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原本應該燈火通明的城市，此刻卻只剩三三兩兩的光點在夜色中搖曳，為整個重慶山城披上一層沉重的壓抑。宿舍裡燈光昏黃，第12中隊的幾名隊員圍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難得不用一大早起床，又被安排了休假行程，這股難得的興奮驅散了幾人的睡意。
"明天回來後可得如實交代，別再裝啞巴了啊。"朱邵勾著薛宇的脖子笑道。
"再說吧……"薛宇敷衍地應付過去，卻還是被眾人半哄半逼地立下至少透露部分細節的不平等條約。
翌日，眾人幾乎在集合前最後一刻才起床，看到鬧鐘上的時間後幾人慌忙換裝，由於出行前被明令禁止攜帶私服，幾人只得換上了公發的休假裝。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時間截止前抵達集合地點。
基地南門口，第51中隊的隊員們也同樣穿著制式休假裝等候著。
"你們差點遲到了。"一名衛士裝作不悅地抱怨。幾人自知理虧，連忙道歉，對方笑笑也沒多為難，便帶著他們走向哨所。
出示了證件與休假許可，一行人便順利離開營區。夜裡的街道寂靜冷清，雖然城內居民早已疏散，但路面仍維持得整齊乾淨，難以想像這裡已是最前線城市。偶有運輸車呼嘯而過，為死寂注入一絲生機。
"我們要去哪裡?"走了一段，薛宇忍不住問。
"跟著我們走就對了，不會太遠。"白荷嫣然一笑，故作神秘，不想太早揭穿答案。
像迷宮般的山路與小徑讓人迷失方向，不論走多久都感覺像是在同一個區域原地兜轉，但第51中隊的隊員們卻熟門熟路地穿梭其中。最終一行人在一座外觀老舊的防空洞前停下。
"披上這個。"就在薛宇等人疑惑時，白荷他們從跨包中拿出了類似雨衣的披肩讓眾人穿上，眾人雖不明所以，仍依言照做。
"所以這是幹嘛的？"薛宇一邊穿一邊問。
"為了隱藏身分啊。"白荷賣關子般說道，便率先走入防空洞。隨著深入，燈光反而愈發明亮。就在眾人困惑這地底空間的真實用途時，轉角一過，映入眼簾的景象令他們目瞪口呆。
地道內人聲鼎沸，無數地攤與攤販沿街羅列，甚至擁堵了通道。
"好了，就在這裡分頭行動吧，別去打擾那兩位了。"吳若水說完便推著其他人轉身離開。
"這……簡直難以想像。"薛宇喃喃地說。
"第一次被帶來我也嚇了一跳。"白荷一邊小心避開地上的雜物一邊誇大的說道，"這裡訛起人來不扒層皮可是離不開的，小心別踩到東西。"
薛宇聞言也不敢大意，開始留心腳下。
"這是什麼地方?不是說重慶已經全面疏散平民了嗎?"看著來來往往、衣著各異的人們，薛宇滿臉疑惑。
"重慶這麼大，怎麼可能全疏散?到處都是抗戰時留下的防空洞。只要官兵老爺一來強遷，不想走的人就往裡一躲，誰也拿他們沒轍。"
一名穿著得體的中年男子突然湊了上來搶在白荷前回答。
"聽口音，小兄弟應該是外地來的兵爺吧？這幾天作戰辛苦了，肯定累積了不少壓力吧。要不要到我店裡紓壓?漂亮的小姐姐陪喝酒、放鬆一下，還有平常難得一見的好酒喔。"
他迅速打量過薛宇，臉上換上熟練的拉客笑容推銷著。
"不用麻煩了，他是跟我一起的。"白荷挽住薛宇的手臂，婉拒對方。
"別這麼見外嘛，小姐姐你要是擔心，可以一起來。我我們也是有提供那些在外面難以取得的食材與舶來品哦。"中年人繼續糾纏不休。
"真的不需要，我們已經跟人有約，不能失信於人。"白荷保持笑容，但語氣堅決，拉著薛宇快步離開。
"切，不識好歹的外地人……"中年人啐了口唾沫，轉身繼續尋找下個目標。
"除非真要買東西，否則最好不要搭理主動來搭話的。"確認對方未再跟上後，白荷低聲警告。"這裡沒有外界的治安保障，出事的話可查不到半點線索。"
"這裡真的這麼危險?"薛宇吞了口口水。
白荷嚴肅地轉頭看他，隨即笑著說:"有點誇張啦，但小心點總沒錯。雖然有人負責維持秩序，但這裡住著上萬人，總會有些地段難以管理。"
薛宇環顧四周，只見各式各樣的攤位密密麻麻地擺滿整條通道，有賣熱食的、修電器的、賣香菸與酒飲等高級品的，甚至還有擺著軍用品、急救工具與刀具的攤位。空氣中彌漫著油煙與霉味的混合氣味，頭頂懸掛著延長線與雜亂燈泡，將這地底世界照得忽明忽暗，宛如傳說中的九龍城寨。
人群中不乏同樣披著舊披肩的身影穿梭其中尋找著自己所需的商品，也有幾位穿著寬鬆旗袍的女人在牆邊懶懶倚靠著，當有人接近時便熱情的招呼。
"妳常來這裡?"薛宇壓低聲音問，陌生環境令他緊繃。
"偶爾吧。這裡的市集什麼都有，大江南北的特產甚至還有外國貨。不過路太複雜，不建議一個人來。以前都是中隊長帶我們過來補貨或加餐。"
他們幾番閃避過於熱情的推銷者後，停在一處以木板與外界隔開的洞口前。白荷敲了敲門，裡面探出個人影警戒的看向訪客，見是熟人後熱情打開門。
"小白啊，這次怎麼只有妳一人?小梁他們沒來?"
"楊叔，這次我是帶人來的。"白荷轉頭指了指薛宇。
"小白長大了，還帶男人來，我這叔叔都要感動哭了。"楊叔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淚，把他們迎進門。
室內空間不怎麼寬敞且被木板隔成兩邊，一邊是只擺放了數張桌椅用餐空間，另一邊則是簡陋廚房。山壁被挖穿，外頭綿延的群山與翠綠樹林的景象映入室內，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壅擠。
"老樣子嗎?"兩人落座後，楊叔用稀鬆平常的口氣問道。
白荷看了看桌上備料，點頭:"就老樣子吧。"
"這位楊叔是什麼來頭?怎麼搞到這些東西?"薛宇驚訝地看著那些在前線幾乎見不到的新鮮蔬菜與少量肉品。
"別看他現在這樣，他是從嘉峪關和漢中戰役中活下來的老兵，和重慶幾位中高層是戰友，能幫他搞點東西進來。"
"那妳怎麼知道他在這裡的?"
"楊叔和我們中隊幾人是上海同鄉，甚至還是我跟中隊長的鄰居。他在漢中戰役時負傷強制退役，後來就到這經營食堂，攢夠了就準備搭船去遠離戰場的北美。"
"人脈……有時候真是太重要了。"聽到這麼多像巧合的事，薛宇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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