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以下內容含有《克洛茲莊園的秘密夜情人》部分劇透!XD)
那是典型的英格蘭式的秋季夜晚,雨像霧般細軟,滲進了克洛茲莊園的花崗石砌牆,陳年血漬般的暗綠色苔蘚從岩石嶙峋的紋路裡爬出來,再也洗刷不掉。
在這幢莊嚴而冷硬的維多利亞式豪宅裡,迴盪著令人難以忍受的寂靜。葛洛莉亞站在寢室陽台上,眺望著庭院裡的樹籬迷宮。那迷宮荒廢已久,只怕長出的枝葉早已堵住原有的活路,終於成了一座有進無出的囚籠……想到這裡,葛洛莉亞就忍不住要顫抖,她把纖細的手指從冰冷的鐵鑄欄杆上移開,摀住了臉,同時聞到手指上帶著的雨水與鐵鏽的腥氣。
「葛洛莉……」她突然聽見有人呼喚自己,連忙鬆開手回頭。可是,臥室就像方才那樣,並沒有其他人在。葛洛莉亞的心臟跟她的小手同樣冰冷。
難道是風的呼嘯灌進了熱水管裡嗎?她回到溫暖的臥室,扯動了通往管家房間的叫喚鈴……
山下智久念到這裡,停了下來。過了三秒鐘,生田斗真睜開眼睛。「怎麼不繼續?」
「……我以為你睡著了。」
「沒有。我剛說過,睡著會跟你說的!」
真的睡著了,怎麼可能說話?山下沒有反駁,但不免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不要賴皮,繼續念。」狸貓男在新的雙人床上倚著手肘側躺,露出狡黠的笑容。
「換一本好不好?我可以念《蕎麥麵殺手》給你聽。」山下把手上的《克洛茲莊園的秘密夜情人》闔得緊緊地。
「不要,我今天就想聽這個,今天我說什麼都算──這是你早上答應過的。」
早知道就隨便送他什麼生日禮物了,這種自由獎勵最是要不得。山下智久現在就像書裡那位嫁進詭異的古老家族的女主角一樣懊悔。
「啊,我把書合起來了,忘記剛剛讀到第幾頁……」他試著耍賴。
「OK,那我指定頁數172。」
還有這樣的。山下噘著嘴翻到第172頁,瞄了一眼,再度把書闔上。「你都記得自己書上哪一頁寫了什麼嗎?!」
「才沒有,我隨便講的。」生田斗真無辜地眨眨眼睛。
山下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翻開書,繼續讀。
管家送來早餐的時候,葛洛莉亞難得睡遲了,夜裡沒關的窗外飄來陣陣玫瑰花香……
「暫停,」斗真打斷他。「這不是172頁。」
「你果然無聊到記得每一頁的內容!」
「並沒有,只不過是對比較精彩的段落稍微有印象而已。你別想打混過去。」
山下智久無奈地翻回第172頁,一個字一個字念起來。
葛洛莉亞的晚裝被那雙強壯的手臂撕開了,她被男人有力的雙腿鉗住,像一隻雪白而無助的鴿子……
「『雪白而無助的鴿子』?」山下複述了一次。「無助也就算了,這裡用雪白來形容幹嘛?冗贅……」
「喂,你念就念,我又沒叫你用專業態度看稿。」生田斗真伸手捏捏他的側臉。「這叫官能性的描寫,官能性!你想想啊,她的紅色晚裝被公爵大人撕掉了,不就露出了雪白的肌膚嗎?」
「嗯……」山下眼望天花板,似乎正在想像。
「好啦,快繼續、繼續!」
……像一隻雪白而無助的鴿子,在兇殘的鷹爪與喙下掙扎。
「『鷹爪』也還合理,這個『喙』是……」山下編輯又來找碴了。
「就跟你說這是官能性的描寫!她不是被抱住又被強吻了嗎?」
「嗯……」
「快念下去,不要再隨便停住了。」
她被溫柔地放在那張鋪著紫色緞面床單的大床上。他溫熱的唇貼上她的,靈活的舌尖像帶著火焰,肆無忌憚地讓她的引信燃燒了起來。
山下智久又在這裡頓了頓。
引信?!這女的其實是顆炸彈還是什麼來著?
「嗯?」狸貓男迫使他繼續往下讀。
那股放蕩而甜蜜的火勢蔓延了葛洛莉亞的全身,她不由得為之緊繃,卻又伸出雙臂圈住男人厚實的背肌。火熱而野性的氣息貼上她絲緞般的裸肌上,那是她從未感受過的雄性生命力。
「唉……」這次打斷朗讀的,是小說家本人。
「怎樣?」山下智久看著他,「你該不會是在感慨自己實在寫得太好了吧?」
「寫得是還可以。」生田斗真大言不慚地同意。「但被你念得太沒感情了,投入點!」他拍拍山下的肩說。
豈有此理。「你說我念得太沒感情?!」山下智久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那你自己來念!」
這種半路殺出來的指控,就好像從前菜到甜點整套吃得渣都不剩的顧客,末了卻找來主廚說對今日菜色很不滿意一樣可惡。
「啊,不是我說,你讀得跟小學生朗誦課文一樣。」生田斗真直率地做出評論。
……這下子,主廚被數落成業餘廚房新手了。
山下一把摘下眼鏡,隔著被子把書放在狸貓男的身上,賭氣地鼓起臉頰背著他躺下。
斗真慎重地清了清喉嚨。「念就念,你聽好了。」他輕巧地把書翻開,用極其溫柔低沉的聲音讀了下去。
壁爐裡的烈焰是除了床頭櫃邊那盞銅燭台之外為一的光源,熊熊的火光將他們交纏的身軀投射在床後方的天鵝絨垂簾與壁板上,並不停搖晃著那兩道煽情的身影。葛洛莉亞已經感覺不到室內那縷杉木的暖香,鼻端只有男人的迷人氣息;她也聽不見木柴燃燒的嗶啵聲響,耳際只有兩人份的喘息聲如窗外的北風呼嘯般刮過。
北風!「這兩個人喘得也未免太厲害了,他們是有哮喘還是怎麼的……」山下不知何時又轉過身來,他們相對側躺著。
斗真越過手上書本看了山下一眼,並不理會。
「葛洛莉……」男人的指掌在她的身體上游移,使她戰慄。葛洛莉亞敏感地察覺到,正覆蓋在她乳房上的手掌是那麼的紳士而細膩,這不可能是一雙屬於園丁的手……
「這位小姐的胸部觸覺神經也太敏感了,還能發現公爵大人不是園丁!簡直能當身分識別器。」山下智久摸著鼻翼說。
「……你意見實在太多了。」再度被打斷的小說作者,用那種朗誦般的語氣說。
「不用客氣。還有,擅自把手放在人家胸部上,這種事一點都不紳士。」
「那叫官能性的描寫!官能性!只是在說他的撫摸感覺很有教養。」生田斗真又變成貓臉了。
「哈!有教養的撫摸……」山下智久毫不留情地笑了起來。
「……你再笑,我就要沒教養地摸你囉。」
山下停了笑,正色看他。「我說了,今天你說了算。」
……於是,生田斗真盡量用很沒教養的方式把他摸了個遍。那本《克洛茲莊園的秘密夜情人》早就跟著揉成一團的衣服一起掉到床下了,他們誰也沒發覺。
「你好粗暴,這不是公爵大人,你是誰?」山下智久刻意捏著嗓子問。
斗真雖然起了點雞皮疙瘩,卻沒有退縮。「我是你家的園丁。」他用低沉的聲音回答。
「強壯的園丁先生,你不去幫我的玫瑰澆水,來這裡做什麼?」這麼問的人,正伸手攬著自稱園丁者的頸子。
生田斗真任他在臉頰上吻了一下,然後才湊到山下耳邊說:「我想來幫你澆點水。」
山下聽了只是沉默微笑著,深深地看著他。明明是仰望,卻好像是俯視的那種視線感,讓斗真突然不安起來。「喂,是你說今天我說什麼都算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忽然坐起來的人按倒在床尾,頸部以上懸空於床外。
「真抱歉,現在是十月八號了。你說了算,那是昨天的法則。」公爵大人,不,他的編輯大人保持剛才的微笑,指向前方的掛鐘。
生田斗真回頭倒著看牆上的鐘面。長針指著1……五分鐘前,已經過了午夜。
「我保證我會很有教養的,」有人開始溫柔地摸他。「今天多澆點水,好不好?」
剛過完生日的人,終於體認到,此刻跪在他床上的,完全是個有教養的……流氓。
流氓一邊壓住他上下其手,還要一邊問:「你的引信在哪裡呢?這個嗎?」
生田斗真終於能理解一隻雪白而無助的鴿子的立場了,雖然他的膚色很快被暈染成玫瑰一樣的粉紅色,不復最初的雪白。
「園丁先生,請問你還滿意嗎?」澆了兩次水的人再次走進房間時問他。
生田斗真沒力氣說話,他把被子往肩上拉。
「啊,書掉在這裡了。還要繼續念嗎?」山下智久拾起床邊那本被衣物蓋住的可憐的羅曼史小說。
「不來了。」斗真扁著嘴。再也不來了……不,明年生日或許還可以換個方式嘗試一下,但是必須注意承諾有效時間……
床微微傾斜了一下,有人爬進他的被窩裡。
「生日快樂。」黏呼呼的鼻音同時爬進他的耳朵裡,像一匙熱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