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五天(14)

　　薩洛姆揮出的劍差點刺中那人的臉。領主座位旁的地板掀起，一個偌大的人影探出身子，在場貴族被嚇出聲來，特拉瑪尤其訝異，那正是她熟悉的人。

　　「沙塔斯？」特拉瑪忍不住喊。

　　「盧布夏菲爾的王室護衛？」薩洛姆定睛才認出人來，暫時將劍放下。

　　「怎麼會從不可能的地方，出現不可能的人啊。」摔回椅子上的羅德里格斯傻眼問。

　　「打擾了，各位大人，但我有壞消息要報告。」揹著長槍的沙塔斯爬上階梯，臉上帶著輕微瘀傷。他微微低身，儘可能保持禮貌。「這場臨時會必須立刻停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臣不解提問。

　　「我找到了這傢伙。」沙塔斯一手抓著繩索，將某人從密道拉起。上半身連同手臂綁住的穆卡被硬拉出來，摔倒在地，臉上被揍出誇張的腫包，嘴角流出沾血絲的口水，意識不清。「他躲在密道中伺機而動，被我逮個正著。」

　　「我……不是……」穆卡連話都說不完，吐出被打落的牙齒。他後悔得想跟幾分鐘前的自己講，就算決定權不在他身上，也絕對不要答應「跟壯漢互毆三拳，事後保你出來」這種條件。

　　「他是盧布夏菲爾的重大通緝要犯，罪狀無數，成群結黨，這次還企圖闖入會議。我們追了他很久，總算是逮到他——但可能太遲了。」

　　「追他追到那裡去？」領主質問。「你一直都在秘密行動嗎？你該守護的王族呢？」

　　「法拉殿下已經避難去了，目前情況相當危急。」沙塔斯偷偷用眼神向特拉瑪示意，要她配合演出。「這犯人剛才招供了，有大批土匪正在朝仲裁庭過來，這裡隨時都會陷入危險。請各位立即疏散。」

　　觀眾聞此開始坐立難安，有些人向周邊的衛兵詢問是否安全，但他們只安撫觀眾情緒，並未正面回應。

　　「且慢，諸位切勿驚慌。」大臣以冷靜沉著的態度回應。「這次的會議雖是臨時舉辦，仍優先考量各位的安全。通往仲裁庭的各關卡都有哨兵看守，仲裁庭內外也都安排了衛兵，盜匪無法輕易來犯。真有不速之客，哨兵也會在第一時間捎來訊息。」

　　「這點我能以守護騎士的名譽為大臣背書。」薩洛姆特地表達支持。

　　「只用言語擔保的話，就太不謹慎了，公爵，」恩瑟拉不以為然說。「請務必確保賓客在守護騎士的保護下能平安無事。」

　　「悉聽尊便，我的女士。門衛！向大門的衛兵確認現況！」

　　兩名持槍門衛即刻奔出大門。有了大臣和公爵的保證，眾貴族雖有掛慮但不再驚慌。大臣不會將自身置於險境，跟緊他就能確保安全。然而眾人期望得到合理的解釋。

　　「那個人是我們在找的盜賊，對吧？」特拉瑪問，想理清頭緒。「我們……沒有打算要逮住任何人，我方的護衛能抓到他是個意外的收獲。」

　　特拉瑪沒看到法拉和蒂亞，她暫且樂觀認定兩人和前往屠龍的大家都平安無事，至少沙塔斯看來並無大礙，也沒有更多壞消息要報告。

　　她思考這犯人可能帶來的影響。仲裁庭通用條款指出，仲裁庭由兩國共同輪流管理，但其地產仍為底里斯所屬。依屬地原則論，在底里斯領土中發生之犯罪必然由底里斯處斷。這眼熟的盜賊光是擅闖使館就構成犯罪了。

　　問題在於，對方沒有針對罪犯所屬提出主張。難道他們不在意主權被侵犯？還是重點完全不在這？

　　「沙塔斯，麻煩你仔細說明，你是怎麼逮到這通緝犯的。」

　　「用不著玩把戲了，盧布夏菲爾的各位。」領主打斷了正要開口的沙塔斯。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特拉瑪急著回應，沒控制自己的語氣。

　　「你剛才說了，這傢伙和他的幫派就要襲擊這裡。」領主指向沙塔斯和穆卡說。「但你們找到的人，就這麼一個，更不要說他看起來還弱不禁風，別說燒殺擄掠，我看他連隻雞的頭都沒砍過吧。請問在座各位還有看到其他小賊嗎？嗯？你又怎麼說？」

　　「我只傳達事實，別無他想。」沙塔斯低頭冷靜回應。但他無計可施。

　　本來法拉提出的方法是把犯人帶到議場上，強迫會議中止，事後可行的話再將犯人押回國內。這稱不上完美的計畫，但能及時阻止悲劇發生。怪異的是，對方沒有想要停止的意思。

　　領主想藉此穩固聲勢。就跟丹妮昨晚對特拉瑪說的一樣，領主最擅長口水戰，在辯論中抓住痛點狠打，乃至於貶低對方，讓輿論倒向自己。如果不冷靜應對，就會被他掌握局勢。

　　「如此巧合，在這臨時的集會裡，剛好有盜匪前來襲擊，又剛好在事前被你們逮住？我們戒備森嚴的衛兵一點用都沒有，就你們的護衛最優秀，神機妙算？如果這是齣戲劇，我會在破口大罵之後離場，太離譜了，我聽不下去。」

　　「無謂的猜想，領主大人。」特拉瑪不客氣回擊。「阻止犯罪卻要被說成是陰謀，我方絕對不接受。」

　　「陰謀？哈！所謂陰謀是要經過精心策劃的，而這拙劣伎倆連惡作劇都稱不上。接下來你們就會把什麼方晶，什麼龍，什麼過錯通通推給你們的演員和那不存在的盜賊團了。我看貴國的顯要也不想參與這齣鬧劇吧，沒人會想陪小孩子玩家家酒的。」

　　「是不是家家酒並非由您定論，領主大人。」丹妮堅定回應。「我們還在向護衛詢問，如果您沒有高見的話，還請尊重我們的詢問權利。」

　　「好吧，退一萬步假設你們是對的，那也給了我更多理由離開這裡。在座各位，如果你們有見到什麼盜賊，事後務必告訴我一聲，如果沒有，就不用麻煩了，我以後就會聽到今天鬧出的笑話。」

　　領主的嘲弄引起眾人訕笑，特拉瑪明知自己沒犯錯，卻羞恥得紅透了臉。

　　「到時想從這裡慌張逃出去的，是你們盧布夏菲爾的人，可別太讓我們的衛兵們費心了。」

　　「他說謊！」一個高亢憤怒的女聲從領主身後傳出，將他吼得退後數步。特拉瑪立刻就認出這聲音，她得摀嘴阻止自己大叫出來。

　　「怎麼沒受邀請的人會一個個出現？」領主大表不滿。

　　蒂亞身著從青云那借來的異世界服裝，肩扛出鞘的雙手劍，一頭散髮殺氣騰騰衝進議場。若她不是神人公主，肯定會被錯認為是來襲的盜匪。但那就是特拉瑪認識的蒂亞，那總是我行我素的她。

　　相較於特拉瑪的驚喜，沙塔斯面露擔憂。他期望蒂亞已經治好了詛咒，但就算沒有，她照樣會趕來。

　　「蒂亞？」在座席上的狄麥絲也吃驚起身。

　　「午安，母親大人。」蒂亞簡單打了招呼後向眾人大膽宣言：「各位聽著，我進入仲裁庭的路上完全沒有衛兵看守，這裡是個狩獵場。」

　　眾人紛紛擺出疑惑神情，連特拉瑪都摸不著頭緒，沙塔斯感受到危機迫近。

　　「……匆忙跑來就為了說這個？」領主不以為然。「麻煩盧國的公主們行行好，為了大家著想，說點人話吧。」

　　「那我就直說了。所有人都離開這裡，特拉瑪、丹妮、母親大人，快跟我們走！」

　　「走？要去哪？」特拉瑪回問。

　　「在他來之前，走得越遠越好。」

　　「他是誰——」

　　突來的破窗聲打破了眾人的疑惑。一片議場後的彩繪玻璃被砸個粉碎，手持武器的土匪們從破裂的落地窗湧入，踩著玻璃碎片前進。觀眾席兩旁的採光窗也鑽進好幾名犬族和鼠族，不由分說就舉起短劍小刀，朝離得最近的人衝刺揮砍。

　　一切發生太快，貴族們還沒理解大臣保證的安全和土匪出現有何矛盾之處，一個倒楣的仕紳就被砍翻，血濺當場。眾人遲了一步才發覺情況失控，開始倉皇逃竄。多數衛兵舉槍上前，數名衛兵則優先保護大臣與大使。從四面八方闖入的惡徒與議場內衛兵交戰，情況一片混亂。

　　「打倒權貴！」「國家走狗！」「全殺光！」兇惡的吆喝此起彼落，近乎狂亂的殺意襲入議場。

　　「蒂亞！」沙塔斯舉起長槍時直呼蒂亞的名字。「別衝出去，保護我們的人！」

　　「我知道！」蒂亞推開愣在原地的領主，與沙塔斯一起奔向盧布夏菲爾的座席。

　　「祖神在上！」特拉瑪想帶著丹妮一起逃跑，但不只她自己驚慌，丹妮也害怕得不知所措。

　　「真、真的來了，特拉瑪殿下，由我保護您——呀啊啊！」丹妮本想施放雷電奇術，卻被飛來落在眼前的小刀嚇到蹲下摀耳，六神無主。

　　「我們得離開這裡！」特拉瑪硬是抓住丹妮的手，將她一起帶離座位。

　　本就站在桌前的薩洛姆立即接戰，面對數名武裝份子無所畏懼，快速揮舞雕工精細的儀式劍。他首先鎖定一個面向他的傢伙，在對方能出劍之前，薩洛姆的細劍就已先一步鑽進心臟，拔出時劍鋒幾乎沒有沾上鮮血。那人失神跪倒，徒勞地摀住胸口。

　　薩洛姆接著找上架式破綻百出的對手，低身欺進反手揮劍，逼他慌張退後出劍擋下，薩洛姆輕易格檔架開，細劍突刺劃過對方頸部側邊。他無暇理會對手死活，躲開橫揮而來的斧頭，迴身一斬將第三人的胸口割開，再反手一刺，切進對方口鼻挑斷上顎，綻放的血花灑到薩洛姆黑白相間的臉龐上。

　　隨後他站穩腳步，擺出架式將劍指向從落地窗闖進的匪徒們。一下子令後來居上的幾個打手卻步。

　　區區匪徒對精通劍術的薩洛姆並不是威脅，但他的目標並非殺死所有入侵者，而是執行守護騎士的職責。

　　「喂，薩洛姆，還不快護送我出去！」還在門口的羅德里格斯向薩洛姆吼，判斷大臣和大使受到完善保護後，他趕向領主優先快步護送他出門，不顧其他貴族。

　　那群傢伙丟下我們了。沙塔斯雖有不滿，但這是合理的選擇，如果立場對換，他肯定也會這麼做。

　　「特拉瑪殿下！這裡！」沙塔斯伸出空著的右手，將特拉瑪和丹妮拉進懷裡，另一手揮出長槍，銀白槍頭劃出月彎，宣示他的槍圍。「有膽就過來，一群雜碎。」

　　被沙塔斯擋住的匪徒們反倒壯起膽來大吼：「殺了這他媽的狼！」

　　三人一同舉劍舉斧衝上前，讓特拉瑪嚇得畏縮起來。沙塔斯將特拉瑪和丹妮拉到身後，蹲半馬步，雙手一前一後抓穩長槍使力，槍柄貼緊腰部，稍稍舉前一晃，然後手腕使勁扭轉。槍頭如同輕軟的繩索般劃出弧線，輕易割破其中一人的腹腔。

　　右手在長槍把端旋擰，槍頭聽令迅速回頭，向斜上方以非凡力道打落第二人手上的劍，再往前劃過喉頭。在第三人見到其他兩人被刺倒時，狼已弓步上前，手臂突進，將槍頭穩穩扎進對方胸口。沙塔斯收回長槍，擺出與剛才相同的架式，任由受害者嚥氣倒地。

　　他沒有離開特拉瑪等人，就以最小的動作和最快的速度擊潰三人。匪徒以為陷入劣勢而退縮，而不願意識到的是，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可言。

　　特拉瑪直覺想往門口逃命，但所剩不多的理性及時阻止了她。議場外高內低的設計毫無掩蔽，匪徒們雖在與衛兵交戰，但與特拉瑪等人的距離都近到一躍就能近身。即使想往外逃跑，拱門處被倉皇逃離的貴族們堵住，議場外也不知是否有更多敵人。

　　反之，有蒂亞、沙塔斯、薩洛姆和衛兵們保護的議場，倒能有效抵禦威脅。比起盲目逃竄，不如交給戰鬥的專家處理威脅。

　　這時沙塔斯重踩一腳，把他剛丟下的繩索穩穩踩住，想扭身偷溜的穆卡因此受困。

　　「你以為你能去哪？」沙塔斯咬著牙低吼說。

　　「媽的。」穆卡放棄與他溝通，想著會遇到這同族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別過來！」狄麥絲從觀眾席上呼救，身後同樣有匪徒接近，她拎起袍底，試圖逃向特拉瑪等人，去路卻先被嬌小的鼠族先一步擋住了。

　　蒂亞衝刺躍上觀眾席，她輕盈跑在狹窄的圓弧長桌上，對面前的鼠族伸劍輕揮擊飛了小刀。蒂亞躍到走道間擺出架式，順利逼退了匪徒，將狄麥絲護在她身後。

　　「滾開，醜八怪！我們沒有要找妳。」匪徒對蒂亞出言不遜。

　　「你們對無辜的人展現殺意，我不會饒過你們的。」蒂亞雙手正持劍環視敵人，評估戰法。她要將憤怒發洩在這群匪徒身上。

　　「連那孽種一起宰了！」

　　「母親大人，待在我身後！」

　　首先叫囂的犬族匪徒舉刀上前，但蒂亞動作比他更快，衝鋒朝對方破綻揮砍，令他來不及轉為守勢，蒂亞輕易挑掉對手的彎刀，在他未收回的臂上連劃兩劍，切斷手筋。一旁的鼠趁隙向她飛撲，蒂亞同時轉身回撈，正中腹部，將嬌小的鼠族砍飛老遠。她隨後退回到狄麥絲身邊，確認安危。

　　「您一路跑過去，我護送您。」蒂亞擺出架式時，對身後的母親說。

　　「妳千萬不要逞強！」狄麥絲沒有猶豫或扭捏，但仍為自己的養女擔心。

　　「我不會，他們打不過我的。」

　　後方的打手壯起膽，朝著蒂亞一擁而上。蒂亞朝右方踏步同時避開揮來的兩劍，躲進長桌間的走道中，眼角注意到有人接近，跳上桌面避過長槍突刺。敵人長槍毫不意外地刺入觀眾席的木桌側板，槍頭卡進木桌無法動彈。蒂亞跳回地面順著槍柄上前，高舉劍狠狠砍下長槍手的手掌，在他還在慘叫時，蒂亞的劍尖深深劃破對方側胸，痛楚和窒息使他昏迷。

　　一人情急之下朝蒂亞扔刀，但她用不著躲，嚴重偏離目標的刀撞上牆面墜落。受過專業訓練的她清楚，投擲飛刀需要大量練習和專業技術。頓失武器的一個匪徒落荒而逃，丟下他身邊的另一人不顧。蒂亞飛身突入，攻向還有膽拿起武器的匪徒。

　　另一個鼠族撲了上來，嬌小身軀抓到蒂亞的身上。蒂亞想將他抓下，他卻爬到身體另一側的死角，腳一蹬往她的臉上抓去，蒂亞偏頭閃避，避免眼部被抓傷，臉頰被抓出細小的三道血痕。

　　持刀匪徒見機攻上，蒂亞即時抓到了鼠族的腳，一手將瘦小的鼠甩出，用他的身體擋下砍刀，鼠族哀嚎。匪徒不顧自己人安危繼續進攻，卻沒注意到蒂亞已緊握劍柄出劍攻入他懷中，劍鋒直進胸腔，抽出時帶出心臟的碎肉，匪徒嘔出最後一口氣後倒地。蒂亞抹開濺到眼上的血，喘口氣後再度擺出架勢。

　　在這之前，蒂亞幾乎沒有經歷過以命相搏的戰鬥，那正是先王極力想避免的事。只因興趣使然，與沙塔斯和母后對練過無數次劍術訓練，在練習後留下瘀傷。

　　這次真正投身於戰鬥時，她並不慌張，沒有任何生疏感，滿懷自信。照著平時的教訓與直覺，冷靜應對，不斷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她從未如此有自信過。我不會死。大家都不會死。這並非不切實際的願望，而是她對自己的要求。只要她做得到，而她的心也遵從，那就一定要做到。

　　因為那才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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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長廊的領主回頭往拱型正門看去。恐慌逃跑的貴族們和衛兵塞滿了出口，沒有大臣的身影，他一定還被困在議場中。

　　計畫順利進行，他找來的匪徒們拖住了大臣和盧布夏菲爾公主的腳步。竟然可以一次解決好幾個心頭之患，他隱忍了許久，總算有所回報。

　　這個國家，這座島陸，簡直都瘋了。首先，什麼都不是的「非人」竟能當上王族，與他同台對立；再來，里克堡的將領不知發什麼神經，竟在他的領地上造出詭異兵器，就連他想阻止都被國王命令打了回票；最後就是大臣和國王翻臉不認帳，把他的財路全毀了。他光是想到這裡，就腦充血得快暈眩過去。他覺得這國家的人都忘記了，是誰苦苦撐起戰後的經濟，竟還想過河拆橋。

　　一次又一次地被看扁後，他再也忍不下去了。辜負他的人都得死在這裡。

　　他早準備好人手以備不時之需。鐵爪團有一點魚餌就會上鉤，真正需要花費金錢和人情的傭兵團才是主力。他們沒有準時出現這點令他憂心，但走投無路的人不會敢違背雇主的命令。

　　羅德里格斯竊喜，想著那個大臣終究在擅長的權謀詐術上跌了跤。當領主昨天得知那個「怪物」會來到這場會議時，他就動員策劃了這場襲擊。等等普林尼斯派出的殺手，就會殺了留在議場中的人，公主、護衛、貴族，還有大臣他自己。在剷除政敵，徹底掌控首都艾格羅之後，下一步是取代他的位子。

　　那「怪物」。羅德里格斯背上的毛猛然豎起，令他想盡可能離議場越遠越好。

　　奇怪的是，領著他出門的薩洛姆公爵越走越慢。只走到了外頭的長廊，離正面的仲裁庭大門還有一段距離，薩洛姆卻在這裡就攔住了他。

　　「喂，搞什麼！？」領主問。

　　「很抱歉，領主大人，」薩洛姆背對領主，將他硬擠向牆角，領主抵抗未果，差點跌跤。「我必須確保其他人的安全。」

　　在衛兵帶著貴族逃出門時，薩洛姆把領主擋在身後，同時對著貴族們說：「請跟著衛兵儘速離開，麻煩各位跑起來！」

　　「你是在開什麼玩笑！我也要走啊！」領主的抗議被嘈雜聲蓋過，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等到貴族們遠去後，薩洛姆才讓了開來，領主發怒問：「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領主看見薩洛姆的臉色陰沉下來時，他帶舊傷的膝蓋就被劍鞘重重一擊，令人厭惡的斷裂聲後接著領主的慘叫，狼狽地摔倒。在他有餘力思考前，又被薩洛姆一腳踢回議會廳門口，頭撞向地板，幾乎奪走了他的意識。

　　事態急轉直下，他感受不到真實感，連膝蓋的劇痛都轉為麻木。這其實對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情境，但這次他不是旁觀或動手的那人。他眼冒金星，耳鳴不止，除了倒在地上望向議會廳的天花板掙扎喘氣外，什麼也做不到。一個陌生人影湊到他面前。

　　「抱歉了，但有人出價比你高。」那綁頭巾的人緊張地說。

　　領主嘗試以他所剩無幾的意識思考。儘管他沒有想要兌現的意思，但在他的敵人中，誰有本事給出比他的五百枚席格尼還高的價碼？答案呼之欲出，究竟怎麼可能？是什麼時候被看穿的？眾多幫派中固然有大臣的眼線，但他很明確排除掉了才對。

　　至今再怎樣分析推理，都無法阻止那開山刀往眼窩刺來。

　　但他面前那人舉刀的動作戛然而止，羅德里格斯的視線恢復時，他見到那匪徒的額前有錐狀物突出顱骨，把眼珠子擠了出來。那人隨後倒在他身旁，露出穿進後腦杓的細長冰錐。

　　隨後大臣緩緩到來，低頭望向狼狽的他。

　　「領主？您竟然還沒逃出去嗎？」大臣不解問，將施術完而結霜的手收回袖下，疑惑的臉孔下明顯藏著笑意。「莫非是傷到了腳？這群賊下手可真狠。衛兵，帶著大人一起出去。」

　　衛兵將領主抬起，半拖半拉地把他帶走，他平時頤指氣使的態度無影無蹤。恩瑟拉緊隨在旁，確認沒有匪徒接近。

　　「公爵大人！」在眾人走出門口時，恩瑟拉奔向薩洛姆嚴肅地問：「我們的賓客都安好嗎？」

　　「沒有問題，衛兵將我們的貴族們都帶出大門了。傷者會優先登上馬車載出。」薩洛姆自信說道。

　　「很好，護送我們吧。」

　　「好的。」

　　「幸好我沒忘記奇術該怎麼使，」大臣試探地問，想確定領主還會不會說話。「否則會插在你頭上的可就不只是刀子了。衛兵和守護騎士的失職，就由我負責吧。」

　　「盜匪……為什麼……」領主像池中的魚一般呆滯開合著嘴。

　　「這有什麼值得驚訝的。社會底層的敗類都對世界心懷怨恨，一逮到機會就殺人，不斷證明自己一無是處。他們最大的敗筆是總以為自己會得逞。」

　　「他說……出價……」

　　「啊，果然是錢呢。這群人沒拿到錢是動不起來的，不過要應付也輕鬆多了。能用錢收買的傢伙，就先用更多錢先收買他就行。」

　　「先……？」

　　「喔不不不，『我出兩倍價』這種伎倆都太基本了，我們最不缺的就是錢。依我看，您是在盯上人的時候被盯上了，說不定在這之前就被盯上。不過這也是常有的事，大人您就別太在意，把傷到的腳治好，在戰爭的榮耀上多添一筆，好讓您永不忘記今天的教訓。」

　　臉色慘白的羅德里格斯沒有回應，面對普林尼斯的獰笑，心慌得連疼痛都感受不到。

　　貴族們已逃出仲裁庭，空無一人的走道地磚拋光到能反射照入的陽光。大臣一行人走向大門，但霎那間，人影出現在大門，一股兇惡氣場從那人身上散出，侵襲他們。

　　薩洛姆先行站到眾人面前拔劍。那人背著光走近，身影慢慢浮現。那是他們俗稱的「非人」，女孩體態略顯嬌小，手持不明的長管武器，面露凶光，透露出十足危險。她的身邊還跟著一隻穿著嫣紅山地人服飾的狗，四足行走，卻有著人類的冷漠眼神。

　　薩洛姆感受到對方非比尋常，這與他記得的那個「殺手」完全不同。

　　「怪物……！」領主不禁慘叫。

　　「滾開。」那個「非人」殺氣騰騰地說，用全身告誡任何膽敢擋她去路的人。

　　「讓開吧，」大臣謹慎應對。「如果不是來對付我們的，那就好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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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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