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八曲、師生（5）

在那之後幾天，莫恩再也沒有讓溫德爾進行任何御風術方面的練習，這也令溫德爾感到有些奇怪，畢竟主動提起要教他的是莫恩，教了一次之後又擅自停下來的也是莫恩，更奇怪的是，每當溫德爾問起為什麼不再繼續讓他練習御風術，莫恩卻不願多做解釋，只是千篇一律用「過幾天再說」這句話來敷衍，聽久了以後，溫德爾甚至開始有種自己的表現是不是已經超前教學進度的錯覺。

但無論如何，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不知怎地，溫德爾甚至覺得似乎就連莫恩也同樣在等待，等待著某些事情發生，或等待某人的到來。因為這陣子，老人比平時更容易陷入自己的思緒，他的目光也總是三不五時便會透過窗戶望向遠方谷地裡的村子。

但溫德爾只要一問莫恩他是不是在等待些什麼，老人總會微笑著告訴他想多了。由於沒什麼事好做，溫德爾的思緒時不時便會飄向已然有好一陣子不見的法萊雅。

她還在進行御風術訓練嗎？是的話，訓練內容又是什麼呢？如果知道自己現在仍在學習最最基礎的御風術，她會不會露出半開玩笑的表情，揶揄自己毫無天分？

想到這裡，溫德爾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因為對方大概更有可能會一臉嚴肅地告訴他基礎是最重要的，然後要他好好聽從莫恩的教導。也罷，就繼續等吧，看莫恩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讓他開始下一階段的訓練。

這時，溫德爾突然想起自己還沒認真考慮究竟該問莫恩什麼問題，但在老人似乎並不認識他父母的情況下，溫德爾也暫時不想將這樣的機會給白白浪費掉，而且這麼說起來，照克莉絲多之前答應他的，這是不是代表他也能去問克莉絲多一個問題？想著想著，房門口忽然傳來了老人向他道晚安的聲音。

「溫德爾，我先睡了。」

「嗯，晚安。」

聽著隔壁關上房門的聲響，溫德爾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知不覺間，一個禮拜就這麼似慢實快地過去了，究竟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漆黑的房間內，看著那銀白色的光芒，溫德爾忽然回憶起小時候自己獨自坐在窗邊，看著外頭那銀白世界的時光。那時，他也總是默默地等待。等待穿著黑色軍用大衣的男人久違地踏過雪地，出現在遙遠的視線盡頭。

喂！

瞬時間，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刺入溫德爾朦朧的意識中。

喂，給我起來！

起來？溫德爾想忽略掉那聲音，因為他正在看著更為重要的東西。

聽見沒？我叫你起來！

隨著一陣劇烈的搖晃，溫德爾猛地坐起身，然後頭直接撞上了將他吵醒的罪魁禍首，使得兩人同時痛呼出聲。

「痛……」

「痛死了……你在幹麻啦……」

摀著頭的溫德爾聽到這聲音，還有些迷濛的腦袋中浮現出一個名字。

「克莉……不對，娜伊芙？」

「哪有人起床的時候會這樣猛然坐起來啦？」

娜伊芙同樣摀著額頭，她還在抱怨溫德爾這一撞撞得太用力。

「抱歉。有什麼事嗎？妳怎麼會突然跑來？」

溫德爾看了看窗外，照天色看來，天應該才剛亮不久，娜伊芙是有什麼急事嗎？怎麼會這個時間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房間裡？

這時，莫恩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

「小子，怎麼了？」

老人的嗓音中還帶著濃濃的睡意。溫德爾喊了回去：

「沒事，吵到您了抱歉。」

接著，溫德爾將目光轉回娜伊芙身上，等著她回答方才的問題。

聽到莫恩在隔壁睡覺，娜伊芙表情顯得有些不安，她似乎也很怕吵到老人。

儘管如此，她還是壓低聲音，像是責問般盯著溫德爾道：

「我是來問你怎麼沒去幫法萊雅送行？」

溫德爾微微一愣，因為他對娜伊芙在說什麼一點頭緒都沒有。

「送行？」

「對啊，她今天天還沒亮就出發了，幾乎所有村子裡的人都去送她離開，結果你不只沒去，還在這裡睡大頭覺！你跟她不是感情不錯嗎？」

娜伊芙愈說愈是生氣，本來嬌小可愛的臉龐此刻宛如籠上一層寒霜，正透出不容輕視的怒意，而那雙水藍色的眼瞳更是惡狠狠地瞪著溫德爾。

溫德爾不知道的是，雖然娜伊芙正努力忍住想要賞他兩巴掌的衝動，但要是溫德爾接下來的回答無法令她滿意，也就是說，若他是明知法萊雅要離開卻沒去送行，娜伊芙就會毫不猶豫地放任衝動掌管自己的手心。

另一方面，還在試圖釐清現況的溫德爾，仍因為方才的夢境感到有些混亂。

「等等，娜伊芙，妳先冷靜點。妳剛剛說法萊雅離開了？她要去哪？」

看著溫德爾的表情，娜伊芙察覺到對方好像是真的不知情，狐疑道：

「完全沒人跟你說過這件事？連法萊雅都沒告訴你？」

「哪件事？」

「她要擔任歌者的事啊？」

溫德爾愣住了，詫異道：

「法萊雅要使用歌？為什麼？」

見到溫德爾的反應，娜伊芙懊惱的伸手扶住額頭。

「你怎麼會連這件事都不知道啊？村子裡都鬧得沸沸揚揚的了。」

「呃……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進去村子了，從上一次遇見你直到現在。」

娜伊芙聽了，驚訝得合不攏嘴。

「為什麼？這段期間你連一次都沒去找過法萊雅？」

「主要是之前我受了傷，所以有段時間行動不太方便，好不容易恢復之後，莫恩也告誡我在還沒辦法保護自己之前，不准單獨進村子，而且他也說法萊雅正在接受克莉絲多的訓練，要我不要去打擾她。」

「所以，莫恩大人也沒告訴你法萊雅是為什麼接受訓練？」

溫德爾一聽不禁皺了皺眉，他一直以為老人說的只是一般的御風術訓練，就類似他訓練他的學生那樣，但是就娜伊芙的表情看來，情況似乎不是那麼單純。

溫德爾確認道：

「也就是說，法萊雅是為了使用歌而接受訓練？」

娜伊芙沒好氣地白了溫德爾一眼。

「當然，不然你覺得以法萊雅的實力，她還需要訓練什麼？」

溫德爾低聲自言自語道：

「我以為是一心二用之類的……」

「什麼？」

娜伊芙沒聽清楚。

「沒事。」

說到此處，溫德爾總算是大致搞清楚了狀況，但還是有幾件事必須弄清楚。

「所以，法萊雅為什麼要使用歌？」

娜伊芙嘆了口氣，在床沿坐了下來，無奈道：

「好吧，我已經清楚你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了。聽好我說的，法萊雅是為了打破約定而使用歌，這也是她第一次使用歌，然後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本身非常危險。」

「危險？以前有人嘗試過？」

娜伊芙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上一次試圖打破約定是在十年前，那一次的儀式中，除了身為歌者的克奈特大人和六名和者，其他所有在旁邊待命以備不時之需的引導者全都死了。」

溫德爾詫異道：

「全死了？連一位倖存者都沒有？」

娜伊芙沉重地搖了搖頭。

「一個都沒有，除了歌結束之後就先到稍遠處休息的六名和者，唯一的存活者就是克奈特大人，而且就連克奈特大人也是好不容易才勉強保住性命。」

「總共死了多少人？」

「五十八人。」

溫德爾臉色唰地變為一片慘白，風城所有的居民也不過數百人，五十八人絕對是一個不容小覷的數字。更可怕的是，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能將為數眾多的臨界者同時置於死地，甚至連那個如此強大的克莉絲多也差點丟掉性命？

溫德爾嚥了下口水道：

「那這一次，除了施放歌的七人之外，還有多少人跟去？」

「一個都沒有。」

顧不得莫恩可能還在睡覺，溫德爾大聲道：

「那這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嗎！」

娜伊芙無助地垂下了頭。

「……我也這麼覺得，但是克奈特大人堅持要這麼做。」

雖說娜伊芙會來找溫德爾，主要的原因是想質問他為何沒來為法萊雅送行，但也有一部份的原因是因為她感到十分無助。身為法萊雅的朋友卻什麼都做不了，這樣的無力感不斷啃噬著娜伊芙的內心，也許，無助本身才是她之所以來找溫德爾的主要原因。不知為何，娜伊芙直覺認為只有溫德爾才能商量這件事，只有溫德爾會願意幫忙。

聽完娜伊芙所說，溫德爾沉默了下來，他正在努力思索著有什麼事能做，以及怎麼做才能對他正在擔憂的事真正發揮效果。好半晌後，溫德爾問道：

「妳知道法萊雅打算在哪裡使用歌嗎？」

娜伊芙抿嘴搖頭道：

「法萊雅沒有告訴我，我覺得她可能是要避免我去找她。」

溫德爾點了點頭，他已經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溫德爾轉頭看向房門口，一如所料，被他們吵醒的老人正站在那兒。溫德爾無比冷靜地開口叫出對方的名字。

「莫恩。」

「說吧，孩子。」

「我有個問題，而且我要您遵守承諾，這個問題您不能不回答。」

像是早就預料到溫德爾會這麼說，莫恩緩緩點頭道：

「我會回答，這是我欠你的。」

「那麼，請告訴我王族與臨界者之間的約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直到很久以後，溫德爾才會發現，這是他在無意之間，做出的第二個選擇。

第三章到此結束，希望各位都喜歡，明天開始連載第四章！

如果把整部作品分成三部曲的話，第四章就是第一部的最後一個章節，也是就我個人而言第一部當中最精彩的一章。屆時，法萊雅將面臨一個重大抉擇，但命運依舊殘酷無比地玩弄著所有人的過去與未來......

請繼續看下去吧，我們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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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曲、師生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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