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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If there is one thing one can always yearn for and sometimes attain, it is human love.
(如果說到有一件事可以讓人永遠渴望,而有時可以得到的話,那就是人類的愛 ~卡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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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令人愉快的暑假終於到來了!大家有沒有什麼出遊的計畫啊?
你們知道嗎,聽說在星奏學院大學部附近,有一間水準很高的咖啡廳喔。他們家的男服務生每個水準都高得不像話,尤其是這個禮拜新進的新人,更是帥到沒有天理的程度!聽說啊,其中還有期間限定的特約服務生,如果不在期間內去拜訪的話,就看不到了!
喂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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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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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Ricercar』!」
高亢且充滿活力的聲音隨著打開門的動作響起,這裡就是音樂咖啡屋「Ricercar」。
原本這間店只是間小小的咖啡廳,但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坐落在以音樂科系聞名的星奏大學旁,店主在耳濡目染下,突然的就決定將店改裝成半沙龍式音樂簡餐咖啡廳,店內平常都播放古典音樂,每天中午、下午、晚上則各有一小時的現場演奏時間。從一般音樂餐廳裡會有的爵士鋼琴,到多部合奏的室內樂,全都可能在這間店裡出現。此外,每周末晚上還會有稱為「沙龍之夜」的時段,會特別請一些尚未成名但身手了得的音樂家自備一小時內的表演曲目,展開一場小型演奏會。當晚預定套餐的人可以坐在表演座前方一邊品嘗美食一邊欣賞音樂,沒有預定晚餐套餐的人,只要點一杯飲料,也能像參加貴婦的沙龍般,上店家樓中樓的二樓聽演奏、聊天,還有品味咖啡。
不過這間咖啡廳不只是現場演奏聞名,服務生也非常的有名。或許是女老闆個人的嗜好吧,店內沒有女性服務生,只有男性服務生,而且要在這間店工作,不僅要長得帥氣,還一定要會演奏音樂。平日的現場演奏全都會交由輪班到的服務生來演奏,如果人長得不帥,或是音樂演奏的不好,老闆娘可是不會接下那張履歷表的。
但是普通的音樂家怎麼可能會跑來咖啡廳打工呢?所以這間咖啡廳對星奏大學音樂科男學生們來說,是個非常優秀的試金石。對自己的長相與演奏都有把握,又想要打工賺外快的人,就會前往「Ricercar」。所以在裡面工作的人,大部分都是星奏大學的學生或畢業生。
也就代表說,若星奏大的學生來這裡消費時,就很容易遇見自己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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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打開門,加地就愣住了。
雖然不是沒有想過會在這間咖啡廳裡遇到認識的人,但怎麼樣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他──
「……月森?」
出現在他眼裡的,是穿著乾淨白襯衫與黑色背心,腰上圍著黑色圍裙,簡單說就是一身侍者打扮的朋友,月森蓮。
「葵,怎麼了嗎?為什麼站在門口不進去呢……咦?!」不僅加地因為驚嚇而在門口變成了張大嘴巴不動的雕像,慢了點才走進咖啡廳的日野也跟著中了石化魔法,除了一開始的驚嚇發語詞,什麼話也說不出口,身體完全無法行動。
畢竟不管怎麼說,眼前的畫面都太超出想像了……
月森蓮,在咖啡廳中穿著男侍服,滿臉笑容的,以高亢的聲音喊出歡迎光臨。
不管是哪一樣都已經超過人智可以想像的範圍了,更何況是全部一起發生,驚人程度可比六月雪。
──等等,這也太誇張了,雖然確實會有許多學生演奏家來這裡測試自己的實力,順便習慣在人前演奏,但是月森好歹也是世界級的演奏家,不僅不需要這種程度的試金石,家裡也有錢的不得了,根本不需要來這裡打工啊?難不成其實是來測試自己有多帥的嗎?不,不可能,月森不用測試也知道自己很帥吧!
而且他不是只在日本待一個月就要回維也納了嗎?那麼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打工?啊,不過他還挺適合穿這深黑白相間的侍者服的……
加地與日野兩人的腦裡思緒千轉百迴,張大的嘴巴完全沒有要闔起來的跡象。而月森也完全不在意眼前友人的態度,只是善盡自己侍者的本分,笑著問他們兩人:
「請問是兩位嗎,有沒有預定呢?」
眼前這個人的笑容是如此燦爛,說話的方式是如此專業,簡直就像真正的咖啡廳男侍啊!
他真的是月森嗎?不,他有可能會是月森蓮嗎?不會吧,不可能吧,其實是長的很像的人,不是月森蓮本人吧?
「喂,月森!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真的是月森嗎?」
加地好不容易才從驚愕中恢復過來,提出問題,但還沒聽到答案,就先被自己的女友給擠到後面。
「你在打工嗎?為什麼?難得回日本了,為什麼會到咖啡廳打工呢?」日野整個人擠向那應該是月森蓮的人,一口氣提出了一堆問題。
月森原本想要繼續維持男侍的專業微笑,但終究還是不敵日野煩人的疑問連打攻勢,深深嘆息了一口氣,一臉不愉快的看向友人。雖然這樣說似乎有些過分,但在他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時,加地才敢確定眼前的人真的是月森蓮。
「這不是很明確的事情嗎?我確實是在這裡打工。」他冷冷的回答,接著,在兩人繼續發問前,他便指了指咖啡廳內部──其他客人的桌子前。
「陪梁太郎。」
而站在他指的位置旁,正與客人談笑著的男侍者,正是土浦梁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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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好好說明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的話,就得將時間回溯至三天前。
那是期末考的最後一天,也可以說今天考完後,大家就可以進入暑假了。
暑假,多麼美好的一個名詞,是只有學生時代可以享有的,放縱、玩樂、享受青春浪費生命的時間。
而今年的夏天對月森來說可是他第一個可以跟戀人一起親親愛愛度過的暑假,雖然只剩下約兩週的時間,但月森認為只要換個心境,不浪費可以跟土浦膩在一起的任何一分一秒,那麼兩週絕對不算短。
因此,為了好好享受這兩週的暑假時光,月森在期末考的前一晚熬夜訂出了兩週份的完美計畫。
一考完最後一科,他便興奮的將用L型資料夾裝好的計畫書從包包裡掏了出來,硬是將想要去找教授談考試成績的土浦拉到柚木告訴他們兩人的秘密基地,提出要求:
「梁,你暑假有什麼計畫嗎?如果沒有什麼特別計畫的話,願意把你的兩週暑假讓給我嗎?」沒有任何緩衝用的句子,月森一開口就是個超級直球。不過以兩人的關係看來,也實在沒有什麼拐彎抹角的必要。例如用要不要一起去煙火大會之類的藉口來邀約心上人之類的,這是題外話。
而土浦不知道是羅曼蒂克到了極致,還是單純太過習慣月森的甜言蜜語,對於他那句「把你的時間給我」,居然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只是笑著對月森點了點頭。
「嗯,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喔。可以的話,我也想要跟蓮一起度過暑假……咦,等等……」話說到這裡,土浦的臉色突然一變。一看到土浦變了臉色,前陣子再次感受到自己戀人有多麼纖細脆弱的月森馬上慌了起來。
「梁?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個……那個……啊啊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見到土浦的臉色越變越白,月森也跟著心急如焚,連連搖晃起土浦的雙手。
「到底是怎麼了,快告訴我。你不是說過不會再瞞我任何事了?有事情就要快說出來,我都可以幫你解決!」月森拍了拍胸脯,一臉理所當然的作出了超級溺愛的發言。而土浦還是沒有發現月森的話有多麼的誇張,只是哭喪著臉對月森說著:
「抱歉……蓮,我暑假,好像,沒辦法陪你了……」
「!!」這句話似乎給了月森超乎想像的大打擊,使他瞬間驚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剛剛興奮的拿在手上準備向戀人提案的暑假行程表散落一地,臉色也慘白的不輸土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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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誇張的情侶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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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月森好不容易情緒平復,可以說話時,已經是五分鐘後的事情了。
「為……為什麼?為什麼沒辦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雖說他可以說話了,但他說起話來不但結結巴巴,聲音也顫抖個不停。
看見月森因為這個消息情緒不振到這種程度,土浦慌亂的心思反倒沉澱了下來。
「蓮,振作點,不是什麼大事啦,只是在你回日本前,我就已經跟某家店的老闆說好,暑假要去她那裡打工而已……」為了安定戀人過度起伏的情緒,土浦拍了拍月森的肩膀,對他說出其實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的緣由。
「店?什麼店?打工?對了,上次你的聯誼也是打工吧?梁你有這麼缺錢嗎?有很想要買的東西嗎?」月森差一點就要脫口說出「不然我付你錢,你在我身邊打工吧」這種話,但他還是克制自己不要將這番真心話給說出口。如果真的說出這種話,土浦肯定會發飆的。
「這個嘛……要說缺錢,是沒有很缺,但是倒是有很想要的東西……啊!蓮,不准說你要買來送我,我不喜歡這樣。」不過非常清楚月森有多麼沒有常識的土浦還是發現了戀人沒有說出口的話,連忙先發制人的阻止了他。於是不甘心的月森只能以極力壓抑後反而變得冷淡的聲音,咬牙切齒的問道:
「所以你到底是想要什麼東西呢……?」
「機車。我想要機車很久了,我已經受夠騎著家裡那台淑女腳踏車出門啦。我已經考到輕型機車駕照了,所以想趁現在多存點錢來買。」
(機車嗎?確實很像梁會想要的東西。話說回來梁騎機車的模樣應該很帥氣吧……)
才剛聽完土浦的話,月森的腦中便浮現出了穿著機車騎士服的土浦,而且還是緊身、曲線畢露的那種。
(我好像感覺得到他在想什麼……)
過於率真的戀人是個會大剌剌將妄想放在臉上的人,土浦早已習慣了。當作沒發現月森的想法後,他便繼續說道:
「再怎麼說,機車也不能算是我的生活必需品,所以我不想跟父母伸手要錢。能自己賺錢購入是最好的了。」
畢竟學音樂的代價很高。雖說鋼琴本身需要的耗材很少,浜田大師也是義務指導他,不取半點費用,但是購入CD跟譜的錢總還是不能少,大學的學費也不便宜。
自己已經花了家人這麼多的錢與心力,實在不想再帶給父母負擔。
土浦凜然的表情最終還是說動了月森,他點了點頭,表示他可以理解戀人要打工的理由了。
「……我知道了,所以你要去哪裡打工呢?樂器行嗎?」
「是一間叫做『Ricercar』的音樂咖啡廳,我要在那裡擔任男侍者跟現場演奏。」
土浦此話一出,月森的腦裡立刻又出現了穿著他在維也納時常光顧的咖啡廳中男侍服的土浦。而且不知為何又自動變成了完全貼身、臀部曲線畢露的模樣。
(咦,好像也會很好看……)
而這次他的妄想也毫不隱藏的出現在臉上,同樣的也被土浦給觀測到了。
(我現在好像也可以猜到他在想什麼……)
不過這樣的戀人很可愛,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妄想好了。
「無論如何,我一個月前就已經跟老闆說好暑假要去打工了。為了我的信譽,我是不會取消這份打工的。而且他們家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錄取,薪水又挺優渥,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想去試試看……」
請原諒我的任性──土浦沒有將最後的話語給說出口,是因為月森在他說出那句話前,就已經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懂了,信譽確實非常重要,所以你就去打工吧。」沒有想到戀人會如此乾脆,土浦不禁懷疑起自己的戀人該不會轉性了吧。不過月森的下一句話馬上就讓土浦收回了這個想法。
「然後我每天都會去找你的。」
「啊?每天都來?這樣真的好嗎?你不用練琴嗎?沒有別的計畫嗎?」
「沒關係,我可以帶著耳機去那裡進行曲想!晚上再回家練琴就可以了。」由於月森絕對不會荒廢練習,是故當他這麼說的時候,就表示他願意在晚上熬夜花費更多的時間練習。這樣身體會搞壞吧!一思及此,土浦立刻出聲反對。
「不行,我不允許你這樣,你這樣身體會變差的。一流的音樂家必須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是你說過的話吧,不要自己說了又自己違反!」
「可是……」面對嚴厲的戀人,月森的表情立刻變得像隻沮喪的垂耳兔。那閃耀著無辜神色的金棕色眼眸,催得同樣也很溺愛戀人的土浦不知所措了起來,臉還不知不覺間變紅了。
「唉,好吧……」土浦一示弱,月森垂下的兔耳朵立刻彈了起來。
「可是,只能在下午的時段過來喔。」但一聽到土浦的詳細條件,那雙耳朵馬上又垂了下去。但在土浦誠懇的雙眼之下,月森最終還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這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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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月森在早晨充分的練完琴,也一個人度過了難耐的中午時光後,便立刻帶著小提琴以及要進行曲想的樂譜與參考用的CD,在下午時來到了昨天土浦特地帶他路過的那間店。
那間店雖然坐落在不起眼的巷弄之中,但外觀與門扉,卻都散發著與眾不同的氣息。
整條巷子中只有那間店看起來像位在歐洲,特殊的氣質讓月森對這間店有了相當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今天也毫不費力的就找到了這間店。
「歡迎光臨『Ricercar』!」一打開店門,迎接月森的,便是這道高亢又充滿活力的聲音。
只可惜,開門的人並不是土浦,而是另一位穿著男侍服的青年。
根據這間店的對侍者的要求水平,對方自然也是個走在路上會讓女孩子們尖叫的超級型男,但只深愛著土浦,本身其實並不能算是同性戀者的月森自然是不會有特別的反應。而對方當然也不會因為他毫無反應而失望,畢竟男生為自己尖叫或臉紅還挺奇怪的。
反倒是這位男侍在看到月森冷淡的面容時,是起了相當大的反應。
「咦──這不是月森蓮嘛!沒想到你還待在日本啊!哇啊,第一次這麼近看到你,該怎麼說呢,有種好榮幸的感覺!?」
跟許多在這裡打工的男侍一樣,這位青年同樣也是星奏大音樂科的學生。不過並非從高中部直升入學,而是從外校考入的,本學期恰巧也沒有任何一堂課跟土浦同班,所以即便雖然他知道前兩週月森有到星奏大短期遊學過,但卻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見這位世界頂尖的小提琴家。
「嗯。請問可以進去了嗎?」不過一心只想看土浦穿男侍服的月森根本不在意也懶得在意對方對自己的看法,頻頻探頭朝咖啡廳內探視,青年才回想起自己現在正在打工,連忙將月森引進店內。
「真抱歉讓你久等了,你是一個人來的嗎?現在剛好有不錯的位置喔!」
咖啡廳從外面看來很狹小,進去後卻發現裡面不僅坪數超乎想像的大,還是天花板挑高的樓中樓。裝潢的色調沉穩,店內從裝飾、桌椅、杯盤甚至到壁紙也全都是上級的良品。
背景音樂正放著舒伯特的鋼琴五重奏《鱒魚》,選擇的版本也很不錯,鋼琴的曲調就像流水一樣清涼。
整間咖啡廳裡散發著一股濃郁的咖啡芳香,其中還參雜著蛋糕的甜味以及簡餐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但那些味道們本身並不衝突,全都是可以融為一體的美味氣息。
雖說月森光看這間咖啡廳的大門就可以想見老闆娘的品味,但進來後他還是不得不再次感嘆。
這是間好店。
「來,請您坐在這個位置上。」
不得不說,型男侍者確實帶領他到了一個不錯的位置。雖然在窗邊,但是窗外有高度適中的樹蔭。不但看得見外頭的景色,但外人卻看不進來。樹蔭能夠稍微遮住過強的夏日陽光,卻也不失窗外灑落陽光的詩意。
一眼評量過這個位置後,月森便放下了他的琴盒與包包。接過侍者遞給他的菜單,向型男侍者點了花式抹茶咖啡。平常月森根本不會點這種咖啡,但畢竟這種奇妙的調味就是日本咖啡廳才會有的味道,他會特地點這種咖啡,也算是難得回到母國的紀念吧。
無論如何,在侍者接回菜單,走向吧檯後,月森便立刻興奮的開始東張西望。
土浦呢?最重要的土浦呢?
只可惜,不管月森朝店內四周看了幾次,他都找不到他最重要的戀人。到最後他甚至不耐的掏出手機播打了戀人的手機號碼,對方卻早已關機。
結果,在他找到土浦之前,飄散著日式抹茶與西方咖啡兩種香氣的抹茶咖啡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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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乎想像的好喝。
咖啡體本身就十分美味了,香醇不苦澀,加入抹茶也意外的合適,沖淡了月森因為找不到戀人的焦躁不安。
這間店要跟維也納的眾多街頭咖啡廳相比,不只不遜色,或許還更勝一層樓也說不定。
不過這間店的服務與美味跟價格也成正比,但自小家境富裕的月森根本沒發現這件事就是了。
在月森優雅的品嚐了數口咖啡後,戀人的聲音突然的從背後鳴響而出。一聽見那令他深愛到無可自拔的聲音,月森連忙回過頭,並且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他心繫已久的對象。
土浦穿著跟月森想像中完全不一樣的男侍服,正捧著托盤,優雅的將咖啡與餐點一盤盤擺上桌。看來剛剛月森無法在外場找到他,是因為他在廚房等待餐點吧。
月森興奮的抓住椅背,想要抓準時機,在土浦離開那桌時,立刻呼喚自己的戀人。沒想到土浦在將餐點全數上桌後,卻依舊沒有離開那一桌,持續的與兩位OL大姐對話著。
三個人不僅有說有笑,話語中還出現了多次「要不要出去約會」、「可以告訴我你的手機嗎」、「你真的好帥喔」之類的句子。更重要的是,三個人都笑得好燦爛,土浦甚至還露出了害羞的神色,乍看之下,簡直像在與那兩位小姐打情罵俏似的。
打情罵俏?!
如果月森認真點聽、仔細點看的話,他就能清楚的認知,土浦並不是在跟那兩位女性打情罵俏,而是單純的被客人給撘訕,而且他正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脫身而苦惱著。
這在這間充滿帥哥的店裡是非常常見的情況,基本上也是服務業總要面臨的一些小問題。
但是,月森實在沒辦法這麼認為。
雖說他的理性知道土浦並不是那種會在他背後瞞著他跟女孩子搭訕、打情罵俏的人,但他的感性就是沒辦法阻擋自己將思緒鑽牛角尖進那個洞裡。
月森實在難掩妒火。
(梁太郎──!!)
回過神時,他已突然站了起來。被他猛烈的動作所牽引,椅子乓地一聲倒在地上,徹底破壞了如清涼流水般的背景音樂,直接且強烈地撕裂了店內的平穩。
幸好現在是一般日的午後,出公司吃午餐的人都回公司了,所以咖啡廳裡的人很少,但弄出那麼大聲響的月森卻還是成為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當然,土浦也看見了月森。更應該說,他們兩人現在正四目相交著。視線就像被強制固定住一般,誰也無法先將視線抽離。
「蓮……」大致上知道他這個反應所為何事,土浦不禁埋怨起上天為何要選在這種時候讓戀人進到這間咖啡廳內,善妒的他現在肯定又把事情給想歪了。
而正如戀人所預料的,早把事情給想歪的月森,也知道自己的戀人現在有多麼地難堪與不知所措,但他卻還是沒辦法移開那帶有譴責意味的雙眼。
兩人四目相對了許久,月森才終於忍住這口氣,用以他來說相當粗魯的方式將椅子放回原位,碰的一聲坐了下來,掏出包包裡的樂譜與隨身聽,耳機一塞,就當作自己已經被隔離到其他世界般,再也不看向土浦。
(啊啊,鬧彆扭了,鬧彆扭了……)
看見月森一連串的動作,非常清楚自己戀人的土浦不禁莞爾。但多虧了月森這突然的舉動,他才多了「要去看看那位客人的狀況」這樣的藉口,好替自己脫身。
不久後,土浦便端著蛋糕,出現在月森的身邊。
「這份蛋糕是本店的特別招待──是不會太甜的黑巧克力蛋糕,蓮,你不討厭吃這個吧?」土浦壓低聲音,邊說邊輕輕的將蛋糕放置在桌上的空位,但被招待的對象卻依舊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不過,那白皙的臉頰卻有些鼓,簡直就像個氣呼呼的小朋友。
(怎麼會這麼可愛啊……)
鬧彆扭的水準跟幼童相差不遠的月森實在是太可愛了,害土浦因為過度興奮而一陣暈眩。
不過,戀人很可愛是一回事,鬧彆扭很麻煩就是另一回事了。土浦並沒有想要故意激怒戀人好看他生氣表情的虐待狂嗜好,所以他還是拼命的對月森說著好話,希望能讓他氣消。
「這是我自掏腰包要請你吃的喔。我第一次來這裡光顧時,就覺得你應該會喜歡這個了。」
「蓮,我並沒有跟那些女孩子們打情罵俏啦。你知道的,當服務生嘛,總是得應對客人的……」
「沒發現你已經進來了,我真的很抱歉。」
「但我還是最愛你了喔,蓮……」
雖然土浦在月森耳邊說了許許多多的情話,而月森的表情也因此變得越來越紓緩,原本鼓鼓的臉頰癟了下來,臉上甚至還多了點紅暈,但他卻始終沒有對土浦作出什麼回應。
侍者一直待在同一個位置上就普通咖啡廳而言並不是件常見的事,雖然店內人沒那麼多所以這樣也不會造成麻煩,但土浦未免也站得太久了。他知道自己是該回去繼續工作了,但月森冷淡的態度,卻又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他只能嘆息。
「吶啊,蓮。我得去工作了,晚點再過來陪你好嗎?」在無奈的輕拍了拍月森擱在桌上的手後,土浦便轉身準備回吧檯等下一份工作。但他一轉身,月森卻馬上抓住他的手。那強烈的握力,使他動彈不得,只能笑著轉回月森身邊。
(真是的,每次都要到最後一刻才肯示弱……)
土浦苦笑著回頭,沒想到居然看到了使出自拍必殺技──由下往上看著他的月森。他的臉上帶著紅暈,眼中浮著淚光,楚楚可憐得像是被人拋在床上不管。
月森無意使出的大絕使得土浦的心臟一揪,熾熱的鮮血差點就要從鼻腔內噴出了。
(這這這這這麼可愛的表情!是想要謀殺我嗎?)
「……梁,抱歉,我實在很會吃醋。我大概遠比你想像中的還有獨占慾……你會討厭這樣的我嗎?」帶著這樣的表情,月森緩緩開口了。雖說他的聲音細小到不行,字字句句卻都還是準確的擊中了土浦的心房。
(頭、頭好像有點暈……)
月森使出絕招「傲嬌嬌嬌」攻勢,土浦HP減一百,狀態由正常變成了迷惑。
腦袋因為貧血而昏沉,缺少的血液似乎確實集中在鼻尖,如果不好好捂住,接下來迎接他的肯定會是盛大的血海。HOLD住!HOLD住啊土浦梁太郎!
腦袋大約當機了五秒鐘。接著,土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終於恢復了一貫的冷靜。
不,應該說只有表面上恢復了一貫的冷靜。
「我怎麼可能會討厭你呢,要說吃醋的話,我才吃醋呢。說真的,不是由我來接待你進門,不是只由我一個人來替你點餐為你服務,我可是忌妒的要命!到底是哪個傢伙這麼幸運可以為你服務啊?」在他一口氣將這串話給說完時,土浦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冷靜。完全沒辦法冷靜。
聽到戀人那毫不掩飾的忌妒之情,月森忍不住眨了眨他那像清純的小白兔般大大的圓滾滾的金棕色眼睛。
「梁……你好可愛喔。」並且如此稱讚道。
(你才可愛咧!)
可愛過頭了,令人不知所措啊!
硬將已經整個通紅的臉龐轉向他處,土浦以僵硬的語調對月森說:
「好、好啦。我要去工作了,等等就是本店的現場演奏時段了,請務必要好好享受喔。」一聽到現場演奏時段要開始了,月森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你要彈奏嗎?打算彈奏什麼曲目呢?」
「不,不是我要彈啦,我的時段是晚上。你坐久一點就會聽到了。那、那麼我要去工作了,有事再找我!」拋下這句話,土浦便像逃跑一樣的溜走了。
大致上知道自己的戀人是因為太過害羞而逃跑,月森的臉上不禁勾起一彎笑意。
──好了,那麼,接下來這間感覺不錯的咖啡廳,會帶給我怎樣的音樂享受呢?月森笑著輕輕的將耳機拿下。而隨身聽從頭到尾其實都沒有打開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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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現場演奏便開始了。
意外的,演奏者就是那位帶月森進咖啡廳的型男侍者。樂器則是小提琴。也難怪他在門口看見月森時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了。
他所演奏的曲目是著名的貝多芬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該曲目本身是要與交響樂團一同演出的協奏曲,是故當他在擷取其中精彩段落當成獨奏來演出時,便做了許多的調整與改編的即興演出。由於這曲子本身便是相當明快華麗的曲子,配上型男那豪放不羈,又充滿了男性浪漫風情的隨性曲風,便形成了相當快活且有趣的音樂。
對月森而言,他的即興演出非常的有趣。他在維也納也見識過很多了不起的街頭藝人。那些人或許並不擁有高超的技術,卻充滿了熱情與感性,總能將在音樂廳裡會以樣板樂譜呈現的曲目,演奏成各式各樣的風格。這些「音樂家」們也教導了月森許多的東西。
樂譜固然重要,但演奏者投入的感性更是影響音樂的關鍵。
不同的人演奏出的音符就是不同的世界。所以月森也從型男侍者那充滿個人風格的趣味演奏中得到了許多的樂趣。
總覺得這位音符中充滿熱情的演奏家,肯定十分受女孩子們歡迎,而且能夠輕鬆自在的周旋在女性之間吧。
不過,這個世界是一樣米養百樣人。
有人喜歡某樣事物,欣賞某首樂曲時,就會有人反過來對其嗤之以鼻。不過,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都懂得何謂禮貌,何謂尊重。知道就算自己討厭這樣東西,但別人或許並不會這麼認為。正是因為如此,世界上的多數人們才得以和平相處。
但是有光明就會有黑暗,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自然還是存在於這世上。
「喂!這是什麼演奏啊!我不是為了聽這種東西才來你們餐廳的!餐點難吃、咖啡苦澀就算了,連演奏都不值一聽,這間咖啡廳的評價都是騙人的嗎?!」
一位有著中年啤酒肚的男人,在演奏正熱烈的時候,突然的將桌上的金屬餐具全都摔到了地上,打斷了演奏,還無理的在店內叫囂。
才大白天的,那男人卻像喝了酒般滿臉通紅,若靠近一點,八成真的會聞到酒味吧。
四周的侍者們都尷尬的看著男人,其他客人們則帶著不知所措與厭惡的神情。
月森不滿的皺起眉。
他在維也納從沒遇過這種事情,雖然是常看見率直的歐洲人為了音樂理念而跟不認識的人吵起架,卻從未看過有人這麼大剌剌的打斷他人演奏。而且還大放厥詞,說話似乎都不需要負責呢。
(明明演奏得相當不錯呀,他的耳朵是長繭了嗎?而且還說咖啡難喝,就連舌頭也壞了嗎?)
雖說就技術面來說,型男侍者大概比不上維也納音樂院任何一名小提琴手。但要論表現力,他卻幾乎可以擠身進音樂院前列。
不過,這些事情,那位男人的耳朵或許聽不出來吧。
「別看我這樣,我可是J樂的小提琴手咧!論鑑賞小提琴,我可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我是名家啊!名家!」男人拔高了嗓子,以尖銳卻沙啞的難聽聲音,在店內大吼大叫,完全不顧自己的舉動會帶給多少人困擾。
(J樂是哪個樂團啊,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想必是在日本當地也毫無名氣的小樂團吧。而且這個人還不敢自稱是首席,八成不過就是小提琴第一部的其中一人,不,說不定是第二部的,如果有空在這裡胡說八道不如好好回家練琴!至少也該自稱是首席,還比較有說服力呢。
月森不以為然的瞪了對方一眼,不過因為男人正處於自我陶醉的最高峰,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月森的視線。
不過,也不可能就這樣放著這個放肆的傢伙不管。侍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走出來的,便是心地最善良,也最無法放任他人不管的土浦梁太郎。
(梁……!?)
看見最重要的戀人走向那狂亂的鮪魚肚男,月森的心情真是難以用筆墨來形容。
他慌亂、擔憂,整個人的理性在土浦的介入下都化成了奶油。
「這位客人,可以請您稍微安靜一點嗎,雖然您對本店有所不滿,但這裡好歹也是公共場合,您這樣吵鬧,已經打擾到我們其他客人了。」雖然土浦的話其實已經相當不留情面,但月森還是覺得戀人太溫柔了。
果不其然,土浦的幾句話根本沒有打動那位鮪魚肚男。他自以為是的挺起了他的肚腩,一臉鄙屑的看著土浦。
「什麼?這國家不是民主國家嗎?法律難道不保證我的人身自由嗎?演奏難聽就是難聽,東西難吃就是難吃,你們這店家爛就是爛,居然還敢自以為是的教訓我?我想說就說,想罵就罵,你管得著我!反正不過就是個隨便找些學過鋼琴學過小提琴,連演奏家都稱不上的三流琴手來充數的破店嘛!還搞什麼沙龍之夜,笑死人了。反正肯定也請不起什麼音樂家啦,盡是些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別人說他一句,就會回上十句。這男人充分的體現出了這句話語所表達的意義。
至於在場所有聽見他這番話語的人露出的表情,更是精采的詮釋了何謂陰森恐怖。
不管是被推薦而前來的客人,喜歡的店家被批評的客人,喜歡古典樂的客人,喜歡咖啡的客人。還是被稱為三流琴手的侍者,以及找不到時機走出辦公室,一手創立的店面被批評為上不了臺面的老闆娘。每個人的臉色都頓時陰了下來,整間店的氣溫也因此下降了三度之多。
但鮪魚肚男卻還是沒有發現身旁氣氛的改變,依舊如故的謾罵著店家與站在他眼前的土浦梁太郎。
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尊心被眼前的男人當做垃圾丟在路上踐踏的土浦,頭上無可抑制的爆出了數個青筋,體育系的身軀鼓譟著,多想直接對那肥胖的臉龐揮出拳頭,乾脆的讓這傢伙閉嘴。但數理系的腦袋卻把持著他的判斷能力,拚了命的阻止他揮出正義的鐵拳。
但實在是忍耐不了,忍耐不了啊──
「唉。真不曉得上不了臺面的人到底是誰。」
就在土浦緊掐住的拳頭就快要飛舞出血水的前一瞬,那凜然清澈的如藍色滿月般美麗的聲音突然的,響遍了整間咖啡廳。
「蓮……」
是的,發出聲音的人,正是月森蓮。
一看到走出來安定局面的人的臉龐,在場許多關注現場情勢的人都嚇了一跳。雖說剛剛月森弄倒椅子時確實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但多數人在發現只是有人站起來弄倒椅子後,便直接回頭繼續起自己原本在做的事情。是故,在場許多人並不知道,月森蓮,這個近年來享譽國際的小提琴家,目前人正在這間咖啡廳裡。
不過,這些人現在也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看見月森走向他,鮪魚肚男立刻露出了看起來令人做噁的防衛神情。
「你是哪來的小毛頭啊,又想來找我碴嗎?」
──這男人居然不認識月森蓮嗎?你不是在職業樂團裡而且是小提琴手,你居然不認識他?
一聽到鮪魚肚男的話,在場所有的男侍,以及少數真正了解古典樂壇的客人們的心裡都出現了這帶著些許嘲諷色彩的疑問。但月森並不在意對方對他的無理態度,畢竟他可不是覺得這世界的人都該認識他的那種自大笨蛋。他在意的只有鮪魚肚男身上那股酒味。
(這男人果然是來這裡發酒瘋的。)
大白天就在喝酒,肯定是喝悶酒,接著為了消除自身憂愁,就跑去覺得自己可以獨占勝面的地方大吵大鬧。
這種男人真是糟糕。
「這世界上的人都會有所喜好,我覺得他很棒,而你覺得他很差,這並沒有什麼奇怪,我不是來這裡跟你說大道理的,我只是認為,如果你真的覺得他演奏得很差,那為何不證明自己演奏得比他好?」
月森指了指鮪魚肚男放在位置邊的小提琴盒。
「啊?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我可是職業的小提琴手,這個傢伙不過就是個大學生吧,不需要比較也能知道誰優誰劣啊。請個大學生拉些胡亂改編的曲子,就是這間店的水準嘛!大學生的演奏有什麼好聽的,真是無聊!」不過鮪魚肚男並沒有被月森給激怒,依舊挺著肚子,散發著自我感覺良好的酒臭味。但月森並未因此而退卻,他勾起嘴角,用優雅的笑容繼續說道:
「原來你生來就在樂團裡擔任小提琴手啊。從未當過學生,一直都在就職嗎?真可憐啊,居然一出生就得工作,你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很辛苦?」
月森一說完這句話,四週立刻傳來了竊笑的聲音,鮪魚肚男也總算發現人們朝他投射而來的目光有多麼的不友善。
「你、你說那是什麼話,我當然也有過學生時代啊,用大腦想也知道吧!」
「既然你也有過學生時代,又為何會如此不信任學生的演奏?你若在學生時代沒有優秀的成績,又怎會有進入職業樂團的機會呢?還是說其實你學生時代的演奏爛到連自己都不想回憶,是畢業後突然大澈大悟,才脫胎換骨進入樂團的?」
月森的話尖酸刻薄得連土浦都嚇了一跳,高中時的他雖然說話也很不客氣,但還不到這麼刻薄的程度。果真,三年的維也納生活還是改變了他?
不過,正因話語刻薄到這種程度,鮪魚肚男才總算被激怒了。
「你……小毛頭就是小毛頭,只會搬弄是非,說話顛三倒四,你父母親都沒教過你要對長輩有禮貌嗎?!」
「我才想問你呢,難道你不知道在公共場合大聲漫罵別人是件非常沒有禮貌的事,而且可能會吃上官司嗎?」
「你!」他的臉氣得又紅又脹,卻始終說不出下一句話,只能狼狽的逃回自己的位置上。
看見鮪魚肚男的退縮,月森的身邊傳來了掌聲與歡呼聲。沒想到下一秒,鮪魚肚男卻從桌子下拿出了他的小提琴盒,再次走向月森。
「好、好啊,你既然這麼瞧不起我,我就演奏給你聽聽,讓你知道職業跟業餘學生的差別!至於你嘛……」他看了看剛剛月森走來的位置。
「我看你好像也是個學生小提琴手,不如也演奏給我聽聽看,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資格說大話好了!」
這個人是白癡啊……
此話一出,店內知道月森蓮的所有人,心中都出現了同樣的字句。
看來眼前這傢伙八成是真的不知道月森蓮這號人物吧,居然膽敢對這位國際小提琴競賽多冠王下挑戰書,除了好蠢以外還真不知道能下什麼評語。
但又有一小部分的人在心裡期待著,或許這個啤酒肚男的琴藝超乎想像的高超──
「好啊,我接受你的挑戰。那麼曲目呢?」不管四周的人們心裡想些什麼,月森依舊悠然自若的接過了挑戰書。那悠然自若的態度則再度激怒了對方,只可惜不管對方憤不憤怒,都不會影響到月森的反應就是了。
「居然敢說接受我的挑戰?是我恩賜你挑戰我的機會才對!」
「曲目呢?」
「就剛剛的貝多芬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
「好啊。」
決定好曲目後,鮪魚肚男便從琴盒裡取出小提琴,作好演奏的準備後,便拉奏起了第三樂章開頭的活潑曲調。
雖然月森估計這個男人肯定並非樂團首席,應該也不是足以與樂團合奏的獨奏家,但他確實會拉奏這首曲子。不過,就連學生都會自修這首曲子,那麼一個自稱職業演奏家的人會演奏也沒什麼奇怪的。就連月森自己也很早就自修過這首曲子了,只不過後來……
鮪魚肚男的琴聲跟在他所表現出的人品完全不同,既沉穩又收斂,甚至有些一板一眼。他的演奏就跟月森印象中的樂譜一模一樣,簡直像用電腦照著樂譜演奏般準確。
能做到這種地步,就表示他肯定花費了常人所無法想像的努力在練習這首曲子,而他所持有的演奏技術也肯定在水準之上。如果他是個對樂譜要求高到這種程度的人,那麼會在意他人的即興改編也就不奇怪了,只不過……
(他果然只是個樂團小提琴部的成員。)
他的演奏一點魅力也沒有。雖然技術不錯,也忠於原譜,可以像個機器人般完整將曲目呈現。但這也代表著,就連一台機器也可以取代他的位置吧?擁有這樣一板一眼技術的他,確實很適合在樂團裡擔任合奏的一員,不會拉奏出錯誤的音符也不會脫拍,但是,他根本沒有資格演奏這首協奏曲的獨奏部分──
就在這一瞬間,月森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多少可以了解為何鮪魚肚男會在大白天的就把自己灌醉,又拼命來找這些未來可能大有成就的學生的麻煩了。
男人的背上,籠罩著藝術家脫離不了的,對無法突破現狀的自我感到不安、以及對他人評價感到痛苦的黑影。
(即便如此,他造成了他人的困擾也是事實。對我的梁口出惡言也是事實。)
就算月森窺見了鮪魚肚男行動理由的冰山一角,他依舊沒有打算要原諒他。
更何況他還讓自己聽見了如此愚昧又無趣的演奏。
這首曲子是小提琴協奏曲,是故獨奏小提琴在曲子裡的地位就像歌手一樣。雖然或許有例外,但一般的歌曲幾乎不可能讓歌手從頭唱到尾,中間肯定會有過場與間奏。而協奏曲也是一樣的,中間絕對會有許多獨奏小提琴停止演奏,僅讓樂團發揮實力的部分。所以一般來說,除非經過大量改編,是不會有人傻傻的獨奏起協奏曲的獨奏樂器段落的!
但這個對樂譜忠實到愚笨的男人卻當真這麼做了。只要中途有輪到交響樂團演奏的部分,他就會停下來數秒,才繼續演奏下一段獨奏小提琴的段落。而這麼作的結果就是,不但曲子中間產生了空白,硬是接續起來的兩段樂音之間缺少了樂團的演奏,更是完全失去了這首曲子真正的聲音與想要表達的內容。
過度忠於樂譜的男人,卻因而成為了最失敗的詮釋者,真是可笑。
(協奏曲並不是一個人的曲子。正因如此,才會被稱呼為協奏曲啊……)
看著演奏完第三樂章,便大汗淋漓的鮪魚肚男,月森不禁在心裡一嘆。
「好了,我的演奏結束了,怎麼樣,聽到這麼精湛的演出,有沒有嚇得不敢拿起你的琴啊,小毛頭?」鮪魚肚男倒是完全不覺得自己的演奏有任何問題,自大的對月森笑著。
月森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默默的舉起準備已久的琴,優雅地拎起琴弓,深呼吸了一口氣。接著,重現起了,貝多芬生平唯一一首小提琴協奏曲──以他跟樂團合作過的經驗。
身為國際大賽冠軍的月森,自然也會受邀與各大樂團一同演出。
所以他演奏過。他在大舞台上演奏過,與某知名愛樂一同演奏過這首D大調奏鳴曲,而且自然是全曲。要論對這首曲子的熟練度與經驗值,上過舞台的月森肯定比只能私下對著琴譜練習的男人來得高。
雖然月森知道自己有作弊的嫌疑,但是曲目是對方決定的,也不是他先向對方提出挑戰的,那麼也只能算是對方倒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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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多芬。
帶著些許巴洛克的浪漫。
壯大又華麗,充滿趣味。
就連樂團的伴奏,也像是舞池中翩然起舞的男男女女。
玫瑰色的人生百態。
這就是貝多芬的D大調小提琴奏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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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森手上那把與他的眼瞳顏色相似的金棕色小提琴中傳出的,是充滿喜悅與活力的,華麗又穩定的聲色。明明演奏的是同樣的音符,卻不像型男侍者那樣豪氣浪漫,也不像鮪魚肚男那樣死氣沉沉。
月森的演奏一向帶著些許灰藍色調,那筆直向上毫不矯飾的高音既誠實又冷漠,就像是站在高處的孤獨背影。
但這看似與曲子絲毫不相容的特色,卻意外的徹底融入了音符之中。月森完全沒有改變他的演奏習慣,但從那把琴中醞釀出的音色,卻是那麼的活潑,華麗,就像在秋天的歐洲豐收祭典廣場上舞蹈一般。充滿了熱鬧的人聲,歡笑聲,與舞蹈聲。
明明在現場演奏的,只有一把小提琴,但聽眾卻都覺得,在他的背後聽見了交響樂團的聲音。
那是月森憑著記憶與高超的表現力,帶入琴聲的愛樂樂團。
光是獨奏的部分就能讓人聽見樂團的聲音,那麼,獨奏必須停下來的時候又是如何呢?
不知不覺間,在場的所有人都開始期待這瞬間的來到。不管是熟知這首曲子的古典樂迷,還是從未聽過完整演奏版本的普通客人,甚至是剛剛才演奏過這首曲子的鮪魚肚男,都深深地被月森所領導的這隻虛幻樂團給吸引住。
很快的,這個時機就來了。
在第一段僅有數秒的獨奏部分結束的瞬間,月森的手腕一轉,便以另一種完全不帶鋒芒的音色,演奏起了樂團伴奏的部分。
「咦?」「耶?」
出乎意料之外的音色,使在場的眾人紛紛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第一,是沒想到他會在獨奏這首曲子時,於獨奏空白處插入正確的小提琴伴奏。
第二,眾人更料想不到月森的琴音居然能在這短短幾秒內顯現出完全不同的音色。
現在的他簡直就像是在合唱團中,一名正歡欣的與人一同歌唱的普通成員。既平凡,又不可或缺。在這樣的聲音之後所蘊藏的樂團之音,清晰得令人只想讚嘆。
其實月森現在的行為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就像人類在哼歌時,常常會自己哼出伴奏的主旋律般,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完整連繫了整首曲子應有的面貌。月森不過就是作了這種程度的事情。
只不過,他的音色,能夠帶出整團的虛幻交響樂團。
而這就是真正的職業演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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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曲子一結束,掌聲與歡呼聲頓時響遍了整間餐廳。其中還隱約參雜著哭聲,細細的,卻沉痛不已的哭聲。
月森稍稍擦了擦汗水,將琴與弓交給了始終站在他身邊的土浦後,便走向哭聲的來源。
他蹲了下來,不發一語的看著跪坐在地上哭泣的鮪魚肚男。
心中對他的怒意已經消去了大半。
「我叫月森蓮,這個名字,你有印象嗎?」
聽到月森的話語,男人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沉痛的點點頭。
「我知道……我有這片專輯,我聽過你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因為專輯的封面難得的不是月森的相片,所以他認不出月森的長相。可以這麼解釋嗎?但無論如何,他確實地認出了月森的琴音,並且因此而哭泣。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
「就算只是樂團成員的一員,也沒什麼不好的。我不是不懂你想要追尋更高目標的心情,但是,別為了抬高自己的價值,而硬去貶低他人。這樣只會讓你看起來更沒有品格。」
月森大致上猜得出男人這一切行為的理由,也知道他哭泣的原因。但他並沒有溫柔到願意安慰所有迷惘的人,因為這份感情他只願意為土浦付出。
但光只是他這番話就足以成為男人未來的圭臬了吧。只見男人悲慟的點了點頭,胡亂擦去了眼淚與鼻水,便收起小提琴,留下了超出他點的咖啡的金額,速速離開了咖啡廳。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立志要成為指揮家,也對自己才能與未來感到不安的土浦,心情相當的複雜。
他雖然不清楚那男人為何會來找碴,又為何會在聽過月森的演奏後痛哭流涕,但多少可以從旁推測出個所以然。
土浦不敢說自己未來不會跟對方處在同樣的情況,也不敢說自己不可能會聽月森的演奏聽到哭泣。
那淚水是為了什麼而流的呢?為了自己班門弄斧的愚蠢,還是對才能差異的痛心,亦或是……
他搖搖頭,將所有的臆測拋出腦後。自己不是那個人,不可能會完全理解他的想法。而且,有時候人就連自己的行為都無法理解,更何況是理解他人?
比起已經離開咖啡廳的男人,現在對土浦而言更重要的,是眼前正在收拾小提琴的戀人。
他走向剛擦完琴,正寶貝的將琴體放進琴盒中的月森。
「蓮,辛苦你了。真是抱歉,把你捲進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裡……」
「不用道歉。我只是受不了那個人隨意評斷你才出面的,這是我個人的專斷獨行,我才覺得對不起你們呢。還有你那位同事……雖然我並不會覺得自己演奏的特別好,但我還是搶了他的鋒頭不是嗎。我真想跟他道歉。」
一聽到月森愧疚的話語,土浦便抬頭往那位型男侍者看了一眼,只見他正興奮的窺探著感情很好的月森與土浦,一臉想要跟月森握握手卻又不敢接近的模樣。
「噢,他嗎?我看他一點都不在乎,還很高興的樣子呢……」
等一下乾脆請蓮替他簽個名好了,他一定會超高興的吧──土浦心想。
不過,其實現在餐廳裡的客人多半都跟那位男侍一樣,想跟月森握握手要個簽名,卻又礙於月森身上那股凜然難以親近的氣息而不敢接近他們。
發現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土浦這才明確的感受到自己的戀人在古典樂壇上究竟擁有著怎樣的地位。
雖然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想太多,不應該去思考他與戀人之間的差異,要不然又會落入前幾天的窠臼,但他還是,還是……
咬緊牙根。
仔細想想,那男人說得也沒錯,這裡的男侍們確實沒有任何人擁有音樂殿堂上的名聲。就算被人用這種說法給攻擊,也找不到什麼足以反擊他的著力點。如果現在出面的不是月森,那麼,不管說什麼大道理,那個醉漢肯定也不會乖乖退步,更不可能讓他流下懊悔的淚水吧……
這就是,自己,跟,月森的,不同。
站在高處之人與低處之人的差異。
「如果你不在現場,我想應該很難把事情這麼輕鬆的處理掉吧,真是謝謝你了。」土浦半自嘲的對月森道謝。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態不好,卻還是很難忘掉月森層級比自己高的事實。
「是啊,如果我不在,梁是不是就已經揍對方一拳了?就是因為梁總是這麼莽撞,我才會特地出面。」
「是呢,你說得很對。我總是這麼莽撞……」
對月森冷漠卻又正確無比的回應,土浦總覺得心裡酸酸的,既苦悶又疼痛,卻沒想到月森接下來,卻突然說出了讓他徹底忘記這些煩惱,完全超乎他想像,勁爆到無以附加的話語。
「所以我決定了,我也要在這裡工作。」
「咦!?」
「我要保護你,為了盡起保護你的責任,所以我要來這裡工作。這樣我也可以好好利用這兩週的時間跟你在一起了。」月森蓋起琴盒的蓋子,意志堅定的握起拳。土浦則覺得全身上下的力氣瞬間都被抽光了,就連回覆月森的力氣也一滴不剩了。
就在這時,掌握這個關鍵最重要的人物,終於翩然豋場。
高跟鞋清脆響亮的聲音在仍未重新開始播放背景音樂的咖啡廳中迴盪著,而大步踏著那有八公分高的高跟鞋之人,正是這間店的老闆娘。
一看到老闆娘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身影,土浦不自覺的便念出了「老闆」兩字,而月森也跟著土浦的聲音,看向那位女性。
老闆娘的年紀看來已過半百,但身上完全不見老態,穿著宛若上班族的套裝與高跟鞋,氣勢昂然,看來就是位女強人。就連在音樂上流社會中看過許多人的月森,也不禁為那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態所震撼。
(原來能夠打造出這種咖啡廳的人是這個樣子啊……)
老闆娘踩著高跟鞋,喀喀喀喀的高速走向了月森與土浦兩人,接著突然的──
「請、請問你是,月森蓮本人嗎?!不對,我問這什麼問題,光聽剛剛的演奏就知道是本人了……」
──像個小女孩一樣的,興奮的尖叫了起來,還遞上了保存完善得就像剛拆封的CD。
「我是你的粉絲!可以請你幫我在CD上簽名嗎?呀啊!好幸運,居然能碰見月森蓮本人,還聽到了演奏……而且還是為了替我們店解圍!我該怎麼報答你才好呀!」
剎那間,土浦跟月森俱啞口無言。
當然,客人們也是。
過了數杪,月森才訕訕的接下老闆娘遞給他的CD與奇異筆,走向一旁的空桌。接著,他將CD與筆放在桌上,對著一臉興奮的老闆娘說道:
「……我可以替你簽名,但是可以讓我決定報答的方法嗎?」
「當然可以!只要是不違法,符合報酬率,我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一定盡量去做!」在說做得到就一定會去做之前居然還加了這麼多條件,老闆娘真是個了不起的商人。
不過不管怎麼想,月森希望得到的報答對老闆娘來說應該都是有益無害,於是,月森開口了:
「我想在你們店裡工作,兩週就可以了。」
一聽到月森的請求,老闆娘立刻收斂起粉絲的態度,表情也變得精明。
「月森先生,本店不是您這種層級的人可以來工作的地方唷!像您這樣的人物光是成為我的客人就已經榮幸到令人懷疑是不是用完了這輩子的幸運了,更何況是要在這裡工作?!雖然這麼說很市儈,但我付不起適合您的薪水,就算是週末的沙龍之夜也一樣。您是一流的音樂家,不是學生,也不是默默無名的樂手,我沒有辦法答應您這個要求。正因為我是您的粉絲,所以我更不希望您降低品格。請您原諒。」
老闆娘的回應完全超出月森與土浦的想像之外。
居然拒絕了,這麼好的機會,比誰都還要像個商人的她居然拒絕了?!
「那個,價格無所謂,就算不支薪也可以。週末我也能準備節目,價碼不高也無所謂,就當我是在這裡演奏給梁聽的就好了。那個,我覺得,在妳這裡工作是絕對不會降低我的品格的,因為這裡是間很棒的店啊!品味很好,咖啡也好喝,所以,拜託妳,我想在這裡打工……」
如果只看月森此時的軟弱模樣,實在很難想像他剛剛到底用了多麼尖酸刻薄的語氣來退治那個醉漢。
不過,他的誠心請求似乎並沒有傳達給老闆娘,對方依舊一臉嚴肅,看來絲毫不打算要答應。
於是,月森看了土浦一眼。
光是這一眼,就讓土浦感到心神不寧,總覺得好像會發生什麼很糟糕的事情,而事情也正如他所想的發生了。
「因為我不想跟梁太郎分開。只有兩個禮拜而已,只有兩個禮拜而已,真的,不能達成我這個心願嗎……?」
「喂,蓮,你說這什麼話啊!那、那個,你不是應該要好好在家練琴嘛!?」
月森一臉理所當然的,以毫不迂迴的方式,透露出了兩人的關係。土浦雖然試著以聲東擊西的方式轉移老闆娘的注意力,順便阻止月森來這裡打工,只可惜全都只是徒勞無功。
老闆娘看了看月森,又看了看土浦,來回交叉看了幾次後,露出了好像懂了什麼的神情。
「原來如此,原來你們兩個是這種關係啊。我好驚訝喔。」她將雙手貼在臉上,眨了眨大眼睛,似乎是真的很驚訝。土浦則小小的哀號了出聲。
「老闆娘──」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這種事情可是少女的浪漫呢,我要好好放在心裡珍藏熟存。啊啊,我最喜歡美男子了,美男子們在一起的畫面也很棒啊!」
老闆娘說著說著,臉上也跟著泛起一道紅暈,整個人就像融化似的扭來扭去。
少女的浪漫嗎?
先不論老闆娘的年齡還能不能用少女來稱呼,兩人更沒想到數天前,某位長髮的學長對他們所說「這世界上沒有女孩子不喜歡BL」的名言,居然會在這個地方被證實。
「好吧,既然你這麼要求,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你。」不過,充滿少女情懷的老闆娘一閃即逝。再度掛回商人面具的她,雙手扠腰,一板一眼的對月森說著。
「但是。若你真的要成為我的員工,我也會忘掉你是我的偶像,徹底的將你當成我的員工來要求。你必須照我的話去做,我也會狠狠的訓練你,因為我的咖啡廳不需要沒有用的員工。而且我也只會支付你普通員工的薪水,沙龍之夜的演出也只會給你普通樂手的薪水。就算是這樣,你也願意來這裡工作嗎?」
即便要吃苦,即便價碼不夠格,但是只要能讓他待在土浦身邊,隨時守護著他,月森什麼都願意做。
於是,他就像在教堂的講台前許下神聖的誓言一般,以專注到顯得充滿神性的姿態,大聲回應道: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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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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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大概就是這樣。」
雖然加地與日野來光顧的時間跟月森第一次光臨時差不多,都是一般客人吃完中餐回去工作的下午時分,但店內卻跟當時不一樣,客人非常的多,幾乎沒有剩下座位,於是月森只能帶兩人坐到餐廳正中間吵雜的位置。在帶他們前往位置上時,他便順口以簡單的幾句話交待了友人們的連發質問。
得知月森會在這裡打工的來龍去脈後,加地不禁感嘆:
「不過你們老闆還真厲害,真的把你訓練得完全像個侍者了呢。」
對友人的評價,月森只是看向遠方,不發一語。但總覺得可以從他的表情中看出老闆娘的訓練有多麼嚴苛,嚴苛得讓月森無話可說。
發現氣氛瞬間變冷,日野連忙轉換話題:
「對、對了,這麼說來,月森也會在店裡現場演奏嗎?是什麼時段?我好期待喔!」
說得也是,既然老闆娘說要來她這裡工作就得全部照她的來,那麼月森肯定也會在店裡演奏吧──
「沒有。」
「咦?」
「我沒有在店裡演奏的時段。」
「為什麼!?難得有像你這樣的演奏家在自己店裡,為什麼不好好利用呢!而且如果你在這裡也不演奏的話,不就沒有時間練習了嘛?」對加地的質問,月森乾脆的搖了搖頭。
「有時間練習的。早上我不用當班,只要跟梁在休息室裡練琴就好。」
「啊?」聽到這句話,加地跟日野都一頭霧水。
「我確實不用在平常日演奏,但是我要負責這週末的沙龍之夜。」
「啊……」「原來如此──」
若是這樣就說得通了,如果要在沙龍之夜演奏,總不能不讓他練習,只讓他顧店吧。至於土浦應該是要當他的伴奏,所以也得到了免顧店的豁免權。
「畢竟要雇用我演奏的話,價碼實在不能開太低。雖然我覺得義務演奏也無所謂,但老闆娘似乎真的非常在意。所以我們就說好,讓我跟梁在週末演出,平常日早上留給我們練習,薪水照算,就算補貼我的表演費用。」
「結果她其實還是給你特殊的待遇了嘛……」
「不過月森畢竟不是學生演奏家,這樣的待遇也是正常的啦!我倒是覺得她的想法是正確的,不可以隨便打破市場行情。而且,如果大家都知道月森蓮會在一般時段出現在這間小咖啡廳裡做現場演奏,這間店不擠爆才怪,可能還會不小心上新聞呢。但是沙龍之夜就不一樣了,畢竟那原本就是開放多數人進場參觀的表演活動,也有點知名度。當然,請你來表演的話意義又不一樣了,但還是比在平常時段演奏來得好。」
加地自顧自的替事情下了個完美的注解,而日野也接受了這個理由。接著她轉向月森,對他露出微笑:
「這麼說來……週末月森將會跟土浦一起演出囉?曲目是什麼?可以幫我們保留位置嗎?」
「嗯,我們會一起演出,至於曲目嘛……就請先讓我保密了。」說到這,月森突然地露出了平常根本見不到的溫柔笑靨。那跟剛才在店門口露出的燦爛商業笑容不一樣,是更加和煦,更加富有情感的,戀愛中的人才持有的笑容。
當他一微笑,不止日野,就連加地都看呆了。
不過這個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接受過職業教育的月森一瞬間就將兩人給拉回現實:
「至於能不能替你們留位置就要問老闆了。好了,老闆要求我不能跟客人聊天聊太久,所以快點餐吧,來,菜單。」他快速的將話給說完後,便遞出手上的兩份菜單。
不管笑得多燦爛,月森果然還是月森,不過……
日野與加地互看了一眼。
──光是能看到這樣的月森,就覺得來這裡值回票價了。
「那麼我要青醬培根蘑菇義大利麵套餐與法式拿鐵。」
「我要焗烤奶油鮮蝦蛤蠣麵套餐與卡布奇諾。」
在日野與加地都點完自己的餐點後,月森便有模有樣的拿起剛紀錄好的菜單,以十分悅耳的音色復誦道:
「好的,那麼請讓我復誦一次,小姐要的是青醬培根蘑菇義大利麵套餐,飲料則是法式拿鐵。先生要的則是焗烤奶油鮮蝦蛤蠣麵套餐,飲料是卡布奇諾。沒有問題吧?」
「嗯,沒有問題。謝謝你。」
「謝謝。」
確認菜單後,月森點點頭,便離開了座位。雖說月森是個家事白痴,但這侍者工作他可真是做得有模有樣,不僅氣質凜然,記憶力良好口齒清晰,又放的下身段,怎麼看都是個超優的好服務生啊!
「這輩子不曉得能被月森服務到幾次呢~」日野對著月森高潔的背影傻笑著。
「是啊,幸好今天過來了!」加地也露出了愉快的笑臉。
「是呢,真的來得很恰好呢!」老闆娘也點了點頭,非常贊同兩人的話。
「……咦?」「哇啊!」
老闆娘發出聲音後過了兩秒,日野和加地才因為發現老闆娘突然出現在兩人桌邊而嚇了一跳。看見這對情侶的反應,老闆娘先是露出了惡作劇成功的俏皮笑容,才愉快的自我介紹道:
「你們好,我是這裡的老闆。你們兩位是月森君的朋友嗎?」
沒想到傳說中的老闆會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兩人不自覺便正襟危坐了起來。
「是,是的,我們是他的高中同學。」心情平復後,加地便自然的對女性拉起燦爛的笑容。老闆娘也以閃亮的目光看向他,跟著露出了春花盛開般的笑靨。
「唉呀呀,我剛剛從辦公室裡面看到兩位與他相談甚歡,就知道你們是朋友了。話說回來,同學你長得很不錯,有在演奏樂器嗎?要不要來我們店內打工呢?我們長年缺乏人手唷!」
而且立刻招募起店員。
「我、我是有在練中提琴啦,不過還不成氣候……真的,我說的是真的喔!我也不是音樂科的,我是文學院的喔!」沒想到會突然被招攬,加地慌張的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有趣的模樣又讓愛惡作劇的老闆娘呵呵笑了起來,但她卻只笑了幾聲,就馬上收歛起笑容,以銳利的視線看向兩人。
「對了,你們兩位跟月森君有多親呢?知道他為什麼會來這裡工作嗎?」沒想到老闆娘會突然改變態度,加地頓時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該怎麼回答好呢?雖然從月森的話可以感覺得到老闆娘應該知道他們兩人是情侶關係,可是,又該怎麼回答才對?這個,那個──
「啊、呃……」
「我們知道。」最後,日野簡潔明瞭的回答了,沒想到用這麼簡單方式回答就好的加地則變成了洩氣的皮球。
「哦──」老闆娘以險詐的目光,犀利的來回看了看日野與加地,看得兩人冷汗直流。
「這樣就好,很高興能認識你們~」最後,似乎是相信了日野的話,老闆再次露出了笑臉。而這次的笑臉也跟剛剛有所差距。該怎麼形容好呢……就像個小女孩一樣。
「呀啊,太好了,終於有人可以跟我分享這個秘密了!啊,介不介意我坐到你們旁邊?」她邊說邊從旁邊拉了一張空椅,便硬塞進兩人之間,完全不管自己會不會打擾這對情侶。
不過既然她都坐過來了,兩人又怎麼好意思請她走呢?所以他們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對她尷尬的笑一笑。
「放心,我是個不愛負債的商人。既然我坐到這裡,就不會虧待你們。今天這餐由我買單,然後我也會幫你們準備週末的兩人座,OK。」
「「完全OK。」」不過就連這一點點的尷尬都瞬間被老闆娘的話語給化解了。
「好啦,那就讓我們來聊聊吧。」確認兩人都願意讓自己坐在這裡後,老闆便笑盈盈的以雙手拖頰,開始了話題。
「首先,你們不覺得,我們這間店現在人有點多嗎?」
「是有點多……」「以前這個時段人應該沒有這麼多吧。」
「沒錯,唉,這就是令我又心煩又高興的地方了。不過高興的成分還是居多,只是想到一週後這種盛況就會消失了,總覺得有些惆悵。」
「也是呢,如果知道月森蓮在這裡打工,是粉絲都會想來見識一下……」
如果是因為這樣客人才變多,可一點也不奇怪。雖然他們兩個其實都是這裡的常客,但如果他們知道那兩位朋友在這裡打工的話,肯定也早早就來探班了。
「不,並不只是因為如此。現在多出來的這些客人啊,其實大部分都是衝著那兩個孩子來的。」
「兩個?」不只是為了月森嗎?
老闆娘對著疑惑的兩人,用力的點了點頭。
「啊,你看看,狀況馬上就來了,看那邊。」
隨著老闆娘手指的方向看去,兩人便看見土浦正掛著商業笑容與一組女客人愉快的談笑著。順便一提那組客人是兩個可愛的女高中生,應該是高中生。
「是呢,土浦長得很好看,所以會受歡迎也是當然的。」對於眼前的景象,日野率直的感嘆道。但她的想法卻被老闆娘給用力的駁回。
「才不只是這樣呢,我們的店員每個人都很帥!所以不可能會因為單一店員很帥就造成這麼大的炫風,重點在後面,往土浦君的後面看啊──」
聽到老闆娘這麼說,兩個人便將視野放長,往土浦的背後看去──接著,兩人就看見了一臉臭臉的月森蓮。
月森蓮的臭臉並不稀奇,光是高二那一年就足夠他們看習慣了。
但那並不是普通的臭臉,而是嘟著嘴(嘟著嘴?!)鼓起臉頰(鼓起臉頰?!)視線裡充滿火花(忌妒!那肯定是忌妒的火花!),不管怎麼看,都是一臉想用眼睛,挾帶著名為愛情的光波,從土浦的後背刺往心臟,試圖謀殺他與其他女性在一起的時光的樣子。
(好、好可愛,這是在忌妒嗎?是忌妒嗎?)
忌妒光波蔓延的月森蓮,看起來可愛到驚人的程度,讓兩位友人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感動。
不過這樣真的可以嗎?表現得這麼明顯可以嗎?你們兩個好不容易才在校園內維持了「感情異常好的朋友」的評價,在打工的地方用這樣的視線看著他真的可以嗎──
雖然友人們相當的擔憂,但是事態卻還是不斷的往奇怪的方向歪去。
「啊,服務生不好意思,可以來我們這桌一下嗎?」
「好的。」
聽到背後那桌有客人在呼喚服務生,月森馬上帶著被老闆娘訓練出的美麗商用笑容轉過身,一秒就迷倒了那桌的女客人們。
那兩個看來不是為了古典樂,而是為了美味的餐點與好看的服務生而來的女孩子們,在小聲的尖叫後,完全忘了最初呼喚男侍的理由,開始拼命向月森搭訕。簡直就像在重演月森第一天來到這裡時,土浦被客人纏住的光景。
而就在月森應對到第三句話時,土浦卻突然的抬起頭看向月森。
雖然從加地跟日野的位置看不到土浦的表情,但兩人卻都能從他的背影感受到那股不遜於月森忌妒光波的強烈情緒。
(這兩個人到底是怎樣啊……)
不知為何,看著兩人分別做出那簡直像情竇初開只能偷偷站在遠方觀望單戀對象的模樣時,很清楚兩人之間到底有多黏膩多三八多親密多閃光的加地的心頭,有種說不上來的煩悶感。明明對象只要換成日野,他也是個會跟他們兩個做出一樣的事情的人。這就叫做五十步笑百步吧。
不過,事情並沒有到這裡就結束。
由於土浦盯著月森盯得太專心,以致於沒發現有位客人急著趕去洗手間,一不小心就跟分心在月森身上的土浦相撞,使得土浦手上剛收起要拿回餐廳清洗的盤子掉落在地。
瓷盤碎落一地,托盤也砸到了土浦的腳,使他低哼了一聲。
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分心失態到這種程度,土浦尷尬的蹲下身,低著頭想要將碎裂的盤子收拾起來。一看到戀人打算徒手撿拾碎片,緊張的月森立刻拋下客人跑向土浦。
「梁,你沒事吧!!」
「沒事,真的沒事啦,不用擔心。」聽見戀人的吶喊,土浦一驚,立刻丟下剛拿起的碎片,站起身看向月森。月森則急忙的握住了土浦剛剛拿過盤子碎片的手,擔憂的翻看著。
「你怎麼這麼傻,瓷器碎片要用掃的,怎麼可以用手拿呢!如果手受傷了該怎麼辦,真的沒事嗎?」
「真的,我是很小心的在保護我的手指頭的,如果受傷了,就不能跟你一起演奏了啊……」
「重要的不是跟我一起演奏,而是你的手指!真是的,要更加小心保重自己才對……」月森自然的緊貼著土浦的身子,以聽了之後脊椎幾乎肯定會軟掉的柔情語氣譴責著土浦,雙手則充滿憐惜的撫摸著戀人的指頭。而土浦也非常自然的讓月森貼在他胸前,還用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月森的頭。
兩人的身邊,此時,正散發著無比閃耀的粉紅色光輝──
((好閃!!))
加地跟日野雙雙將眼睛閉上,並且將頭轉向他處。
雖然這對戀人平常也很閃,但也僅限在認識的人面前,而且還比現在收斂。可是、可是現在是這麼回事?閃成這樣真的可以嗎?就連已經有戀人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對於沒有戀人的人,不就是放大絕了嗎?而且他們兩個還是同性耶,這樣真的好嗎?!
但是,仔細一看,這間店除了自己兩人與少數客人以外,幾乎所有人都正帶著和煦的笑容,觀望著那兩個人的互動。
有人傻笑著,有人的臉上充滿幸福的光輝,有人竊竊私語。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接著,老闆娘笑了。
「你們懂了嗎,這一定要是兩個人到齊才會有的魔法啊!月森君回去維也納之後,這個魔法就會消失了呢……多可惜啊……」
──這肯定是光魔法閃耀之術吧,我們懂了。
雖然日野跟加地都露出了死魚眼,但老闆娘看起來還是很愉快。
「他們兩個看起來感情很好呢,真令人羨慕。我啊,從月森蓮剛開始嶄露頭角時,就是他的大粉絲了!能夠見到他本人一面,還能夠看到他這副模樣,我真的好幸福喔。只要想到我只剩下一週再多一點的時間可以看到這樣的他,我就覺得好悲傷。這就是魔法啊。」
老闆娘的聲音聽起來富有感性,就連跟老闆素昧平生的兩人都差點被她給感動。只可惜,這份感性全都只是假象。
「而且,這世上沒有女孩子不喜歡BL的吧!如果月森君不在這裡,就沒有人可以跟土浦君一起施展薔薇魔法了!這樣這幾天聞風而來,為了看真人美男BL的女孩子們不就會離開了嘛!所以這位帥哥同學,想不想加入我們的大家庭啊!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擁有吸引大量少女的魅力!那邊那位可愛的女孩,妳難道不會想看看自己男朋友穿上男侍服的模樣嗎?」
「是還挺想看的啦……」但是老闆娘妳說的話聽起來很像是要誘拐加地去施展薔薇魔法呀……
「這麼說來,我也很想看香穗子穿女僕裝!老闆,如果願意一起雇用香穗子的話,我就願意來上班。」加地猛烈的舉起手,激昂的宣告他的理想。
「啊,那不可能。僱用女生違反了我的原則。」但是馬上就被老闆娘給拒絕了。
「那就沒辦法了……」日野原本以為這是加地擺脫老闆娘用的藉口,不過他看起來是真的很失望。
「那麼你有沒有認識誰可以取代他們兩個的位置啊?這種牽動少女心的羅曼蒂克!薔薇情懷!」似乎打從一開始就只是在開玩笑,老闆娘很快的就放棄要加地來上班。接著話鋒一轉,就讓話題來到了這裡。
(薔薇嗎……)
「……我想柚木學長應該不需要打工吧……」
「咦?葵?為什麼你會提到柚木學長!?」跟加地的觀察力比起來,日野真的是非常的遲鈍。
「什麼什麼?你的心裡有人選嗎?請務必帶他們來店裡!」相對的,敏銳到可怕的老闆娘的話語中馬上就是複數型態的「他們」了。
「這個嘛,也不是沒有辦法啦,不過得先要有契機才行。所以呢,週末──」
(什麼跟什麼啊……)
因為搞不清楚狀況而無法插入男友跟歐巴桑老闆娘之間奇怪互動的日野,百無聊賴之下,只好轉頭看向剛剛親親我我了好一陣子,現在終於又分開工作的月森與土浦,不禁有感而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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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這都是很美好的一個夏日回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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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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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的「沙龍之夜」很快的到來了。
聽說,這次特邀來表演的人跟以往不一樣,並非默默無名的小樂手,但老闆並沒有告知大家當晚會是由誰來演出,只放出了「會是一位特別的嘉賓」的消息。
當然,已經有許多人都知道來者肯定會是正在店內打工的月森蓮。其中包括曾經來店過的客人或他們的朋友,以及許多星奏大的學生。雖然這週內月森本人都沒有在店內演奏,所以也有人懷疑他只是長得很像月森的人。但本週的「沙龍之夜」依舊人滿為患──是真的到了幾乎成患的程度。
不但價格抬高的特別套餐早早就被訂完了,開放一般點餐入場的隊伍也到達了要發放號碼牌的程度。開場前一小時店裡早已擠滿,為了捱過等待的這一小時,續杯要付費的咖啡也賣出了好多好多。老闆娘真的非常會做生意。
「唉呀,這可真是了不起。」準時的在開場前十分鐘與火原一同抵達咖啡廳的柚木看到店內黑壓壓的人群時,不禁如此讚嘆道。
「對啊,居然能保留到我們的位置,加地你好厲害喔!」看著樓中樓上層站著或是靠著欄杆,喝著咖啡等待表演開始的人們,又看了看有座位有桌子有餐點,足以讓六個人坐滿的位置,火原忍不住大聲讚美起自己的學弟。
「不不,這不是我的功勞,因為月森我們大家才能保留座位,要謝就謝月森吧!」加地怎樣都不敢說出是因為老闆娘虎視眈眈的想誘拐柚木與火原進自己咖啡廳才願意替大家保留座位,於是連忙將這光榮的責任推到月森的頭上。
「月森學長……今天會演奏什麼曲子呢,好期待……」聽到月森的名字,前晚似乎徹夜作曲,原本已經快要睡著的志水猛然醒了過來,而他身旁,因為咖啡廳人太多而顯得有些害怕的冬海也跟著點了點頭。
「對耶,月森當時也只跟我們說是秘密……」
「等一下各位就會知道囉。」
接續日野話語的人,是又突然出現在眾人身邊,穿著一襲鑲滿亮片與水鑽的黑色晚禮服的老闆娘。
雖然乍聽之下會覺得那是件俗艷的禮服,但實際上那衣服卻高雅的宛若閃爍著星光的宇宙,連帶的讓老闆娘整個人看起來變得比平時更有氣質。
「老闆娘!」看見老闆娘,日野跟加地便伸出手跟她打了個招呼,她也笑盈盈的點了點頭。
「歡迎光臨,希望你們今天能有個美好的夜晚!」業務性的向眾人打完招呼,老闆娘便毫不顧忌的大剌剌打量起柚木、火原與志水。最後,她將視線放到了火原身上,咧開嘴,親暱笑道:
「月森君跟土浦君的朋友們都是帥哥美女呢。怎麼樣,三位帥哥想不想來我們店裡打工啊?薪水優渥,還有現場演奏時段,可以親身體驗跟聽眾交流的美好時光喔!」大概是認定火原是三人之中最容易被說動的人吧,老闆娘說著招攬台詞時,始終盯著火原的眼睛。
不過,在火原理解老闆娘說的話之前,柚木就先出面替火原拒絕了這件事。
「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火原他的樂器是小喇叭,並不適合在咖啡廳演奏。」
「咦,可是好像很好玩啊……」對於柚木出面直接替他拒絕一事,火原完全不覺得奇怪。這也加強了老闆娘想要招攬兩人進咖啡廳工作的欲望。
「是啊是啊,小喇叭絕對不會不適合室內樂的!所以要不要來打工呢?旁邊這位長髮美男子要不要也一起來呢?兩位穿上男侍服肯定都會很好看的唷──」
在老闆娘拼命的說服火原與柚木加入他的美男服務生團隊的時候,開場前的十分鐘很快的就過去了。
於是,晚上七點終於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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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一到,老闆娘便暫時向眾人告別,穿著那身銀河般的晚禮服走上台。朝在場的所有客人行了個禮,並且開始了慣例的老闆娘致詞。
「歡迎各位來到『Ricercar』的沙龍之夜!今天來了格外多的客人呢,就連老闆我都好緊張。不過雖然接下來本咖啡廳將會有特別的表演節目,但也請各位別忘記,這裡是咖啡廳,希望大家能夠不拘小節的品嚐美食,品味音樂。那麼,接下來就讓我介紹今天的演奏曲目吧。
「今天的演奏曲目是,比利時作曲家賽札爾‧法朗克所做的A大調小提琴奏鳴曲。這首曲子是他寫過的唯一一首小提琴奏鳴曲。是送給跟他同鄉的後進,大家熟知的有名小提琴家,歐仁‧易沙意的結婚賀禮。而這首曲子的首演,便是由易沙意與他的夫人所共同演奏。是交織著愛與浪漫,優美與喜悅的一首曲子。」
曲目揭曉的瞬間,加地等人不禁發出了恍然大悟的聲音。
「耶──居然選了這種曲子……真有他們的作風。」
「就連演奏會也要拼命的放閃光就是了,這樣真的好嗎?」
「他們開心就好了,不用為他們著想啦!」
「月森學長跟土浦學長的法朗克小提琴奏鳴曲……好期待。」
朋友們有人高興,有人緊張,有人毫不在意,但心中都有著同樣的期待。
期待那位在音樂殿堂上脫胎換骨,得到了世界頂端榮譽的友人,究竟會帶來怎樣的演出。
「今晚,就讓本音樂咖啡廳『Ricercar』,替各位獻上這首浪漫的奏鳴曲。希望各位都能在美妙的樂曲聲中,能愉快的享用咖啡、美食,以及這個夜晚。現在,就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來歡迎今晚為我們獻上演出的,小提琴家‧月森蓮,與鋼琴‧土浦梁太郎!」
雖然來客中約有八成都料想到今晚的演奏家會是月森,但少數不知道的人還是倒抽了一口氣。居然能在這種小咖啡廳的活動裡聽到名聞世界的小提琴家的現場演奏!?這到底是天大的好運,還是愚蠢的玩笑?
但這個疑問在穿著筆挺燕尾服的月森與土浦從練習室裡走出來時,瞬間消弭殆盡。
──那個人確實是月森蓮。
但是,他後面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要彈奏鋼琴的那位「土浦梁太郎」,究竟是何方神聖?
雖然今晚演奏的曲目是小提琴奏鳴曲,但並不代表只要小提琴夠優秀,就能夠撐起整首曲子。畢竟雖說中文字面上看起來似乎小提琴才是主角,但在原文上這可是Sonata Pour Piano et Violon,「為了鋼琴與小提琴而做的奏鳴曲」。
在小提琴奏鳴曲之中,鋼琴的地位可不是普通的伴奏,而得與小提琴一同擔任主角,所以鋼琴演奏家的實力絕對不能輸給小提琴演奏家。而且兩人的音色與心境一定要非常的契合,要不然是無法完美詮釋小提琴奏鳴曲的。
所以,這咖啡廳到底是請來了哪位足以配得上那位月森蓮的演奏家……?
一時之間,全場的視線都集中在土浦的身上。而這種打量的視線也確確實實地,令土浦稍稍的感到畏縮。
雖然他確實擁有在大舞台上彈奏、甚至是參與比賽的膽量,但這次可不一樣。
這是他第一次要在他人面前跟已成為世人都承認的頂尖演奏家‧月森蓮合奏。
他要顧及的不只有自己,還有月森的面子。
──他並沒有忽略,老闆娘在介紹他們兩個時,稱呼月森為小提琴家,而自己卻只是「彈奏鋼琴」的人。
他並不怪老闆娘,畢竟自己確實沒有能夠被稱為鋼琴家的成就。如果硬是在這種場合上稱呼他為鋼琴家,只不過是貽笑大方,打腫臉充胖子。
緊張感從腹部一湧而上。那是站在舞臺上的他從未有過的,特殊的緊張感。
雖然不管是多麼有名的演奏者,在舞臺上都會緊張。但在土浦的印象中,那種緊張是令人舒服的,是感覺自我即將被考驗的愉快緊繃,能夠使自己集中精神,讓演奏變得更加穩定。
但這次的緊張感卻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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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的。」就在土浦緊張到快要窒息時,月森拍了拍土浦僵硬的背。
「沒問題的,因為,你可是我的鋼琴啊。」他那乾淨的清澈的嗓音,如一陣清風自土浦的背後吹來,徹底的吹去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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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的。
他在心中對自己復述著這句話。
沒問題的。
努力的壓下腹中那股黑暗的情緒。
安分點,安分點!就相信自己吧,多相信自己吧!不要再自卑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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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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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魔法般的話語不斷的不斷的在土浦的耳邊迴響,確切的提振了他的精神。
(是的,沒有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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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是他的鋼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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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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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提琴將他的左手放上琴弦,右手也抓緊琴弓。
鋼琴則將雙手放上黑白相間的琴鍵。
兩人的呼吸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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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該是讓音樂也融合在一起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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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夜晚就這樣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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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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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首非常適合夜晚的曲子。
當第一樂章的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所有的人瞬間就被拉到了戶外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在沒有任何光害的夜晚中傾聽起那宛若在月光下鳴響的琴聲。
每當鋼琴的琴鍵敲響,所有人就能感覺星星在夜空中閃爍。而小提琴則是流動在夜空中的風,是夏日的微風。既涼爽又舒適,乘著星色,吹至每個人的身邊,消去了夏日一整天累積了在肩頭上的悶熱。
如此沉穩又安靜的曲目,居然會是新婚的禮物,真令人難以想像。
曲子並不高亢,只是靜靜的,陳述著胸中的「羅曼蒂克」。
那是,在天空中飛翔的音符,是僅僅想到就會令胸中開滿粉色花朵,感到幸福美好的,初戀般的小夜曲。
是情竇初開,只是看到對方臉龐就會變紅,呼吸也幾乎快要停止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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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情緒在第二樂章卻突然地飆高。心臟快因為鼓動的愛意而破裂,腦袋再也承受不了單戀而爆發。
簡直像無法忍耐下去似的琴聲高鳴著。
低低呼喊著的鋼琴,與拖著浪漫尾音,高調吶喊著的小提琴相互對應,詠唱著強硬的主旋律。
彭派起伏,充滿了令人緊張的不安定感,音色卻依舊沉穩。
接著,琴聲逐漸轉弱。
就像接納了胸中這份愛意的存在一般。那不再是猛烈的令人不知所措的情感。
就像知道了這樣的感情就叫做戀愛一般。徹徹底底的理解了自己的這份想望。
就像身處舒爽潔淨的夜空之下。
原以為曲調會就這樣回到開頭那無垠的星空,沒想到在那之後,琴音卻變得更加激烈。
──激烈的渴求著愛。
並非想像中,如結婚進行曲般華麗盛大的曲調,而是非常狂熱且猛烈的愛意。
多麼想要,多麼想得到。
既然知道了這份感情就是愛,那麼,就想要用這雙手緊緊的握住,告訴對方,擁抱對方。
小提琴與鋼琴互相渴求著,纏繞著,簡直就像只有一個人在呼喊似的。那是奇蹟似的兩情相悅!
但人生有高潮就有低潮。就跟人類的情緒起伏相同,在昂然的愛意達到最高峰時,兩道琴聲卻又雙雙如受到打擊般變得漸弱。
那是疑惑嗎?是不安嗎?是不確定嗎?還是,還是終於,來到了關鍵的時刻呢?
鋼琴質問著小提琴,小提琴也悲傷的回應了鋼琴。
「這是愛嗎?」
我們的想法是相同的嗎?我們是相愛的嗎?
答案全部都在琴聲之中。
急促的音符響起。在細聲質問後,在得到答案之後,兩人便激烈的緊緊抓住對方的音符,鋼琴與小提琴的聲音再次纏繞,並且逐漸地上升、上升、上升──最後來到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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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這樣的聲音,現場所有人的情緒也跟著被往上提高,提高、提高、再提高!甚至到了無法喘息的程度──
接著,音樂剎然停下。所有的人也跟著歇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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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第三樂章在數個休止符後,接上了剛才激情的結末,再次回到了開闊的草原,充滿著芳香的夏日夜晚。
一開始是鋼琴的獨奏,就像是獨自走在星夜裡一般。那步調有些孤寂,有些沉重。
接著則是小提琴的獨奏。
小提琴不安的歌唱著,聲音顫動著,充滿了不確定感。
那鋼琴的音符仍舊像是閃爍的星星,偶而在夜空中閃爍。小提琴卻不再是風,而像是在月夜仰望著星空,獨自歌唱的少年。那婉轉的歌聲是在述說著什麼?肯定是自胸中滿溢而出,無法停止的思念與想望吧。
──星星啊,有沒有聽見我的歌聲呢?
若乘著風,這歌聲是否能到達你的身邊?
隨著小提琴的歌聲越來越高,鋼琴也跟著應和。那是星星的回應嗎?原本閃爍的音符逐漸變的明確。似乎再也不是星斗,而是同樣站在草原上的,另一個存在。
於是,小提琴與鋼琴的音色變得更為浪漫。
啊,似乎看到了你,似乎你就在我的眼前。從第二樂章綿延下來的愛意並沒有消失,只是換了個形態,悠悠的在我倆的心中流動著。
變得柔軟,變得溫和,變得淵遠流長。逐漸變得自然,變得理所當然。
但那似乎終歸是想像。在浪漫的曲調後,接續的卻是令人感到哀傷的音色。
星星依舊在遙遠的彼方,這份愛意徒在胸中迴盪,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不過,即便有天地之遠,我依舊會想念著你,深愛著你。這份思念從初離別的嘆息,逐漸的變成了寂寞的呼喊。
小提琴悲傷的歌唱著,鋼琴也自遠方細細的回應著。雖然使用的聲音不同,想法卻是相同的。
「好想你」,「好想念你」,「好寂寞」,「好寂寞」。
但不管怎麼呼喊就是沒有辦法見到你……
就在如此落寞的情況下,第三樂章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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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許多餘韻後,小提琴琴弓一轉,世界便改變了色彩。
眼前的世界已不再是星夜,而是充滿亮麗色彩的白晝。
曲調一反前面三個樂章,變得溫馨可愛充滿活力。但那極具品味的音階卻絲毫沒有變化。看似不同,實際上卻又是無比的相似。
就算已不是黑夜,但眾人所在的地方依舊是同樣的草原。
但小提琴並非是風,鋼琴也不再是星星。
從樂聲中,眾人似乎可以看見兩個身影,是草原上的兩道身影。
是極為普通的兩個人。
各自唱著愛之歌的兩人發現了彼此,於是激動的互喊起對方的名字、急速的奔至想念已久的戀人身邊。接著他們不斷的以優美的詩歌讚美對方,表述起自己對對方的想念。
想念、激動,然後是愛。
兩道聲音以不亞於第二樂章的強烈情緒互相應和著對方的聲音。就像緊緊的擁抱起對方,並且給戀人一個激情的吻似的。
鋼琴強硬的述說著他的情感,而小提琴也緊抓住鋼琴的尾音,以同樣強烈的手法述說著話語。
最後兩方的音符總算溶為一體,像水滴般,雙雙落入了名為「幸福」的湖水中……
在那之後,眾人再次的回到草原,四週吹起令人足以忘卻一切煩惱的夏季狂風,也吹起了兩人的髮絲。
鋼琴聲與小提琴聲僅剩愉悅。
是最單純最原始的,快樂。
兩個身影哈哈大笑笑著,在草原上牽著手,走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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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月森蓮與土浦梁太郎的戀愛史嘛。加地心想。
雖然他並不完全知道那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但這異常契合的詮釋,卻似乎將一切全都告訴了有著超高鑑賞能力的加地。
話說回來,這首起伏落差過大的曲目,不就像是在敘述一對戀人究竟經歷過了多少苦難與試煉後才在一起的嘛。
把這種掏心掏肺的曲子當作新婚禮物送給人家真的好嗎?還讓人家在新婚時演奏,難不成是另類的結婚羞恥PLAY?
加地忍不住質疑起了作曲的法朗克先生是否居心叵測,但遠在天國另一端的法朗克並不會聽見他的吐槽。不過,現在自己身邊的那對演奏家可是比早已作古的法朗克與易沙意夫婦更令人擔心呢。
想到這裡,加地便將目光再次聚焦在友人們身上──
四周一片寂靜。
即便曲子早已演譯結束,四周卻依舊一片寂靜。
加地幾乎可以斷定,那是因為沒有人反應得過來。沒有人會想到能夠聽到詮釋到這種地步的法朗克小提琴奏鳴曲吧。畢竟那兩人剛才表現出的,可真的是掏心掏肺,毫不掩飾的演出啊!除了早已知悉兩人關係的友人們,相信其他人都受到了震驚。
畢竟就連演奏的那兩個人,看來似乎也被自己的演出給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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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四周一片寧靜,腦內過熱的土浦依舊沒發現這有多麼的不正常。
(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表達到這種地步……)
就像從前情竇初開時,曾經有過像在舞台上交合般的共鳴旋律。而這次則是,則是,像在向全世界宣告兩人關係似的。啊啊,原來自己的胸中有著這麼濃烈的情緒嗎?是如此激烈的想告訴大家,自己絕對是配得上月森蓮的男人嗎?
他再次想起演奏前那句魔法般的語句。
(是的,果然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自己果真是配得上月森蓮的男人。
咖啡廳的燈光如舞台光般射在身上,完成了最高傑作的成就感爬上脊椎。
不需要任何人的讚許,土浦也知道,自己今天的演奏肯定不會讓月森丟臉。
(是吧,蓮?)
土浦看了看自己的戀人,月森也在同時向他投射出了溫暖的眼神。兩人相視而笑,心中充滿著相同的成就感。
我們演繹出了專屬於我們,最棒的奏鳴曲──
在這樣的想法浮現的同時,四周也響起了簡直可以將整棟咖啡廳翻起來的巨大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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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的土浦就算以客觀角度看來,也不再是普通的、默默無名的學生鋼琴家,而是可以與世界冠軍平起平坐的真正鋼琴家了。
因為真正的藝術不需要名氣。
在他成為藝術的瞬間,任何人都會承認那是你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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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一刻,一直盤據在土浦心中的陰霾總算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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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是被世界所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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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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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再次上工的土浦跟月森從老闆娘的手中拿到了當天演奏的現場錄音。
雖然因為咖啡廳跟音樂廳不同,沒有優良的環境與錄音設備,但老闆娘還是有花點小錢,裝設錄音器材來錄製每週的沙龍之夜。
沒有想到那晚最棒的回憶居然有被保留下來,土浦跟月森都相當感動。
但最感動的還是老闆娘,據稱她昨晚回家立刻熬夜剪輯了CD,還自己重複放了五六次,每次聽都感動到哭,眼睛紅腫到連上妝都遮掩不了的程度。
雖然總覺得老闆娘的話太過誇張,但他們卻也很清楚那種感覺。
昨晚整夜,兩人都無法從演奏完的激昂中脫身。由於並沒有說好要一起過夜,所以兩人都是在仰望窗外星空、思念戀人中入眠的。
身體就像被音符的洪流給洗刷過。
在那星夜的草原上。
那是難以忘懷的記憶。
也肯定是人生的轉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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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當晚其實有許多耳聞月森將會在沙龍之夜演出,而到場的著名音樂家、指揮家或是製作人。
他們同樣也為了那會令人顫抖的演出而感動不已,也為土浦不輸月森的精湛演出而激昂落淚。
但那畢竟不是正統的演奏會,而轉攻指揮的土浦梁太郎也真的是默默無名到了連想要搜索都找不到的程度。
是故,當晚的演出,就變成了僅在許多人心中的一個美好的回憶、僅留存在數人部落格上的一個過往。
一直到七八年後,月森與土浦在維也納再次合作、並且將兩人間的關係公諸於世時,這個過往才被人們從歷史的塵埃中挖掘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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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依舊是美好的回憶。
美好的夏日,美好的大學生活,美好的打工歷程。僅只有一個月,卻比世界上任何寶石都來得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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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兩個人手牽著手,在這條歷史的道路上所編織的,無比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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