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芯隨同高氏兄弟步進橘色帳篷,盤膝坐下,把草編手提袋摟在胸前,張大雙眼,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的表情流露。
他倆坐在語芯面前,世稜點頭示意哥哥負責講解,世鋒確認過弟弟的眼神,歪着頭想了想、搔了搔後腦杓:「從簡單嘅開始講啦,我哋最先學識嘅係摩斯密碼,但用嘅唔係電報機,而係用牙齒去發訊⋯」在緊接着的兩小時,皆在詳述他倆能心靈感應的操作原理,等同宣稱自己擁有異能。
語芯心上有疑,除非看得見實實在在的展示,否則無法貿然相信,並於迎來的上學日對兄弟進行了連番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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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顱內傳音分為兩類。」當日在西頭碼頭,哥哥信誓旦旦的說着:「第一類,透過牙齒嘅咬合同研磨代表電碼嘅點同劃,隔空傳送訊息。之不過電碼只有英語同數字,我哋記熟咗倉頡輸入法嘅首尾碼同選字清單順序,先可以用中文通訊。」
這天在化學教室,世稜如常以右手托腮、犯睏打呵欠聽課。
當男同學們都在抱怨空調吹出的風不冷時,他卻還穿着長袖毛衣,以托腮動作遮掩住右耳的塞入式耳機、埋藏袖裏的耳機線通往桌下抽屜、接駁手機底部的插孔,鄰座的語芯偷偷握住手機,點選歌曲。
前奏音色在世稜耳中響起,語芯的歌單全是他聽不慣的流行曲,得低頭瞥眼才知歌名,不禁斜睨像在抨擊語芯的品味差勁,這也算音樂嗎?
語芯的修長濃眉激動豎起,兩眼圓睜像在回懟世稜才品味差勁,你懂個屁?
世稜舔了舔唇止住笑意,閉着嘴細嚼牙釉質。
嘰噠聲輕叩着世鋒腦門,因選修歷史而位於其他教室的他,裝作抄寫筆記,在紙頁角落寫下第四首歌名,續敲牙回訊已收到。
下課鐘聲響起,他們回到班級教室核對筆記中的歌單,語芯整個傻眼,十二首歌不論是歌名或播放順序,全部填對,絕對不是巧合。
哥哥搭住弟弟肩膀故作同情,擺明是奚弄女孩的挑歌品味:「耳仔無受傷㗎嘛,仲聽唔聽聲?」
語芯惱羞仰頭,轉身而去:「去死啦你哋。」
兄弟隨即追上把她哄回,然而世鋒忽略了自己在校內的人氣,哪怕是朋友之間貪玩的調戲,都可能陷害語芯成為女同學們的假想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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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同體共感。」這是哥哥在西貢碼頭提及的第二點:「我哋接通到嘅不只五感,仲包括痕癢同痛覺,前庭系統掌管嘅平衡感同空間感,身體控制同擁有感幾乎二十幾種感官;接通與否由雙方嘅同意程度,意志強弱,感受強度呢啲因素而定。」
這裏既是學生會會議室,亦是學生需要借用雨傘、暖貼、微波爐服務時所前往的地點。
現為午膳時段,世鋒殷切地對待每位排隊叮飯的低年級生,多是懷着朝聖心態的戀愛腦學妹,等到她們全部離開,剛關上門的世鋒翻了翻白眼:「叮飯咪叮飯囉,可唔可以唔好摸手手?」
語芯努力憋笑,作為女生深明遭人毛手毛腳是多麼反感,但見男生受罪,難免感到有點逗趣。
世稜模仿起學妹們的娃娃音,幸災樂禍一番:「我唔識用微波爐呀,鋒哥哥,可摸耳教我呀?」
「哧!」語芯連口裏飯菜都噴到桌上,趕忙摀住嘴巴:「嘻嘻。」
儘快把便當吃完,繼續進行對雙胞胎心靈感應的測試,他倆平排坐在語芯面前,世鋒要求她狠狠掌摑自己三巴。
第一巴——哥哥不可將痛覺和摑傷連接予弟弟,否則兄弟得裸奔街頭以作懲罰,這隨口的打賭是為了製造雙方不同意的局面,確保同體共感不被觸發;
第二巴——為了製造哥哥不同意,只有弟弟同意的局面,若弟弟能搶佔哥哥承受的痛覺和摑傷,哥哥就要把《星際大戰》的死星模型轉讓給弟弟,除非有人處於意志薄弱或卸下心防的狀態,否則這種情況下同體共感的效果通常不太顯着,充其量是攤分疼痛,不可攤分實質傷害;
第三巴——他倆必須成功連接,且平均攤分痛覺和摑傷,否則兄弟還是得裸奔街頭以作懲罰,促使雙方達成同意,確保同體共感完全發揮。
兄弟把這項實測稱為「大三巴」,把同意程度和意志強弱的因素考慮周全了,只差感官強度足以促成連接,世鋒為此吩咐語芯不要手下留情,巴巴掌摑,都得往死裏打。
剛剛聽到大三巴這爛笑話還擺着死魚眼的語芯,表情略帶疑慮,真要不留情面的巴下去嗎?手掌前後擺動着,摹擬促力摑打的動作,終歸還是躊躇住。
不過就是良心使然的遲疑,竟遭兄弟軟硬兼施的疲勞轟炸,先是弟弟嗓音細軟的鼓勵:「你係做得到㗎。」再是哥哥語調強硬的挑釁:「你唔係想知咩?」
他倆唱紅臉唱黑臉的反覆往來:「你唔使太擺心入面㗎。」「連嗰少少膽量都無呀?」「我哋準備好喇。」「真係咁難㗎咩?」
語芯明瞭他倆的用意,可愈聽愈覺快要被弄得精神錯亂了,莫名的煩躁湧上心頭,死勁三巴摑下去!
「啪——」世鋒被摑得別過臉去,世稜挺直腰板把持住感官防線。
「啪——」世鋒剛抬頭又被打臉,世稜吃痛誤將坐着的椅子翹起。
「啪——」世鋒主動伸出臉接下巴掌,世稜失平衡連人帶椅側翻倒地。
語芯恍神回來蹲到世稜身前,面帶愧意攙扶時,竟見掌摑傷的紅手印在他的臉頰浮現,愣怔住了。
世鋒用手托着仍隱隱作痛的下巴,指摘語芯沒有遵照實測指引,一下子打完大三巴,能看得出之間的區別嗎?
語芯反駁只憑世稜臉上的傷痕已足夠證明,且連番慰問弟弟,似乎忘記哥哥才是直接被掌摑的那人;弟弟傻笑捧起語芯的雙手,答謝她讓自己獲得了死星模型,似乎也是忘記哥哥才是送禮物的那人。
世鋒起座叉腰,在旁博取關注:「喂,我先係犧牲最大嗰個喎,喂!唔好扮聽不到喎,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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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住,感官剝奪。」這是哥哥在西貢碼頭提及的第三點:「仲記唔記得顱內傳音分為兩類?第二類係內心獨白,理論上係由雙方嘅同意程度而定,但因為發訊者喺成功發訊之前,接收者無辦法確定係咪想接收到個訊息,所以根本溝通唔到。透過感官剝奪,我哋可以打破呢啲限制。」
放學後的語芯仍需站崗,在履行完風紀職責,才可趕往家政室與兄弟匯合。
趁此期間,他倆在校外購買了大批食材,語芯步進家政室時,掃視過胡亂擺放在枱面的塑膠袋,續見二人繫上圍裙,疑惑到底心靈感應與烹飪有甚麼關聯?
世稜雀躍上前介紹食譜,先把芝士條,菠菜泥,葡萄乾,蕃茄泥,瘦豬絞肉等食材丟到攪拌機,這味道不搭、嗅着就知道難吃的惡臭,教語芯捏住鼻子:「呢啲乜鬼嘢嚟㗎?」
「必殺技囉。」世稜把攪拌桶內的糊狀物下鍋煎炒:「美國監獄用嚟虐待囚犯嘅懲罰麵包,結果基於人道理由而禁止,保證玩壞你條脷,等你喺短暫時間內食唔到任何味道。」
「感官剝奪唔只係喺遊戲同電影先會出現嘅嘢。」世鋒把全麥起司擺在錫箔盤子,灑上洋蔥和奶粉:「通過平民手段,都做到類似嘅效果。」
他倆用錫箔盤子承載起剛出鍋的菜肉泥,放進焗爐加熱。
語芯俯身湊近焗爐的玻璃門,愕視這懲罰麵包逐漸凝成糞便色澤的磚頭狀,乾嘔了兩聲,反胃得往後退開。
別人是不擅烹飪才搞出暗黑料理,他倆卻是目標明晰、仔細依照步驟製作劣食,真是瘋了。語芯連忙打開窗戶,風扇和抽氣扇,排走悶在家政室內的酸臭味,緊皺眉頭:「其實你哋講嘅我都信晒,有必要繼續測試咩?仲要煮埋啲唔係人食嘅食物。」
「你唔覺得有趣喇?」世稜的聲線是帶着失落,語芯只好有始有終的陪他倆走到尾,抽了抽氣,聳了聳肩,肢體語言像是說着有何不可,嘴上卻說着不掃興的順口話:「好有趣,請繼續。」
男孩們似乎覺得這種對日常生活毫無幫助的心靈感應好酷,自得其樂想要展示更多花招,雙雙在書包取出各式各樣的道具——睡眠眼罩、工業隔音耳機、摻玻璃碎屑的薄荷鼻吸劑、防狼胡椒噴霧,再加上那即將出爐的懲罰麵包。
它們分別能使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等等外部感官,陷入類似於被剝奪的失靈狀態。
世稜脫下圍裙掛上牆上的掛鈎,暢笑着說:「你可以將感官剝奪理解成心靈感應嘅放大鏡。」
「就算只係喪失三四種感官,敲牙都會變到好似打雷咁嘈、同體共感唔會理你同唔同意,無條件咁接通、內心獨白變到好似把刀咁插入個腦度。」世鋒戴着隔熱手套,從爐中端出懲罰麵包扔在枱上:「如果你唔嫌棄嘅話,我哋再玩多個實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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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綜合大樓,由康文署和食環署管理的多用途市政建築,總共五層。雙排扶手電梯內部馬達傳動予鏈條帶動齒輪,使與之相接的履帶循環運轉,街坊站在台階外殼上面起落,不拘男女老幼,自顧自的過着安穩生活。
某年輕媽媽因手提菜籃而騰不出手牽着孩子,焦心責備:「捉穩!唔安全㗎!」
母子的扶梯往下,世鋒的扶梯往上擦身而過,不忘翻白眼吐舌頭裝鬼臉逗笑孩子。要聽話呀,不是每個人都有嫌媽媽囉唆的福氣,至少兄弟不曾聽過類似的叮囑,這是為甚麼他倆不惜冒着感官損傷的風險,證明天賦。
箇中原理就如這普及常見的自動扶手電梯,你們不懂,也是理所當然。
推門進入第五層樓梯間,全然方白的疏散通道儼如方井,常閉式逃生門,門柄是黑黃相間的警報推杆鎖,言明若非貿然發生火災,人們不會途經此處。
世鋒席地而坐,拿出書包裏的感官剝奪道具,手持吸劑湊近鼻孔,抽氣,微細的玻璃磨粉刮傷鼻黏膜,寒顫直衝腦門,接口滲漏的污水管、殘留濁氣的排風管、再也嗅不着的翳臭統統不是回事;
疏散通道本無人聲喧嚷,但當套頭戴上工業隔音耳機,方知剛才那是僻靜,如今這是荒寂,絕無水滴亦無氣流可及耳廓;
奮力點頭自行壯膽,相繼對腕臂施放胡椒噴霧,直至感到灼燙,才可使用面紙抹去化學物質,免得愈加傷害皮膚同時保持麻痺;
掰開裹住懲罰麵包的保鮮膜,啃一小口,忽有腐壞腥臊打鑿入舌頭的各個方位,縱嗆咳不停仍強吞下肚,反正這玩意再吃上兩口,味蕾便會停擺,只要熬過這起頭的痛苦就好;
臨蒙上睡眠眼罩前,他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放進胸前口袋,萬事就緒,就把笠在額頭的眼罩拉下遮蓋雙目,隔絕世間所有光明。
「可以開始。」
佩戴藍芽耳塞的語芯,陪同世稜步入綜合大樓的正門,為了排除兄弟預先串通的嫌疑,途經哪個路線,前往哪個樓層,全由語芯心情而定。
分隔於第五層的哥哥,通過視、聽、嗅、味、觸五感,窺探着弟弟的每個所到之處,話音則在語芯的耳塞中亮起:
「啱啱行咗入地下大堂,看更幫你哋撳住部𨋢,但你哋選擇搭扶手電梯,費事信號不良斷線。上到去二樓康樂事務處門口,職員係個禿頭恰眼瞓嘅廢佬。你可能會話,咁只係代表我好熟悉呢幢大廈。無問題,你繼續同我行,我繼續同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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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體育館,語芯和世稜步往玻璃隔牆,望入排練室,一眾孩童身穿道袍朝手靶擊拳、踢腿,短手短腳的招式、哦嚓呀嚓的喊聲,可愛到犯規。
世鋒聲線在語芯耳中實時旁述:
「門口貼住張紙,寫住兒童跆拳道班,有個男仔綠帶,其他學員都只係白帶同黄帶,即係話個男仔係班上面嘅大師兄。因為係大師兄,所以佢踢嘅唔只係雞髀靶,而係木板。佢好瘦削,彎低身摸下自己可憐嘅小腳腳,扁住嘴仔,踢唔斷木板嘅挫敗感令佢陷入深深嘅自我懷疑之中。」
「有必要講到咁生動咩?你阿哥。」語芯抿嘴而笑,一眸拿世鋒沒辦法的目色投向了世稜,弟弟剎時心花怒放,縮肩屏息:「唔好望住我,我又唔係佢⋯」
視點回到排練室內,師傅為振作男童的士氣,竟在飛踢的瞬間率先把木板折斷了。男童信以為是自己威力無窮,鬥志滿滿的喊道:「哼!」
看來犯規不僅是對其可愛程度的誇飾,而是明擺在眼前的犯規,逗得語芯和世稜肘挨撞肘的竊笑、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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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樓圖書館,語芯領頭走到藝術書籍分類區,指尖劃過一排排書脊,信手取出影評集,待世稜快步至她身旁,便快速翻頁。
世鋒亦準確道出翻確哪個書頁、內文在評論哪齣電影:「197頁,劉寶賢執導嘅《山狗》;133頁,梁普智同特倫斯嘅《狐蝠》;007頁,翁維銓嘅《再生人》,007頁。我覺得《再生人》就算擺喺宜家上映都係值得攞獎嘅作品,但我都無鐘意《狐蝠》嘅排場多啲。」
世稜聊起電影便起勁,搭把嘴說:「唔係囉,無嘢可以超越到《山狗》,香港影史上最強爛片。」「你哋兩兄弟到底睇過幾多舊戲?」語芯皺眉睨向了他。
「哈啾!」「等陣,邊個打乞嚏?你哋嗰邊,定我呢邊?」世鋒壓下聲線,怕是保安員接近他所在的疏散通道。
世稜和語芯回頭望去,老伯背窗住在沙發椅,徒手擤鼻涕,又仰頭將書本搭在臉上遮光瞌睡。想到方才碰過及當下握在手中的讀物,或曾遭老伯鼻腔黏液的無情蹂躪,語芯倏地一顫,捏住書角放回書櫃,把世稜的衣擺當成抹布擦了擦手:「唔好意思。」
「你仲好意思講唔好意思⋯」世稜喃喃吶吶、呆呆跟在語芯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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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樓街市及熟食中心,久留在攤檔前對商販殺價的婦人、把手拉車當作攻城鎚硬擠越過的老嫗,無一不為語芯、世稜設下路障,寸步難行,神情亦在紅色吊燈的映照中愈漸浮躁。
世鋒似乎嫌他們還不夠煩心,盡其話嘮本色:「我覺得有趣嘅係,當我哋剝奪自己去接通對方嘅感官,你對環境嘅洞悉會比對方嚟得更加深入,更加仔細。」
他把所剩無幾的懲罰麵包往嘴裏塞、吞盡,擺出手按膝蓋的盤膝姿勢,像極道行超然的禪師:「畢竟人類大腦會慣性咁排除無用資訊,但作為暗中打探嘅人,我留意到所有事物嘅運作。譬如,三點鐘方向,讓路。」
一個赤膊男子肩扛兩大箱冰,在窄路中逼近,語芯和世稜見狀靠邊站退讓。其實這搬運工在大老遠已經呼喝人們借過,可在人聲沓雜的街市裏,即使男子的大嗓門早就傳至兩人耳內,卻因大腦為免於感官過載,而自動屏蔽該訊息。
「我可以越過阿姨阿嬸嘅『埋嚟睇埋嚟揀』,聽到天花板抽氣扇卡住唔郁嘅雜聲,呢度空氣先會咁翳侷,豬肉檔先會吽到發臭。烏蠅。」果然有蒼蠅在語芯和世稜之間嗡嗡飛過,語芯擺手搧風,欲把蒼蠅撥開,險些因地面濕滑而跌倒,倖然世稜即時搭肩扶穩了她:「小心。」
語芯尚未趕及答謝,藍芽耳機中的話音馬上作另一波提醒:「睇腳呀。」魚檔嬸嬸手持發泡膠箱往外灑,要不是語芯拉住世稜往後躲開,鞋襪就被腥水潑濕了。
世鋒人在不場卻更周詳地說出事發經過:「搬冰師傅送到魚檔,晾魚嘅冰融咗,阿嬸倒走啲污糟水換冰,呢啲你哋都感知到,但你哋都注意唔到。」他接着說:「而如果我同細佬調換位置,我同樣會俾多餘嘅雜訊牽住走,但就好似我哋有時需要拋開個人感受,奪回對生活嘅掌握,唯有抽離一切,先可以覺知一切。」
一直無暇答覆的語芯,總算穿過街市來到熟食中心的區域,點了一杯凍檸檬,坐在公共桌椅上,面露疲態,掛掉與世鋒的通話。看來雙胞胎的異能不勝菜市場的紛擾,世稜暗自垂頭,默默喝着自備的電解質飲品,不聲不吭。
把感官剝奪道具收回書包,重拾視聽的世鋒頭痛得面容扭曲,微弱光線好比直視閃燈、細小音量好比指甲刮牆,他的眼睛瞇成細縫,歪了歪頭想要取回耳水平衡,喘着粗氣,揹背包快步走出樓梯間,先到男廁洗乾淨雙臂殘留的胡椒噴霧,再到熟食中心會見兩人。
一股勁的坐在椅上,托住前額,如同派對狂歡過後的嚴重宿醉。
語芯意料不到這能力的副作用竟這般慘重,拍肩慰問:「你見點呀?」
「無事,應該聽朝瞓醒就會好返,你哋呢,落咗單未?」
「嗌咗兩碟小菜,陣間你合埋眼食啦,分啲味覺俾你,好過你食個飯都無聞無味。」世稜如此提議。
夾在兄弟中間的語芯愕然了片刻:「原來仲可以咁用⋯」
「咁唔好嘥錢喇。」世鋒舉手呼喚侍應,點了碗最便宜的淨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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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測到了最後步驟,哥哥必需說出暗號,該暗號由語芯事先私下告訴弟弟,再由弟弟以內心獨白的方式轉告哥哥。
語芯端正坐好,假咳清喉,擺出面試官的架子考問:「高世鋒先生,暗號係一句咩說話?」
「唔係一句說話,而係一段旋律,但我唔知道係邊首歌。」世鋒目光游移不定,怕是羞於在大庭廣眾下哼歌:「你用旋律做暗號,係咪想睇我出醜?」
「我未聽過你唱歌吖嘛,同埋重點係,如果個暗號只係文字嘅話,你哋敲牙咪得囉,根本唔使用內心獨白。跟住我諗,既然內心獨白係諗嘢嗰時喺腦袋出現嘅聲音,咁換成旋律都可以做得到,而且你哋都無得出貓。」
「睇你個樣唔似咁聰明噶喎。」
「哈、哈——」語芯敷衍冷笑兩聲:「我當你係讚我㗎喇。唔好扯咁遠,宜家哼歌俾我聽。」
世稜翻了翻白眼,又左顧右盼的,確定周遭食客沒有特別在意他們,才肯湊前身子,悄聲哼唱,縱使有點跑調,但大抵能聽出與暗號相符的歌曲段落。
見世鋒萬般不情願的模樣,語芯也就不為難他了,莞爾說道:「係呢首歌無錯,哈,校草為我獻唱。」語芯故作陶醉的翹腿、托腮,露出閃閃發亮的眼光,這更令世鋒覺得自己被耍了、睨向弟弟要他來評評理。
世稜不願當他們的磨心,轉移話題:「你揀呢首歌叫咩名?」
「謝安琪嘅《兩生關》,我好鍾意呢首歌。」語芯話音剛落,世鋒頓時震驚,事關他掏出手機搜尋到歌曲簡介:「哇!TVB爭產劇片尾曲?」
「你竟然睇埋啲咁嘅嘢?」世稜速速轉臉直瞪語芯,見鬼也不至於像他這般訝異。
「唔好!唔好再笑我聽咩歌喇⋯」語芯惱羞,尷尬低頭咬着吸管:「我又無睇套劇,鍾意首歌咋嘛⋯」
「唔激你喇,你唔好嬲。」世鋒收斂起嬉皮笑臉,世稜隨聲附和:「嗯,音樂本來就無分高低。」
此時侍應端上淨河粉和配飯小菜,語芯和世稜手執牙籤挑出蜆子肉,吃得津津有味。世鋒舀起河粉大口吸入嘴裏,閉起雙眼接通弟弟味蕾,順滑濕潤的河粉竟帶着炒蜆的蒜香和鍋氣,感覺有點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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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點解隻牙會自爆,點解有第三排牙⋯」這是哥哥在西貢碼頭提及的小總結:「我哋都唔知道原因,奇怪嘅係,除咗細佬食完癲癇藥會偶然失靈,敲牙呢個能力幾乎無任何其他限制。由細到大甩牙都係揼落洗手盆就算,無見過會自爆。」
語芯踏在回家的路上,兄弟相伴送行。
兩顆燒焦的臼齒承在小藥杯中,被語芯拿着,舉起在兩眼之間細看良久,再將小藥杯交還,世鋒接過並蓋好蓋子,放到褲袋。語芯疑惑問道:「你哋鍾意追飛碟,係咪同呢個超能力有關?」
此話一出,原本踴躍解答的世鋒忽覺沒趣,別過視線,雙手插袋步速如常,當作沒有聽見。世稜見狀即代以回答:「我哋細細個嗰時,唔識得分天堂同太空,以為總之喺個天上面就係同樣嘅嘢⋯」
「咁耐以前嘅事就唔好提喇,都無人想知。」哥哥斷然喊停,弟弟識相閉口避談,但反而更加勾起語芯的好奇心:「講啦,我想知道呀。」
世稜欲確認哥哥的眼神,世鋒糾結片刻,向弟弟擺了擺手示意默許。
於是他繼續說:「因為媽媽生我哋嗰時難產走咗,所以六歲嗰年,我哋以為只要捉到隻外星人,就可以交換人質,將上咗天堂嘅媽媽贖返翻嚟,我哋都開始咗追飛碟⋯」
「而宜家只係為興趣。」世鋒以斬釘截鐵的口吻插話,澄清他倆不再是昔日的媽寶,疑是怕被當成有戀母情結的怪人。
可語芯沒有瞧不起的意思,只是不知該為兄弟喪母的事而婉惜,還是該為他倆六歲便敢與天比鬥而欽佩,想了又想,拋出玩笑圓話:「如果唔嫌我蠢嘅話,以後去追飛碟都帶埋我啦,『擄拐外星人』聽起嚟似乎需要多啲人幫手。」
「我哋考慮考慮。」世鋒置之一笑,短促答允,為着儘快結束話題。世稜微笑着抬望夜空,那些遙遠的星辰,或許不會太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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