不是你們還會有誰!」伊秋冷哼一聲,轉向凌霞,聽她說明了林中那一場血戰,知飛星所言不假,這才放開。
飛星左手一得自由,即刻縮了回去,邊揉邊檢視那紅腫的手臂,忍不住要向身旁的白龍好兄弟抱怨幾句,然見他低垂著頭,眼神茫然,似有滿腹心事,話到口邊復而硬生生吞將回去。
伊秋冷冷又問:「就算是白雲閣派來的殺手,憑妳的本事豈會落得這麼狼狽,難道和青天他們交手了不成?」
噹的一聲脆響,紅光閃動間,但聞噹噹噹噹噹噹噹噹,連響八下,清晰繁密,乾淨厲落。伊秋反應奇快,第九劍立時轉守為攻,迴劍斜削出去。對方祕靈刀一掠,刀劍相黏,卻半點聲音也不發出。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退開三步。
「好劍法!」
「好刀法!」
那八下交鋒僅僅電光火石之間,凌霞、飛星、白龍卻看得觸目驚心,紛紛心想:倘若那幾下是朝自己襲來,自己能接得下嗎?
伊秋道:「你居然敢暗算我,不錯不錯,這幾十天來你又更冷血了。」說畢,頭也不回地道:「凌霞,那日妳在莊中救過我一命,現在一命還一命,我欠妳的還清!」
「伊秋,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給我讓開!」青天周身散發著殺氣,可惜伊秋根本不來怕他,仍然笑問:「你要殺他們?」青天森然一指他身後的白龍:「我只殺他!」
伊秋正待說話,忽聽身後的白龍關切問了一句:「雷總鏢頭他們……你們把他們怎麼樣了?」青天冷冷答道:「天曉得,反正那兩名小孩已死我刀口之下。」三人一聽,同時驚呼一聲,只有伊秋不知情況,怔在原地,劍眉皺成一團。他回首問道:「怎麼回事?」凌霞當下便把剛剛的事情簡略說了。
伊秋聽畢,一邊點頭一邊喃喃自語:「果然不出我所料……可是那把白龍劍……」
青天在對面等得好生不耐,此刻見他上盤露出破綻,更不打話,一招「力劈華出」拔山倒樹狠砍而來。
噹的一聲脆響,一刀一劍再度相交,迸出幾點火星,青天冷然道:「你倒底讓是不讓?」伊秋冷冷笑道:「青天,你知不知道,打從你坐上七殺之首的那刻起,我就一直很想和你交手看看,眼前不正是一個大好機會嗎?陪我玩玩又何彷,反正那傢伙身受重傷也跑不了。」青天冷哼一聲:「好!我先宰了你!」
「很好!」伊秋見對方答應,突然以劍推開青天,後躍到青青身旁。青青還道他要替自個三人拖延逃走的時間,沒想到他竟左袖倏出,連點中自己玉枕、大椎、肩貞、志室等幾處要緊穴位。一來突然,距離又近,二來伊秋出手如電,迅速至極,青青只感全身一軟,傾刻間動彈不得。
她情知這是鬼劍伊秋的「幽影蘭花手」,和一般點穴手法相異,非伊秋本人親解不可,倘若自己憑著高深內功硬是衝開穴道,必然元氣大傷,重者甚至終身殘廢,何況被點的是人身要穴,運功衝穴處處受阻,不由得急道:「鬼劍!你幹什麼?」
「把礙事的人除去罷了。」伊秋冷然一笑,面向青天,凝劍蓄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