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注疏：虎騎士與御儀姬不拯救世界的時候 - 〈福無雙至〉Part.1

〈一〉

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nVdXlovX

　　機場捷運事件之後，安然度過難能可貴的七日平凡。

　　身於不知是否確實存在的社團──「萬福社」的辦公室裡，上身趴伏桌面，半睜雙眼呆望空蕩蕩的活動領域。

　　學生的本分是到校上課。如此簡單明瞭之事，曾幾何時，居然化成值得珍惜的稀罕珍寶。雖然這話出自我口鐵定沒人會信，但一派輕鬆、百無聊賴、無所事事的狀態，才是人生最完美的形式。

　　至上的完美總能被人輕易擊碎。

　　「小──翔──」

　　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甫一入耳，令我不禁皺眉。

　　「我的摯友有沒有乖乖看家？」

　　「乖得想把你殘缺的腦袋塞進籃球框呢。」

　　「哎呀，真是不可愛的小貓騎士。」與往常一樣興奮的阿光咧開嘴笑，「你這種態度會嚇到客人的。」

　　「哪有什麼客人──」

　　說到一半，赫然瞥見立於阿光身後，瑟縮身子東張西望的陌生少女。

　　未曾見過的制服，未曾見過的臉孔，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對上視線的瞬間，她輕抿唇瓣，後退一步。

　　「別害怕。那傢伙雖然一臉凶神惡煞，實際上比誰都照顧女孩子。」

　　「並沒有。」

　　「尤其是可愛的女孩子。」

　　「不要瞎掰好嗎。」

　　「我還特地選小詩櫻不在的時段呢。」

　　阿光擺擺手，招呼女孩入內。他熟門熟路地拖來兩張椅子，裝模作樣揮拍幾下，清掉虛幻的落塵──畢竟每天都有打掃，哪可能會髒。怕生的少女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先看向阿光，見到對方頷首才將視線移到我身上。來者是客，就算並非同校學生，不分青紅皂白下逐客令也很失禮。

　　伸手示意，要她入座。

　　少女小聲道謝，按住裙襬，規規矩矩地坐上那張略顯老舊的木椅。

　　她的制服與東明高中上白下黑的形式不同，並未過肩的俏麗短髮和怯弱的五官神情反差太大，散發一股難以言喻的不自然感。從阿光的態度判斷，與她應是初次見面；若非如此，必定早已喊出暱稱，甚或積極進攻了。

　　見她入座，阿光說：「抱歉，如此簡陋的空間端不出零食和飲料。」

　　「啊……」對方似乎有點錯愕，「我不要緊的。」

　　「這也輪不到你說。」

　　我拍了阿光的後腦，痛得他抱頭喊疼。

　　與其說是簡陋，不如說此處什麼也沒有。這裡不算正式的社團辦公室，縱使不提經費，連制式的活動內容都沒有才真的讓人詫異。這個大家都知道，卻不具合格社團形式的「場域」，有個「據稱」全世界最重要、最強悍也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可惜的是，那位足以代表一切的鈴鐺女孩，此刻並不在場。

　　這個時段由我負責留守。美其名為留守，說白了是償債。面對那傢伙的請求，即便不具強制力，潛藏內心的自責和諸多亂七八糟的怪異思緒，仍能讓我吞回嘴邊的拒絕之語。

　　總之，得先弄清楚眼前這名陌生人的來意。

　　「我有個困擾，就是……」那名少女直勾勾地盯著我。「運氣非常差。」

　　「啥？」、「咦？」

　　我和阿光不約而同發出怪聲。

　　「就、就是說……我的運氣特別差，差得足以引發危險。」

　　「阿光，送客。」

　　「等一下啦。」阿光輕笑兩聲，按住我的肩膀，揚起嘴角對她說：「為了避免理解錯誤，我稍微複述一遍哦。」

　　女孩眨了眨眼，輕輕點頭。

　　「妳的意思是，因為運氣非常非常差，差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才千里迢迢跑來東明高中，拜訪連名字的都不見得存在，比直銷公司和老鼠會更詭異的場所，尋求我們的幫助？」

　　「唔……嗯。」

　　「小翔，這女孩腦子不太行啊。」

　　「就算是真的，也輪不到你說。」我又拍了他後腦一次。

　　「同學，雖然不知道妳對這個『社團』──」提到這兩個字，我刻意用雙手比出兔子耳朵的手勢。「有什麼錯誤的期待，運氣這種虛實不明的事物，並不是我們能夠處理的。」

　　「但我聽說『御儀姬』就在這裡……」

　　「是這樣沒錯。不過，」我把頭探上前去，「運氣好壞，無涉靈妖幻物，無需勞師動眾地拜訪靈術師。稍具規模的廟宇應該有祭改之類的服務，能『姑且』滿足妳的需求，不是嗎？」

　　少女低垂眉宇，迴避我刻意投注的銳利視線。

　　「來這裡之前，我打擾過很多廟宇，請教過很多師父。」她的聲音變得很小，「他們全都認為，我身上的狀況不是單純的運氣問題，並非施法或下咒能夠排除的厄障，而是更危險的事物。」

　　「更危險的事物……」腦中閃過妖怪和靈物的形影。

　　我倆陷入沉默之時，阿光右拳敲上左掌，說：「既然運氣差到自帶危險的程度，想必是肉眼可見的威脅。要讓這個超級鐵齒又不近人情的大木頭出手相助，不如稍微展現妳的壞運，怎麼樣？」

　　「咦？」少女眨了眨眼，「這、這會有點危險……」

　　「沒問題，別看我們兩個這副模樣，好歹也經歷過大風大浪！」

　　「這副模樣是哪副模樣？」我白了他一眼，隨即望向少女，說：「雖然不太中聽，但他說的並沒有錯。既然妳口中的厄運具備相當程度的危險，勢必存在某種肉眼可見的惡障。最好、最快也最具說服力的方法，便是讓我親眼看見威脅的樣態，不只足以佐證，也更方便提供協助。」

　　當然，我不認為所謂的壞運氣具備這種攻擊性。

　　運氣這類無形的概念，充其量是人類賴以推託的空洞之詞，毫無意義。

　　阿光將椅子挪到距她稍遠之處，倚著牆壁，打開腕環機並啟動錄影功能，覷起雙眼說：「總而言之，先告訴我們妳的名字吧。」

　　「為什麼搞得像拍成人影片？」

　　「那是小翔你心術不正。」阿光露齒一笑，「我是擔心什麼也沒發生，這位甜美可愛的同學就會被你趕走，進而錯失結識新朋友的機會。」

　　「你指的是結識新『女性朋友』的機會吧。」

　　「有差嗎？」

　　「有。」

　　「總之，」阿光轉向對方，「請問您貴姓大名？」

　　少女來回看著我們，側過頭去迴避鏡頭，按住裙襬低聲開口。

　　「我的名字是安巧幸。」

　　「哦！名字與本人口述的狀態有很大的反差呢，畢竟小幸似乎既不安，又不巧，還很不幸──好痛！」

　　「你這傢伙是會不會說話。」

　　這是他今天第三次被我拍頭。這回力道大了一些，畢竟名為巧幸的女孩，正以極其明顯的五官神情，表達因為嬉鬧話語而感到難過的情緒。

　　嘆一口氣，我攤平雙手，示意己方就緒。

　　安巧幸點了點頭，彎下腰，從置於地面的書包中取出課本，旁若無人地拿起鉛筆寫作業。我和阿光面面相覷，原以為她無意展示厄運的危險，來自窗外的喊聲驀地入耳。

　　「小心！」

　　才回過頭，一顆棒球擊碎玻璃，劃過我的臉頰，敲中牆壁之後反彈到安巧幸的桌面，在課本上砸出清晰的痕跡。

　　剎那間，室內靜得宛如天使路過。

　　安巧幸默默收起那顆棒球，再次提起鉛筆，打算繼續書寫。

　　「等等！」阿光的背簡直要貼上牆壁，「發生這種怪事，妳居然無動於衷……剛剛那顆球──哇！」

　　他才說到一半，堆在角落的木製桌椅發出響亮的怪聲。最下層木桌的外側桌腳啪地一聲斷裂，高約兩米，堆疊數層的桌椅向旁傾倒。評估半霎，確認木桌椅將不偏不倚地砸在安巧幸頭上。我咬緊牙關踏出步伐，趕在最後一秒躍起身子，張開臂膀抱緊那名纖瘦的女孩，以右肩著地，重重撲到門旁。

　　「小、小翔……」

　　阿光的粗框眼鏡歪斜幾度。

　　「這個女孩……是真貨！」

　　我才是最驚訝的那個人。

　　運氣好壞根本就是羅生門，不只撲朔迷離，更挾帶形同機率的模糊性質。好比抽獎，總有人中獎，卻沒人「肯定」會是自己；正如墜機，空難總是存在，卻沒人「肯定」會是自己。沒辦法歸於數學計算的現實機率，將被理解成運氣的好壞，甚至成為特定信仰的源頭。財神爺的信仰核心原是預防破財，卻在人類愛錢貪財的劣根性下轉化為「提升發財之機率」，從單純的守護財產轉為影響財富運氣的神明。

　　原以為並不存在的虛象概念，在安巧幸手中變得真實無比。

　　她什麼也沒做，只是拿起書本寫寫字，棒球就飛進來了。弔詭的是，既未打中距離玻璃窗最近的我，也沒打中站在牆邊的阿光，居然擊上白牆、反彈砸於她的桌面，敲在書本中央。

　　後續的詭譎之處更是顯著。此地高高堆起的桌椅，歷史恐怕比「萬福社」的年齡還長。擺放數年的物品，居然在這節骨眼斷了桌腳，甚至完美地朝她傾倒，這可不是機率的問題。

　　這是足以傷人害命的恐怖厄運。

　　腦袋飛快運轉之時，額前的鐵門喀地一聲緩緩開啟。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那雙美麗的白色長腿，向上看去，見到環於大腿的金色物體，以及裙襬深處的神秘薄布。披著整齊秀麗的烏黑長髮，右鬢繫有醒目鈴鐺的九降詩櫻，微蹙眉宇，鼓起雙腮，俯首凝望。

　　「雁翔，你在做什麼？」

　　這還用說，當然是在救人……等等！

　　赫然驚覺，我的臂膀緊緊地環抱瑟縮雙肩的安巧幸，下巴恰好倚在她頭頂上，胸口依稀傳來懷中少女的溫暖吐息。

　　完蛋了。各種意義的完蛋。

　　仰起頭，尷尬地露出牙列，朝詩櫻傻笑。

　　我知道，接下來得花很多時間解釋了。

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MtRLhlW0q

─　〈福無雙至〉Part.1完‧下回待續　─

ns216.73.216.108da2

〈福無雙至〉Part.1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