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康沐心頭猛地一緊：“不是吧？這種……壓迫感？她是……玩真的？” 他看著眼前那個神情專注得近乎冰冷的女孩，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她這是打算全力以赴，把自己殺得片甲不留嗎？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指尖微微顫抖，提起一枚黑子，猶豫再三，才沉重地落在棋盤上。每一步都感覺比上一步更艱難，棋盤上的空間仿佛在被無形的力量壓縮。
許樂姿目光銳利，落子迅猛果斷，幾乎不加思索。她的棋路看似尋常，卻步步緊逼，精妙地瓦解著程康沐布下的防線。讓九子帶來的龐大開局優勢，竟在不知不覺間被蠶食殆盡。
中盤，許樂姿纖指拈起一枚白子，“啪”地一聲脆響，落在一個看似不起眼，卻精妙絕倫的位置！這一步畫龍點睛，瞬間將之前看似散落的布局串聯成一張致命的殺網，鋒芒畢露！
程康沐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後背衣衫微濕。他死死盯著棋盤，反覆推演，臉色越來越蒼白。完了。這一步，直接宣判了黑子的死刑。
輸了。而且是徹頭徹尾、毫無懸念的慘敗。
程康沐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攥住了褲子的布料，指節發白。他低下頭，聲音乾澀沙啞：“我……認輸了。”
許樂姿本已準備好幾句揶揄的話語，打算欣賞他錯愕狼狽的表情。然而，當她目光觸及程康沐低垂的頭頂，看到他微微泛紅的眼眶和緊抿的嘴角時，那些準備好的嘲諷卻卡在了喉嚨裡。一種陌生的、類似於“愧疚”的情緒，極其細微地刺了她一下——下手太狠了。他根本不知道對手是頂級AI，只會把這慘敗歸咎於自己的棋力不濟。這無異於碾碎了一個棋手的自尊心。
“你……還好嗎？抱歉……” 話一出口，連許樂姿自己都愣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詫異。咦？我……在安慰他？這完全不符合她一貫視人類如草芥的行事風格。
“沒事。” 程康沐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還算鎮定的笑容，儘管那笑容有些勉強，“技不如人，甘拜下風。願賭服輸。說吧，要我幫什麽忙？”
許樂姿迅速收斂了那一瞬的異樣，重新掛上得體的微笑，指了指旁邊的學弟妹：“我們需要組隊參加全國學界圍棋大賽。團體賽要求至少四名隊員，彥熙、仲禮、嘉美他們三個負責團體賽，還缺一個參加個人賽的名額……” 她的目光鎖定程康沐，“那個人，就是你。”
“我？” 程康沐又是一楞，疑惑道，“缺一個？那你呢？你不參賽？”
“職業棋手不能參加學界的比賽，” 許樂姿搖搖頭，解釋道，“我只能以領隊兼教練的身份報名。”
“原來如此。” 程康沐了然地點點頭。
“所以，程同學……” 許樂姿看著他，眼神帶着懇求，“你能幫這個忙嗎？”
“當然！” 程康沐的笑容自然了些，“你看我像那種輸了就賴賬的人嗎？”
“太好了！” 許樂姿臉上綻開明媚的笑容，輕輕拍了下手，“那麽，從現在起，你就是圍棋社的一員了！歡迎你，程康沐同學！”
“好耶！歡迎康沐學長回歸！” 鄭彥熙興奮地歡呼起來。
看著眼前這三位學弟妹，程康沐心中感慨萬千。他想起自己剛入社時的盛況，那時一部熱血圍棋動漫風靡全國，圍棋社人滿為患，活動室總是充滿活力和棋子的敲擊聲。而如今，偌大的社團竟只剩下這寥寥數人，連湊齊比賽的最低人數都如此勉強。若非許樂姿這位“天才少女”坐鎮，恐怕圍棋社早就沒了。
眼前的三人實力參差不齊：鄭彥熙學棋六年，基礎還算紮實；而朱仲禮和林嘉美，一看就是剛入門不久的新手。程康沐暗自評估了一下：這樣的陣容去打全國賽？恐怕第一輪團體賽就要被掏汰了吧！
就在這時，他感覺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臉上。抬眼望去，只見許樂姿正含笑注視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絲若有深意的探究。
程康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臉上微微發熱：“怎麽了，社……社長？”
許樂姿似乎對這個頭銜很受用，雖然嘴上說：“你突然這麽叫我，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但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愉悅是藏不住的。
“仲禮和嘉美的基礎需要加強，時間緊迫，我們分工指導吧。我負責嘉美，仲禮就交給你了，可以嗎？”
“我沒問題。” 程康沐爽快答應，隨即感覺到她話裡隱藏的信息，“不過，聽你的意思，好像對這次比賽的成績……特別在意？”
“嗯，” 許樂姿輕輕嘆了口氣，“沒辦法，學校有規定，如果這次比賽拿不到像樣的名次，尤其是團體賽，贏兩場是最低要求……否則，圍棋社明年就要被廢社了。” 她的目光掃過三位社員。
話音落下，鄭彥熙、朱仲禮和林嘉美臉上的興奮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壓力和失落。社團的生死存亡，竟繫於他們三人稚嫩的肩膀上。
程康沐看著他們緊張的神色，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向前一步，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伸出手，掌心向下：“別緊張！重要的是我們盡力而為，享受比賽的過程。一起加油，好不好？”
他的話語仿佛帶著力量。鄭彥熙第一個反應過來，用力地將手搭在程康沐的手背上說道：“加油！”
朱仲禮和林嘉美對視一眼，也鄭重地伸出手疊了上去，眼中閃爍著被鼓舞的光芒喊道：“加油！”
“喂！怎麽能少了我這個社長！” 許樂姿清脆的聲音響起，帶著笑意，她白皙纖細的手也毫不猶豫地覆在了最上面。
五隻手緊緊疊在一起，一股微小卻堅定的暖流，在略顯空曠的棋室裡悄然傳遞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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