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四天後(3)

　　「妳說的糕點，是長得像這個嗎？」我帶她來到了一間超市，在零食區的架子找到了這個，一條水果口味的五穀營養棒。

　　「就是這東西！長得一模一樣。」她把營養棒接過去，驚奇地翻弄細看這不可思議的小熱量條。隨便猜也給我矇到了。「這是雜貨店就有賣的商品嗎？」

　　「對啊，到處都買得到。」

　　「在這世界見到的所有東西都不可思議！超乎想像！回去說出來一定沒人會相信！」她望著琳瑯滿目的商品，不知腦中跑過了多少奇怪想像。

　　「先別急著驚訝了。」我把營養棒拿回來，扔進購物籃裡。我買這個營養棒並不是要給她的，而是當參考用。我沒有多餘的閒錢了。「這代表什麼？」

　　「美食珍饈俯拾皆是，這裡果然是天堂！」

　　「不對，我是說妳在塔裡撿到這東西代表了什麼？」

　　「代表……神靈下凡幫助了我？」

　　「也不對。我們不是神靈，神靈也不存在。它幹嘛要幫妳？絕對不是它好心。難道不覺得事有蹊蹺嗎？」

　　一個有能力穿梭世界的超自然存在，比我們這支救援隊還早發現公主的處境和所在地，而且清楚該怎樣幫助她。

　　有人或東西正急著想把她救出來，原因、目的和立場都不明。更別說有另一個鬼毫無疑問地想殺了她。她至少會有危機意識吧。

　　「妳是指，它也有可能是為了利用我。為了什麼？」

　　「妳又不認得它，非親非故的，它一定是另有目的才會接近妳。」

　　「妳也不認識我，卻救了我啊。」

　　「我是跟著王國的人一起來救妳的，跟來路不明的靈體能比嗎？」

　　「說得也是。但這還說不定。那個神靈看著我的時候，空洞眼裡卻充滿了惆悵，不像是看著陌生人會有的表情。」

　　「難道妳認得它？」

　　「不認得，不過它可能認得我。」

　　「這……並沒有解釋任何事情。」

　　「不過它既然想救我，那它應該還想見我。也許最好的方法是等著它回來吧。」她拿起玩具區的一個小狗絨毛玩具，輕鬆自在地玩弄著。這或許會讓她回想起她的家鄉？

　　至少關於我的穿越之謎，總算有了一個線索。有其他人（或某種東西）也會穿越。我不是孤獨的。假如能夠找到它的話，說不定就能離真相更近一點。

　　不過我得繼續活下去，直到把這位公主送回她的王國，接下來就換國家來保護我了。

　　「妳會用火焰奇術嗎？」我問。

　　「我不太行，不過法拉很厲害喔，她一下子就能點起營火，眨眼間就能燒滾一盆水。」

　　「太好了，這樣就方便了。」

　　「妳不是也會嗎？妳用了神奇魔法救了我。」

　　「我不會。我對那些奇術魔法都一竅不通。那是有別人幫忙，才能讓妳復活的。我只是普通人。」

　　「真不普通的普通人！」蒂亞糗我一下。「但為什麼要問這個？」

　　「到時妳就會知道了。」我回應。不是我想吊胃口──好啦或許有一點──但解釋實在太麻煩了，不如到時再讓她親眼見識比較快。

　　這混亂的好幾天，我都被迫空身前往異世界，今天我終於能為異世界之行做好準備了。

　　這就跟去野外露營很像，帶好泡麵、水、手電筒和電池、雨衣雨傘、一小包火種、暖暖包、瑞士刀，或許順便帶包袖珍面紙，再穿上不要太爛的布鞋。有了這些，在野外或窮鄉僻壤也至少能滿足生理需求吧。

　　也該是時候讓這些魔法世界的住民見識科技文明的結晶了。除了表演如何在三分鐘內做出美味的一餐外，還可以跟公主們分享神秘包裝中的油炸馬鈴薯片。這只是拿先人的智慧來炫耀的空洞行為，但是管他的，我就是想看一次文化衝擊，畢竟我也先在異世界獻出了自己的反應。糟糕，我可能有點小起勁。

　　好，冷靜，想想之後該做的事。從那座高塔回到王國，應該還有很長一段路得走，所以第一件事是確保食物充足。泡麵區，我來也。

　　「喔，涼涼的！」我們經過冷藏區，冰櫃流出的冷氣吸引了蒂亞的注意力，她把手臂靠近冰櫃，感受那份冰涼。我並不需要無法久放的冷藏品，這裡就跳過吧。

　　「欸欸，你看你看！」這時旁邊傳來很裝嗲的小女生聲音，一個還未成年的女生穿熱褲搭背心，一眼就能看到那高調的唇環，是個十足的玩咖。

　　她邊興奮地叫著旁邊的男生，邊拿起手機拍照錄影。隨便亂拍別人實在很沒禮貌，不過到底是有啥好拍的？

　　在另一邊的冰櫃，身穿便服的冒牌龍就像沒事似的出現在那，哼著歌挑選罐裝啤酒。穿著和長相都很特異的黑色蜥蜴人引來眾人目光，但他根本不在乎，不斷把啤酒扔進籃子，直到他轉頭瞄到了我和蒂亞。

　　「咦，真巧啊，妳們怎麼也來這？」他慌張問，原來他也會心虛喔。

　　「你──！你這傢伙！不做事跑來這裡鬼混亂花錢！」我一衝上前，他就很有自覺地丟下啤酒籃子退了一步，看來是自知理虧。

　　「我沒有想偷懶啦，只想先喝一杯，我會比較有心情做事啊。」

　　「一杯？你當我瞎了喔！」我看了眼那籃子，裡頭裝著五顏六色的十幾個鋁罐。他是想要不醉不歸嗎？

　　「妳說得對，不該買太多酒，應該要留些錢買下酒菜。」

　　「你是不是沒被打過？」

　　「我沒有要一次喝完，是想帶回我們那世界，之後慢慢享用──」

　　「那還不是花我們家的錢！你一罐都不准買！更不用說你本來就不該出來亂跑，要是你被人拍到我要怎麼──」

　　我瞪向那對男女，那拿手機的女生還在拍，但本來看見新奇事物的驚喜模樣也垮了下來。我的臉大概很可怕。

　　「看什麼看啊！」我叫一聲，情侶檔就縮著逃走了。說起來，這龍在兩天前早就四處趴趴走，還跟人開心合照了，這時阻止他早就沒有意義。

　　「哇，別火氣這麼大，買個酒又不是壞事。」這龍還繼續不知廉恥，明知道我中了詛咒還故意激我，讓我更火大了。

　　「你偷錢就是竊盜了。」

　　「我的本尊都給妳好幾枚金幣，我也救了妳的命耶，這些總該能抵過吧？就別小氣了。」

　　「我是被你們捲進事件的，有生命危險更是你們害的，所以保護我是盡你們該做的本分而已，不是恩情耶！你之前偷拿錢我都沒跟你算帳，馬上就得寸進尺！你跟你那本尊都不懂『羞恥』兩個字怎麼寫是不是？別太過份喔！」糟糕，一氣之下話好像說得太過了點。

　　「呿，吝嗇。太貪心是我不好，但我可以買一罐就好嗎？拜託，就一罐？反正我都來到這裡了？」他不好意思地笑著，但還是比出一根手指，想跟我談價碼。「我會幫妳跟我的本尊說好話的，求妳啦。」

　　「妳說呢，公主？」我轉身問。

　　「唔——夠誠懇了吧。他低身下氣，已經犧牲不少了。」犧牲了什麼，面子嗎？但他臉皮厚到隨時都有面子能丟……

　　「那讓我看看你的誠意。順帶一提，你的本尊也欠我一份。」

　　「也許這就是希歐娜說過的……」他有些不服氣地喃喃自語，但看來他也無計可施了。「好吧，黑刀的事情我很抱歉，害妳被它控制了。我向妳保證，在這事情結束之後，會盡力讓妳恢復原狀。」

　　「還有呢？」

　　「還有會補償妳。」

　　用膝蓋想也知道他不會是真心的。一想到這些懇求和裝成無害小狗的無辜眼神（但用那蜥蜴眼睛是做不到的），都是為了這啤酒，就令人發寒。他做事可以不擇手段。

　　不過反過來看，他還挺容易滿足的，不會像那個本尊，只為了顧面子跟人作對。而且公主說得對，這龍只為了啤酒就低身下氣，要是我還拒絕的話，他說不定會翻臉。看來這已經是最保險的方法了……

　　我從冰櫃上拿了最便宜的國產啤酒，舉到他面前說：「你買完這個就回家，在我們回去之前都不要再出來。」

　　「我以尊嚴發誓，絕無虛言。否則我願意做妳一輩子的僕人。」

　　「才不要咧噁心死了。給我乖乖聽話就好。」

　　「一言為定。」他欣喜地接過啤酒。只要能得到想要的東西，拋棄形象也無所謂。這也算是龍的貪婪表現吧。

　　「要是我也能說服綁架我的那隻龍就好了。」蒂亞感嘆。

　　「我做為同族，代替那火龍向您賠不是。」龍低身一腳往後伸，流暢地對公主正式行了個禮，極盡嘲弄能事。「我也不會介意多服侍一位神人公主喔。」

　　「她已經被龍騷擾過了，不需要再來一個。」我做了個小提醒。

　　「真傷人，我很和氣待人了。」他用單隻指頭靈活地翻弄著啤酒罐。

　　「你也要到你的仙露了，可以回去了嗎？」不敢相信，我竟然在跟一隻龍為啤酒討價還價。

　　「云！」這時背後傳來熟悉的叫喚聲。我一下子就認出這般無憂無慮的聲音，而我最不想在這時候遇到熟人。

　　「我可以解釋！」我轉身後慌張地說。

　　「咦？妳在說什麼？」我的好同學蕭蕭滿臉疑問。她今天綁起了包包頭，粗框眼鏡跟這髮型格外合襯，格外地蠢──我是指很符合她的樂觀開朗。

　　我轉頭回去，申早已消失無蹤，只留下他沒能得手的一籃啤酒。原來我唯一能治他的方法，是找個陌生人來對他大吼大叫。

　　「……沒事。還有早啊，蕭蕭。」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妳！」蕭蕭開心地說，像這件事情有什麼好開心似的。她是個樂天到不太正常的人。「妳是來買酒的嗎？未成年就喝酒，好酷喔！」

　　「酷個雕啊，誰會喝啤酒這種鬼東西。那不是我的，是有人丟在那的啦。」

　　「真沒公德心！」蕭蕭發表完心得後，把注意力放到了蒂亞身上，蒂亞同時也好奇打量著她。「喔，妳好！妳是……」

　　「嗨！」蒂亞的招呼不知為何讓蕭蕭不知所措起來。

　　「我……窩不揮所硬文！」蕭蕭用著奇怪的口音說。

　　「冷靜點，妳說的不是英文啊。」我吐槽。「她會說中文的。」

　　「嚇到妳了嗎？」蒂亞笑道，她的笑聲像鈴鐺響亮。

　　「嗚喔，云妳交了個外國人朋友！是天要塌下來了嗎？妳叫什麼名字？是從哪裡來的啊？」沒想到我交個朋友世界就要毀滅了。蕭蕭無視了我，直接找公主聊了起來。

　　「我是蒂卡希亞．雷頓，是──」

　　「她是我阿姨的弟媳的同學的女兒。」我及時插話，隨便為她編一個身分。「她是，呃，印度人，這個星期來台灣玩。」

　　「哦──我叫蕭予雅，青云的同學，叫我蕭蕭就好。不過印度有白人？中文講得好溜喔。」

　　「我說錯了，她爸媽都是白人，在雅加達的華人街長大的，所以她算是印度裔，也會說中文。」我一時心急，給了她非常奇怪的設定啊。這下我終於理解法拉幫我編造身分有多困難了。

　　「原、原來如此！」她……接受了吧，大概？或許我不管怎樣亂掰她都會信。「歡迎來到台灣！很高興認識妳！」

　　「我也很高興！」蒂亞用同樣的元氣回應，她雙手並用握起蕭蕭的兩手用力甩了起來。「這裡的人都好友善，我很喜歡這裡喔！」

　　蕭蕭自然是很開心地跟著甩手回應。這兩個人見面就成為姐妹淘。

　　「妳一大早跑來這裡啊。」我問蕭蕭。

　　「妳也是啊。我是經過超市，看到廣告寫零食六折就進來看看，結果原來是第二件六折啊，我不想買那麼多。」

　　「白癡喔，『六折』前面一定是接『第二件』吧，這是常識了。」

　　「我一下子看錯了嘛。我失望想走的時候，就看到妳在這裡了。云，你有空嗎？」

　　「有點忙又不太忙。怎麼？」

　　「陪我去逛街好不好？也可以帶妳外國朋友一起去觀光！」

　　「我們這裡又沒東西好逛，就宮廟最多而已，無聊死了。」

　　「那去夜市旁邊的商場逛衣服就好，陪我去啦，不然我一個去很無聊耶，拜託嘛──」這是今天早上第二次有人懇求我。這十六年來都沒遇過一次，今天來得有些頻繁，讓我有點難以招架。

　　「好啦好啦，我大發慈悲陪妳一下。」

　　「耶！我們可以互相挑一件裙子給對方穿！」

　　「我逛逛就好，沒有要買衣服喔。」

　　「說不定妳等等就會想要了。快走！」蕭蕭自顧自地走了，不顧我們有沒有跟上。她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才能如此樂天。

　　「青云，什麼是印度啊？」蒂亞趁機對我咬耳朵，輕聲一問。這問題出乎意料。

　　「那是外國啦。那身分是我編的小藉口，不用在意。」

　　「是喔……」我的回答好像讓她有點失望。

　　「怎麼了？」

　　「本來以為神人的境界會是沒有國界的和諧之地。」2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9146xuk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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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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