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記憶重組成妳的樣子 - 記存( 5 )

和之丟開了優奈的手，不理顧女人的叫止，不停的奔跑，他不知曉自己可以走到哪兒去，或者是躲到哪，總之就先離開吧，他想，有多遠就有多遠，我不想被看見，也不想看見其他人，有什麼地方會是了無人煙的？少出門玩的我又怎麼知道呢，如果我有朋友的語，至少對玩捉迷藏中用來藏匿的地點有認識吧。

天上是一片鮮紅，宛若是潑上血，滲出一片片稀釋的薄雲，夕陽侵蝕着一點一滴的河流與草坡，回過神來，和之發現自己已經不知奔走到哪兒去，只見一座從沒見過的吊橋在熹微的黃金光下閃閃發亮。

水面波光粼粼，草片郁郁青青。

和之立時着迷在這個風景之中，嘡目結舌的瞭望，微風吹拂，草柔柔地被潑動，這一刻的景象是多麽的教人舒心，和之感覺到在一瞬之間，他的心都安靜了下來。

好想永遠都是這樣。

好想時間停在這裏。

這樣我就可以自由，就如這不受操弄的天地。

只有這裏，我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是活着的。

但是，幸福的時間並不長久，和之又聽到從別人口呼出自己的名字，他瞧去聲音來源處。

那不是他的媽媽，而是右手一膠袋，左手挽着雫花的咲子，在同一條道路上。

｢小和？」

｢內野阿姨．．．」

｢你在這裏做什麼啊？都這麼晚了。」

｢不．．．沒什麼。」

和之與雫花對上了眼，鋼琴和課程表的樣子重湧到眼前，已平復的措動又再掀起。

當雫花提起手，想笑着對和之說聲『你好』之時，她的臉頰被刮上強風，男孩從他的身旁跑了過去。

｢啊．．．」

雫花呆愕了幾秒，和之在自己的身後長奔，愈來愈遠，身影顯得細小而不可捉摸。

咲子也回頭望去，口裏嘟嚷道:｢那個孩子．．．發生了什麼事呢？」

雫花定睛，久久沒有移開眼睛。

｢再說我也不知道…小花我們回家吧。」

｢媽媽。」

她們同一時間說道。

｢怎麼了？」

｢雖然有點唐突，可是，我可以去玩嗎？」

｢欸？現在？」

｢嗯，現在就想去。」

咲子略加思索了一會兒，回道:｢那好吧，在晚飯前回來喲。」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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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使盡全力跑啊！去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吧，一定有的，就算沒有，也不要碰見熟人，什麼都可以，拜託，給我一個可以安靜的地方。

和之身上分泌的滿是汗液，就像是跳進煎油水的感覺。

和之心裏自嘲，從不運動的自己恐怕今天是這一年來運動量最高的一次。

他雙手撐着膝蓋，咽喉處像是被某樣東西阻塞住了氣道，心肺是快將要爆裂，全身肌肉也發來前所未有的疼痛，和之從方才開始就只是憑籍着意志力支撐。

此時頭頂上亮起光，是路燈，原來天色已變得昏暗，皎潔的下弦探出身影，沒有集耀的星光，都被人造的燈光所朦蔽。

在和之的身旁，是一個小孩子們玩的遊樂埸，在他的記憶之下，他也已經此忘記了自己上次踏足此地是何時。

也許是逐漸入夜的原因，現刻是空無人煙。

「累了。」

和之如此嘀咕道，就走去靠近樹翳之下的椅凳，坐下。

幾片葉在腳旁，風繞旋起，捲到和之的手旁。

滑梯與沙，鞦韆木馬，轉盤單槓，和之心想孩子們應該是在此處四處奔走的吧，無盡的歡笑聲，有時候會有人跌倒而哇哇大哭，有時候會有人因為不歡而散，有時候會玩一整天都不覺得累，這是和之理想中的遊樂場。

｢你，在這裏做什麼？」

回神過來，是雫花。

穿着粉色連身裙的雫花，月夜之時，出現在和之的眼前。

和之驚訝的說道:｢為什麼妳會在這？」

｢這是我的台詞吧。」雫花湊近，同樣坐在椅上，和之見狀移開了一小段距離。

雫花瞄了他一眼，又右移了身子，死也是要與和之並坐。

和之如坐針氈，眼神飄忽。

雫花說道：「你很緊張嗎？」

「不…啊，可能是有一點…」和之支吾其詞。

「為什麼？」雫花稍陷下頭，昂視着和之。

「…不知道。」

連他自身也沒有答案，雖然對着其他人也會有相似的緊張感，但面對雫花是不可同喻的，那是如困在死胡同中的窒息感，千尺巨浪湧來的壓迫。

也許，雫花對於和之來說是擁有特別存在意義的『第一』。

雫花迷樣的微笑，又說：「是不是因為我太漂亮？」

和之感到萬分驚艷，天下間竟有以此自稱之人，而且還是一副仿佛心中早已有答案，『一定是這樣。』的樣貌。

可是和之又不能否定，這女孩的確又她的迷人之處，以他的審美觀而言，雫花絕對是屬於『美』的行列。

故此他不能直接回應雫花的問題，『是的，妳很美。』這一種話他說不出口。

和之大口吞下口水，躲開她視線的追捕後接着說：「妳，不是跟內野阿姨一起嗎？」

「你在躲避我的問題嗎？」雫花噘起嘴。

和之不語。

「嘛算了,」雫花終於板直身腰，返回正常的表情說：「我開玩笑而已。」

可以不要開這麼致命的玩笑嗎？

溶溶的月下，遊樂埸的設施都像是橫上了玻片，瞥不清。

｢媽媽先回去了，我自己來這裏的。」

｢為什麼？」

｢你，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那『什麼事』的定義很廣，但和之直覺下認為雫花已經猜得到。

雫花瞧向天邊，與山脈的交接，就如油畫般的風景。

｢我媽媽說過，遇着不開心的事情時，就去想令你快樂歡心的事，所以，假若你感到憂傷，就用愉悅的記憶去代替。」

｢記憶？」

｢是喔，她還跟我說，記憶就像是擁有某種特別的魔力，當侵醉於記憶時，無論是在好或不好的過往，當刻的感受都是與別不同的，像是樂奏下的餘韻，會感到心靜，如無雜質的天然空氣，詳和而持久。」

和之一臉呆滯，道:｢我．．．聽不懂。」

｢我也是。」雫花笑笑說:｢但是我在不開心的時候，也會去想一些開心的事，就像是．．．」

她可愛的用手指戳着下巴說:｢嗯．．．像是『喜歡的東西』吧。」

｢喜歡的東西？」和之覺得自己的想法總是跟不上雫花。

｢是啊，和之你有什麼喜愛的啊？」

和之頓時再次陷入沉思．只是開開口，沒有發出聲來，正確點來說，那是他不敢說出來。

那存在雖然在眾人眼中，的確是低年層的玩意，甚至是在一定年紀後的市場也有一席之位，可是難不免會令非愛好之人異眼相看，就算嘴裹不說，心中不想，潛意識都會為那樣東西的一切冠上『幼稚』的想法。

那就是假面騎士。

在和之在自己心中得出答案的同時。

｢是假面騎士對吧？」雫花宛如是能窺見和之，說出正確的答案。

和之露出驚恐萬分的臉，雫花像是看到什麼有趣的事情而作聲竊笑。

｢果然是這樣呢。」

｢為什麼妳會知道！？」

｢因為我見到過，在你的房間。」

｢我的房間？你進過！？」

「嗯啊，昨天其實在你上學的時候就來過你家作客了，真是個溫暖的家呢。」

和之完全對她的稱讚拋諸於後，只有被出賣的感覺，他深感羞恥的用雙手掩住臉。

「為什麼要感到害羞啊？」雫花歪起頭問說。

和之用細小的聲音言道：「因為…班上的同學都不喜歡…」

在以往，和之仍不是精英班的時候，嘗有志同道合的愛好者，雖然和之還是沒能深交，這不是重點，而是當他投身於級上的頂尖班別時，整個世界就像是反轉了般，他首次遇見同年人會將其視為童孩之物，也許是出於所謂心目中的虛榮心，自認為這樣的表達可以顯得自己高人一等，無論如何，和之不能明白他們的表裏衝突之詞，也不會自我承認。

他因此一直把自己的『愛好』深藏在胸臆之中，從不跟任何人說。

｢啊．．．是這樣啊，但是，我倒是覺得沒問題。｣

｢欸？｣和之抬起頭來瞧去雫花的臉。

｢實不相瞞，其實我也喜歡。｣

從一開始，雫花給和之的效果就只有驚愕，這是他們第一次認真的交流，雫花的表現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中。

｢我也很喜歡假面超人啊，其實我家裏也有。｣

｢呃．．．為什麼，妳會喜歡？｣

雫花皺起眉頭說:｢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不．．．就是，這通常都是男孩子的玩物吧，況且我身邊的人也不喜歡啊。｣

和之的話像是惹怒了雫花，她直起身來對着和之罵說:｢你這也太刻板印象吧，誰說女孩子不可能喜歡假面超人的？同理，你身邊沒人玩，就不代表我不會喜歡啊！｣

兩人雙見對視，和之看着清澄的眼眸，好像是在這夜黑中倏然出現多兩顆橙紅色的圓月。

｢妳喜歡的理由，是什麼？｣

｢你在問什麼啊．．．｣

此時和之也在自己心中回出答案。

『喜歡不需要原因。』

｢喜歡是不需要原因的啊！｣

幾乎一樣的回答除了讓和之再為震驚之外，同時也仿如解開了他某處的鎖，逐漸起上彎起嘴角。

霎時間，和之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妳，喜歡那一個假面騎士啊？從什麼時候開始看的？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情節啊？最近那個兩個人變的真的超帥的欸！妳呢妳呢？」和之的雙眼宛若是星形，喜孜孜的言道。

雫花見狀，露出滿意的笑容。

「是呢，我喜歡的是……」

他們像是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不顧鳥兒的棲息，黑夜的盲視，簫瑟的風，他們沉迷於無垠的話題甬道，歡笑聲在內迴響不止，和之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感覺，恍如是溫暖，既又充滿喜悅的旅程，與伴路人走變得更相近，親密。

朋友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雫花的存在就像是填補了和之心中的某個缺口，取回應有的原素。

他們在話中穿越了十年的時間，把近代的假面騎士都說了個遍，卻仍然不懂疲勞的繼續說，仿佛是要說個天長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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