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Suddenly - 小狗

「八年一班謝承同學，見義勇為協助員警，捕獲不良集團。特發此狀及獎學金以資鼓勵⋯⋯」

升完旗回到教室，謝承搭上夏曦優的肩，暗幽幽地說：「你前天，竟然就這樣跑走了！有沒有良心阿？」說完捲起獎狀，不停棒打夏曦優的頭。「還好我反應快，躲在旁邊把他們拍下來。」

「不走我要等著挨打嗎？你看王正一那麼脆弱，經不起打的。」

一旁突然被點名到的王正一，不知所措的道歉了。「我、我、對不起⋯⋯」

「你不要道歉，他絕對是拿你當藉口。」謝承說完，舉起紙捲揮向腰，夏曦優閃過，「哈對不起啦，不然我明天帶早餐請你。而且你還有獎學金欸⋯⋯」

夏曦優跟謝承就這樣打打鬧鬧，沒注意到一旁神情緊張的王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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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了四節課餓肚子的咕嚕聲，夏曦優慎重地對王正一說：「不按時吃飯，是不會長高的。你等我，我去買飯。」

十分鐘後，他提著兩個餐盒、兩瓶牛奶回來。王正一接過手後，遲遲不打開。

「你不吃嗎？」「我⋯⋯」還沒說完，王正一被教室裡其他同學的玩鬧笑聲，嚇得動作跟話語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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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太多，不想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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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優想到王正一在餐廳前說的話，他把餐盒放回提袋，「你跟我來。」

他們出了教室往左拐，走過兩人相遇的長廊，到達另一棟來往學生較少的才藝教室大樓。

他帶王正一走到最上層的樓梯平台。夏曦優張開雙臂，興奮說：「鐺鐺！秘密基地！」他小跑步至牆邊坐下，「外面是屋頂，可門鎖著沒人會來這裡，快吃吧。」

王正一打開餐盒，回憶跟著食物氣味飄進。

「你那麼晚回來，是跟外面哪個女人去鬼混？」

「拜託，我是加班賺錢，不賺錢難道我們一家子喝西北風？」

他就這樣被夾在中間，聽著父母吵架。從一開始的香氣撲鼻，吵到飯菜都冷了，聞不到任何氣味為止。真希望自己不存在這個餐桌上，希望自己是掉落在桌角旁的花椰菜，或是其中一個餐盤碎片都好。想到這，心堵得痛，眼淚就快奪眶而出。

「喂喂、王正一、喂，你怎了？」夏曦優的呼喊聲，打斷他的思緒。

「沒有，我沒⋯⋯嘔⋯⋯」食物味道總是讓他想起餐桌上的自己，他忍不住反胃，把餐盒擱遠一點。

夏曦優賊笑看著他，說：「哦～你有了，有了有了。」

他不解問：「什麼有了？」

「北～鼻～在～這～裡～」夏曦優指著他肚子，擠眉弄眼。

王正一覺得他的眼淚倒流回去，取而代之湧出的是怒氣。

夏曦優還往他的怒氣上添柴火，「我的牛奶也給你喝，一人喝兩人補。」

「不用，明天我會自己準備便當。」

隔天，夏曦優又聽了四節課餓肚子的咕嚕聲。他跟謝承在餐廳吃完飯後，去到秘密基地找王正一。

「你的便當就是三角飯糰？」他放下牛奶，退到另一側等待「給你，再餓也不能餓到孩子。」王正一對他瞪眼，夏曦優則是不在意的做起自己的事，他從口袋摸出英文課本封底，折起紙來。

等王正一吃完飯，兩人走下樓梯。右拐是一排琴房，其中一間不知道是哪個粗心的同學，離開時沒帶上門，夏曦優跑進琴房，笑著對站在門口的人說：「彈琴給你聽。」

彈奏的曲目，是簡單明瞭的小星星。夏曦優全心投入彈琴，卻沒什麼技巧可言，指法也不熟稔。他的琴聲透明澄澈，不受拘束，像是在太陽底下追逐自己尾巴玩耍的小狗，快樂轉圈。

曲末，他回頭直視王正一。

「如何？」夏曦優閃閃的眼神，如同一隻即將被摸頭稱讚的小狗。

沒有等到掌聲，王正一的淚先掉了下來。夏曦優的琴聲有多開心，他就明白自己練琴時有多憂傷。

沒有見過陽光，就不會知道夜有多黑。眼前這個人，對他來說就是對照，提醒自己的不堪。夏曦優的單純快樂，倏地沖潰了他的心理堤防，眼淚不受控制地一直掉。

外頭響起鐘聲，午休時間到了。哭著的王正一顧不上平常怕人，現在任由夏曦優牽到椅子上坐。

「我先睡覺了，等下上課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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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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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牆角睡覺的夏曦優先醒來，他看看手機，已經上課十分鐘了。

王正一坐在地板，靠著椅子睡著了，他拿起擱在一邊的眼鏡查看，原來是沒有度數的。夏曦優拍下醜醜的哭臉保存在相簿，之後要拿給本人笑一笑。

螢幕跳出簡訊。

謝蟹老闆：死了喔？？翹課是不是？翹午休還不夠？？？人在哪？

「欸，王正一、王正一。」

回完簡訊，他試著叫醒人，沒反應。搖晃肩膀，王正一還是睡死。他站起身伸懶腰，在鋼琴旁環繞觀察一圈，或許世界上有一種人，天生聽到鋼琴聲就會哭，而王正一恰好就是。

他走回睡死的人身旁，決定放大招。舉起手，揮下。啪！

有人太會睡，他又多打了幾下。

王正一迷迷糊糊的醒來，腦袋還亂烘烘，沒注意到發麻的臉頰，低頭打盹跟著回教室。走到連接走廊時，謝承從對向走來，老師派他出來找人。

謝承走近，靜靜看了他倆十幾秒，他兩手按住夏曦優的肩，語重心長地說：「欺負同學是不對的。」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欺負他？」

「兩隻眼！他明顯哭過，臉上還有巴掌印！」

「等下這個我可以解釋！」「解釋什麼？證據就在眼前！」

「你不相信我嗎——」「不用再講——」

兩人拉拉扯扯，直到踢到蹲在地上的人才停止爭吵。

看著地上埋頭發抖的王正一，謝承緊張的問：「他怎麼了？」

「餓到發抖吧？他早上到現在才吃一個三角飯糰。」夏曦優淡定回答。

「你今天在餐廳那麽快走，就是要來搶他飯吃？」

「少亂講，欸我帶他去保健室。你去告訴老師。」

「好好好～你這霸凌仔。」「快滾！」

蹲在地上的王正一抓住要離開的謝承衣角，頭也沒抬，他說：「我沒事，不用去保健室，休息一下就好了。」

謝承猶豫了，一旁的夏曦優說：「放心啦我在這邊陪他，有問題我就直接把他扛到保健室。」

「好吧⋯⋯那我先回去跟老師報告，你們休息好就趕快回來。」

長廊又剩下兩人，一個蹲在牆下陰影處，另一個靠在窗邊，抬頭望著青空。午後陽光柔昀灑落在臉上，微風輕吹世界安靜，他瞇眼享受著這一刻的祥和，直到細小微弱的聲音出現。

「我好了。」

與話語相反，王正一看起來很不好，夏曦優招招手，示意人過來。

「這節是數學課，我作業沒寫，我們下課再回去吧。」

「那我先回去上課了。」王正一轉身就要走。

這次換夏曦優抓住他的衣角，漫不經心的說：「你不覺得那邊的雲，看起來很像貓咪嗎？」

他試著往前走，衣服還是從背後緊緊拽住。

「啊⋯⋯對了，等下回去借我抄作業吧。」

他只是背對站在原地看著地板，雲朵像什麼都無所謂。王正一第一次翹了課，雖然是被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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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數不清是第幾次的重複畫面，他坐在餐桌前無處可逃，只能忍耐。他看向桌上，餐盤正被掃落，等下碎片就會在肌膚劃出傷痕了。

「欸！危險。」

突然，餐盤長出了如細繩的手腳。它掛在桌緣，一個後空翻，翻回了桌上。花椰菜不知怎麼，也長了手腳，自行爬回桌上說：「你要好好吃飯，再餓也不能餓到孩子。」口氣好像那個誰。

天亮了，王正一睜眼醒來，向來悲傷的夢境，今天卻只記得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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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朝會升旗還有段時間，雖說是早自習，但大部分同學都是在聊天打屁嘻笑玩樂。極少部分同學——如王正一乖乖地在背英文單字。

謝承看夏曦優還沒來，坐到他的位置上，以指尖敲打桌面。

「欸，王正一。這白癡要是欺負你，你就往他臉上揍兩拳，不要客氣用全力。」

「我聽到了，都說沒有欺負他了，滾開哦。」

謝承哼唧唧回到自己的座位，夏曦優往他們桌上各放一袋早餐，「多買的，可以幫我吃掉嗎？」

「⋯⋯我不餓。」王正一回。

「那吃一半？學校附近這攤是最好吃的。」夏曦優打開保麗龍盒，裡面裝著八顆小籠湯包。

「免費的吃就對啦。」謝承在旁邊附和。

「⋯⋯我不餓。」

「可是baby會餓。」

謝承一口吃掉湯包，口齒不清問，「生沒北逼（什麼北鼻）？」

夏曦優指著肚子，還沒說話，餐盒就被王正一搶走，他按捺住怒氣回：「沒事。」

中午在樓梯平台，夏曦優又拿著多買的中餐過來，王正一沒理他。

下午的下課時間，夏曦優又又拿多買的肉包要給他，一樣不理。

可煩人精之所以煩人，就是他會一直重複不停的騷擾你，無視你的意願。

隔天，大後天的早餐、中餐、下午點心，夏曦優就是會有多買的食物，王正一還是不理，食物最終都進了謝承的胃。

「至少喝掉這瓶牛奶，我們是矮子三劍客，要互相幫助。」

王正一告訴自己，要保持住理智，要忍耐，他很擅長忍耐，不行生氣，生氣是不對的不好的。

他的忍耐完全無用，被無視的夏曦優更煩人了。說一次得不到回應，那你怎麼不說第二次？第二次得不到回應，那怎麼不說第三次？

「數學老師今天穿的衣服是鳳梨配色欸。」x3

「欸欸欸，作業借我抄一下。」x3

「王正一王正一。你看那邊。剛走過去的那個女生好可愛。」x3

「快點我們去吊單槓。」x3

「今天要段考了？我都沒讀書欸。」x3

下午的下課時間，夏曦優又拿著食物過來。

「蘋果麵包，多買的能幫我吃嗎？」x3

他不理會，繼續看他的書。謝承走來拆開袋子，拿出一塊麵包。

「王正一，有些人就是沒心沒肺，不懂的他人心情，我建議你往他臉上揍一拳，直接讓他閉嘴。」

夏曦優也拿出一塊麵包，邊吃邊說：「啊⋯什麼意思？」

他看左發問：「什麼意思？」

又看右發問：「什麼意思？」

王正一蓋上書本，不行，暴力也是不好的。忍耐、忍耐，他要忍耐。深吸一口氣後，淡然回覆：「沒什麼意思。」

他打開袋子，也拿了一塊蘋果麵包，在還能控制自己情緒前，盡量能讓夏曦優少說點話就少說點。

王正一吃掉了不在他計劃上的食物，從遇到夏曦優開始，他的計劃都亂了。

夏曦優很滿意的看著空袋子，「明天早餐你想吃什麼啊？」

謝承搶答：「鍋燒意麵。」

「又不是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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