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刘夹生谈话后,回到办公室,马明山闷闷不乐。见马明山生闷气,身边的同事说,刘夹生就是这样的人,只想当更大的官捞更多的钱,没有心思管这种工作上的事,吃苦不讨好还没有油水。马明山心里想,既然不能得到刘夹生帮助,那就自己独立完成总公司计量管理细则。于是思考再三,马明山决定继续到基层下属单位,向基层一线管理人员面对面征求意见,进一步完善自己写的细则。
马明山又去了总公司油库和两个车间。在这三家下属单位,从单位领导到计量管理员,对一个明确的总公司计量管理细则,给予高度肯定。他们提了很多详细的意见。调研时,油库的沈主任,甚至专门陪马明山去了一趟北京机械工业部。在部企业管理司,大家对企业的计量管理进行了深入交流;部里的领导夸赞,到底是江南总公司,事事走在全国前面,这是全国机械行业企业第一个计量管理细则。
从机械工业部回南京后,马明山又去了省计量局,征求计量管理处裘处长的意见。裘处长是省内企业计量管理专家,他给了具体修改意见。裘处长也说这是全省第一个企业制定的计量管理细则,与马明山逐句进行讨论,亲自帮助马明山完成了最后定稿。这样,马明山起草的《计量管理细则》,就完成了。接着,马明山以江南总公司的红头文件,发布了《江南机械制造总公司计量管理细则》。
这是马明山到了江南总公司科技部,独立起草发布的第一个管理文件。江南机械制造总公司的计量管理工作,从此,在马明山手上开展起来了。《江南机械制造总公司计量管理细则》发布后,马明山立即做了一个培训计划,举办了两期计量管理培训班,请裘处长主要讲解企业计量管理的理念,马明山负责讲解针对各种江南总公司下属单位,实际的计量器具要求细节。
每期培训班,马明山只能从总公司科技部申请到很少的经费,他想方设法从可怜的费用中,给每个培训的人员,准备了一个礼物,一个八块钱的热水瓶。那时普通热水瓶三块钱,他们这个高级热水瓶八块钱了,相对来说,算得上奢饰品了。经费太少,讲课就没有安排专家授课费用,每次讲课,马明山就给裘处长两个热水瓶。裘处长欣然接受,一点都不计较,认真备课认真讲课。没过多久,马明山完成了江南总公司的计量培训,每一个下属单位,都计量管理轮训了。在整个培训过程中,总公司科技部刘夹生副部长一次都没有参加,可能嫌马明山的热水瓶不够劲吧。相反,省计量局裘处长,每次对马明山都是有求必应,对马明山开展这项工作的帮助极大。
在经过文化大革命,砸烂一切规章制度,企业管理水平普遍低下的情况下,这项工作的开展,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带动了整个江南总公司管理水平提高,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江南总公司,在全国,是最先实施计量管理规范化的企业。
高中毕业后,在来到江南总公司科技部之前,马明山一直在读书和科研之间,在一个单位的科研装备部工作,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空间。父亲思念在远方工作的儿子,说服了儿子马明山,把他调回了家乡南京。父亲找到了当年的老部下,江南总公司一把手,安排马明山来到总公司科技部工作。马明山到了江南总公司科技部,才发现这里不是做科研的,而是做科技管理的。马明山本想做一个优秀的科研工程师,一辈子从事研究工作,却稀里糊涂进入了国企管理官员队伍。
作为一家超大型国营企业,江南机械制造总公司管理层是一个官僚体系。那时马明山很单纯也很勤奋,没有过多的想法。以往科研工作的经历,马明山养成了努力学习努力做事的习惯,让马明山做的事情,就尽责尽力去做。由于副部长刘夹生不作为,天天盯着科技部里的油水,在别人管的科研经费上起主意,不愿意承担自己的职责,马明山莫名其妙的主持起草了《江南机械制造总公司计量管理细则》。本应由副部长刘夹生做这件事情的,这个新官上任一心捞钱;马明山刚刚进入管理部门,就要独立完成起草计量管理细则。在完成管理细则的发布后,接着顺其自然,马明山装模像样地指导起来江南总公司全体管理人员,给他们讲授课程落实细则,在企业计量管理工作取得了进展。
那时,文革结束没有多久,人们习惯了阶级斗争勾心斗角,好多人不愿意做实质性工作。总公司管理层里,大多数人做了一点事,就希望马上得到利益。 马明山是管理新手,对工作接手就干,不知道讨价还价斤斤计较。那个时候,总公司科技部里矛盾重重,毕竟马明山对升官兴趣不大,保持了洁身自好,不参加任何内部斗争。马明山平时做好本职工作,闲了就学习英语,编一小段计算机程序。
以前车间的技术组长刘夹生,和在总公司科技部的梅光亮科长,竞争副部长职位。由于分管科技的任气轻副总经理,当车间主任的时候,和车间技术组小段有过一腿,小段现在是刘夹生的老婆。任气轻坚决支持刘夹生,一起反应梅光亮公子哥作风,结果刘夹生胜出当上了副部长。这次竞争失败,让梅光明的心灵,真的黑了下来。
梅光明科长父亲,曾长期担任江南总公司的领导职务,当时是十级干部(十三级以上算是高级干部)。梅光明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那年,上的杭州大学。梅光亮进入学校的时候,已经不能正常上课,整天学习毛主席老三篇文章,要求大家都能背诵。梅光明参加了红卫兵,迫害老教授,冲击老校长。梅光明是红二代,批斗中又狠辣,被推举为红卫兵造反组织副司令。他们接管学校权力,就组织学习毛主席“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要掀起了“痞子”运动,走出校门到处破四旧打砸抢破坏。
有一次,梅光明带领一群红卫兵,去郊区一座庙里破四旧,所谓破四旧就是想方设法地对庙宇古迹等进行破坏。路很远,快到中午时光,当他们走进破四旧现场,经过不知道多少轮的打砸,容易破坏的都破坏了。是考验红卫兵小将的时刻了,要比谁能破坏那些不易破坏的残留古迹。梅光明一马当先,敏捷地爬到高处拿着锤子砸,每砸坏一处就能赢得大家的一阵喝彩,然后他就得意洋洋带领大家狂呼一阵子革命口号。在崇拜的目光下,他享受着巨大荣光回到了地面。余兴未了,他又兴致勃勃,跳一段忠字舞。革命就是暴力,……是暴力行动。但在回学校下山的路上,可能是菩萨显灵了,梅光明一脚踏空摔了下去。他的小腿骨折了,回到南京城南家中,卧床休息了几个月。
伤好后回到学校,也许梅光明感觉到神的力量,不再参加红卫兵活动了。闲的没有事干,梅光明常在学校大院散步。住在附近的顾小芬,一家人都是工人,年轻姑娘经常到学校院子走走,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结识心仪的大学生。顾小芬看见梅光明,心里喜欢,于是经常打扮的漂漂亮亮,在他散步的地方来回走动。梅光明是一个多情的种子,没有多久就注意到了这个姑娘,主动和她搭话,不久他们热恋了。
梅光明有几次想和顾小芬亲热时候,动作意图很明显,但是总是有人,关键的时候不能做到位。小芬是个颇有心机的女孩,一天她家人去亲戚家了,顾小芬约来了梅光明。有条件做事了,梅光明岂能放过,你情马明山愿发生了关系。顾小芬不放心,虽然有了关系,但家庭和个人条件差距太大,万一梅光明以后不认帐了,那该怎么办。有一天她发现,学校实验大楼值班室,平时不上锁也没人,但晚上九点钟准时有人来值班。一天晚上,她带着梅光明到附近散步,快到九点的时候,她领梅光明进入了这个值班室,……。九点钟 ,值班的人进来打开灯,一对偷情男女,撅着屁股忙得正欢。值班人赶快叫来学校保卫处的人,记下了他们的姓名单位和事情经过。那个年代,这属于犯了错误,校方通知了双方家长,梅光明写了检查,并向学校保证毕业娶顾小芬,才不再追究。后来,顾小芬成了梅光明的老婆,他们一起回到了南京,在城南安了家。梅光明进入江南公司后,渐渐嫌弃顾小芬,常常沾花惹草;工作上也得过且过,吃拿卡要收受贿赂
梅光亮常说,刘夹生为了当官,是很下作的,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的这些话,马明山是相信的。马明山能感觉到,在与刘夹生竞争副部长之前, 梅光亮还是有几分人格的,以后他再次竞争副部长的时候,为了取胜失去了人格尊严。马明山之所以一直保持了自己的人格尊严,与马明山对官位的轻视有关系。
总公司管理机关有很大的权威,又很少有真正的监督,选人很关键。如果选到马明山这样的人,会努力做事成事;选到刘夹生那样的人,会不做事盯着好处捞。但马明山不是选来的,是在父亲的树荫下承袭来的,所以他不知道要巴结领导,正派诚实,愿意认真工作。刘夹生也不能算选来的,是靠巴结任气轻副总经理,不耻下贱用嘴舔屁股眼得来的。刘夹生过年过节,就要给任气轻送礼,平时要陪他喝酒取乐,捞到好处也要送给他一些,工作时要看他的眼色行事,这些都是俗约潜规则。
一般来说,升官有两种途径,一种是马明山这种官二代,靠着父辈承袭得来的官;一种是刘夹生这种草根,靠送礼舔屁眼得来的官。实际上,每个下级遵守潜规则,可以比喻成舔屁股眼,是一种变相的交保护费。一般情况下,平民子弟遵守潜规则当上官的时候,基本上就丧失人格了。这些官员也是很累的,遇到事情还要依照潜规则另外送礼,礼分又分为轻中重三个档次,对应所遇到的事情难度。靠舔得官,有的领导心软,会把屁眼洗洗,让下属舔起来相对好受一点;有的领导心硬,很少或者不洗,下属舔起来很臭很难受。对于草根来说,不舔就不能进步,所以草根当官后,绝大多数就没有人格了。马明山在成为科长的过程中,没有执行潜规则,还保持着自己的人格。刘夹生在做车间技术组组长的时候,就要遵守潜规则,心态就完全坏了。刘夹生变成了两面人,说一套做一套,但他的舔狗功夫和整人功夫更加娴熟了。
那个时候,马明山感觉到,自己只要有一点点努力,就会大大促进管理,不是自己能干,是这个位子有权威性。汤部长对马明山科长的工作满意,给予了充分肯定。在完成了计量管理细则发布和培训后,马明山忙于督促全省江南总公司实施,经常去各个城市。
实际上,马明山给总公司下属单位讲课,培训其人员计量管理细则,确切地说,是给了这些人员一个尚方宝剑,让他们说话有份量。多数情况下,这些计量管理人员,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但他们位卑言轻,单位领导不重视。听了讲课后,他们就以总公司要求之名,对照发布的红头文件,向单位领导施压,把应该做的事情落到实处。马明山也通过和这些管理高手交流,学到了很多东西。当马明山提出一些问题时,这些人以非常的耐心,给予马明山指教。
实际上,马明山作为总公司的管理新手,是谈不上去指导落实计量细则的。那时各个单位计量管理人员,都是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计量管理水平远远高于马明山。但马明山带着人到了这些单位,就给他们这些技术人员壮了胆子,把单位领导平时不重视的问题,提到眼前解决。这样,马明山每到一个单位,就向单位领导提出一个改进意见。
实际上,每次下企业,等马明山回到总公司,很多时候,这些企业人员会私下告诉马明山,企业改进意见落实不到位的地方,请求马明山再来企业监督检查,以求得到解决。马明山很默契地配合他们,监督做好工作。
那年评年度优秀,马明山出差在外,汤崇拜部长提名马明山为部里的优秀。那时比较民主,领导提名后,还要全部人员集体无记名投票表决。部长不参加自己部里的评优,总公司所有的部长,在部长之间竞争优秀。相对而言,这样的评优,还是比较合理的。
刘夹生早年的悲惨生活扭曲了他,心理阴暗自私。虽然对马明山没有什么意见,但他想架空老汤,夺取更多的科研资金。刘夹生暗地里拉人,一个一个做工作,把票投给另外一个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投票结果是一半对一半。马明山出差回来,汤部长问马明山的票投给谁,马明山当然不好意思投给自己了,马明山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马明山的这项计量管理工作,没有什么油水,又和马明山以前的科研工作风马牛不相及,马明山这时干得津津有味。
看着江南总公司,都在实施《江南机械制造总公司计量管理细则》,不但提高了计量管理水平,而且带动了企业整体管理水平提高,马明山心里非常自豪。那时企业普遍管理不到位,落实细则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效益,马明山很开心。所以能成功,这项工作没有油水是关键,刘夹生不感兴趣干巴巴的事情,千万百计回避没油水的工作,这样马明山就可以放手去做工作了。《江南机械制造总公司计量管理细则稿》,在那个年代,对江南机械制造总公司管理起到了很大作用,一直到后来很久,国家引进国际ISO9000系列评审,才退出历史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