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戴普勒斯!!快跑了!喂!!!」薩羅姆用盡全力撕吼,九個字如發射砲彈般掀起一陣颶風,而後在戴普勒斯耳中連環爆炸——強大的風壓甚至將他的黑髮吹飛——震撼彈般的威力亦使他回過神跟上逃亡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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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但開始奔跑,就絕無恍神的可能——肌肉與骨骼不堪重負的悲鳴與心肺的激烈抗議絕對是叫人清醒的最佳鬧鐘。戴普勒斯緊咬牙關,眉頭皺成一團,強忍著渾身痛楚與不斷席捲而來的疲累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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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研究,人類的構造適合長跑……但再怎麼適合長跑,都無法超越生物的限制。拉傷、撕裂、肌肉痠痛、輕微骨折……它們絕對不是一個長跑者乃至一個生物應該能同時背負的——而逃命的二人,此刻便背負著超過身體承受極限數倍的傷痛奔跑,這相當於將身上纏繞荊棘、背著數百公斤的鐵球跑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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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混雜著鮮血不停滴落,滋潤著踐踏的泥土,雙眼一片朦朧,在血絲與青紫之外,只能勉強看見翠綠與疏林的陰影;惱人的嗡鳴聲自其腦內迴盪,不停地撞擊著每一條神經,即使野獸的慘叫與大地的吐氣的重金屬樂依舊有如雷鳴,卻無法擠入頭殼左右兩道縫隙。
心臟用盡全力在收縮,血液沸騰如熱油,全身卻宛若身處兩極。生命在燃燒、靈魂在嘶吼,每一個細胞都在悲鳴、都在嚎啕,意志則手執長鞭,以道道血印將精力榨取。
一次次超越極限,一次次跨越生死,以不屈的靈魂拖動著如屍骸般的軀殼前進。不為了什麼高尚的理想亦或是秉持著必須貫徹的執念——只是簡單的想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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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隨著身體被向前推動,莫名的助力將搖搖晃晃的身體扶正,戴普勒斯不僅冒出這個想法。森林……起風了?似乎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照理而言,這大順風簡直是神悲憫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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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乎失去視覺與聽覺的他無法察覺到身後那筆豔陽還要刺眼的白光,以及劇烈揚起的沙塵是如何捲成蔽日的煙雲,但緊接而來的地動山搖依舊讓他感受到事情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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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來得及多想,幾陣顛簸便晃得他東倒西歪,早已透支的身軀如斷線的木偶般向一旁倒去。碰!背部狠狠地撞上一面皮甲。戴普勒斯欲伸手將自身撐起,薩羅姆亦嘗試扶住戴普勒斯——但筋疲力盡的二人最終還是在引力的支配下雙雙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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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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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一段沉默,隨後苦澀的笑聲率先打破沉默,明明兩人均正值年華,那笑聲卻沒比家戶病房的老先生好上多少。起初只有一陣乾笑,後來變成一雙乾笑……最後被一連串夾雜著乾咳的喘氣聲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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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喂,薩羅姆……」
「蛤!咳咳……」
「……剛剛那個女人……你認識嗎?或是類似的人之類的咳咳……」戴普勒斯依舊無法忘懷方才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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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一個類似的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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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一個山莊,比我強上數千倍……而且我跟你說啊,那邊的人根本都是怪物!咳咳咳……」即使呼吸雜亂,薩羅姆依舊喋喋不休,幾滴鮮血濺在鬍渣上,沾染無數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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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努力著攙扶前進,原先不到一小時的路程此刻格外艱難。無比狼狽、衣著不整,全身披上鮮血與沙塵交織的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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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魔物巡遊隊伍原處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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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道猙獰的傷痕遍佈膚表,數條深不見底的壕溝令人觸目驚心;散亂的屍骸碎片與焦炭錯亂於坑洞,先是被澆上一層鮮紅的色彩,而後隨高溫焚為黑煤,最終被飛揚的塵土掩埋。大地平靜的令人窒息,荒漠中不斷飄落的沙塵與焦炭宛如自然的悲歌、無聲的淚水。
綠草與林木奮力伸展筋骨,嘗試以自身將這碩大的傷痕遮掩——它,在療傷。不用很久,大約數十年。但基於這裡的法則,大概只要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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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與黃沙擦撞,彼此沙沙地抗議爭吵,失去林蔭阻擋的烈日展現了他無情的、尖銳的幽默——以最耀眼的金光灑上這「自然」的缺口,沒有比這更嘲諷、更諷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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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沙無止盡的爭吵,失去制衡的豔陽肆意揮灑創意,大地寂靜的抽泣……一個極其弱小,卻無比堅定的嗚鳴字那深淵的創口爬出。
她哭泣著、懇求著、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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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藝術家忙著創作,只得隨手灑了些金粒,金粒剛落下,便被幽黑的深淵搶走;爭吵的風沙怎麼會關心底層的、無趣的悲鳴?他們只在乎誰對、誰錯,在乎大家都在爭辯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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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流動,她不再哭泣、懇求、祈禱——但他沒有放棄。身為母親,她燃燒生命直至最後一刻,讓唯一的女兒能沐浴陽光……而後發出了最後一聲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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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者睜開雙眼,迎接他的,不是擁抱、不是哺餵……甚至不是森林的翠綠。「刺眼」是的,他誕生之時,只覺得刺眼,隨後便是無盡的飢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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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掙扎著,悲鳴著、哭泣著……站了起來。
風沙沒有幫助她,陽光沒有幫助她,大地也無力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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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餓,「飢餓」這是她學到的第二個單詞,而後便是「血」以及「食物的氣味」。他站起身,獨自行走,而後獨自奔跑。似乎是神的眷顧,亦或是玩味,她灰色的狼毫上,似乎閃耀著點點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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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的肉球使得大地不會洩漏她的到來;灰色毛皮使她融入陰影;纖瘦的身軀使她自由穿梭於疏林。腦海中的聲音告訴她,她有著鋒利得長爪與超越他人的利牙,這一切都將為狩獵帶來優勢——為了存活,必須殺戮,必須吞食,這就是「狩獵」。
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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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隻腳,雙足站立,有著奇怪的毛皮,背上背著閃亮亮的「爪子」。氣喘吁吁,總共兩個。這就是離她最近的獵物,也是周遭少數存活的、足以供給精英魔獸的優良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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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繃緊肌肉,壯碩的肌肉纖維使得毛皮隆起,流線型的身軀近乎貼伏於地面。她是天生的菁英狩獵者,是進化鏈中突出的寵兒,力與美、動與靜,深灰的毛髮每一寸皆演譯著完美平衡。
肌肉不斷續力,她嬌小的身軀被膨脹的肌肉撐大,足以撕裂萬物的巨力積蓄於後腿肌肉。她是完美的兵器,後腿是續力的弓弦,當弓弦擊發,全身將化作最鋒利的箭矢,以前腳的利爪作為矢端,完全伸展的軀體化作劍桿。
當「箭矢」刺入獵物的軀幹的時候,利爪首先將穿過他的毛皮,深深嵌入內體,而後「劍桿」、「羽尾」及「弓身」均將化作致命的兇器,以爪牙徹底了斷其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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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灰的身軀劃破疏林,一切似乎都與基因里寫的一樣完美,撲擊,命中,撕咬,氣絕。但這急速掠過的灰影已被戴普勒斯的黑瞳所捕捉。
眼見利爪即將紮入薩羅姆的背部,戴普勒斯情急之下,一把將薩羅姆解下的劍鞘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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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天賦異稟,這看似完美的獵殺終究抵不過經驗的積累。雖然劍鞘不足以完全抵擋撲擊,但已消減其衝勢,撞擊發出的聲響亦使薩羅姆發現襲擊,倖免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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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這次是戴普勒斯向著薩羅姆大喊,雖不如其巨吼有砲彈破風之威,但已足夠傳遞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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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再度支撐起疲憊的身軀,又再度擠出最後一口氣,為了生存而奔跑——他們並不知道魔獸的巡遊隊伍已無法對他們產生威脅,所以把突擊的狼獸當作軍團的先鋒。雖說即便轉身一戰,早已精力耗盡的二人是否能擊敗飢腸轆轆的狼獸亦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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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實的鞋底一再重擊大地,即使是以堅軔聞名的炭黑橡膠亦幾乎被磨穿,尼龍布在經歷百鍊之後,亦也撕扯出幾處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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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塔柱終於映入視線,象徵安全的大廳入口近在眼前,一股莫名的感動自戴普勒斯的心中升起,似乎連那粗糙的雕文石柱都散發著溫馨的暈輝。馬拉松的最後幾里路反而是最難的,即使終點似乎垂手可得,卻也近乎是萬米遠的鴻溝。旁觀者的歡呼與打氣最多當成助力,成功的必要條件依舊是跑者的毅力與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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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似乎是世界刻意在開玩笑,每一步似乎都比上一步沈重數百倍。疲勞與痠痛已經不在,身軀的知覺早已麻木。最艱難的,是驅動鏽蝕不堪的馬達,再轉動最後一次;是抗拒著數萬噸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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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約、執念、跑馬燈……它們早已在逃亡的路上出現過無數次。宛若糨糊的大腦,以不在擁有思考乃至回憶的空間——倘若之前是以意志驅動屍體的空殼,現在就只剩屍體般的軀殼盲目的向前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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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腳奮力抬起,離成功僅有一步之遙……但戴普勒斯的瞳孔卻猛地一縮,而後徹底失去任何神色。他在最後回過頭,看到了那,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後一幕。
宛若先前的重演,狼爪自瞳孔中放大,只要再向前一步,便能徹底逃離追殺,只要再向前一步,便能投身希望……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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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普勒斯閉上雙眼,奮力踏出右腳,打算在最後一刻拼上一把。成功,就是半殘;失敗,就是死亡。他不相信奇蹟會在短時間內出現第二次,亦沒有反擊的餘力,只能將一切賭在最後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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