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上过战场的人,几乎不无惊骇于战争的残酷与可怖,从而不由得心生畏惧。如今的我更是如此,躲在暗处看着双方在城郭厮杀,目睹飞溅的热血逆流成河。尽管昭直告诉我要冷静,带着我深呼吸,但我仍是不免两股战战,手脚颤颤。
投石机和弩炮呼啸着向城墙倾泻,砸开一道道裂口。面对这座屹立了数个世纪的坚城,士兵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家都期待着进城后的“犒赏”。这些领主的私兵对谁做皇帝毫无兴趣,他们只在乎工作难易,报酬高低,与街头待价而沽的商人别无二致。
作为预备队的一员,我在后方看着战场上的血肉横飞,内心从最初的心惊肉跳,逐渐变得麻木不仁。我什么时候对生命这么漠视了?不过转念一想,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又何尝不是来发家致富的呢?
“好了,战士们,到你们登场表演的时候了!”昭直拔出短刀,指向被轰开的城门,“按照原计划,直奔宫殿!”正当我们准备杀出军阵,突进城墙时,一个坚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一等,让我和你们一起去!”一人披甲悬剑,大步前迈。定睛一瞧,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摩拳擦掌,静候多时的王子,一身金甲在点点细雨的拍打下不减颜色,“我和莫莱的这笔账,必须得好好清算清算了!”
“您?!……”昭直有些惊讶,“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完成您的委托,从没想过能活着回来见您,我们的命,早就是您的了!”
“你们不用劝我了,这次要把新仇旧恨,一并算清!况且今天,我还带了个老朋友过来。”说着他便向后招了招手,一个银凯白袍,清逸俊朗的青年从容地跃下马背。随着他一步步走进,他的面容也愈发清晰——这不是埃里逊领主吗?
“好久不见,老伙计!”王子走上前,热情地抱住了埃里逊,“好些日子不见,真是锐气不减啊!”埃里逊只是苦涩的笑了笑,脸上隐隐透过一丝沧桑。
“如果铲除那个老混蛋能够恢复往日的和平,那么我愿意一试,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埃里逊的话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味道。他那美好的过去,恐怕随着她一同被埋葬了,“左鲁斯德呢?他不是在给莫莱当狗吗?我和他还有笔账要算。”
王子摁住埃里逊的肩膀:“放心,那家伙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想必已经不是你我的威胁。放心,等打完这一战,我一定把左鲁斯德送上门,任你处置。”无论如何,这番话算是暂时安抚住了埃里逊,这才同意与王子并肩作战。
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我们杀进了帝都,这个庞大帝国的心脏。此时的守军早就没了斗志,在付出了惨痛的牺牲后,几乎没人愿意死心塌地地为莫莱卖命。因此我们并没有遭到过多的抵抗,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抵达了王城。站在我们面前的,只剩下莫莱的死党还在负隅顽抗。
“埃尔莱森,要是识相的话,就乖乖放下武器,兴许我还能饶你一命!”王子剑指守在大门前的那个一袭白袍灰甲,肩绣八角十字的青年。可那青年并无却意,脸上甚至浮现出了狰狞的笑容。“你们以为自己赢定了?白日做梦,没有一位圣殿骑士会屈膝于敌人的刀剑!”
说着,埃尔莱森振臂一呼,身后的士兵齐刷刷冲出,向我们杀奔而来。昭直眼疾手快,一把将王子护在身后,双持两把短刀立在众人身前,随着手起刀落,数名士兵已然鲜血淋漓地倒在脚下。我也反应过来,迈步挥刀前劈,不料却结实地砍到了敌人的盾牌上。盾兵紧接一个反击,将我的攻势弹开,差点把我推到在地。
站在后排的埃里逊见状,重新拎起双手剑,两刀砍倒了拦截的两个士兵,接着踩上巨盾一跃而起,将双手剑顺势斩下,瞬间了结了盾手的性命。趁着敌人阵型被打乱,王子率领剩下的战士一拥而上, 一时间双方厮杀一团,难舍难分。
俯伏在地的我趁混战之际,悄悄爬出了人堆。突然,剧痛从我的手背传来,竟是一只脚死死踩住了我的手。“小兄弟?还想往哪儿跑?”
被叫做埃尔莱森的男子笑嘻嘻地看着我,随即举起手中的剑。“愿上帝宽恕你们的恶行。”可突然“咣当”一声,他的剑被一招击飞,埃尔莱森本人也踉跄后退几步,气急败坏地瞪着来者:“王子殿下,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王子也不多做废话,趁着埃尔莱森丢失武器的空当,迅速补上了第二剑。埃尔莱森还想抬手去挡,结果不仅被削去腕甲,手臂上也多了道鲜红的口子。他捂住渗血的伤口,转身去拾地上的剑,接着一个转身及时挥剑,挡下了王子的追刀。二人你来我往,交手数合,不分伯仲。
调整好状态的埃尔莱森热血沸腾,杀招频频,宛如一位优雅的舞者,自如地挥舞手中的剑刃,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看似轻巧的动作,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尽管王子积极地寻找破绽,但在如此凌厉的攻势下,王子也渐渐有些疲态。
我瞅准时机,从地上拾起一柄长矛,趁着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之际,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许多,闭上眼睛就冲了上去。一时间,我周围的空气像是沉默似的。我恐惧地睁开双眼——埃尔莱森单手捂着肚子,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鲜血缓缓渗透了他的白袍,与胸前的红十字融为一体。他的身体缓缓倒下,顺着贯穿身体的长矛滑跪在我面前,另一只手还不甘地扶着矛柄,似乎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
“是条忠犬,可惜跟错了主子。”埃里逊推开温热的尸体,站在王子的身旁。这些卫兵在他面前不过是开胃小菜,对他来说,值得战斗的对手还没有出现。
“这不过是恶犬的一只爪牙,麻烦还在后头呢。来吧,让我们去宫殿里见见莫莱。”王子带领我们踏过败者的身躯,闯进了金碧辉煌的王宫。
在王子的率领下,我们与驻守王宫的残党拼杀一团。尽管我们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在后续援军的支持下,这些敌人宛如强弩之末,一触即溃。但翻遍了宫殿,我们也没有找到那个叫莫莱的人,也许早就逃命去了吧。当我放下武器的那一刻,我才重重地舒了口气——自己侥幸地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没有成为倒在地上的一员。既然已经攻克了王宫,那么战事也理所当然的结束了吧。
一旁的王子眉头紧锁,在他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突然,他大叫一声:“不对,莫莱他没有走!所有人,跟我去监狱塔,快!”
监狱塔?我之前听王子说过,好像是存放什么神器的地方。算了太危险了,这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我躲在石柱后面磨磨蹭蹭,看着王子与埃里逊带着大队战士奔赴而去。正当我不禁为自己的英明决断而沾沾自喜时,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排在了我的后脑勺上。“你这家伙倒是舒坦,带你来是让你白吃饭的吗?”
我回头一看,不知几时,昭直已经站在我的身后,半恼地看着我。“都走到这步了,难道你要做逃兵吗?”没法子,我不情不愿地被昭直拎着,奔赴王子而去。
我气喘吁吁地跟着昭直的脚步狂奔而去。穿过战火纷飞的街道,推开惊慌失措的市民,在隆隆炮火声中掠过血红的刀刃,紧赶慢赶地追上了大部队。突然,大地隆隆地颤抖,灰石不住地从周遭的建筑渗下来,一副要地震的模样,许久之后才重归平静。
“一定是神器的力量!”王子惊呼,“快,莫莱已经动手了,不能让他得逞!”
我们撞开大门,杀进监狱,监狱的守卫们见到王子亲临,顿时没了斗志,纷纷丢下武器望风而降。在一个老马夫的带领下,我们护卫着王子推开嘎吱作响的铁门,踏足阴森幽暗的“高塔”。
老马夫提着盏昏暗的灯,不顾身后焦躁不安的众人,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引路。“我在监狱干了四十多年,这儿的每座哨口、每道暗门我都了如指掌。莫莱这伙人不知道哪儿打听来的消息,居然知道地下图书馆的位置。我待了这么些年,还从来没进去看过。”
王子闻言点了点头,看来是存放神器的地方没跑了。老马夫领着我们穿过幽暗的走廊,停在尽头一扇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半掩铁门前。“进了这扇门,一直往下走就是图书馆了。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回来,一起吃顿热乎饭。”
王子看了看埃里逊。“我们别无退路了,上吧!”埃里逊不作答,带着身后的战士们冲下旋梯,誓要亲手了断这一切的荒唐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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