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nata - 第七章笼中兽

第七章笼中兽

「假如有人以为所有的水果都同草莓一起成熟，那他对葡萄就一无所知。」-巴拉塞尔士

第四代仿生人可以怀孕生子的消息像深海炸弹，一时间炸起了无数的社会舆论。

李贤在一回去就忙的不可开交，又开新闻发布会解释状况，又表示会彻查到底。

“如有必要我们会回收所有四代仿生人，并且赔偿一切损失。”李贤在在新闻发布会上这样说道。

有人问他对仿生人生子的态度，他沉默了一下，脑海里回忆起那时在实验室见到的仿生人母亲和死去的幼婴，背后升起一阵恶寒。

但他面色如常，继续保持完美的语调对记者解释：“我认为仿生人生子有违伦理，我们要坚决杜绝这种事情发生。仿生人为人类服务，我们尊重仿生人存在的价值，但这会造成太多的负面影响，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您认为仿生人为人类服务，那您身边为什么没有仿生人呢？” 有记者继续提问，大家都看向李贤在，期待他的答案。

毕竟作为仿生人原材料的垄断人，又刚刚收购了仿生人公司，竟然不允许仿生人靠近自己的身边。

真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悖论。

“只是恰巧身边信任的人都是人类罢了，” 眼底有复杂的情绪流过，但只持续了一秒钟，李贤在完美的迂回了这个问题，“我对仿生人没有意见。”

李柱延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把金泳勋带回家，后者被调试成待机状态。李柱延经过上次实验室的事情，实在是放心不下那群人照顾金泳勋，他雇佣了几个信任的保镖，以防止金泳勋有伤害他人或者伤害自己的行为。

上次检查又没有查到任何异常，李柱延甚至让他们给金泳勋照了X光，得出结论金泳勋是一个很正常的仿生人，没有子宫。

太离奇了，同样是四代仿生人，现在突然暴动的三个情况都有些不一样，加上金泳勋，它们并不是每一个都有子宫，能怀孕生子。无论是购买源，还是设置改造，都不一样，为什么都会突然发生异常？

李柱延不停奔走，想要找到一些端倪。工作的重心完全偏向到了四代仿生人的问题上，曾经的他认为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但自从金泳勋出现故障之后，他一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虽然只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李柱延已经完全把金泳勋当成自己的爱人了。

即使只是用那颗机械的心爱他也无所谓，只要金泳勋能活下来留在他的身边。

又做了一夜的噩梦，自打上次从实验室回家，金善旴就不断梦到那天在信息海里遇见的蓝色火焰和仿生人满脸是血恸哭的样子重合在一起，他们一同向金善旴涌来，他在火焰里无法脱身。

翻身起床，金善旴觉得要让李贤在赔偿他一些精神损失费了，这应该可以算在工伤里吧，再不解决这个任务恐怕精神会出现问题。

金善旴虽然视金钱为无物，但对保障自己的权益这种事还是很积极的。

简单收拾了一下，金善旴又带上头盔，这两天他一直在监视四代仿生人的信息海，并没有什么异常，上次登录，他甚至连蓝色火焰都没有遇见。

现在他的意识可以比之前更自由的探索这个几何空间了，他注意到白色方块又少了一个，现在只剩下31个，因为有一个刚刚在他的面前死去了。

不受控制地回想那天的场景，金善旴有些心痛，他不停搜索，心里记下了每一个方块的大小，他注意到在网格的最边缘，有一个体积尤其小的，正上上下下漂浮。

是新出厂的那一个吗？阅历还不够多，记忆不够饱满，所以没有很多数据储存在里面？

金善旴绕着它飞了一圈，余光看到更角落的地方，那一束火焰回来了，这次它燃烧得更旺了一些。

兴奋地靠近它，金善旴想要问更多的事情。

例如要小心什么，例如它是谁，例如李柱延跟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毕竟本着万事小心的态度，上次他见到李柱延，一直保持沉默来着。

但这次金善旴在蓝色火焰身边绕了好久，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充满了疑惑，金善旴靠近了些许，对方好像根本没看到自己一样。

于是金善旴直接撞上了蓝色火焰，刹那间火焰碎成星星点点的火屑，里面有一颗和自己的意识差不多大的黄色光点——是另一个意识！

而这个意识开始逐渐破碎，像花瓣散落一般飞了出去。

金善旴要追，但他只抓住了其中一片，现实中他急的汗都出来了，不知道是谁的意识被封锁在了信息海里，被他误打误撞的给解开了！现在他要把这些残缺的意识收集起来才能知道真相了。

保存好抓住的那一片意识，他又往前飞去，试图追着另一片跑，没想到这片跑得飞快，金善旴隐约感觉有些不寻常，像是什么力量在吸着他前进，他试图抽离，却无法脱身。

作为意识他没有任何重量，被这股神秘力量引导的现在连基本的方向控制都做不到，金善旴咬着牙，感觉脑袋一阵剧痛，精神受到了极大的震荡，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的意识被传送到了另一个空间。他仿佛失去了对自己现实中身体的控制，全身心的投入在收集意识上。

不过他即使能动弹，也不敢轻举妄动摘下头盔，毕竟这东西连着神经，万一一个操作不当就会变成疯子的。

与其说是空间，倒不如说是一片漆黑的混沌，没有尽头，没有边界。

他看到他之前在追的那一片意识在黑暗里微微发光，他冲上去，把已经保存好的另一片意识和它合在一起。

现在能交流了吗？金善旴有些期待，但只有两个碎片合成的意识可能连发送信息的能力都没有。

【；；】

【危险】

【裂缝】

结果对方真的传来了一些碎片性的语言，金善旴开心得上下漂浮了一下。

“等等，裂缝？”金善旴沉思了一下，突然惊恐：“我们现在被困到裂缝里了！？”

第一次掉进信息海的裂缝里，金善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害怕。他把蓝色的火焰意识收起来，四处飘动，但是不管他怎么寻找，眼前的漆黑都没有变化，像是掉进了无限的黑洞。

这对人类的意识来说无疑是凌迟般的折磨，无论他想怎么动弹都无法脱身，像是被扔进了无限的地狱。

把火焰的意识放出来，想继续沟通，却发现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再回复了。

金善旴累了，他在这里甚至没有时间的观念。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永远的被困到这里。

一开始他还抱着希望，期待四代仿生人能尽快发现漏洞修正一下Bug，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裂缝被填补了，他是不是也会作为其中的一部分消失呢？

金善旴开始放空自己。

肉体会死，那意识会死吗？金善旴浑浑噩噩的想，自己不会要困在这里到永远了吧。

这次真的得算工伤了吧。

半睡半醒间，金善旴又收到火焰意识的信号，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跟着我】

火焰一上一下的浮动，渐渐飘远。金善旴连忙跟了上去，不知道飞了多久，火焰突然停了下来。

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也许是在修复代码，从他底部的黑色区域逐渐裂开了一条小缝，有光渗进来。如果意识有眼睛的话，金善旴现在的眼睛一定睁得大大的。

缝隙终于扩大到可以让他们两个通过的大小，金善旴跟着火焰的意识飞了出去。

得救了！他们又回到最初的四代人信息海空间里，不知为什么，金善旴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很多白色方块都开始绕着那一个最小的开始旋转。

试着连接了一下自己现实生活中的身体，还是没有办法控制。

金善旴连绝望都不会了，从一个漆黑的空间困到另一个空间，结果都是相同的。

火焰又发来消息：

【坐标；；】

然后带着他穿回了一开始他要登录进来的那个纯白色的空间，是让金善旴输个坐标逃离这个信息海的意思。

于是金善旴输入了，他唯一还记得的，就在不久之前最后输入的那一串数字坐标。

李贤在的小花园。

一般要维持一个感官空间的运行需要有一台主机不停的运行，跟信息海是由一批能连入互联网的人工智能构架起来的不同，感官空间更像是游戏里的单独房间，用代码建立起来一个微型世界，平时不用的时候可以关闭，需要的时候可以用坐标邀请别人的意识进来。

小花园还是上次看到的那副样子，阳光晴好，水光潋滟。

李贤在花起钱来真是不手软啊，这么大的一个空间需要不止一个主机支持，金善旴四处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没人在还一直运行着，金善旴撇了撇嘴，资源就是被这些天上的人给挥霍殆尽的！

不过还是得感谢李贤在愿意这么浪费资源，不然他可能一辈子都从那个信息海里脱离不出来了。

试图把头盔摘下，拿回对身体的主动权，结果发现还是没办法控制身体。金善旴开始苦笑，好歹他在这个花园里重新拥有了自己的人类形象，就是他第一次踏进小酒馆连通进这里那时候的样子，从一片漆黑的混沌到人工智能的信息海，现在的花园足够鸟语花香了。

李贤在对外的形象是完美的商人，金善旴甚至觉得从新闻上看去他有点距离感。但没想到私下里这么浪漫，他的花园一半种了大片大片的花，另一半则是那一片开满了睡莲的湖，湖心桥在太阳的直射下边缘有些模糊。

像是一场梦，或者说这就是一场梦吧。

金善旴坐到花园中央的铁艺长椅上，他甚至看到有蝴蝶飞过。

李贤在什么时候才会来呢？没准等他来的时候，他现实中的躯体已经腐烂在那个小小的地下屋里了，意识将永远困在这一片花园里面。

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好。金善旴躺倒在长椅上，眼睛望着由一串串代码创造出来的蓝天。

金善旴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好像也经常这样无所事事的躺在花园里看天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看到人类最残忍现实一面的时候，也许是失去父母的那一天，突然就失去了对现实生活的兴趣，埋头到网络世界里。

他不断地攻克不同雇主给他的难题，为的就是给独身一人活下去的自己一些目标。

渐渐的，这个目标变成了心中的一团火。

金善旴大概是永远不会缺乏热情的那一类人吧，如果一个希望熄灭了，那他就用另一个梦想来点燃。

他可能没有伟大到想要改变整个世界，但起码想要证明他自己。

翻了个身，他想把火焰的意识放出来，却发现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回应了。

好累，虽然不知道究竟度过了多长时间，但这一天过得好累。合上双眼耳边就只剩下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阳光照得他有点暖和。

他睡着了一会儿，被身边声响吵醒。瞬间睁开双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李贤在一张俊脸，正好挡住他眼前的阳光。

金善旴一下就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他脑袋感觉有些晕眩。

李贤在应该是刚刚结束了什么宴会回来，穿着考究，纯白色礼服从头穿到脚，肩膀穗条肩章碎钻珠子繁杂，在太阳底下闪得熠熠生辉。

为什么李贤在每次见面都穿得这么体面，金善旴理了理自己睡成一坨的卫衣帽子。

“在这里躺着干什么呢？”李贤在问，“偷懒偷到雇主面前来了？”

今天李贤在主动办了个宴会，邀请各界名流来参加。明面上是宴请各位庆祝自己彻底拿下了Renata公司的管理权，实则是为了探探这些最有可能对四代仿生人动手脚的有钱人。

结果哪想到，酒会一结束，青木就凑过来告诉自己，感官世界里进了个小骇客。

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李贤在直接带上头盔进入到自己小花园。结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长椅上惬意躺着的金善旴，他直觉情况不对，金善旴不会莫名其妙来找他，更不会通过虚拟渠道过来。

但没想到这小骇客，就跟没事人一样在感官空间里呼呼大睡。

他离近了站在金善旴上方，看到金善旴熟睡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想笑，他呼吸平稳，嘴巴随着胸膛的起伏轻轻嘟了起来，双眼皮的褶皱在阳光底下显得很温柔。

结果下一秒这双微微下垂的小狗眼就睁开，警惕的看着自己。

“老板，工伤赔偿考虑安排一下？” 金善旴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躺在你这破花园里睡觉？太阳怪刺眼的。”

几乎是用两倍速的语速解释了一遍自己的状况，金善旴看到李贤在撇起眉头。

“没办法控制身体，你意识还没能连接回去吧。” 李贤在低头思考了一下，“你应该已经被困了一天了，现在外面是晚上。”

两个人已经移动到第一次见面商讨的时候铁艺小桌子，现在面对面坐着一起沉默。

“还有，我捉到的那个意识，好久没回应我了。不会被你的防火墙给杀死了吧？”金善旴试着再次跟火焰沟通，发现还是没得到回应。

“屏蔽了。”李贤在解释，“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会允许你随随便便带身份不明的人过来吗？”

怪奇怪的，自己也没去那个小酒馆用特殊的IP登录，用自己家的网络不也轻松连进来小花园了吗。

金善旴张了张嘴，刚想反驳李贤在，突然想到自己的确还不知道火焰的身份是什么，他抬眼偷瞟了一眼李贤在，心理揣测自己和李贤在现在的信任程度，该不该告诉李贤在火焰传递给他的信息。

“我给你两分钟的时间，有什么话想清楚了再说。”李贤在的形象突然暂停，应该是现实生活中去做别的事情了。

金善旴干杵着头等了两分钟，李贤在身影一闪果然按时回来了。

“我让他们把屏蔽解除了，你再试一次。” 李贤在点了点桌面，示意金善旴动作起来。

金善旴把火焰放出来，在这里他依然是一颗小小的光点，半明半灭的飘在半空中：“只是碎片，还没拼完。”

盯着光点看了一会儿，李贤在突然笑了：“金善旴，你自己都不一定能活着回去了，还在担心这东西能不能拼回去？我看你俩就在我这相依为命，帮我种种花除除草吧。”

金善旴被他语气里的揶揄气到了，一把将意识收回，又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瘪起了嘴巴。

“没事，我让他们进去看情况了。” 觉得自己玩笑开的有点过，颇有些霸凌员工的意思，李贤在补上一句。

“老板。” 金善旴顿了顿，觉得自己语气好谄媚，“你认识李柱延吗？”

李贤在侧着眼看他，视线又飘到湖上去，那里有水鸟划过：“一面之交。”

怎么在感官空间里要写出这么多装饰的东西啊，有钱人的主机就是用在这种闲情逸致的时候的吧。金善旴又开始腹诽，但他面上没什么神情，像是认真等待李贤在的进一步解释。

结果李贤在什么都没说，金善旴只能继续说：“那个意识让我留意李柱延。”

“那个检察官？” 李贤在陷入思考，“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摇了摇头，金善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李贤在旁边的几个骇客手下突然骚动起来，李贤在听见嘈杂的声音，撇了撇眉打算摘下头盔问一下情况。

结果同时，金善旴的虚拟形象突然模糊，边缘开始变形，像古早电视没有信号般出现噪点，然后闭合消失。

几乎是一瞬间，李贤在摘下头盔。

骇客手下着急的对他说道：“老板！感官空间被入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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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笼中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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