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聽聞太宰治的《人間失格》能挑起人類深處的某個經歷過創傷的靈魂，但其實我對於太宰治這種無賴、悲哀的故事軸毫無興趣，甚至有些反感地怪罪這種人向世界投放毫無必要的負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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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無法避開某個作家的書不看，又或者刻意避開我心中的某個凹洞。於是，我向自己許下承諾，必定要在我靈魂經得起任何考驗的時候看這本書，等我體內儲好了一定的憂傷抗體，就可以免疫書中的任何一句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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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該死的好奇心，始終還是讓我破了那句沒有黑字白紙寫下的諾言。我曾以為自己的靈魂不再孤獨了，以為自己被定義為人生勝利組，似乎心裡就不該再有任何被憂鬱攻入的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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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差不多「視死如歸」的心態翻開這本書，飛速地看過前言，停在了第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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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隨便好了，反正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我快樂起來。但與此同時，別人送我的東西，無論多麼不投我所好，我也不會拒絕。對討厭的事物不敢明說，對於喜歡的事物，也像做賊似的畏畏縮縮、惴惴不安，令我備感痛苦，而這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又使我苦悶不已。換句話說，我連二者擇其一的能力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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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相似的字眼，多麼相似的修辭，恍惚我之前也有寫過一模一樣的，又或者我體內早已有一部分是太宰治的基因。但我腦海裡相當清楚，這一定是某種無賴的蠱惑，把人引導至無力面對現實跟真相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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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潛意識裡拒絕承認我跟太宰治有任何關聯。我不希望自己沉淪然後放棄人間的掙扎和腌臢。比起完全沉沒在無光的一側，我更希望我是個海陸兩棲的生物，能在委屈自己向世界求愛的同時，保留一點悲傷、保留一點對世俗的不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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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是世界一切的愛人，但其實他是一種病毒。他為了生存會斬去自己的攻擊性，以求在折磨你的同時，你不能太痛苦，那麼他自己也能存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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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生存於世似乎就需要跟某些無法打敗的共存，是對著病毒的道理，也是對著抗拒與妥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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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寫出自己多討厭這討好世界的一切來洩氣，卻不能像太宰治一樣那麼不負責任、拋卻一切地離去。若真執行了他所說的，那我就只是無異於他的無賴了，成就了文學的童話，但也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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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人間失格》的時候很努力地提醒自己不要做一塊海綿對裡面的概念一概照收，於是我沖淡了自己思緒，再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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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理性也不多，只剩十頁了，不想再費心思去拆解每個可能讓我深陷憂愁泥淖的情節，不想去拆解一本書厚的遺書——對世界的控訴。我的肝沒有其他人的強大，解不了這種無解卻又真實的痛苦。既然我知道自己不足以撐起這本書的重量，不如把它悄悄的放下——我沒有必要去關心太宰治如何痛恨這個世界，也沒有必要模仿他去視世界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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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身邊也沒有人有義務要對我的負能量照單全收，開解我的那是情，把我救出來的也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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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應過某個我愛的人要熱愛生命的，儘管我可能不認同生命裡的許許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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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停在了那句：
「然而，眾多的女性卻依靠本能，嗅出了我無法訴諸於任何人的那種孤獨氣息，以致於多年以後，這成了我被女人們乘虛而入的種種誘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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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把性別換過來的話，太宰治又說對了八成了。我不想繼續看這本書的原因，說到尾可能還是太宰治說得太對，而我做得太錯而又不想面對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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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決定把剩下的人間失格留給不屬於太宰治任何一部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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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翻開這本書的時候，我要是一個旁觀者去面對自己的過去——又或者是我下定決心去沉淪，了無人間牽掛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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