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雷橫峰的鏢隊見到「白羽劍客」風鵠天不明不白死於非命時,一方面派人急報雪燕雙俠的住所,另一方面也加快運鏢的速度,不到三日,目的地長沙已近在眼前。
長沙是座古城,因為地處湘江下游,沃野百畝,向來適合深耕細作,是塊富饒之地,故早於夏商周時期便有人定居在此。經過歷代開發,進一步成為古代工藝、教書的中樞。
迨及交託完貨,雷橫峰體念眾鏢師一路護鏢辛苦,偏偏自己不得不趕回岳陽總局主持大事,亦得和雪燕夫婦共商尋劍計策,遂交待弟子羅方,讓眾人休息三日,三日後領著大夥會合岳陽,即上馬朝北奔馳而去。
總鏢頭命令下來,諸人轟然叫好,整個客棧原本人滿為患,剎那間走的乾乾淨淨,只剩羅方和青衣少女。
兩人互望一眼,青衣少女長口氣,說道:「沒法子,只好到處逛逛,看看是否有些什麼新鮮玩意了。」說畢,一逕出了客棧。
「那麼……我也跟妳一塊去。」羅方見左右只剩自己一人,站在門口呆望一會兒,忙邊說邊搶步跟上。
長沙城中的街頭,充滿著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新奇東西,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市聲鼎沸,宣譁聲不止,呈現城中上下一派和諧的景致。
青衣女子由街頭行至街尾,再由街尾行至街頭,懷中銀兩丟得有如路旁泥士般爽快……不過,這可就苦煞尾隨於後的羅方了。只見他左手三袋,右手三包,腰際上繫著剛剛她買的各式手飾,身上還有一個布囊,整體一觀真像極了一個卑微的下人,惹來不少人群異樣的目光。
羅方哭喪著臉道:「妳買東西不打緊,不要直花我的銀兩啊!」看得我的那個心痛啊!
「咦?這裡聚集了好多人,喂!羅方,快過來這裡!」
……根本沒在聽。羅方不禁喟然,而後強打起精神,努力一步步移動身子,好不容易才來到了青衣少女面前。兩人一進這店,立感人聲吵雜,忙抬首一瞧,見上頭掛著「長沙賭館」四個大字。
「媽的!什麼不逛,偏叫我倆踏入這該死的地方。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不妙!這下我的銀兩準要歸天啦!」羅方心中方忖畢,眼見青衣少女看得新鮮,似乎躍躍欲試,連忙一攔,說道:「ㄟ──慢來!慢來!咱們先看大夥怎麼個玩法,待會再下去玩兩手不遲。」
青衣少女一聽,略一思量,道了聲「也好」,令羅方呼了口長氣,總算她手中那五兩銀子沒丟出去。
兩人東瞧西望,突然見到中間圍著好大一票人,不知看些什麼,好奇心起也挨入人群中張望,卻見一面方旗豎立在一張#八仙桌旁,白底綠方,方中僅一「中」字,字是硃砂色,形端筆正,似是行楷,右下角還附有下款「 三元兼四喜,滿貫遇全么。」
方桌四首各有一把椅子,而南首坐著一名漢子,粗眉闊擘,正拋玩著幾片像葉子般薄的東西,口裡喋喋說道:「唉呀!我說你們這群只會玩小九的土包子,看呀,看呀!沒見識!竟連這是什麼都不懂。」
兩人向旁人詢問:「那是什麼新奇玩意?」旁人只道:「聽說是一種用竹子、骨頭或象牙製成的東西,上刻有花紋字樣,其百二張,名稱好像叫什麼『碰和牌』,至於規矩則類似馬吊的玩法。」
兩人微一頷首,見那大漢打個哈欠,又道:「無聊!無聊!現在的人怎麼這麼不長進,算了!算了!隨便三個下來陪老子將就一下吧!」
這頭一句話喊出卻無人應聲,羅方心底暗笑:「誰會笨到跟自己銀兩過不去啊?這匹夫倒也沒多聰明。」
「唉呀!我忘了。」那大漢隨手接住拋起的三張牌,朗聲笑道:「大夥雖然有錢,但也各個小氣的緊,不如咱們就賭拳吧!」
這一次總算從人群裡踱出一個中年士人,拖著鞋皮,踢躂踢躂的直響,一路打著呵欠迎面走來。
那人似笑非笑,一副憊懶神氣,全身油膩,衣冠不整,滿面污垢,少說也有三日沒梳洗了,拿著一個黑黝黝的破碗,來到大漢面前,打著呵欠道:「在下將將睡醒,聽說這兒賭拳不賭銀,不知是不是真的啊?」
那濃眉大漢一看魚兒上鉤,豈肯放過,忙站起一擺手,說道:「一局一拳,最輸的得挨三人各一拳,如何?」
「這個嘛……可要好好斟酌一下,要是我輸了豈不得挨三拳,唉呦!那可不妙,小生這貌比潘安的臉可就糟殃了,但若贏了便能揍人一拳,不但爽快又新鮮,這可如何是好呢…」邋遢士人一下搖頭晃腦,一下左思右想,直教那漢子好生不耐,連連催促,這才勉強答應,於是在東首的位置坐下。
見有人肯玩,濃眉大漢喜洋洋扯開嗓門大喊:「尚餘兩個位置,若有誰不怕死的快上來玩幾圈,不玩可惜,晚了就沒了!」
此句乍現,忽然由人群中徐徐走出一名綠袍士人,臉如冠玉,唇若塗丹的面容立即吸引住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只見他頭帶逍遙巾,手搖綾羅扇,腰間繫著一根蔥綠汗巾顯得高尚雅緻,和先前的中年士人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
那綠袍士人向大漢一拱手,道:「在下願捨命陪君子。」也不待對方答應,足尖一點,人已滑入西首的木椅中,羅方看得清楚,暗喝了聲采。
濃眉大漢喜上眉梢,轉眼四人中只缺一人,更是連聲地賣力叫喊:「三缺一!三缺一!快來快來!」喊完,左右一望見再無人站出,失望之情全寫在臉上,誰知轉身一瞧北首的位置,赫然已坐著一位吹簫雅士,大吃一驚外尤不甚興喜。
羅方卻心下暗驚:「這傢伙什麼時候……我竟不知他何時來到,此人是何方神聖?」心中暗自猜測,目光不住打量那名雅士,見他身著一襲黑袍,袍上繪有朵朵青雲,兩條墨巾纏繞於雙腕上,再瞧他背上所負洞簫,以鐵煉成,精工細磨,末稍繫有一尾手工編織成的金線鯉魚,面容秀雅灑脫,絲毫不遜於那綠袍士人。
濃眉大漢輕咳一聲,端正面容,突然一拳「碰」地打缺桌子一角,嘿嘿冷笑:「各位真是有勇氣,但見識到老子這拳頭的威力後,怕了吧?各位好好洗脖子等著吧!」
「還不開始嗎?」綠袍士人皺眉問道。
濃眉大漢一愕,心中咒罵:「他奶奶的!竟不把老子放在眼裡,待會你要是輸,可別怨我手下不容情。」鼻中一哼:「這就開始。」說著,屁股歸位,四人八手開始洗牌。
由那邋遢士人投擲骰子,他骰子在手中晃了晃,擲出八點,口中說道:「八點!嗯,八方送喜,大吉大利。」
「是老子大吉大利,嘿嘿!八點,我先來。」濃眉大漢首先摸了牌,接著打出一張,道:「西。」
輪到邋遢士人,見他依樣畫葫蘆,摸牌之後也打出一張「西」,然後吹簫雅士跟著再打出一張「西」,最後的綠袍士人口中喊道:「都是西嗎?」說著打出一牌,竟然還是「西」。
……一路歸西!
濃眉大漢心中一顫,表面卻故作鎮定,笑道:「這麼巧兒,上天已經保祐你們注定要『歸西』!哈哈!」
面對他的冷言冷語,三人默不作聲,臉上神色依舊,眼光不住盯著自己的牌。大漢見討了個沒趣,只好摸摸鼻子,繼續玩牌。
打牌進行到一半,桌子居中已給大部分的牌佔滿,什麼一索、二餅、白板、九貫……幾乎應有盡有。倏然一聲長笑迸出,旋繞於諸人耳中。
只聽濃眉大漢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天果然叫你們歸西,這可怨不得我,喏,自摸八貫!看呀!」洋洋得意地把整副牌全部攤開後,復道:「這下你們都欠老子一拳,哈哈,誰要先來送死?快快,早死早超生呀!」
坐在西首的綠袍士人,看著笑容滿面的濃眉大漢,面無表情地開口:「剛才打了幾個『八貫』?」
「就一個!」濃眉大漢沾沾自喜的回答。
「剩下兩個在閣下那裡,最後一個也給自摸到了,所以是閣下贏了?」
濃眉大漢一個拍掌,笑道:「小子倒懂規矩,不錯!」
「不敢,但你確定真是摸到『八貫』?」綠袍士人繼續面無表情地問。
「是呀!」
「閣下不再看清楚點嗎?」
濃眉大漢一聽,脖然大怒,答道:「你是想賴是不?告訴你!物證在此,你……」話至中途,他忽然啞口無言,瞪著自個攤開的牌而瞠目結舌──明明剛剛拿的是八貫,怎麼一轉眼增加一貫,變成九貫了?
「哈~」一旁的邋遢士人好整以暇地打起呵欠,露出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說道:「有沒有搞錯!眼瞎就算了,若真那麼想贏,就不要使用自摸這技倆來濛混咱們,大夥可是看在眼底啊!」他一句話方畢,圍觀的眾人紛紛附和,由於賭館本來便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會進來的地方,因此什麼王八羔子、狗娘養的等粗話一句句直罵得那濃眉大漢脹紅了臉。
於是那濃眉大漢擺低姿態,強笑道:「抱歉抱歉,是小的一時眼拙以致出了差錯,依我不如這局不算,咱們重新再來,可好?」
三人互望一眼,齊道:「也好,反正這局實在有些不過癮。」
濃眉大漢一聽大喜,趕忙重又坐下,四人八手開始洗牌。這次換吹簫雅士擲骰子,丟出六六十二點,便由邋遢士人先出牌摸牌。
聽他邊打牌邊笑道:「雙六之吉,六六大順。」濃眉大漢忍不住鼻中一哼,臉現不肖。
待吹簫雅士和綠袍士人打完,輪到濃眉大漢,見他一邊打出一張南,一邊自言自語道:「這局定要教你們知道老子的厲害。」
過了一會,濃眉大漢見隔壁的邋遢士人毫無動靜,催道:「在幹啥啊?還不快出牌。」
那邋遢士人打著哈欠回答:「閣下真是打南?」
「不然呢!」濃眉大漢不耐說道。
「閣下要不要看一下自己剛剛丟出去的牌?」
濃眉大漢遂向正中央一瞧,又是大吃一驚。中央,他出的牌不知何時給人調了,「南」變成了「東」,趕緊拿回,嚷道:「東,我碰!」
孰料,拿在手上看時,竟復變回了「南」,他微覺奇怪,偷眼掃視其他三人,見無異態,立即改口:「不對,我要打南。」
這次他牌一打出,兩雙大眼便圓睜著凝視平放在桌上的牌,心忖道:「我就不信你們有什麼本事耍奸!」
不可思議的是濃眉大漢一眨眼,原本的「南」又改成了「東」,連試數次,皆是如此,直令他抓耳搔腮,不知所措。
只見那邋遢士人緩緩伸個懶腰,埋怨說道:「你到底是打東還是打南啊?」
「自然是南!這東我要碰的!」濃眉大漢再把原本打出的牌拾起一看,不由得慘然道:「這……怎麼會……」原本的「東」又成了「南」。
對面的吹簫雅士拿出洞簫擦拭著,不耐道:「閣下究竟是打東還是打南,拜託看清楚點呀!」一旁的綠衫士人亦道:「快出牌啊!」
眼見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催促,在場眾人議論紛紛,濃眉大漢只感面上無光,不用想也知道三人中定有人暗中搗鬼,乃手指三人道:「你……你們……你……」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三人佯裝不懂,各個露出疑惑的眼神望向他。
耳聽得笑聲由四面八方擁來,濃眉大漢一顆臉已成火紅色,彷彿一顆成熟的大番茄。
「你們、你們……哼!」暴聲起處,便要掀桌,可是他雙手用勁,桌子竟如生了根似的,未動分毫。
「你們……」他手上催勁,口中吼道:「是誰?是誰阻我!」
三人一聽,互望一眼,屆時起身、離座、退開一尺、舉起雙手,齊道:「在下沒有啊!」
濃眉大漢心想:「你們就算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隔空使力,哼!我掀!」大吼一聲,雙臂青筋暴露,用力一抬──猛聽得喀、喀、喀……碰!一陣連綿音響後,桌翻牌散,濃眉大漢反被己力推得四腳朝天,頭上頓時腫起鵝石子般大小的包。
在諸人轟笑聲中,他狼狽地爬起身子,撫著頭上腫包,面紅耳赤的就要開溜,卻給那邋遢士人攔住去路。
「耶!閣下別急著走呀!你自己說,翻桌算不算輸了?」
「廢話!」濃眉大漢匆匆說完,往旁一閃,急著要走,哪知又給對方攔了下來。
「閣下既然輸了,這賭是否算數啊?」
濃眉大漢冷汗直流,聽他吱唔道:「這個……先、先欠著啦!」言訖,人立刻鑽入人群之中,不見蹤影。
邋遢士人還待言語,見人去,喃喃道了句「真是無趣」,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首邀請兩人:「兩位還有興玩上一局嗎?」
綠衫士人拱手笑道:「閣下骰子技術高超,在下甘拜下風,這局就免了。」
邋遢士人一聽,仰天打個哈哈,回禮道:「哪裡!閣下的切牌技巧登峰造極,在下亦是嘆服。」轉向吹簫雅士,問道:「那麼閣下呢?」
「不敢。」吹簫雅士收起了洞簫。原來剛才濃眉大漢之所以抬桌不起,全因他暗中運勁的關係。
「況且三缺一,也無法成局。」
骯髒士人微一頷首,突地提議道:「你我三人萍水相逢,各自欽服,不如結為金蘭如何?」
「如此甚好。」
當下三人就地並排跪下,骯髒士人首先說道:「我元達。」再是綠衫士人:「我青一色。」最後是吹簫雅士:「我蕭祈。」
「今日義結金蘭,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語畢,拜了八拜,三人站起又是一陣大笑。
「什麼嘛!原來大家都是老相識。」
吹簫雅士一揖,道:「久聞『賭聖』、『棋聖』兩位大名,今日結義實是在下之榮幸。」
「不不,能結識『樂聖』才是在下的榮幸。」有「棋聖」之稱的綠衫士人忙回禮一揖。
「哈哈,你們也不用太過謙虛,既然結為兄弟,以後便兄弟相稱吧!在下今年正好三旬,你們呢?」
青一色笑道:「今年二十六。」
蕭祈喜道:「二五。」
元達大笑數聲道:「讓兄弟做大哥,兩位肯嗎?」
「論年紀見識,閣下做大哥順理成章。」
「好,既今日結義,就該好好吃喝一番,別看大哥這副窮酸樣,銀兩是有的,走!今日大哥掏包便是!」三人有說有笑地出了賭館。
此情此景,羅方全睢在眼裡,見三人離去,便欲跟去看一看,回首卻見青衣少女不知去向,心中一驚:「糟糕,我現在的銀兩全在她手上,若不趕快要回,只怕下個月要喝西北風。」當下著急地四處尋人,連能結識三位大人物的機會都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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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虹啊,買菜這等小事交給下人處理不就好了,何必勞煩自己呢?」
「本姑娘在家待著無聊,偶爾也會想出來透透氣的。」
「妳要出來透氣是可以,但我為什麼非得跟來不可?」
「誰叫某個人一天到晚痴痴望著天空發獃啊!」
「那只是在想事情,試著回憶過往,哪是發獃。」
「少囉嗦!你不是答應我爹娘要好好保護我嗎?在這待著,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離開,本姑娘買完東西就回來。」
小白雖然很想反駁「這裡離潛龍山莊不滿三里,又有下人隨侍在側,怎麼看都很安全吧」,不過更令他訝異的是這裡明明只是個小型漁村,居然有市集,買東西還真是方便。
他左張右望,正對此般情景不勝感嘆的時候,眼角餘光忽然瞄到一道纖細的人影,如此熟悉,赫然是他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林筱音。
踏出一步的小白想起上官瑛虹剛才的話語,不禁躊躇;但見林筱音向一個漁民說了些話,面現憂色地行入一旁的樹林,他再不猶豫,忙向身畔的下人說自己去去便回,若瑛虹買完東西自己還沒回來,就先回去吧。
吩咐畢,他一個箭步飛奔入林,心中不免苦笑,待會回去,定有得罪受了,不過即使如此,他仍然殷切想見她一面。
小白固然失憶,學習力卻高人一等。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就把上官瑛虹教的輕功身法和一套基本劍法全學會了。
現在的小白使開輕功奔走於樹林內,不過一轉眼就在湖畔覓到林筱音的身影,於是走近搭話。
「午安,筱音,那天真的很謝謝你。」
林筱音聽到聲音,回過首來,笑道:「太好了,那時我回來後找不到你,急得半死呢!沒想到是給人救去了。」
「嗯,托妳的福,才能等到有人來救我。我眼下住在潛龍山莊。」
「那真是太好了,雪燕夫婦都是好人,我也時常受他們照顧呢!」林筱音露出燦爛的笑容,又道:「對了,上次還沒問你的名字。」
「叫我小白吧。」
「小白?」林筱音偏頭一想,突然呵呵笑道:「好奇怪的名字唷。」
小白只能兩手一攤,道:「沒有法子,我失憶了。」
這句話使得少女停下笑聲,登轉憂色,問道:「失憶?不打緊嗎?」
小白嗯地點頭說道:「有雪燕夫婦的照料,目前正在努力找尋記憶,不過……」他苦笑了一下,道:「好像想不太起來。」
「這樣啊……」林筱音問完後,轉望湖面。
見她久不說話,於是小白轉移話題,問道:「話說這麼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妳怎麼會在這兒?」
「我嗎?」林筱音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娓娓開口:「其實我小時候是生長於山林裡的,只是因為天生體弱多病,這才搬到這兒,如果可以,等病好了,我還想回到故鄕去,那兒的雪非常的潔白美麗。啊!當然!住在這兒也很舒適,翠林明湖,還有歡樂融融的村莊,一切都很美好。」
小白倒不在意她的想法,甚至贊同,但……他小心翼翼問道:「冒昧問一下,嗯,請問……是什麼病呢?」
林筱音先是一咦,稍一猶豫,便道:「其實……是受了風寒。」
「風寒?」
「嗯,受了風寒,然後稍微拖得久了些。」林筱音剛說完,卻見他喟然一嘆,忙問:「怎麼了嗎?」
小白忙道:「呃……沒事,只是以為原本會是更嚴重的病。」
見林筱音淺淺一笑,話頭一轉,道:「今天是為了和某人碰面偷來這兒的,但似乎沒有來呢,呵呵。」
對方的笑容好僵硬,小白不禁一問:「約在這里見面?」
林筱音一嗯,道:「但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那個人的事,名字不知道,住的地方也是。」
「總有見過面吧!」
「有啊!」
「那麼究竟是誰呢?」
「那個啊……」林筱音邊說邊把食指微微放在脣上:「是、祕、密。」說著,緣湖徐行,小白見狀,便也跟在旁邊。
散步到一半,小白又問:「筱音,你受了風寒,不躺著休息沒關係嗎?」
「嗯,平常一直在家休養,今天氣色不錯。」
「是嗎?望妳能早日康復。」
「謝謝,那麼我要回去了,小白也快回家吧。」
於是兩人就在洞庭湖畔分別,小白眺望著筱音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忘懷,佇立好一會兒才猛然發現時近傍晚,再不會回去只怕上官飛虹會出門來尋自己,急忙要回莊子,卻見四下盡是翠竹,自己可能迷路了。
突然一陣丁丁聲傳來,小白尋聲走去,不久見一個樵夫正在砍竹,心中一亮,忙上前一揖道:「這位兄台,在下路經此地,不小心迷了路,可否指點一條出去的路徑?」
那樵夫停下手邊動作,上下打量了小白幾眼,然後指著一個方向道:「這兒入夜可不好出去,趁現在太陽還沒下山,見到白楊樹就左轉,即可出林了。」
「多謝。」小白禮貌地答完,正待要走,陡聽樵夫叫了聲「且慢」,便又回首笑道:「請問這位兄台還有什麼指教?」
「不敢。」那樵左右一掃,道:「閣下是剛才和那少女在一起的人吧,老夫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
原來你都瞧在眼裡了。小白眨眨眼,道:「兄台有什麼話直說不妨。」
「是,其實那位姑娘天氣好時幾乎都會來這裡,偏偏又是孤身一人,據我所知,她應該有個姐姐叫林筱玥才是,怎麼每次都只看到她一人呢?你說奇不奇怪。」
「是很奇怪。」小白表面上平平答完話,便轉身奔入了林中,然心底捲起的狂風大浪,久久無法平息。
筱音還有個姐姐筱玥嗎?為什麼她完全沒有提到呢?難道、難道她一直在等的人,就是她姐姐嗎?這其中究竟隱藏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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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酉時,歸鴉陣陣,路上行人紛紛回歸家中,此時兩條人影正漫步於長沙城的大道上。
一男一女,女的踏著輕快的腳步徐徐而行,男的步履蹣跚,心不在焉。若說前者的表情是心滿意足,後者的臉上就是……欲哭無淚。
「怎麼啦?羅方,快點跟上。」青衣少女時不時還得停下腳步等一下,見對方慢慢跟上,才又踏步行去。
走在後方的羅方拎著大包小包,原本瘦巴巴的身材立時成了一顆雪球般大小,但聽他嘀咕道:「我、我的錢……嗚嗚,我不想活了,下個月一定會餓死街頭。」
「得了吧你!哪那麼嚴重,別再拖拖拉拉的,才一個月餓不死人的。」青衣少女臉上非但沒有絲毫同情,繼續落井下石,虧這災難還是她帶來的。
「看樣子又得和老吳他們借錢了。」
「算了吧 上次你欠他的錢不是還沒還清,就算去借也是徒勞。」
「不要提醒我。」羅方真的哭了。
幸好天色漸暗,路上行人已寥寥無幾,要不一個大男人當街啜泣還像話嗎?何況身旁還跟著一個女子。
兩人行了里許,突然聞到一股濃濃的鐵鏽味兒,似是從旁邊的一條小巷傳來的,這使羅方一改面容,變得凝重起來,並言道:「好像有人死了。」
青衣女子微一頷首,率先走入左首的一條巷衖,待東彎西拐了好一會兒,前方倏忽條高牆擋道,是條死胡同。
一具屍體倚在牆上,留有餘溫,顯然剛死不久,但奇的是此人衣衫完整,毫無掙扎之跡,用銀針一試,亦無中毒,要不是他的喉間有一點紅點,兩人差點以為又見到上次密林中那幕情景。
喉間的傷口很細淺,卻足以致命,而由現場沒有任何暗器的現象來判斷,兇器應該是劍、錐、針一類。
更令人膽顫心驚的是,施下殺手的人必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因為那一手絕不多用一分力氣,一刺入喉管立即回收,這一定得有不凡的火候才行。
「這到底……是誰幹的?」羅方惶恐問道。
青衣女子沉吟半晌,下了結論:「不管這人是給誰殺的,我們一家要盡快和總鏢頭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