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生子之死（粵語對白） - 第07章：告解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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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07章：告解

雷又生

Oct 4, 2023

149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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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胞胎救參失敗當晚，雨順對兒子入院的事全然不知，還在夜店獵艷。

　　紫藍色迷幻光束，循着的士高混音情歌的鼓點四射，男男女女搖曳身軀，投入舞池互相推搡。雨順看中兩名年輕少女，往前搭訕，他故意用發音不正的港式普通話問：「你們來香港多久了？」

　　舞曲音量之大，她們得湊前身體方可聽清：「吓？」

　　「來香港多久了？」「我哋係香港女仔！」

　　「我仲以為你哋係台灣人添！」「點解呢？」

　　「台灣女仔靚啲吖嘛！唉，唔怪之得啦！」「咩呀？宜家好失禮你呀？」

　　其實雨順早就認出她們是香港人，那是萬用的開場白，藉以挑起港女們的攀比心理。儘量把焦點放在醜女身上，待旁邊那位美女閨密自覺沒趣，甚至吃醋再對她下手，根據雨順的經驗，這樣的約炮成功率更高。

　　他將兩女帶回桌前，成群豬朋狗友正在猜拳喝酒。

　　侍應忽地端上特大號靴型啤酒杯：「呢杯係嗰位先生請你飲。」

　　「哇，原來我喺同志圈都有市場噶喎，哈！」

　　雨順自嘲化解尷尬，並循着侍應攤手的方向望去，竟見劉民怒目圓睜，舉杯致意，卻又手背朝天，把酒灑在地上奠祭。

　　「噢⋯」雨順肅然屏息，飛身起座直往店門衝去：「讓開⋯讓開！」

　　他磕磕撞撞穿插越過人群，打翻侍應端送的酒水，酒客速速散開以免潑濕身，在這漆黑環境中，誰都無法辨清是哪個混蛋在胡亂推擠，引起連鎖效應，叫囂起閧，爆發肢體衝突，拳來腳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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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順僥倖逃出夜店，走上斜路撤離。

　　劉民倏地伸手，那粗壯的刺青花臂不減當年，掐住雨順後頸，成年男子體重在他手中，變得好比垃圾袋般輕賤，丟到後巷！雨順大字型的趴倒在地。

　　「你認錯人、你認錯人呀！」雨順慌得高八度破音。

　　低看着昔日女婿塗地爬行的窘態，劉民不禁替他羞恥，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逼到牆邊喝斥：「六年喇！你同我玩失蹤，我連兩個孫都見唔到！六年喇，你喺到玩女人？」

　　「你聽我解釋，我⋯」雨順絞盡腦汁想要解困：「我換咗手機。」

　　若非喝得爛醉，誰都不會認為這蹩腳藉口能忽悠過關，其耍賴的程度，直教劉民愕然，得多費點時間才釐清狀況，都已經把這個混帳給逼入窮巷了，竟還斗膽唬弄自己，劉民震怒擊出直拳。

　　「啪。」這是鼻樑斷裂的聲響。

　　「呀！」雨順摀着嘴臉，鼻血直流，背部靠牆滑落，渾身癱軟。

　　劉民終歸是老了，大動干戈，難免會喘不過氣：「你無嘢好講啦嘛？」

　　雨順躺坐在餿臭的髒水坑，自暴自棄，生啃檸檬也不至於像他這般面容扭曲，五官擠壓一團，血淚涕涎，交融在這小丑臉上：「我合埋眼，我見到佢；我匿喺屋企，我聽到佢把聲；第二朝酒醒，我諗起佢⋯我個頭好痛、我個胃就嚟爛、我飲到屙、我飲到嘔⋯跟住點呀？」

　　他嗤然自笑，無賴地聳了聳肩：「『同我開多枝酒』，哈。」

　　他凝住表情，失魂蕩魄着：「因為就算最嚴重嘅宿醉，都比唔上失去海倫嘅痛。」

　　他大言不慚地對劉民指手劃腳，巴不得提早往生：「所以你繼續打啦，打死我啦，無緊要㗎，反正我同死咗無分別。」

　　後巷頓時陷入寂靜，連老鼠亂竄、咬囓發泡膠的聲響都能聽到。劉民伸手示意攙扶，雨順怔住、抬起視線，發現賣醉的不單是自己，劉民醉眼迷糊、兩腳搖晃不穩，看來這些年來也是借醉度日。

　　女婿捉住岳父的腕臂借力站起。

　　不善言辭的劉民擁緊雨順，拍拍背肌，重複相同片語：「你聽我講，唔可以再咁落去，你聽我講，真係唔可以再咁落去。」

　　就讓那威懾的奠酒禮，祭給舊日逝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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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曆假期結束後兩週，雙胞胎仍住在嫲嫲家，以往的書包、書簿、文具、校服，全都遺留舊居，嫲嫲直接為他倆重新購置，也不聯絡雨順。

　　這天，趁兩兄弟上學期間，雨順主動邀約家母到茶餐廳見面。

　　在等待嫲嫲到赴的這段短短時間，雨順以茶代酒，大喝特喝，惴惴不安的抖着腿，按捺酒癮。

　　吸管埋在凍飲杯的冰塊之間，插着千孔百孔的檸檬片，檸茶飲盡，空氣在吸管隙縫中震動，發出「哧哧」聲響。這已是第三隻空杯，吸管被咬得扁扁皺皺的，與其餘的兩杯相同。

　　嫲嫲步進茶餐廳門口，見雨順從卡座冒起頭招手。

　　母子面對面坐，好比職場面試，難得看到兒子衣裝整齊，沒有渾身酒氣，姑且聽聽他有甚麼話好講。

　　雨順舉手呼喚侍應點餐，叫了合母親胃口的歐陸早餐和熱奶茶。嫲嫲交叉抱臂，顯然還未饒恕這忤逆子。

　　「咪同我嚟呢套，佢哋喺我度好食好住，唔會跟你返去。」

　　「我明白，宜家未係時候⋯」雨順探手胸前口袋，掏出尺寸稍大於硬幣的銅板吊墜，上面刻印着「一個月」的浮雕字體。嫲嫲不明其意，雨順把銅板交予她手中，解釋說道：「我參加咗匿名戒酒會，呢個獎章，係我幾耐無𢭃酒精嘅證明。」

　　「一塊爛銅爛鐵就當無事發生？想愴你個心呀。」

　　「咁耐以嚟你叫我去戒酒，點解宜家⋯」

　　「你次次都話會戒，我做老母嘅，次次都信你，但你有邊次做到？」

　　「歐陸早餐、熱奶茶到。」侍應還真會挑時機上餐，母子兩人禮貌僵笑，先後向侍應說了句「唔該」。

　　當侍應轉身別去，嫲嫲立即湊前身，氣得用手指敲戳桌子，連連責問：「事到如今，你仲奢望有人原諒你？你以為幾句說話，我就會俾返兩個細路你湊？」

　　「我唔奢望你即刻原諒我，我都無自信可以湊得掂兩個仔⋯」雨順握起嫲嫲執住銅板的手，好讓她攥緊獎章，感受其重量：「我淨係想你畀多少少時間我，唔好放棄我住⋯」

　　「唉！」嫲嫲的脾氣像鞭炮，心腸卻很軟，怒氣短促的炸完了，稍微哄回來，很快便能息事寧人。

　　雖對兒子屢試不第的所謂悔改，她仍有疑慮，但抱持觀望態度，好聚好散吃個早飯，還是可以接受的。況且孫兒擅自跑到老遠追飛碟、癲癇發作等糟事，嫲嫲也是瞞住沒有轉告雨順，不見得能理直氣壯地譴責兒子，只得點頭應允：

　　「我會繼續照顧佢哋，你都唔好再令我失望。」

　　雨順臉上亮起笑容，手握刀叉，服務周到地為家母切好餐盤上的牛扒：「唏，呢啲嘢交俾奴才做。」

　　嫲嫲看着兒子無所不用其極的討好奉承，暗喜揶揄：「擦鞋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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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時份，雙胞胎在功課輔導班後回家，他倆手握書包肩帶，步往回嫲嫲家的路上。

　　哥哥埋怨為何非要幫助其他同學不可，要是只顧好自己，他倆就能早點寫完作業，早點回家玩耍了。弟弟不置可否，心事重重。

　　他倆仰頭凝視紫紅色的雲霞淡退，逐漸化作黑壓壓的夜空。礙於都市光害，無法僅憑肉眼眺望到的遙遠星辰，遊走百億光年的餘輝，全都杳無影蹤。

　　身高根本夠不着，目光也太過短淺。

　　世稜軟軟糯糯地問道：「哥哥，我係唔係好無用？」

　　「唔係。」世鋒不經意搖頭，想搖走當日目睹癲癇發作的回憶。

　　「媽媽就喺上面，某個地方，等緊我哋見佢。」世稜輕拉哥哥衣袖，伸出食指指向天際。

　　世鋒點了點頭敷衍弟弟，又再低頭顧好前路：「係啩。」

　　「咁如果我繼續追呢？」世稜害怕哥哥中途放棄，像要捉緊最後那根稻草般，捉緊哥哥的手心，停在原地：「你會唔你陪住我？」

　　「當然。」世鋒強顏歡笑，唯求別再追問下去，他心暗忖，要是我不陪在你的身邊，又有誰來守護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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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第00章：鋒稜（中）

#2 第01章：芳香

#3 第02章：雨海

#4 第03章：天使

#5 第04章：始齔

#6 第05章：救參

#7 第06章：失措

#8 第07章：告解

#9 第08章：衛星

#10 第09章：火屑

#11 第10章：沈醉

#12 第11章：機理

#13 第12章：潮汐

#14 第13章：暮光

#15 第14章：成魔

#16 第15章：骨燼

#17 第16章：綠蝶

#18 第17章：青發

#19 第18章：苦毒

#20 第19章：冥頑

#21 第20章：別夢

#22 第21章：鋩角

#23 第22章：鋒稜（上）

#24 第23章：鋒稜（下）

#25 第24章：母體

#26 第25章：分娩

#27 第26章：啟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