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恩哈德是個循規蹈矩的孩子,他總是在早上九時正起床,然後梳洗吃早飯,接著與弟弟一起步行到學校。在下課以後,除非他收到來自母親的購物委託,否則都會馬上回家,絕不會到處亂逛。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urybPF5Pc
當吃過了茶點,伯恩哈德就會開始書寫作業,還有溫習課本,而到了黃昏時分,他便自動自覺的去燒水洗澡,之後再到飯廳用膳。肚子填飽了,接下來就是品嚐甜點及家庭共樂的時間,兄弟兩人通常會組隊挑戰爸爸的棋藝、牌藝,有時候亦會到酒館裡幫忙收拾,最後他總是在晚上九時正關燈睡覺。不過,這樣的生活規律已被打破。
伯恩不想理會弗雷,也不知道要怎樣面對他,於是就佯裝感冒躲在房間裡,並請母親向老師告假,這是他首次逃學。然而,樂蒂莎早就料到兒子會有所行動的了,所以她沒有多說甚麼,只是如常地處理,叫伯恩好好休息。
另一邊廂,摩列斯早已帶同弗雷到酒館工作去,免得兒子們相互刺激對方。此時,一位名叫伊尚洛的青年來到櫃臺說出訴求,他希望摩列斯可以推薦一瓶佳釀給自己,好讓酒量淺薄的未婚妻能夠在週末的晚宴中向父母敬酒。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4B9ff9g2h
摩列斯很快便想到符合條件的美酒,他叫年輕人稍候,然後就轉身往窖室去。於等待期間,伊尚洛瞄到弗雷正沒精打彩地坐在角落,而這表現實在是太奇怪了,因為按照平常來說,每當弗雷看見自己出現,都一定會很開心地撲過來打招呼,但現在卻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於是伊尚洛走過去逗弄他說:「小弗,你感冒喇?怎麼苦著臉啊?」
「不是……」弗雷搖了搖頭,接著就伏趴在檯面。
「奇怪呢……我知道了!你沒寫完家課!所以逃學了!對不對?」
「……是哥哥。」
「嗯?唱歌?弗迪你不想上樂遊課嘛?」因為弗雷特里西整張臉都貼到臂窩裡去,所以伊尚洛不肯定自己聽到甚麼樣的回應。
「是臭伯恩!混蛋的……臭伯恩哈德……臭伯恩!」弗雷忽然抬頭起大叫,嘩啦嘩啦地哭喊著,這驚動得摩列斯馬上跑回來安撫他。
自覺失禮的伊尚洛漲紅了臉,他尷尬得很,並且不斷道歉,而摩列斯在抱起弗雷的同時,他向年輕人笑說是么兒失控了,是他不好意思才對,著對方別在意。不過,伊尚洛不忍心袖手旁觀,他想了想,接著便對正在抽泣的弗雷說:「小弗!你等我一下哦!」
伊尚洛跑了出去店外,於相隔幾分鐘以後,他就握住一根棒棒糖衝回來說:「這是……這是!你上週說過想要吃的!焦糖……焦糖!奶油蘋果口味!新鮮製作出來的哦!還燙著呢!」
這位奶油色金髮,焦糖色眼睛,束著小馬尾的男子,是對面烘培店的繼承人。弗雷總是很喜歡黏著他,還給他取了「太妃糖」的外號,而這確實是很貼切呢,因為他身上總是帶有一股香甜的糕餅味。
已經停止哭嚷的弗雷望著他道謝,然後就接過了棒棒糖,默默地吮吃。望到弗迪沒有笑逐顏開,伊尚洛便想出了其他念頭來引逗他,這是他跟馬戲團人員學來的一個戲法。
「小弗,你要不要看魔術表演哦?」他拿出一枚銅幣亮在弗雷面前說。
「魔術?是甚麼來的?」這陌生的字眼,觸動起弗雷的好奇心。
「是讓人變得快樂的魔法哦!」
「可是……」
「來!看好嚕!一!二!三!不見了!」伊尚洛未待弗迪回應,瞬間以行動抓住他的焦點。
望見銅板從對方的掌心裡消失,然後在夾了夾自己的鼻子之後,就出現於眼前了!這使弗雷衝口而出,興奮地叫嚷:「咦?太妃糖再來!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說了要叫伊哥哥,弗迪你這個習慣要改過來啊。」摩列斯在擦抹酒杯的同時,他提醒兒子得注意稱謂,可是語氣和表情並不嚴厲,反倒是放下心來的樣子,皆因他知道么兒只有在開心的時候,才會把伊尚洛喚成太妃糖。
「不要緊的賽爾法先生,我很喜歡小弗給我的這一個外號呢!」伊尚洛笑著回應。
「伊哥哥再來!請再來一次!」被父親指正過後,弗雷禮貌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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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沾滿了焦糖香味的手指,現在聞起來就只剩下金屬的腥臭。伊尚洛已經表演了數十次,但弗雷依舊沉醉不已的,他無斷地要求對方重複演出,然後就目不轉睛的看著,渴望能夠找出箇中奧祕。
「伊哥哥!這個!這個叫魔術的!我……」弗雷忽然沉默起來,表情回落到三十分鐘之前的悶悶不樂。本來,他想叫伊尚洛把這個戲法傳授給自己,這樣就可以於飯後獻技,屆時一定能令伯恩嚇一跳的呢!可是當他聯想到觀眾的喝采畫面,便立刻憶起昨午的事情,打消了念頭。
「別再纏著伊哥哥了,快過來幫我縛上標籤。」瞥睹兒子的低沉狀態,摩列斯便把弗雷支開,他轉身對伊尚洛說:「謝謝你經常和犬子玩耍,實情是他們兄弟吵架了,所以甚麼事都提不起勁啊,請別在意。」
「啊……原來如此,難怪小弗今天沒甚麼神氣的,下次我才來找他玩吧,謝謝你幫我挑選了這瓶玫瑰蘋果酒,味道酸甜很好喝!」
正當對方準備結帳回去的時候,摩列斯再多放了一瓶甜酒到紙袋裡,他笑說:「對了,這蜂蜜酒是小小心意,祝你們週日有個美好的晚宴。」
「謝謝你,希望弗迪和伯恩快點和好呢。」
在伊尚洛離開之後,摩列斯隨即張貼告示,好讓大家知道酒館將於午後休業。不過,賽爾法家的共進午餐環節可沒法如此直截。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dzPz2bxLg
當伯恩聽到梯間傳來腳步聲的時候,就借故躲回去房間裡面,活像一隻野兔子。樂蒂莎為免他餓壞,也只好叫丈夫和么兒遷移到樓下進餐,而摩列斯便伺機向弗雷提出飯後的節目安排,但釣魚之樂並未挑起他的興趣,就如同面對盤中的菜餚一樣,即使看見最喜愛吃的烤雞肉,弗雷特里西亦顯得毫無胃口。
原先,父子倆計劃在用膳過後就整裝出門,但樂蒂莎眼見兒子的飯菜都沒怎樣碰過,擔憂他中途會肚餓,所以想丈夫稍為延後行程,且待她去買些茶點回來才再出發。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WuIiAqTbX
摩列斯瞄向門口的掛鐘,覺得時間尚早,於是叫妻子不用趕急,他正打算帶弗雷到南邊的泥地挖掘蚯蚓,徐徐消遣。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4WaasyFEg
臨近傍午,新鮮的魚餌及點心都相繼備妥,摩列斯隨即攜同漁具和么兒步行到北面的海岸。雖然,弗雷隱約感覺到這並非單純的戶外活動,但他沒有意思抵抗,因為待在家裡就只會更無聊的。
兩人蹲坐在石堤上良久,最終由摩列斯打破沉默,他說:「講起來,這是第一次吧?只有我們兩個來釣魚。伯恩他就只愛吃海鮮,我們抓一大堆的海產回去吧?」
當聽到哥哥的名字,弗雷都沒有甚麼反應,或許是今午以及昨天的兩場哭鬧,讓他已經筋疲力盡,又可能他只是走累了,總而言之弗雷特里西現在嘟緊嘴巴,半句話也不想說,只管望著大海發呆。
「從來都沒有看過你們這樣子的呢,是不能夠跟爸爸說的事情嘛?」摩列斯嘗試開解他。
弗雷來回拉動著魚竿,視線落在浮浮沉沉的球標上,半晌才咕噥了一句:「爸爸一定會幫他的……」
「哈哈,你不說清楚就不知道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發生了甚麼事呢。」摩列斯望住兒子續道:「我相信你會這樣的生氣,一定是因為吃了不少委曲對吧?我知道你只有在被冤枉的時候,才會氣得不得了。」
「嗯……」伴隨這聲細語,他開始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向爸爸陳述。
在弗雷交待完畢之後,摩列斯沒有評論誰是誰非,亦沒有出言撫慰,他提問:「弗迪,如果你是哥哥,你會在甚麼情況之下這樣胡說弟弟?」
「他明明甚麼都不知道!只是個混蛋!我才不管他!」這劇烈的反應,使到週遭的釣魚客和搬運工人都瞧了過來。
「他的確是啊,是一個甚麼都不知道的哥哥,不過你不說出來,他就甚麼事都不知道了。」
「可是!可是我……」弗雷焦急地想要解釋,但是被父親以手勢止住。
摩列斯揉揉兒子的淺栗色短髮,十分溫柔地說:「小弗,爸爸這樣說並不是要怪責你,不過如果再發生這些事,你會向哥哥說個清楚明白嘛?」看到弗雷低下頭來,納悶地踢了踢腿,他就繼續說:「爸爸剛剛都有聆聽你說的,所以我知道你把小白狗撿回來,是因為牠快要冷死了,你不是去了玩樂,是被小霸王誤以為你是伯恩,被抓了去踢球,被欺負了。這些都是哥哥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他卻自己想像了原因,誤解了你,爸爸相信無論是誰被這樣子說都不會高興呢,但是你願意給哥哥一個機會重新了解這些事情的經過嘛?」
弗雷特里西無意回應,他正在內心質疑:「哥哥這麼的聰明!他有甚麼是不知道的!不知道才怪咧!王『伯』蛋就是王『伯』蛋!明明是他錯!為甚麼要問我!騙人!都在騙人!」
望見兒子拉長了臉,摩列斯便放任他自己慢慢思考,這直至弗雷的木桶內出現了一尾黃腹魚,父子們的僵局才被打破。摩列斯一邊解開鐵鉤,一邊試探地說:「弗迪,如果我說甜食很難吃,只有魚才最好吃……」
「才不難吃!魚才難吃!超多小骨頭!有甚麼好吃的啊!一直卡到骨頭!蛋糕才是最好吃的東西!」弗雷把魚餌重新放置之後,就用力地揮動魚竿,把釣鉤甩到海裡去。
聽到兒子這麼有神氣地打斷自己的問題,摩列斯真想偷笑一下,不過他還是繼續誘導弗雷,他說:「沒錯,你和哥哥也沒有錯。」
「他怎可能沒有錯!他甚麼都討厭!甚麼都不喜歡!是陰森鬼!老鼠精!是個混蛋!」
「哈哈,混蛋嗎?不過你喜歡的東西,哥哥不一定也喜歡,但是,你們喜歡的心情其實都是一樣的呢,就像你的蛋糕和哥哥的魚。」
弗雷好像有一點理解,但又十分不解的,他滿臉疑惑地坐下來,挨近父親問道:「為甚麼?為甚麼魚和蛋糕是一樣的?這怎會可能……哪裡一樣了?」
「來,我們來想像一下,你看到蛋糕的心情,和哥哥看到這黃腹魚的心情是一樣的哦。嗯……真好吃……蛋糕上面有很多很多的奶油,還澆了糖漿在上面……加一點蘋果醬好不好呢……啊……媽媽上週弄了果醬呢……」摩列斯率先閉上雙眼,接著弗雷也模仿起來,兩人開始幻想自己最愛的甜品。
「果醬哦!嗯……那!那弄三色果醬的夾層……新鮮的烤蘋果乾!還有葡萄乾……焦糖脆片也要一點……嗯……還有要些糖牛奶脆片……」想到了喜歡的事物,弗雷的心情亦漸見開朗。
摩列斯先讓兒子沉醉了一會,然後就輕撞他的肩膀,示意他張開眼來看。他指著木桶說:「弗迪啊,如果哥哥每天都把最愛的魚送給你吃,而且要你吃個乾淨清光,你這樣會高興嘛?」
「不……我!可是我!但!但他不喜歡蛋糕就說啊!幹嘛要罵我是奶油腦!他都沒有說過……誰知道啊!我!我!我!我又不是要作弄他!我沒有!真的沒有!不是這樣的想……」
摩列斯再次撫揉兒子的頭髮,他語重心長地說:「沒錯,要說出來,伯恩也是,你也是,要是不說出來,那就誰也不知道大家的心裡在想甚麼了,所以爸爸不同意你說伯恩是個混蛋,因為他只是不知道你在想甚麼,而你也不知道他在想甚麼呢,你們都誤會大了,但是只要好好溝通,你們就知道這些事都可以避免,爸爸相信伯恩並不是刻意對你惡言惡語,只是他從來都不知道真相呢,所以就自己胡猜胡說你了。」
聽過父親的話語,弗雷頓時在心中思索個不停:「所以……所以如果說了出來……就不會這樣子的了?還是哥哥都會一樣的混蛋啊?可是……哥哥他……」
弗雷特里西的腦海裡冒出了很多問題,他發現原來自己毫不了解伯恩,不知道他現在喜歡甚麼顏色,亦不知道他喜歡甚麼種類的起司,不過若把對象換成好友馬克斯的說,這些事他全都知曉,全都熟悉。明明是自己的哥哥,卻沒有問過他喜歡甚麼,討厭甚麼,一直認為他和自己都是相同的,所以只要把最喜愛的東西分享給他,那就一定會使他很開心,但結果變成了壞事。當回想到於過去的一年裡面,伯恩曾經強顏吃下多少的甜點,這就教弗雷感到十分內疚,他能夠想像到哥哥究竟有多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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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開始西沉,水平線反射著刺眼的光芒,景色都被染成一片橘紅。泊滿了漁船、貨船的港口已經寂若無人,整天都在虎視漁獲的海鷗也成群飛走了,堤岸上惟一一對父子亦準備收拾漁具離開。此時,孩童俯身定住,他望向滿載收獲的木桶,正在苦惱兄長會否原諒自己,內心忐忑難安,令他不太想起程回家。
摩列斯瞧見兒子的眉頭緊皺,他隨即放下漁具,伸手捏著弗雷兩端的眉毛,一邊拉動,一邊笑說:「哈哈哈!一文字眉!再加起來,就是二文字眼!哈哈哈哈哈!現在是嘟嘟魚!」
「別弄喇!住手喇!爸爸啊!」弗雷馬上拍打父親的手背反抗,但對方卻搓得更是起勁的。
「弗雷是想哥哥高興,所以才會給蛋糕哥哥,這絕對不是壞事呢,絕對不是,所以不需要自責的。爸爸剛才說的是溝通,不是誰錯誰對呢,你想了甚麼啊小不點?」摩列斯用食指輕碰兒子的鼻頭,停止了戲弄。
弗雷摸著鼻子說:「但是……但是我……」
「嘿啊!」摩列斯突然抱起了弗雷,讓兒子騎到自己肩膀上,他續道:「把事情說出來就好了,想要對方快樂,這絕對不是壞事。哥哥一直沒有對你坦白,大概是怕你會不開心,結果你一直也不知道他討厭甜吃。但最重要的是,你們並不是要傷害對方啊,而是太在意了,所以才會顧忌得不說出實話來。所以啊,弗雷,你願意原諒哥哥嘛?給他一個機會好好地談,這樣你才會知道他在想甚麼,他也會知道自己想錯了你甚麼呢。」
弗雷指著木桶內的黃腹魚,猶豫地說:「嗯……那……這個……」
「哈哈!伯恩看到一定會很高興的!是你釣給他的呢!來!我們回家吧!爸爸肚子也餓了!今晚我們吃海鮮大餐!媽媽可得要忙著煮了!哈哈哈!」
「嗯!海鮮大餐!」在父親彎腰拿東西的時候,弗雷便順勢跳了下來,兩人拿著一大一小的木桶和魚竿慢步歸去。
每一個人心中最寶貴的事物,或許都不相同,但該份珍重愛惜的心態,大概不會相差多少。弗雷特里西望著那尾黃色的魚,他學到了如果想讓別人快樂,就得從對方的角度出發,送贈他喜歡的東西,而不是自己所喜歡的東西,這才是真正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