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化市的夜晚不算太亮,努力瞧還是能在天上看見幾顆星星。但是大熱天的晚風不算舒適,這讓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的林天銘沒有那份閒情逸致欣賞,只偶爾摘下路樹的垂枝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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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孩子,或許你有預感了,診斷結果顯示有中度憂鬱症。』心理醫師的聲音迴盪在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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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意料之內,但仍給當時十五歲的林天銘造成不小的打擊,就像原本還有一點希望的未來卻忽然被判死刑一樣絕望。
林天銘將手中的樹葉握緊再鬆開,葉脈已經變得皺巴巴看不出原樣,他想隨手一拋任由風將這可憐的葉片吹走帶它出遊,但風不大,只能看見它旋轉幾圈後,無力的落地。他失神的盯著宛若殘頁般的葉片幾秒才看向手錶,快凌晨一點半了。於是他提起放在長椅上的背包重新背起,走進火車站。
就在他準備刷卡過閘門時一隻手扯過他的手臂,力度大到他以為右手要被從身體上扯下來了。
當他看見犯人的長相時,終於失去重心往後栽倒。
他已經做好了屁股必須與地面狠狠接一場疼痛的吻的準備時,竟有一隻手墊在下面。
林天銘趕緊移開屁股,看到那隻從粉紅慢慢變青紫的手背時,忍不住怒道:「你在幹嘛?滾開!」
施翊天小聲的「嘶」了一聲,他本來是不想讓任何人聽到的,但林天銘至始至終都在關注著那隻被自己屁股禍害到的手,於是他強硬的拉過來,並把方才遊蕩時買得寶特瓶裝的冰奶茶當冰塊敷上去。
林天銘緊皺著眉頭罵罵咧咧。
「您何時有夢遊的毛病了?伯父伯母要是知道會很頭痛的!」
施翊天看著林天銘小心呵護自己手背的樣子心裡五味雜陳,但他的身體早就把與義弟的對話習慣刻在骨子裡了,嘴巴動得永遠比腦快。他聽見自己用冰冷的語氣嘲諷:「那你也是夢遊?夢遊到這裡來?想去哪裡?回學校?門禁都過了你要睡路邊?」
「哈?平日的旅館還有房間吧!你在開玩笑嗎?腦子壞了?難道我屁股壓到的是你的頭?」
「……你在開黃腔嗎?」
「我靠!你這悶騷色鬼!想到哪裡去了?」林天銘的臉頰泛起不自然的紅暈,甚至聽到了身後便利商店的店員談論的話題時,更想找洞把施翊天埋了!
「你聽到那兩個男生的對話了嗎?」
「看起來比較陽剛的那個男的是想到『69』了吧?笑死!」
「你去送一盒保險套給他們啦!」
「白癡噢!被揍怎麼辦?」
看著林天銘紅到快冒煙的臉,施翊天倒是不為所動,仍舊掛著那雙死魚眼說:「好像有免費的保險套,要拿嗎?」
「幹!你腦子真的壞了吧?」林天銘在站起來前不忘給施翊天的頭巴一掌。當然,他捨不得真打,只是輕輕揮過那頭有些凌亂的捲髮而已。
『今天的施翊天絕對吃錯藥!為什麼這麼積極來找我講話?當初轉系難道不是知道我也考上財金系才轉的嗎?既然這麼討厭我又何必呢?』林天銘焦躁的想,他決定不堅持回台中的想法,而是走出火車站遠離那個怪人。
『不會是發現我的心思了吧…?』林天銘越煩躁的時候越會咬嘴唇,加上他沒有保持擦唇膏的習慣,很容易就撕破嘴皮,滲出一點血絲。
『應該不會……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只會有兩種行為,一是遠離我,二是他也喜歡我,而且按照他的行為模式一定會——』思考到一半,耳邊傳來一道呼喊。
林天銘轉過頭去看,是一位全身穿潮牌還戴藍牙耳機的都市人,陳日君。他是陳韋克的哥哥,是高中時樂隊的社長兼直系學長!
在看見自己曾經無比欣賞的學長忽然出現時,雙眸早已掩飾不住欣喜,使原本就不小的貓眼此刻睜得更大了,眨啊眨的像隻渴求撫摸的貓。
「社長!?你怎麼這時間在這裡?」
陳日君抬手將擋在林天銘眼前的瀏海往他的耳後撥去。
「剛才跟同事喝完酒,加上明天放兩天假就回來了。本來想直接去員林住阿姨家明天晚上幫他顧店,但我看到『冰棒』上你的位置顯示在彰化。」說到這裡,陳日君輕敲林天銘的頭。「而且我密你你竟然沒看!」
「嗷!」林天銘佯裝被打疼的模樣,苦笑著掏出手機來看,果然有一封屬於三十分鐘前的短訊。即使時間點詭異,但對都是夜貓子的兩人來說這是再平常不過的時間。
「沒有看到嘛~幸好沒錯過你,那你今天住哪?」指向火車站對面的飯店,「那邊嗎?」
「對,不然沒地方去,你呢?怎麼這個時間在這裡遊蕩?」
「林天銘!」
施翊天的聲音截斷兩人的話題,並且掛著比方才還要臭的臉走過來,渾身充滿不能惹的威壓。
「該回去了。」
林天銘尷尬的對陳日君笑道:「就是這樣,我只是出來散個步……。」
陳日君點點頭,審視的目光在施翊天臉上來回掃射。
「這不是你的義兄嗎?你好啊!我叫陳日君,應該還記得我吧?」
完全被陳日君當傻子的施翊天差點就罵人了,忿忿得想:『以前不是還一起玩過嗎?雖然次數不多但不需要這樣吧?』於是施翊天也擺出一副看他老人痴呆的表情,假模假樣的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施翊天。」但這時施翊天心生一點不安,『提過?按照時間段來看,當時我們已經勢不兩立,林天銘還向他提過我?看來不是什麼好事。』
陳日君敷衍地點了一下頭之後就將目光移回林天銘臉上,眼神瞬間柔和不少。
「明天你有課嗎?沒有的話來陪我。」
林天銘雙眼一亮正欲點頭答應時,後頸忽然被施翊天捏住。
「嗷!痛!你幹什麼!?」
施翊天冷著臉道:「你忘了你的系會?系烤的東西都討論完了?」
「總務負責的部分都結束了!我的效率如何你還不知道嗎?」
「那也不准翹課!」
「我哪次因為翹課被當掉?」
「總之——」施翊天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陳日君,又轉回來抓住林天銘的的雙臂警告。「不准去!」
林天銘不想再和施翊天辯論,他可是一晚上沒睡跑出來的,經過剛才一系列的爭執逐漸讓他有了睏意,於是他沒心思去深想對方的用意,只是粗暴的甩開他。
「我們早就沒關係了!我要不要上課不關你的事!」
施翊天的雙眼在聽到這句話時睜大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平靜無波的模樣,並與之擦身而過。
「也是,那請你自重。下次別再半夜忽然離開,我爸媽……喔!伯父伯母會擔心。」
林天銘看著那逐漸縮小的黑色背影悄悄咬了幾口下唇,待情緒平復後重新拾起微笑對陳日君說:「和你一起去住飯店吧!反正明天要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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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從火車站走回家的路有這麼遠嗎?』施翊天仰頭看那片深不見底到宛若黑洞的夜空,上面佈滿幾顆亮度不一的光點,這樣凝望的姿勢,想起剛才林天銘在路樹旁抬頭看星星的樣子。
他總是忍不住去想,林天銘在想什麼?他想要什麼?為什麼遙望遠方時總會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本來只想遠遠看著,只要確認他本人平安無事就好,但在看見他準備進月台搭車離開時,身體卻比大腦還要快下達指令讓四肢運作,並叫囂著必須拉住他!大概是因為那個藥袋吧?加上他忽然不見,擔心的程度一定會急遽上升,對,這很正常。
在施翊天想繼續往前走時,忽然有一片葉子掉下來打到鼻尖再緩慢的翻轉落下,最終躺在腳尖前。
他又想到剛才被林天銘把玩的那片樹葉,正想彎腰去撿起來時,被忽然從身邊飛過的麻雀捲起的風帶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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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震強烈的挫敗感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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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翊天可以算是人生勝利組,他比較幸運,在有愛又有錢的環境下長大。而他的性格與想法也一向簡單,有想得到的努力去做就好,一股腦地往前衝即使撞牆了再找別條路鑽就行,如果真的得不到那就算了,繼續做好該做的事。
但在遇到林天銘的七歲時,鑲嵌於人生道路上的齒輪正以不可控的速度與方向自轉。十五歲時才知道林天銘是個複雜的生物,他想很多、性格敏感、又會掩飾,用瀟灑和自負的模樣來偽裝,而自己則太晚發現這份脆弱,以至於現在誰都跨不過那到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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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施翊天打開家門時,迎面撞上不知何時等在玄關處的劉雨嫣和施崇煥。而他們在看到施翊天獨自一人回來時,臉上同時顯露難掩的悲傷。
但最終誰都沒說話,劉雨嫣只靜靜地搭上施翊天的肩膀將他拉進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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