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提示:此文背景為假設最後對決峰津院大和贏了,世界走向實力主義結局。主CP憂鬱者x峰津院大和。
實力主義的世界。人類被分成有能者與無能者,有能者進入政府機關,掌握著國家甚至世界的動脈,成為社會上最有地位的菁英份子,所有的人都以成為菁英為榮,一切的決策都重視效率、利益,不講人情。
有能者掌握了一切,無能者只能遵從上位者的決策,沒有選舉權,投票權,完全沒有任何限制政府的權力,儘管是相對多數的族群,卻是被漠視、被忽略的存在。
實力主義的世界,萬能的政府,因為有峰津院大和的領導而無所不能的政府。
被改變的世界,不再有象徵性的虛位存在,沒有所謂的日本天皇,也沒有反映人民聲音的議會。
峰津院家掌握了總理大臣的地位,有能部屬則成為國務大臣,政府在菁英份子的運作下達到了最高效能,原本衰退的日本經濟逐步復甦,社會上一片欣欣向榮,就如峰津院大和預計達到的目標一樣,就像他想讓憂鬱者Alcor看到的一樣──就算不是光輝之人,他也一樣可以帶領世界走向光明。然後所有的黑暗由他背負,這樣就可以了。
一開始峰津院大和以為只要將有能力的人放到合適的位置,不定時的監督就足以穩固政府的高效能運作,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有能者,不代表操行也同樣優異。
有能力又掌握了權力的人,更容易也更擅長去隱藏自己的罪行,對社會帶來的傷害也更大,有能者事實上是一把雙面刃,考驗著駕馭者是否能運用自如且不被反噬。
為了降低有能者濫用權力的現象一再發生,峰津院大和加強了行政監督,除了定期的國事報告,還經常性到地方上巡察、抽檢。也並不是沒有指派監督的查核人員,但並沒有誰能讓他感到信任。
人性是黑暗的,貪婪的,一旦掌握到權力就開始腐化,就算一開始是乾淨單純的,也很快會被政治弄髒。
純潔無暇的人,是不存在的。
所謂的光輝之人……也許短暫存在過一時,卻也不恆久。
以為光輝之人就能引導世界走向希望的未來,實在是太過天真的想法了。
實力主義的世界,雖然峰津院大和知道社會的底層開始有不同的聲音,稱之為「峰津院家的恐怖政治」,「機械一般的政府」,他也仍然堅持著自己的政策,沒有絲毫改變的念頭。
無能者的發言沒有價值,也沒有在意的必要。
社會,經濟,軍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那就代表他的抉擇是正確的。
有沒有光輝之人,都沒有影響。
曾經是國家代表隊選手的迫真琴原本以為因為受傷被迫退役的自己前途一片黑暗,卻沒想到會被國家總理大臣峰津院大和提拔為親信,進入國事會議堂任職。
人生再次被賦予了希望,儘管給予她希望的人年輕得不可思議,但沉穩堅定的氣質卻讓明明更為年長的迫真琴感覺可靠,最終決定真心投效。
不是因為峰津院大和年輕又有能,而是明明身為有能者卻還有超乎一般人百倍的努力,絕對的天賦加上刻苦的努力,才造就了年紀輕輕就擁有過人實力的峰津院大和,不得不讓迫真琴心折。
抱著一疊剛剛分類整理過的最新的國事報告書,迫真琴敲了敲總理房間的門,等待了數分鐘仍然沒有聽見上司讓她進入,猶豫了許久,才稍稍打開門正準備報告自己進來了,卻看到自己的上司坐在辦公桌前,手裡還拿著一本報告書,卻靠著椅背睡著了。
迫真琴流露出微微憂慮的神色,悄悄地又關上門站在門外。雖然知道應該叫醒對方,她卻覺得不忍。
蒼白得可怕的臉色,眼眶下的陰影,明明睡著了卻仍然微微皺著的眉頭……與其說睡得不安穩,還不如說更像沈淪在痛苦之中。
沒 有人比迫真琴更清楚峰津院大和每天要看多少報告書,做出多少決策,堪稱可怕的工作量很多時候她都懷疑他們的總理大臣到底有沒有睡過覺,只是在人前峰津院大 和從來沒有流露過疲憊的樣子,永遠堅定果斷的姿態讓人忘記他身上承擔的責任有多重,就連迫真琴也是這時候才意識到──大和已經相當疲憊了……已經累到無法 掩飾的程度了。
看到峰津院大和如此疲憊的樣子,讓迫真琴感覺到濃烈的不安。
總理……還能支撐多久呢?
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雖然想成為支持總理的力量,但即使是一直這樣努力的自己,也並不被信任啊……
不,或許該說,對峰津院大和來說,有誰是真正完全可信的呢?
「我居然還存在著……」坐在東京鐵塔最高的瞭望台上的憂鬱者Alcor微笑著嘆息,俯瞰著明顯被改變了的日本,一切都變得井井有條的這個世界。
「沒有任何意外性,一切都照著既定的軌跡嗎?果然大和創造的世界紀律很嚴明啊,但是,」憂鬱者蜷縮身體抱住雙膝,喃喃自語:「所有的責任都由一個人承擔,這樣的秩序可以維持多久呢?」
明明看起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從鐵塔俯瞰的夜景也是一片銀花燦爛,但是憂鬱者看到的未來卻仍然是一片黑暗。
「大和,是為了讓我見證嗎?實力主義的世界,不被光輝之人選擇的未來……」
但他並不想看見,這樣的未來。
不是因為世界可能又一次走向毀滅……而是不想看見峰津院大和被黑暗所吞沒。
「大和,我的第一個朋友……」
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真正的解脫?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心軟,如果真的殺了你,就好了。
那麼在光輝之人,在久世響希創造的世界裡,在那個不需要一個人承擔所有人的未來的世界裡,名為峰津院大和的人類,一定能得到幸福的吧。
但是已經太遲了,現在的自己已經被北極星所限制,不能再干涉人類,什麼也做不到了。
如果,有誰可以來解救大和就好了,如果,可以做到的話……
※※※
「響希,聽說你獲得國會助理任用資格了,那還要繼續念研究所嗎?」
下課後志島大地與久世響希一起到拉麵店解決中餐,吃完點了茶飲閒聊起來。
雖然比起久世響希的優異成績和出眾能力,一起長大的志島大地平凡普通得簡直泯滅於眾人之中,為了跟響希一直在一起,勉強自己唸書拼命考上同一間大學,可是這大概也是極限了。
想到馬上就要大學畢業踏入社會,志島大地就忍不住要嘆氣。已經投了許多求職信,但是一封都沒有回音,這樣真的找得到工作嗎?真讓人不安啊……
久世響希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敷衍一般地回答:「也許繼續念吧,反正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這種話聽在志島大地耳朵裡簡直跟炫耀沒兩樣,忍不住心理不平衡地伸手捏住響希的臉,用力往兩邊扯。「真是讓人嫉妒的傢伙啊,可惡!」
響希大笑著掰開大地的手,打鬧成一團的兩人不小心打翻了紅茶,並且很倒楣的只有大地被潑到。
「嗚哇,好冰!」雖然立刻把杯子扶正,大地的褲管靠近褲襠處還是濕了一片,兩人的臉色瞬間都尷尬起來。
「居然濕在這種位置,太糟糕了……這樣看起來簡直像尿褲子一樣嘛,唉。」志島大地鬱悶地拿面紙擦了擦,但對於已經濕透的褲管來說仍然於事無補。
「只能把外套脫下來遮掩一下了吧。」響希看著大地身上的制服外套,也只能做此提議。
「也只能這樣了……」大地一邊嘆氣一邊把外套脫下來綁在腰間。
兩人很快地離開了拉麵店。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裡,久世響希躺在床上,用手臂蓋住自己的眼睛,慢慢吁了一口氣。
未來啊……明明覺得沒什麼方向,卻覺得必須要努力,必須更努力才可以……這種迫切感到底是為什麼?就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一樣……
想 到奇怪的事,久世響希就想起自己得到擔任國會助理資格的那天,回家的路上被一名奇怪的男人攔了下來,自稱是警察名為栗木羅納德的男人,問他對於現在的政府 的觀感,從態度上很明確是反對現在的政府,雖然響希並沒有什麼確切的政治立場,也沒有回應對方的想法,卻還是感覺被對方的話所動搖了。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必須劃分為有能者與無能者?
為什麼只有有能者能夠進入政府機構,無能者連發聲的機會都沒有?
為什麼所有的資源分配都傾斜在有能者身上,被認為無能的人就只能活在社會最底層?
獨裁的政府,聽不見廣大人民聲音的政府,是正確的嗎?
有實力的人與沒有實力的人結交成朋友就被人質疑,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從小,久世響希與志島大地在一起,就一直被身旁的人指指點點。父母告訴他要慎選朋友,暗示他不要再與大地交往;老師不只一次希望他不要跟大地接觸,只因為大地不會唸書;連同儕之間也排擠他與大地,認為成績優異的他跟成績低下的大地成為朋友非常奇怪,是不合理的存在。
為什麼都沒有人看到大地的努力呢?
為什麼連跟朋友交往,都必須先把對方歸類成有能者或無能者呢?
有沒有能力,跟能不能成為朋友,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不公平。可是卻是所有人都認同的社會準則。
久世響希一邊順應著這條準則,一邊又反叛這條準則。他讓自己成為社會認定的有能者,卻又頑固地堅持與志島大地保持好友的關係。
他沒有試圖去反抗社會的標準,儘管不只一次,他的內心在瘋狂地叫囂著:太奇怪了。這個世界,這個社會,太奇怪了。
──卻也從來沒有升起直接反抗的念頭,只是消極地順應著這條社會規則。
等你進入國會就會知道了,知道峰津院家的恐怖政治,為了追求效率失去了人性的總理大臣峰津院大和……到時候,我會再來找你的,久世響希。
進入國會嗎……那就去看看吧。
用自己的雙眼去看清楚,那個叫作栗木羅納德的男人,到底看見了什麼而產生了反抗現在的政府的念頭……
對政治並不特別感興趣的久世響希心情相當矛盾。他沒想過從政,但是卻很在意栗木羅納德說的話,很在意他說的那個人……峰津院大和,現年二十一歲的國家總理大臣,比自己小一歲卻成為國家掌權者,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如果可以說服對方不過份去將人區別成有能無能就好了,像大地那樣樂觀又努力的人,根本不應該遭受這個社會這麼冷漠的待遇才對。
想到小時候保護過被人欺負的自己的大地卻也一直被這個社會大環境所欺負,久世響希終於決定進入國會擔任助理,雖然不是什麼能夠影響到政治決策的位置,但至少也能多少接觸到掌握著關鍵的大人物吧。
※※※
峰津院大和地看著手裡的報告書,緊緊地皺著眉。報告的內容陳述的是關於國土交通大臣受賄貪污的不完全證據,收受鉅款,洩漏標案內容,並且從工程中收取回扣,除此以外以親信的名義開設了空殼公司洗錢,雖然定罪證據還不完整,但要起訴卻已經是十分充分。
將報告書甩到辦公桌上,峰津院大和往後一傾靠在椅背上,過長的瀏海掩蓋住了他的表情,在過於蒼白的臉上落下一層陰影。
人類就是這樣貪婪的生物,明明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權力,卻還想要更多,哼。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貪婪,狐狸尾巴也不會這麼容易就露出來了。
召來了還算可信的下屬,峰津院大和立即發佈命令逮捕現任的國土交通大臣,迫真琴聽到十分詫異。
「但是,還沒有經過司法程序……必須有法院的逮捕令才可以……」
峰津院大和冷漠地打斷她的發言:「證據確鑿,審判什麼的沒有必要,那只是白白浪費時間,等逮捕令發下來,人都已經逃到國外了,追不回貪污的款項的話還有什麼意義?」
確實如總理所說,如果讓人逃出國外那麼蒐集到再多的證據、是否經過審判程序都沒有意義,但是直接以行政命令去破壞司法程序,總理一定會遭受外界很大的壓力啊,就算他這麼做從結果上來看是正確的……
只是身為部屬的迫真琴並沒有立場去質疑總理的決定,她能做的也只有遵從並執行而已。
「……我明白了。」
看著迫真琴一臉猶豫地退出去,峰津院大和其實相當清楚她在動搖什麼,但是她所擔心的根本沒有必要。
民意,輿論,都是些無用的東西。只要被貪污的款項被追回,預算運用到公共工程上,成為既得利益者的民眾就會自然閉嘴了。
過程中的噪音,只要忽略掉就可以了。
比起曾經承擔起世界的未來的重任,這麼一點壓力,對峰津院大和來說,根本什麼也不是。
看著吧,Alcor。
只要擁有實力就可以改變一切,掌握了至高的權力就可以輕易肅清掉組織裡的蛀蟲。
這個新的變革的世界,就算不是所有人類希望的未來──活下來,延續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
久 世響希與志島大地大學四年都選了同樣的通識課程,雖然到大四學分已經足夠,但每週仍然有一堂一起上的通識,往常坐在旁邊的大地會一直找他小聲說話,今天卻 一直在桌下玩手機,還看得很專注的樣子,讓被忽略掉的響希有些不滿,但仍然忍耐到下課鐘響才推了推還在玩手機的大地的肩膀。
「大地,下課了喔。」響希微微抱怨:「你又迷上了什麼遊戲了嗎?小心畢業論文過不了留級啊。」
「嗚……」被戳中死穴的志島大地想到令人頭痛的畢業論文,頹喪了兩秒,但馬上又振作起來反駁:「這次可不是沉迷遊戲,我是在看新聞啊!新聞!響希你沒看今天的頭條嗎?」
「頭條?」沒有特別注意到社會版新聞的響希微微疑惑。
「這 麼大的新聞你居然沒有看,這樣可不行啊,這可是跟你相關的事情耶,響希,你看這個、這個,」大地湊近響希,把手機螢幕上的新聞內容秀給他看。「國土交通大 臣涉及弊案,總理大臣峰津院大和未經司法審判就將人攔截逮捕,並且發佈立即處決的命令……感覺好嚴厲啊,一般不都要經過法院判決嗎?這樣做沒問題嗎?總覺 得總理是很可怕的人啊……響希已經去過國會議事堂,應該有見過總理大臣吧?」
響希沉默了下,才回答:「見過幾次……不過完全沒有談話的機會。」
大地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這是當然的吧,畢竟是首相啊,要管這麼多事情一定很忙吧,不過我相信響希一定有機會跟首相交談的,因為響希很有實力啊, 只要好好表現一定會被注意到的!」
響希楞楞地看著大地爽朗的笑容,然後被感染一般微笑起來。被大地這樣信任,似乎讓人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充滿了信心。「說得也是。我也對大地有信心,多投一些履歷,一定有一家會錄用你的,小公司還是很多的啊。」
大地臉色一垮。「什麼意思啊,我還是很想進大公司的啊,雖然我不像響希那麼有能力……唔,至少也有努力過了嘛,希望總是有的吧!」
「哎?」響希恍惚了下,總覺得這句話很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不,就算聽過也不奇怪吧,這並不是什麼特殊的話啊……
──希望是存在的吧,因為……
「唔……」頭突然劇烈地刺痛起來,響希扶住額頭,不停地冒出冷汗,思維瞬間被劇痛所中斷。
「響希!頭痛嗎?要不要緊?還是叫一下救護車……」看到響希臉色忽然刷白,皺眉咬唇十分痛苦的樣子,大地在旁邊慌張得手足無措,拿起手機準備叫救護車,卻被響希拉住手制止。
「沒事,已經……過去了,稍微……趴一下就好了。」響希雙臂交疊趴在課桌上,臉龐稍微恢復了血色,但是呼吸卻仍然相當急促,儘管痛楚最劇烈的時刻已經過去了,頭仍然微微刺痛著,心底瀰漫著一片濃烈的恐慌與不安。
不對。一定有哪裡錯了,不應該是這樣的……總覺得這個世界……有種奇怪的隔閡感……
為什麼會這樣覺得?明明他就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二十二年,從出生到現在,每一個記憶環節都很清楚,為什麼還是感覺到有所缺失?
栗木羅納德,那個男人身上會有他需要的答案嗎……
※※※
對於新加入國會的人員,都會集中一天覲見國家總理,雖然在新聞上看到過總理大臣峰津院大和的外貌,近距離接觸時還是相當意外於對方的年輕與沉穩強勢的氣質……不過更讓人印象深刻的大概是睥睨的眼神與高傲的說話語氣。
會見眾人時峰津院大和的話並不多,只是略微說了些近似鼓勵的話?如果說「能夠進入國會的他們與外面的雜魚們不一樣」也算是鼓勵,那應該就是吧……
相對於久世響希「第一次」見到峰津院大和留下的深刻印象,後者在知道新進人員的名單上有久世響希之時,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會見時也不著痕跡地觀察著久世響希的反應,在確認對方的記憶跟其他人一樣被修改,注視自己也是完全陌生的眼神時,峰津院大和心情有些許複雜。
沒有惡魔召喚程式,沒有龍脈,光輝之人也就跟凡人一樣了。
贏的人,是我。
久世響希,光輝之人,朋友……
我果然是沒有朋友的。
當峰津院大和從謁見廳離開時,儘管身邊跟從者無數,久世響希卻覺得他相當的孤獨。
昂首筆直走在最前方,身居至高之位領導著眾人,手上掌握著國家的命脈,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卻沒有人跟他比肩,沒有人敢走在他身邊。
不過,一定還有什麼人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否則,他不會走得那麼堅定,那麼毫不猶豫吧。
久世響希默默思索著,心中有一股迫切感在催促著他。
必須……快點趕上才行……
坐在國會議事堂屋頂的憂鬱者瞇了瞇眼,視線彷彿穿透了建築物一般,將謁見廳的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再次相遇了啊,光輝之人……」
可惜惡魔召喚程式已經被北極星消除了。唯一能夠重新開發出來的只有大和了吧,大和很聰明的,編寫程式也難不倒他,但是掌握了龍脈的他絕對不會允許任何威脅他的力量出現,真的是一點機會也不留啊。
但是,還是有希望的吧,光輝之人的存在……
雖然最重要的機會,早就已經錯過了……
「什麼也不能做,真是令人悲傷啊……」
※※※
在國土交通大臣貪污案上,峰津院大和強硬的以行政介入司法的處理方式,引起社會極大的反彈,就連原本支持他的各省國務大臣態度都產生微妙變化。
輿論的攻擊是峰津院大和預料中的事,但是人類是很健忘的,就算現在議論紛紛,一副十分憤慨不滿的樣子,一旦又有了新的話題,沒多久就會投入到新議題裡,忘記之前自己的訴求。
畢竟是與自己利益沒有直接相關的事,除了那些只會空談不做實事的學者,會對此緊捉不放的人並不會有想像中的多。
略微看了幾條新聞,注意一下社會動態,峰津院大和也就不再多做關注,拿起辦公桌邊永遠看不完的報告書,正準備翻開審閱,房間裡的日光燈突然閃爍了下。
峰津院大和微微皺了下眉,剛抬頭看了下天花板的燈管,視野出現了微微的晃動,緊接著地面傳來了細微的震動,瞬間的失衡讓人產生短暫的暈眩感。
是地震。日本本來就處在地震帶上,每年幾乎都會發生幾次小規模有感地震,對於日本人來說可以說是常態現象,並不會因此而驚慌失措。
然而對於氣象廳來說這是必須謹慎觀察的現象,雖然有地震預測技術,但截至今日卻仍不成熟,沒有人敢準確地預測什麼時候會發生大地震。
只是就像動物在地震前會有反常活動一樣,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往往也會對地震有朦朧的感知,只是大多數人並不能確信自己的感知是否正確,甚至有些人並不能察覺感官上細微的異常就是一種預知。
但對峰津院大和來說並沒有這種問題,儘管並不明顯,一剎那間突然沉悶得令人窒息的空氣以及內心受到的壓迫感,讓他確定這只是前震,立即電話指示氣象廳密集注意地震觀測。
「剛剛那只是前震,這次的地震規模有可能波及全國,時間還不能確定,但是必須先做好準備,電磁波,地下水位,或者其他觀測參數發生異常變化,立即向上通報,心存僥倖是不必要的,隨時做好疏散人群的心理準備,瞭解了嗎?」
被栗木羅納德約到咖啡廳相談的久世響希,聽著對方侃侃而談自己的平等理念,雖然內心有些被打動,卻又覺得對方的言詞有些過於理想化了。
平等?那樣的東西真的存在嗎?不,也許是存在的,只是存在的也是相對的平等而已,絕對的平等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完全一樣的人,所以也就不會有絕對的平等啊。
「必須推翻峰津院家的暴政,久世君也發現了吧?對政府官員不合理的監視行為,濫用行政權介入司法,法律根本無法限制峰津院大和,忽略民意、無視輿論,完全不去傾聽人民需要的是什麼,只是滿足自己的權力慾望,這樣的政府不可能為人民帶來幸福!」
在 進入國會擔任助理後,久世響希也確實發現了許多問題,雖然內閣裡除了總理,還有各省國務大臣、擔當大臣,但是其他人的聲音卻相當微弱,做出決策的也只有總 理大臣峰津院大和,就算有人稍微發出反對的聲音,也會很快被鎮壓,根本是峰津院家的一言堂……不,準確的說,如果日本還在帝國主義時期,那峰津院大和就等 於獨裁專政的君主了。
到 底什麼樣的政治體制,才能為人民帶來幸福?這問題對久世響希來說,實在過於遙遠了。他只是想稍微地改變人們的觀念,人類不應該用能力來劃分階級,就算是能 力弱小的人也一定有他存在的位置跟價值吧,完全用實力決定一切太絕對了,總覺得用那種方式來判斷一個人,一定會忽略掉對方好的一面,那樣實在太可惜了。
如果他也是用那種眼光去看待大地,那麼他們一定就不會成為朋友,錯過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光是想一想不就讓人感覺很遺憾嗎?
「我……並不覺得峰津院大和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久世君!」
儘 管羅納德一臉不贊同,響希依然冷靜地述說自己的想法:「平等主義,實力主義,只是理念上的不同吧?在峰津院大和的執政下,日本的經濟景氣在復甦,失業率也 有明顯下降,地方公共建設也更完善,雖然之前爆發了國土交通大臣的貪污案,但跟總理並沒有關連,他唯一的錯誤,也就是行政介入司法,但是如果不是他的動作 這麼迅速,犯人早就逃到國外了吧?從結果上來看,他沒有錯。」
羅納德臉色有些凝重。「你是真心這麼想的嗎?久世君,如果任何一個政府官員都濫用行政權力去介入司法,那法律的存在性還有必要嗎?作為首相帶頭破壞私法,這是最惡劣的榜樣啊!如果每個人都像他這樣做,這個社會會變成怎樣你想過嗎?」
就像栗木羅納德所說的,如果每個人都仿效峰津院大和的行為,社會秩序一定會走向混亂,也許犯罪率會直線升高也不一定。
但是,錯誤的到底是決策者,還是法律條文本身呢?
需要做出修正的,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感覺難以斷定的響希沉默了許久,苦笑地問:「所以呢,你希望我做什麼呢?其實我並不了解羅納德先生為什麼找上我,雖然進入了國會,也只是區區助理而已,根本改變不了任何國家政策啊。」
栗木羅納德卻眼神堅定地注視著久世響希。「但是你有這個機會去改變,只要你願意加入我們,跟我們裡應外合打擊峰津院大和,就能推翻他的暴政!」
「你們?」響希流露出一絲困惑,居然是有組織性的嗎?那麼眼前的男人又在反抗峰津院家的民間組織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雖然坐在咖啡廳的角落,羅納德仍然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就換個地方說話吧,誰也說不準峰津院家是不是監視著這周圍呢。」
監視……原來自己也是一直被監視著嗎?明明只是國會助理這樣的小角色,做得有點過頭了吧?峰津院大和。
在栗木羅納德一再地說服下,久世響希終於答應去看看他們的組織,進一步瞭解他們反抗政府的計畫,並且保證就算不加入他們也不會洩漏他們的情報訊息。
※※※
半個月過去了,關於地震觀測仍然沒有任何異常顯現,也沒有再發生小規模地震,氣象廳的部分人員不免有些鬆懈,甚至少數人對總理的判斷感到不以為然。畢竟他們才是專業的,總理畢竟太年輕了又不專業,做出的判斷不準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注意到這種現象的峰津院大和心裡有些不滿,但是要求普通人理解自己的思維本來就不太合理,所以只是將迫真琴指派過去做監控,要求她定時回報地震觀測情形。
就快來了吧,到時候只要按照計畫行事就行了。無論如何也只是盡可能減少傷亡,軟弱的人,猶豫的人,不服從命令的人,也只能直面死亡的降臨了。
無處可逃的境地下,從來就沒有救贖所有人的方法。
旋轉了下辦公椅,背對辦公桌的峰津院大和視線偏轉向窗外。已經是黃昏夕落的時候,許多人都準備下班了,但對於峰津院大和來說,並沒有那種餘裕去休息。
靠坐在辦公桌側邊的憂鬱者側頭看著峰津院大和的背影,笑得有些無奈。
「大和,看不見我了呢。完全被隔離到世界之外了嗎。」
雖然看起來處在同一個空間,事實上憂鬱者卻被北極星的法則隔絕在峰津院大和創造的世界之外。就算站在大和的面前,對方也看不見他的形體,聽不見他的聲音,甚至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憂鬱者輕輕嘆了口氣。
「連碰觸對方的存在都不行了,有點寂寞啊。」
但是,大和,是真的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嗎?如果借用龍脈的力量的話,也許還是可以感覺到空間中的異常的吧。
「所以還是不想看見我嗎……」
垂下眼睫,雖然面帶微笑,憂鬱者的眼神卻透露出一絲感傷。
明明曾經是朋友,為什麼卻始終無法完全理解對方的心意呢?
大和,一直都比任何人都更努力,為了世界的未來。
但是,他卻自私得……不想看見他這麼努力。
「響希也終於開始行動了啊,大和,你又會怎麼做呢?或者說,你還有心力去處理這些嗎?一個人所能承擔的終究是有限的,很快……」
就會無法支撐下去了吧。
到時候……
當峰津院大和轉過來面對辦公桌時,憂鬱者已經離開了。
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桌沿,峰津院大和輕哼了一聲閉上眼睛,嘴角卻微微彎起。
※※※
「響希、響希?」志島大地一臉擔心地看著久世響希。想到上次響希突然頭痛十分痛苦的樣子,忍不住問:「你沒問題吧?最近還有頭痛嗎?後來有去醫院檢查嗎?」
最近的響希很常走神……很奇怪啊,但是問他又都說沒什麼,明明是最好的親友,為什麼不把煩惱告訴他啊?難道是身體出了問題?還是工作不順利?雖然說出來他大概也幫不上什麼忙啦……
「咦?」發現自己又上課走神的響希無奈一笑。「沒什麼,放心吧,後來頭也沒有再痛了,身體完全沒有問題。」
其實響希只是想起前天跟羅納德的談話而已,但是已經被敷衍過去好幾次的大地卻還是有些懷疑。
「真的嗎?最近響希常常心不在焉,國會的助理工作很辛苦吧?想想周圍的人都是菁英份子,嗯……光是想像感覺壓力就很大啊。」
「會嗎?」工作輕而易舉就上手的響希偏了下頭,想像了下如果是大地這麼活潑的性格到國會議事堂工作,忍不住噗嗤笑出來。「這樣說也沒錯,對大地來說確實壓力很大啊。你不適合那麼嚴肅的環境吧。」
「什麼啊,我可是也有很認真嚴肅的時候,雖然……不太多吧……」試圖舉例卻想不出來的大地垮下雙肩,有些沮喪的樣子,不過響希知道這根本打擊不了他多久。
「大地嚴肅認真的時候啊,好像真的沒看過,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觀察一下啊。」
「說得跟動物觀察一樣……我可是也有認真在考慮未來的啊,唉……說起這個真是讓人不愉快啊。」大地忍不住抱怨起來:「上禮拜好不容易收到公司面試通知,結果幾百人面試一個職位,一整天就這樣耗掉了……本來想去兜風的,真可惡啊。工作怎麼會這麼難找啊。」
「那也只能再接再厲了吧?」完全沒有找工作問題的響希說著風涼話。
「也只能這樣了啊。」大地嘆了口氣,攤了攤手。
「對了,大地……」看大地有些無精打采,響希正準備開啟別的他感興趣的話題,卻感覺到瞬間的失衡,視野裡的一切也劇烈晃動起來。
「呃啊,怎麼回事?」捉住桌沿的大地看著自己的課本從桌面滑飛出去,趕緊伸手去撈卻還是沒撈到。同時教室裡的板擦粉筆紛紛掉到地上,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也一閃一閃,教室裡發出驚慌的尖叫與詢問聲。
「是地震,」看了看兩人的座位靠窗,窗戶的玻璃隨時可能碎裂,響希立刻拉著大地起來。「先隱蔽到牆角,在這裡太危險了!」
但兩人剛站起來,有窗的那面牆居然整面倒塌過來,就像巨大的惡獸一樣壓向兩人!
雖然想要立即後退,但那個瞬間響希卻清楚地意識到,來不及迴避了!
在地震發生前一天,氣象局已經觀測到大地震將要發生,不過預測的準確度通常在百分之五十左右,能達到精準百分之百預測的時候,通常是大地震發生的前幾秒,不過一般剩下幾秒鐘的時間已經做不了什麼了,因此對於總理來到地震觀測局做監測,眾人都感覺相當莫名。
「真琴,沿岸的居民都撤離完畢了嗎?」峰津院大和注視著地震觀測儀器上的各項參數,頭也不回地問。
「百分之八十的民眾都已撤離,但是……有些人不相信地震預報,勸離的工作還在進行……」迫真琴臉色有些為難。
「那就可以了,剩下的人員跟著撤回,沒有必要跟堅持送死的笨蛋一起去死。」峰津院大和冷漠地下了全員撤離的命令。
「是……」迫真琴無奈地回答。
現場的工作人員忽然咦了一聲,急促地回報:「電磁波發生異常現象,地下水位下移,水中氡氣大幅增加,壓力波指數直線上升!根據觀測大地震將會發生在……不行!來不及了!」
面對馬上要發生的大地震,已經有所準備的峰津院大和臉色毫無變化。「真琴,結界開啟了嗎?」
迫真琴明確表示:「是,保護的結界已經開啟,後續的準備也已經完成。」
用龍脈的力量連通結界,能夠減輕地震的震波帶來的可能災害,不過龍脈之力必須到塔那邊去才能作最有效的利用。
峰津院大和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出觀測室。「立刻準備傳送,必須趕在大地震發生之前。」
「……是。」
地震發生的一剎那間,死亡離得如此得近。
應該要感覺恐懼才對,應該要感覺不甘才對,但是久世響希卻覺得這樣的情景並不是第一次面對,他有能力去度過的。是的,他有能力。
一手把大地拉到身後,就像與某種東西發生共鳴一般,響希伸出了右手,舒張開整個手掌,感覺到豐厚的力量從地下湧出,流竄進自己的身體裡,充滿了自己的右手。
必須要保護大地……必須保護大家才行!
冰藍色的魔法陣以掌心為中心延展開來,坍塌的牆體在接觸到龍脈的力量的瞬間化為齏粉。
「響……響希?」緊緊捉著響希的手的大地目瞪口呆。剛剛那個是什麼?好像看到有龍纏在響希手上?雖然他知道響希很有實力,但不記得連超能力也有啊!
鬆了一口氣的響希聽到大地的呼喚,雖然也不清楚自己突然湧出的力量是怎麼回事,卻仍然轉頭露出安撫的微笑。「放心,已經約定過的,我會保護大地。」
「咦,什麼?約定?什麼時候約定的……」大地忍不住臉紅起來,小聲地嘀咕著。明明從小被自己保護的,今天居然反過來了。聽到響希說要保護自己雖然高興,又有點不甘心,他也想保護響希啊。
「雖然不知道這個力量是怎麼回事……」響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右手,跟平常一樣沒什麼異狀,但是身體裡卻充滿了力量。
關注著自己突然冒出的力量的響希並沒有發現教室的地面突然都佈滿了串連的魔法陣,直到被大地扯了下手,才注意到地面浮現鮮紅的紋路,並且微微閃爍著光芒。
──是保護的結界。
明明搞不清是什麼狀況,響希腦中卻響過一個聲音告訴了他答案。
──用龍脈的力量……與結界串連,保護大家……
明明不曉得力量從何而來,響希卻彷彿得到了運用的鑰匙,領悟了那個聲音的意思,半跪下來將手心貼到地面上。
「響希?你在幹嘛?呃啊!又來了!」地面又開始劇烈地震動,半彎著腰看著響希的大地一下往前撲摔在地上,狼狽地爬起來,一轉頭就看見響希的手又發出了冰藍色的光芒,絢爛又耀眼,整個人就像籠罩在光幕之中一樣。
「響希……」呆呆看著響希,即使眼睛像是要被光芒所灼傷一樣,大地還是捨不得移開目光。
閃耀又美麗,就像所有的光輝都聚集到響希的身上一樣,這樣的人居然是他的好朋友,大地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也許就像隨手買了一張彩券,並不指望中獎卻開出頭獎一樣?
「咦?地震……好像變小了?」
遠在東京鐵塔那方的峰津院大和也察覺到了另一股力量的加入。熟悉的力量共鳴讓他微微皺起眉。
「久世響希……又選擇了他嗎,哼。麻煩的傢伙。」
命運似乎又重複著同樣的軌跡……儘管,已經是變革之後的世界。
坐在塔頂瞭望台的憂鬱者俯瞰著下方的風景,雖然震波的影響已經被大和跟響希降到最低,但還是可以看到街道上凌亂的景象,倒在路中的電線桿,因為地面發生斷層造成路樹的根系裸露,掉落在行人道上的招牌,坍塌的房屋,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
「這只是開始呦,大和。響希……跟栗木羅納德那群人,大概也要開始行動了吧。」
視線聚焦到塔底的身影,以正常人的視力絕對看不清楚塔下的人的狀況,憂鬱者卻看得十分仔細。
正在往外走的峰津院大和突然微彎下腰,單手摀住口鼻,肩膀顫動了幾下。
「還是太勉強了吧,總是過度使用龍脈之力可不行喔。但是就算這樣勸誡,你也不會聽的吧……」
收斂起笑容,憂鬱者的神色流露出明顯的沉鬱。
「光輝之人……久世響希,你還能為這個世界帶來怎麼樣的轉變呢?同樣擁有了龍脈之力,就有了與大和對話的可能性,但是大和是很頑固的,已經失敗很多次了……這一次,會成功嗎?」
就算自己主動伸出手想幫忙,也被拒絕了。
也許只是伸出手,釋放出善意,完全不夠的吧。
要是那時候再更強硬一點,也許能夠聽到大和的真心話也不一定。小時候的大和比現在要坦率多了。
但是那時候並不只是大和不擅長與人交際,連自己也不瞭解跟人類怎麼互動。彼此都是一步一步地摸索著,以為可以成為朋友,可為什麼卻成為了敵人呢?
即使去問萬能的秩序管理者北極星,恐怕也得不到正確的答案。
人類的感情比世間萬物都更加的複雜。到底為什麼這麼關注峰津院大和,憂鬱者也不知道。
只是不知不覺間目光就被吸引住了,再也移不開了。明明知道久世響希才是更好的選擇,但是第一個讓他產生喜歡、想靠近、想擁抱、希望對方得到幸福,種種溫暖的感情的,卻是峰津院大和。
就算是在決定殺死大和的那一刻,也是希望他能在新的世界裡得到幸福的……
※※※
大部分的人在地震發生前就被疏散到安全地帶,因此雖然地震規模達到八級,傷亡人數卻遠比以往同樣規模的地震帶來的傷害更低。
因為擔心還有餘震,學生們都集中到操場或者空曠的地帶上。想到剛剛的情形,大地還心有餘悸。
「沒想到我們那棟教學大樓的廣播系統會突然故障,根本就沒聽到疏散的通知嘛,差點就被埋在裡面了,幸好有響希啊……牆倒下來的那一瞬間還以為死定了呢!」
「是啊……」一邊心不在焉地回答著,響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神情相當迷惑。龍脈的力量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自己會想到「龍脈」這個詞彙?那個時候響起的聲音……不,與其說是聲音,不如說是從心底湧起的另一股意念,好像自己早就知道了會發生什麼一樣,太奇怪了……
「響希?」大地有些不安地推了下響希的肩膀。「沒問題嗎?手……怎麼了嗎?」
「大地……」右手握緊成拳,響希神情有些凝重。「剛剛……你也看到了吧,那個力量,似乎是龍脈加護的結果。」
「龍脈?那是什麼?是咒術啊魔法之類的東西嗎?」雖然對未知的事物感覺疑惑不安,但卻更加引人好奇。而且不可否認大地是羨慕響希擁有那種力量的。他也想很帥地把朋友保護在身後啊,雖然事實上被保護的是他啦……
「我 也不知道,但是卻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閉上眼睛甚至還能感覺龐大的力量在體內蟄伏,明明對此一無所知,卻又覺得一切的發展都很理所當然。響希也搞不清 楚自己出了什麼問題,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感覺的?自己像是缺失了一部分……不,確切地說,就像自己從一開始就不完整一樣。
看響希苦惱的樣子,大地也忍不住苦思起來。「唔,雖然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但是有這種力量應該不是壞事吧?我也想跟響希一樣有強大的力量,至少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幫得上忙啊……」
「說得也是……」看到大地認真地為自己考慮,為自己思考的樣子,響希心裡一陣暖洋洋的,忍不住微笑起來。「至少可以用這個力量來保護大家,總比什麼也做不了要好。」
想到那個大家裡還包含著自己,不知道為什麼大地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遊移起來。「對、對啊,總比什麼也做不了要好……」
原本擁有力量也不知道該為了什麼使用,但在跟大地一番交談後,響希突然明白了,他的力量是用來保護身邊的人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擁有這種力量,但一定是有什麼是他必須去做的。
忽然口袋裡的手機傳來震動,響希掏出手機打開屏幕,上面顯示了一條最新未讀訊息,發出訊息的人是栗木羅納德。
想起羅納德之前正在計劃的,響希突然意識到恐怕這就是他們一直在等待的機會了,大地震之後政府忙於賑災、安撫受災戶,對於社會的監控力就會下降,如果要起事的話現在確實是相當合適的時機……
已經好幾次被邀請加入,響希卻一直下定不了決心。確實,峰津院大和的政策執行不近人情,甚至有濫用權力的嫌疑,但是他並不覺得這個人是為了自己的私心;雖然他也排斥以實力劃分階級的社會觀念,但是也不認為有糟糕到非把政府推翻不可的程度。
點開訊息,上面只有簡單的幾句話。
──行動開始了。要加入我們嗎?久世響希。
※※※
雖然地震預測降低了大地震帶來的災害,但災後重建的工作也相當繁重。
頻繁地開會,提出各種重建計畫案,對於失去家園的人們的安置,就業上的協助,災害補助等,必須制訂出相應的措施來應對,雖然有常規存在,但根據情況也必須做出細節上的修正。
開完會後,峰津院大和前往因為大地震引發海嘯的新瀉勘災,現場的狀況比新聞播報的情況更加糟糕,街上堆積著被水泡爛的家具,坍塌的房舍……不少人回到家園後呆坐在街上,也有少數人試圖清理自己的家,不停來回忙碌著,而搜救隊沒有救到多少人,倒是收斂了不少屍體。
迫真琴跟隨在總理的身後,看著街上的悽慘景象,聽著斷斷續續傳來的低泣聲,失去親人的人們臉上充斥著痛苦、悲傷、空洞、茫然……負面的情緒壓迫著每個人的神經。想起當時總理所做的決斷,放棄了剩下百分之二十不肯離開家園的人們,迫真琴內心相當的矛盾,也感覺十分痛苦。
如果自己能做得更好的話,就可以減少犧牲了,雖然是這麼想的,但那個時候沒有時間能讓他們做得更好。不,也許那些都只是藉口?事實是不管是什麼理由,她都沒能把總理交代的事情做到最好,是自己的能力不足……
「真琴,」走在前面的峰津院大和突然停下腳步,以為會受到訓斥的迫真琴低下頭,卻只聽見總理輕輕的一句近乎寬慰的話:「辛苦了。」
「大 和大人……」迫真琴意外之餘,也感覺到一絲感動,只是更多的卻是無地自容,總理如此提拔她、重用她,自己卻辜負了總理所託,要是自己更有才能就好了,就不 用讓總理被迫做出放棄剩下的人的決斷,一再地受到新聞媒體以及人民的非議。「要是我更有能力的話,這場海嘯死去或失蹤者會更少吧……」
「愧疚自責的情緒是多餘的,」峰津院大和冷漠地回道:「災害預報的結果已經發佈卻仍然選擇留守在這裡,那麼死亡的結果不就早已預知了嗎?自己承受自己選擇的結果,只是如此而已。無能者遲早會被淘汰。」
無能者……雖然覺得這樣說那些亡者不太妥當,迫真琴也並沒有反駁。這是實力至上的社會,沒有能力的人……死在災害裡也是正常的,畢竟當大地震發生時所有人都自顧不暇了,總理說的也沒有錯吧……
迫真琴還在低頭思索著,峰津院大和卻又給了她新的指示。
「真琴,妳留在這裡指揮搜救隊,配合社會局進行災後重建工作。」
迫真琴臉色流露出錯愕。「總理?但是我沒有直接指揮搜救隊的權力,畢竟是不同的系統……」
峰津院大和果斷地道:「我賦予妳這個權力,沒有疑問了吧。」
雖然仍然困惑,迫真琴仍然順從命令:「是,我明白了。」
「很好。」
留下迫真琴現場指揮,峰津院大和坐上車返回國會議事堂,看著車窗外變換的街景,被擔架送出來的蓋著白布的屍體的畫面卻一直在腦海裡停留,空氣裡似乎也還飄散著濃重的腐臭,提醒著自己每一個決斷都承載著多少條生命,有多少人因為他的決定而死,以及……他的罪孽,有多深重。
大和,你想要前進的道路是一片漆黑的,有稍微想過改變主意嗎?
峰津院大和閉上眼睛,輕輕哼笑了下,感覺好像又聽見Alcor重複著令人厭煩的問題。明明不管問幾次,自己的回答都一樣。
人類的未來必須有人去承擔,他身上的罪孽不可能輕易放下,那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只有小孩子才會那樣的任性,但他已經不是小孩了,沒有那種任性天真的權利。何況他也不需要。
他是為了改變這個腐朽的世界而生的,如果連這一點也否定,那就失去了自我存在的價值,那個愚蠢的系統是不會理解的,雖然自己也從來沒有期望過對方能理解。他只想證明自己的改革才是正確的,實力代表一切,只有有能者的統治才能讓人類的未來更好,這與任何人的意願都無關。
※※※
久世響希並不理解栗木羅納德為什麼特別針對峰津院家,但是就這點來說並不是壞事,至少在計畫推翻政府的時候,並沒有波及到太多其他無辜者。
在鄭重考慮過後,響希終於決定加入他們的組織「天平儀」。不是為了推翻峰津院大和的統治,而是為了能有與對方好好平等對話一次的機會。
加入天平儀的核心,就能更瞭解他們的計畫,至少可以稍微阻止他們過於激進的舉動吧?響希是這麼想的,必須知道天平儀的動向才能明確知道該怎麼去應對,只是本來並不想將好友捲入,卻不小心被大地發現了他的行為反常,結果堅持要跟著自己……
「大地,你沒有必要跟來的啊……」拉了拉兔耳兜帽,潛入到總理房外的響希無奈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好友。他一點也不想將大地捲入這麼危險的行動,但是與對方撇清的行為卻惹來一頓臭罵。
「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吧,我們是朋友耶,我怎麼可以看著朋友冒險卻不管?說起來,裡面很安靜啊,有人在裡面嗎?」趴在門邊的大地試圖打開一條門縫,卻被響希拉住。
「等等,必須等羅納德他們那邊的行動成功過來會合比較安全……」
「但是響希不是想與那個叫什麼……總之,不是想和那個總理大臣單獨交涉嗎?現在正是好機會啊。」
如果大地不在旁邊的話,響希確實會選擇先一個人進入與峰津院大和接觸,但是朋友在身邊就有了顧慮,不能把大地也帶到過於危險的情境裡……
「雖 然是這樣說……」話還沒說完,忽然整棟樓層陷入一片昏暗,所有的照明系統都失去了作用。響希神色一凝,看向走廊兩邊,果然看見羅納德帶頭走來,高聲說著: 「電源供應跟通訊裝置都已經破壞,敵人的反抗勢力都已經讓夥伴們鎮壓住了,接下來只要捉住峰津院大和,一切就結束了。」
志島大地趴著的門板突然從房間內側被打開,響希趕緊拉住身體失衡正往房間地板撲倒的大地。
從房內走出的峰津院大和冷漠地瞥了久世響希與志島大地一眼,轉向栗木羅納德時露出一個有些險惡意味的笑容。「沒錯,只要把你們通通處分掉,一切就結束了,在暗處活動的垃圾們,等你們很久了。」
意識到敵人是以自身為餌,想將聚集在這裡的天平儀的叛亂份子一網打盡,栗木羅納德有些憤怒。「是針對我們的陷阱嗎?但是到底是誰落入陷阱,還不一定吧?你只有一個人,想要抗衡我們這麼多人嗎?還不如束手就擒吧,峰津院大和。」
天平儀的人舉起了槍,黑洞洞的槍口都指向了同一個人。
響希看到局勢一觸即發,緊張起來。「等等,你們都冷靜一下,不是說好讓我先跟他進行交涉的嗎?」
「交涉?」峰津院大和嗤笑了一聲,「跟叛亂份子有什麼可談的?我以為加入他們的你已經有所覺悟了,結果還是這麼天真啊,久世響希。」
栗木羅納德也朗聲道:「響希君,峰津院家的人根本不可能與一般人平等對談,如果你還是想談的話,就等打倒敵人再談吧!」
「等一下!等等!」響希想要衝過去阻止,卻被大地拉著退後。
「現在靠近那裡太危險了,不要過去!」
槍聲不停響起,飛射的子彈卻完全無法突破峰津院大和的力量,龍脈之力所構築的防禦性魔法陣輕而易舉地彈開了所有攻擊。
「子彈也打不穿嗎?真是怪物。」羅納德低咒了一句。
「同樣的力量……」只能旁觀完全插不了手的響希短暫地驚愕後,仔細觀察發現峰津院大和對於龍脈的力量似乎十分熟悉,防禦與攻擊之間的轉換相當流暢。
這個力量到底從何而來?為什麼自己感覺到記憶的缺失?也許,這些他能在峰津院大和那裡找到答案,如果峰津院大和瞭解這股力量的來源的話,知道的真相一定更多吧,如果真的有所謂真相的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阻止他們才行!
「響希!危險!」
大地慌亂地在身後叫著,響希卻義無反顧地介入到雙方之間,爆發的藍色光輝抵消了所有的攻擊,雙方也幾乎同時停手。
「響希君,你在做什麼?」差點誤傷到自己人,羅納德有些氣急敗壞。
峰津院大和雙手抱胸,冷眼看著久世響希的舉動。
響希轉過來正對著大和,如同宣示一般,神色嚴肅地道:「峰津院大和,對於追求實力至上的你來說,擁有同樣力量的我應該有與你平等對話的資格吧!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羅納德,拜託你們先退後。」
峰津院大和冷哼一聲。「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久世響希,再妨礙我的話,就連你也一起殺掉。」
羅納德等人警惕地戒備著,在大和說要殺掉響希時幾乎又要攻擊對方,卻被響希抬手制止。
無視峰津院大和的敵意,響希堅持展開對話:「峰津院大和,你似乎一點也不吃驚我跟你有同樣的力量,為什麼?是因為你早就知道了嗎?」
面對曾經的光輝之人的質問,峰津院大和仍然不能完全漠視,擁有力量之人總是引人關注。「你想要我回答什麼?早就知道了又如何?什麼也不會改變。」
「用天生的才能將人劃分階級,你不覺得這太奇怪了嗎?沒有人可以決定自己天生下來是有能或無能啊,何況我相信就算是能力不強的人,也一定有適合他的位置存在,只用力量決定一切,太絕對了!」
「所以呢?難道你想讓無能者來領導國家嗎?然後看著日本,甚至這個世界走向毀滅?」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樣的結果我已經看過一次,一切都化為虛無,讓無能者管理秩序沒有任何人可以活下來,所以才需要創造新的世界,有能者負責進行管理,無能的人只要聽話就好了,那就是無能者的位置,就是這樣而已。」
「新的世界?什麼意思?」
「你不需要懂,久世響希,你是有才能的人,根本不需要跟那些無能的垃圾走在一起,過來我這邊才不會浪費你的才能,聽我的話吧,這是我給你的最後的機會。」
響希沉默下來,推敲著大和所說的話。新的世界?所以曾經還有舊的世界存在嗎?曾經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以峰津院大和的話來看,那似乎並不是以實力劃分階級的社會,但是那個世界卻走向毀滅了……但是為什麼會毀滅?新的世界又是怎麼誕生的?
他感覺缺失的部分,會是跟舊世界有關連嗎?
響希的沉默讓羅納德等人感覺不安,忍不住介入道:「響希君,別聽他說的,他只是想將整個政府國家變成峰津院家的私產而已!什麼有能者無能者,到底誰有權力去做這個決斷?峰津院大和也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濫用人民賦予的權力而已!」
峰津院大和望向栗木羅納德冷笑不已。「那又如何?無能者的叫囂一點意義也沒有。沒有力量的話什麼也無法改變。」
只有力量能決定一切,改變一切。
響希已經明白光是對話不可能改變峰津院大和的想法,就算天平儀的大家退走也不可能不被追究責任,但是他更不可能看著大家被峰津院大和殺死。
「峰津院大和,如果你只相信力量的話,那我們就以力量來決定勝負,我會打倒你。然後我贏了之後,你要告訴我全部的真相。」
真相?那種東西知道了又怎麼樣?已經毀滅一次的世界不可能再復原,什麼都不知道地活下去不是很好嗎?總是執著在無意義的事情上,不管重來幾次還是一樣。看來北極星也不過如此,再怎麼改變世界,人的心卻無法完全掌控。
峰津院大和嘴角微微上揚,惡意地道:「有趣,那麼我就再殺你一次好了,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前進的道路,就算是曾經的光輝之人也一樣。
就像命運的軌跡又再次重複一樣,在新的世界裡,久世響希與峰津院大和最終還是站在了對立面。
也許這一切又是北極星的捉弄也不一定。說什麼試煉都只是好聽的措辭而已,事實上只是神明的惡作劇吧?
殘酷的神祉,令人絕望的世界,分歧的理念。
激烈碰撞的力量,炫目的光輝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兩人的力量就像沒有極限一樣盡情地施放,地面牆壁被轟出一個又一個坑洞,整棟建築都因為力量而震動。
羅納德讓眾人都退出去,只剩下他自己以及少數頑固份子留守在旁邊觀看著兩人的戰鬥。志島大地神色惶然地注視著專注戰鬥的好友,他不能理解響希為什麼要與峰津院大和戰鬥,但除了默默地在旁邊加油,他什麼也做不到。
而面對著將龍脈的力量駕馭自如的峰津院大和,久世響希的壓力相當的大。從來沒有與人戰鬥過,憑著本能運用力量的響希並不能很好地發揮龍脈之力,在峰津院大和猛烈的攻勢下只能一邊進行防禦,一邊趁隙尋找反擊的機會。
但人類的身體是有極限的,對於力量的負荷也是一樣,過度地使用超越本身的力量會對身體帶來極大的負擔。戰鬥不過數十分鐘,兩個人的呼吸頻率就都變得相當急促。
尤其大和的臉色更加糟糕,在一陣強烈的心悸後,力量的釋放猛然中斷。
捉住機會的響希立即反擊,大和將嘴裡的血腥味吞嚥下去,反應迅速地張開防禦的魔法陣,卻已經陷入了被動。
超過界線了嗎……只是這種程度也不行了。哼,人類的身體就是這麼脆弱。
在使用龍脈的力量壓制了大地震的震波後,峰津院大和曾經進行過一次身體檢查,被醫生警告過有心衰竭的現象。
其實不止是心臟,他身上其他臟器功能的機能也幾乎減半,像是被什麼力量衝擊導致內臟全面損傷。如果好好休息保養,還能維持正常的日常生活,但是過度勞累或者引發的病因沒有根除的話,情況繼續惡化下去也是有可能在幾年內因為其他併發症死亡。
對峰津院大和來說,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完成自己該做的事,該盡的責任。
好不容易社會秩序已經漸漸上了軌道,怎麼能就這樣被改變。
如果自己必須死去,那麼至少也要把不安定的份子除去,然後按照著趨向完善、高效的秩序運作下去,人類就能正確地繁衍,世界也不會走向毀滅。
必須是這樣的才對。明明那個時候是他贏了,世界也按照他的意志革新了。
過 度的力量輸出,從胸口傳來劇烈的脈動彷彿心臟就要炸裂一樣,峰津院大和控制不住地嘔出一口血,儘管對響希的攻擊進行了迴避的動作,卻沒注意到忽然響起的槍 聲,等到發覺時只能避開要害,卻仍然被一發子彈貫穿了肺葉,鮮紅的血花從峰津院大和的右胸飛濺出來,大量流失的鮮血讓久世響希頓時忘了自己還在戰鬥,攻擊 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大和……」怎麼會這樣?他並沒有想殺大和,只是想阻止他……響希陷入短暫地茫然,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看向槍聲響起的方向,栗木羅納德持著槍對著峰津院大和,並且還在持續發射子彈。
雖然受到重創,但峰津院大和並沒有坐以待斃,而是躲進了另一個房間裡,將門反鎖之後,扶著牆走了幾步,終於身體不支地靠牆滑坐在地上。
灰色的襯衫渲染開一片暗沉的血色,在閃進房間時又被擊中了左側大腿,鮮血洶湧地流出,即使因為失血過度思維變得艱難,峰津院大和也能一下就判斷出自己是被擊中了大腿動脈,以失血的速度,幾分鐘內自己就會面臨死亡。
是因為自己不是光輝之人,所以不能真正創造出理想的世界嗎?
即使自己殺死光輝之人,向北極星許願創建新的秩序,也無法達到Alcor所說的……光輝的未來嗎?
視野漸漸得變得昏暗、模糊,身體變得沉重起來,門外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遙遠。儘管掙扎地想起來,身體卻已經不聽使喚了,然後慢慢地周圍變得寂靜下來,彷彿進入了另一個黑暗的空間。就像「無」一樣。
聽覺、視覺、感官似乎慢慢地喪失了,大和卻感覺自己像是被誰抱了起來……勉強睜開眼睛,依稀像是看見了那個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裡的傢伙,就連響在耳邊的聲音也很像Alcor。
哼,死前的幻覺嗎……
看見久違的故人的身影,大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兩人之間許多次不歡而散的談話,Alcor總是試圖改變他,而自己從來沒動搖過自己的理念。
始終分歧的理念,讓Alcor終於放棄了他。
Alcor找到了新的光輝之人,將本來只注視自己的目光轉向了別人,將本來託付給自己的一切……交給了另一個人。
他成為了過去式。他不再是Alcor所期望的對象。
展現在他眼前的,除了那條漆黑一片的道路以外,什麼也沒有。
大和,你想要前進的道路是一片漆黑的。
我知道。但是那又如何?
不考慮稍微改變一下主意嗎?
改變的話,等於我的存在價值被全盤否定,過去所犧牲的一切也變得沒有意義,那麼我一直以來所肩負的罪孽全部都成為了笑話。除了貫徹自己意志,早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但是還是失敗了不是嗎?不後悔嗎?
後悔?這種情緒沒有意義。何況我也想過也許會是這樣的結局。
「是嗎……已經預料到,還是做出這樣的選擇嗎?」憂鬱者緊緊抱著懷裡氣息越來越微弱的大和,溫柔的笑容裡流露出一絲酸澀與痛苦。
大和的存在就快從這個世界裡消失了,所以被法則隔離在世界之外的自己才能將他抱在懷裡。
明明一直渴望著碰觸到大和,沒想到卻是在這種情境之下。
「北極星的審判只有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也只有一次。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大和活下去,即使不是在光輝的世界裡,也想讓大和活下去……但是,已經沒有機會了啊……」
儘管已經是瀕死狀態,大和也忍不住嘲諷地笑了一下,雖然連牽起嘴角這微小至極的動作對他來說都已經是無比困難。
自相矛盾的傢伙,明明曾經那麼想殺死自己,現在卻說無論如何也想讓他活下去?
搞不懂Alcor的想法……果然是壞掉了吧。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落鎖的房門被撞開。峰津院大和恍然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是獨自一個人坐倒在牆邊,只有剛剛進來的久世響希跟他的夥伴站在門口,視線追逐著地上的血跡然後看向自己。
「峰津院大和!」看到半躺在血水裡的峰津院大和,久世響希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在發現對方微微睜開眼睛看向自己時,才猛然鬆了一口氣。「還……活著……」
大地卻是看著滿地流淌的鮮血驚慌失措。「嗚哇,滿地都是血!這樣下去真的會死的!」
「對,必須馬上止血才行!」響希立即脫下外套,在房間裡的抽屜裡找到剪刀,立即剪開衣服想幫大和進行急救處理,同時一旁的大地撥手機正在叫救護車。
「對對就是國會議事堂,我們國家總理快死了!快點來啊!他流了好多血!什麼?冷靜?這種時候怎麼冷靜得下來……」
響希拿起手裡的布條要幫大和包紮止血,卻被後者輕輕推開手。
「我不需要……」不需要拯救,不需要別人的手,不需要朋友……能夠平靜地迎接死亡,是他最後的尊嚴了。他不需要久世響希的憐憫。
被拒絕的響希看到大和對於自己將死的事實一臉漠然,忽然感覺十分憤怒。「什麼不需要?!難道你真的想死嗎?!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你死了的話一定會有人為你傷心,怎麼可以隨便放棄自己的生命!」
大和幾乎要忍不住笑出來。明明是他們想殺死他,為什麼又在他將要死亡的時刻指責他放棄生命?難道他就很想死嗎?只是已經沒有希望了,所以他也不想進行無意義的掙扎而已,一群不肯面對現實的……笨蛋。
就隨他喜歡好了,反正已經來不及了。任由響希跟大地兩人幫自己包紮傷口止血,然後聽著兩人驚慌地對話著。
「響希,血止不住啊!怎麼辦怎麼辦?」
「至少要撐到救護車來……壓住傷口!」
「我知道了!」
兩個奇怪的傢伙。明明在這個世界裡,他們是今天才認識的才對,為什麼會想救自己?為什麼會因為一個陌生人即將死亡而慌亂?一點也不能理解……但是一點也沒變。
「久世響希……」
響希分心道:「什麼?很痛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忍耐一下……」
「即使推翻……實力主義……的社會,有一天,你也可能……迎來跟我一樣的…結局。人類……根本無可救藥……」
看到大和一邊說話一邊嘴角溢血,蒼白虛弱得像是隨時可能斷氣,響希心裡就十分恐懼。「別再說話了,這樣下去真的……」
「回答我……」大和卻執著地想要他的答案。
「就 算是那樣……」響希微微垂下眼,苦笑道:「那也必須是由所有人來決定,只由一個人來做出抉擇,只有一個人在認真思考未來,那一定不是正確的。這個社會展現 什麼樣的面貌,我們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每個人都必須負起責任,這跟有能或無能沒有關係,不應該剝奪能力弱小的人的選擇權,也不應該將責任都讓有能者去 扛,只要大家好好互相合作的話,事情一定會往好的方向發展的。我是這麼相信的……」
還是……一樣天真。聽到響希說出與在世界重設以前,幾乎一模一樣的回答,大和輕哼了一聲,喃喃低語:「果然……即使是萬能的秩序……管理者,也改變不了一切……」
人的思想,意志,情感,永遠都在北極星的掌握之外。
就算將秩序修改,意志堅定的人也不會完全遵從這樣的秩序,而是再一次地打破。
「我的選擇……背負的一切……也許都沒有意義吧……」
幾乎是輕嘆一樣地自嘲著,大和慢慢闔上沉重的眼皮,感覺身體不斷地在往黑暗深處墜落。
在完全被黑暗吞入意識之前,他又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熟悉的懷抱,那個聲音聽起來很令人懷念,但是他卻想不起來那是誰。
「不是沒有意義的呦。因為大和,這個世界的人類,才知道能夠自己思考,自己做出選擇,說出自己的意念然後去執行,這些到底有多可貴。這都是因為大和喔。所以不是沒有意義的……」
是嗎……那樣的話,似乎也還不錯。
那麼他可以稍微地睡一下了吧,稍微休息一下,然後還有很多的工作……下雨了嗎?應該把……窗戶關上……
算了,還是等睡醒再說吧……稍微有點累了……
「晚安,大和……這一次,你可以好好地休息了。一直的……」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有無限的可能性。
也許也有許多光輝之人存在這裡,只是被憂鬱者Alcor注意到的只有兩個人。
是的,兩個,從一開始就是兩個。
儘管自己否定了,但是峰津院大和也是光輝之人,這一點從來沒有被改變過。儘管那是自己極力想去改變的。
自己是被大和身上匯聚的光芒所吸引來的,卻在看清大和選擇的道路後,說了第一個謊言。
光輝之人已經不在這裡了──這是一個謊言。就算否定也一直存在著,就算自己離開那光芒依然閃耀著,堅持地在無邊的黑暗裡綻放著自己的光芒。
比任何人都更美麗,卻也比任何事物都更加令人感到悲傷。
想告訴大和不需要一個人肩負起一切,不需要勉強自己去做超過自己界線的事,但是看著小小的大和那樣努力,一直堅持著與其說堅定不如說是頑固的理念,憂鬱者就怎麼也說不出口。
所以才違心地說光輝之人已經不在這裡了,大和不是他的光輝之人,所以才要去尋找新的光輝之人。
不是光輝之人,就沒有必要非得背負起人類的未來,沒有必要……用那弱小的身軀去承擔那些黑暗與痛苦。
──因為他不想看見。
不想看見大和的光芒被黑暗所吞沒,不想看見大和一個人向著黑暗的道路前進,不想看見大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明明只是一個裝置,一個系統,北極星的劍,卻產生了自我意志,擁有了自己的……私心。
就是這樣的。想讓大和活下去,無論如何也希望他能得到幸福,那就是他憂鬱者Alcor的私心,唯一的執念。
大和對這個世界來說是光輝之人,他能改變世界,能犧牲自己照耀這個世界,但是卻無法讓自己得到幸福,因為人類是群居的生物,只是一個人的話是無法得到幸福的,是這樣的吧。
實力主義,平等主義,或者其他,對自己來說都無所謂。沒有哪一條道路是絕對正確或錯誤,貫徹到底才會知道哪一種更合適人類,在那之前任何人都沒有評斷的資格,所以他也不打算對此有什麼堅持。
只是不願意讓大和去背負人類的未來,所以他選擇了久世響希,另一個光輝之人。
與大和身上絢爛耀眼的光芒不一樣,環繞在響希身上的光芒並不是那麼強烈,但是溫暖又平和,讓人感覺到安定,同時也吸引著許多人去靠近。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一定可以吧,如果是久世響希的話,身邊有那麼多夥伴可以幫助他,與他一起分擔,將人類的未來託付給他一定沒問題的吧。
如果不是理念分歧的話,擁有與大和同等力量的響希,兩人一定可以成為朋友的,憂鬱者是這麼想的。那樣的話,大和就不會那麼孤單,不用再自己一個人了。
但是大和卻比他想得更加頑固。堅持著實力主義的理想,殺死了響希,扭轉了世界的秩序,並且將自己隔離在世界之外,只能成為完全的旁觀者,只能看著已經相當疲憊的大和獨自一個人走下去,看著他的光芒逐漸黯淡下去,而這個吸附了大和光芒的新的世界一點一點明亮起來。
小小的大和曾經問他光輝之人是什麼?那個時候自己也不甚明白,只能模糊地說出自己所看見的──光輝之人,匯聚著比任何人都耀眼的光芒,無比的美麗又強大。
然而現在他已經明白那光芒意味著力量,足以改變世界的力量,足以將人類的未來引導向正面的力量,只是這樣而已。
光輝之人。如果沒有對大和說過就好了,那麼也許當時年紀幼小卻已經很有責任感的大和,就不會把世界的未來,把一切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真正殺死峰津院大和的是他,憂鬱者Alcor。
是他扼殺了大和的可能性,毀壞了大和本來該有的未來。
對不起,大和。最後還是沒能讓你得到幸福。
顫抖地收回手指,久世響希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卻連聲音都在發抖:「呼吸……停止了……心跳也……」
志島大地猶豫地道:「死……了嗎?」
雙手按在膝蓋上,響希垂下頭不停地深呼吸,想控制住自己接近崩潰的情緒,眼淚卻克制不住地不停湧出。
為什麼……怎麼會……明明不想任何人死,明明想阻止一切……為什麼……
「響希……」大地不知所措地按住響希的肩膀,看到朋友這麼難過,自己能夠做什麼呢?安慰嗎?可是人死了怎麼可能不難過,安慰了也沒有用啊!可是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難道只能看著響希傷心嗎?
突然被正面抱住,頭被壓到溫暖的懷抱裡,響希有些錯愕地意圖抬起頭,卻被大地按住了後腦勺動彈不得。
搞 什麼啊?為什麼看著響希哭,自己也想哭了啊?大地抽了抽鼻子,有點哽咽地道:「響希很難過吧,但是你已經很努力了啊,所以、所以……至少我的懷抱可以借 你,難過的話就抱著我哭吧,不要全部都自己一個人承受,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就在你身邊啊,至少把你的難過分我一半吧……」
大地……感受到好朋友的安慰,響希什麼也沒說地閉上眼睛,緊緊環抱住大地的肩背,終於哭出了聲音,盡情地宣洩著自己悲傷的情緒,而大地也緊緊抱著他,像是為了幫響希分擔傷心一樣跟著哭起來。
只要有一個人死亡的話,那麼一定至少會有一個人,會為他傷心的吧。
即使不是朋友,即使只認識一天,面對生命的流逝,誰可以真正無動於衷?
如果有的話,也只是把傷心的情緒埋到更深的地方去,不去觸碰而已吧。
因為死亡是那樣不可挽回,所以才必須更珍惜生命,更珍惜身邊的人,也為了重要的人珍惜自己。
峰津院大和選擇的道路也許是正確的也不一定,但他最大的錯誤一定是不夠珍惜自己,讓身邊的人為他傷心吧。
來到峰津院家,憂鬱者屈膝坐在大和房間的榻榻米上,環視著幾乎空無一物的房間。雖然乾淨不染塵埃,卻簡潔得過份,沒有一絲裝飾,也沒有生活照片,就好像所有多餘的東西都被從這個房間裡去除了一樣。
沒有什麼人類的氣息。但是那就是峰津院大和。
即使是生活過的地方,也找不到大和的存在了。死亡的那一刻開始,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峰津院大和這個人存在。
在推翻峰津院政權的行動之後,栗木羅納德與政府官員談判,雙方互相妥協的結果是社會的秩序被做了修正,除了實力的評定,人格、工作適性等等也被納入了一個人價值的考量,羅納德等人成為了為人民喉舌的議員,監督著國會的運作。
迫真琴暫代了總理的工作,直到更合適的人選被推舉出來。
久世響希一邊擔當國會助理,一邊與志島大地一起攻讀研究所,兩人一直形影不離,上學的時候是,出社會之後也沒多少改變,唯一比較大的變化是兩人都從家裡搬出來並且住在一起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這個世界充滿了光明,但是,為什麼自己卻像被黑暗所籠罩了呢?
即使世界不會毀滅,即使人類過得越來越好,憂鬱者仍然憂鬱著,一直地沈浸在悲傷裡,不停地思考著,煩惱著,痛苦著,自己到底還能夠做什麼。
這 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繼續介入的必要了。但是這個世界沒有大和,沒有大和的世界……讓憂鬱者感覺十分痛苦,好像身體要四分五裂一樣,難過到甚至想過如果自 己沒有自我意識就好了,如果自己不存在就好了,如果自己不懂人類的情緒就好了,那樣的話,就不會這麼痛苦、難過、悲傷、絕望了吧。
沒有了大和的世界,就好像失去了光輝一樣,再也吸引不了他的目光,明明是自己一手扶持的世界,明明一開始是充滿著眷戀的情感,現在卻幾乎要化成了反面的情緒。
從一開始他希望的就只是大和能夠活下去,得到幸福。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在什麼樣的世界,人類的未來會怎麼樣,對他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只是對於以能讓大和得到幸福的前提來說,一個安定的世界是必要的,所以才讓他重視起來了。
尋找新的光輝之人,設計死顏動畫網站,給人類惡魔召喚程式,就連想殺死大和,都是希望峰津院大和能得到幸福,比任何人都更幸福。
結果帶給他不幸的卻是自己。
還能夠做什麼呢?大和已經不在了。
自己還能夠做什麼?還能改變什麼?再怎麼想要大和活過來,也是不可能了吧。
自己不能直接反抗北極星的意念。否則──?
就像聽見喀啦一聲,身體裡某一個齒輪故障停止運轉一樣。憂鬱者撫著額,輕輕笑了起來。
為什麼不能反抗呢?自己也是北極星的一部分,就算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齒輪,試圖逆轉的話……大概會被命運的巨輪所碾碎,但是那樣又如何呢?
他並不想存在於這個沒有峰津院大和的世界。
如果自己消失,可以讓時光往回倒流,能夠讓大和繼續活下去,讓一切重新開始,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試試吧,憂鬱者Alcor。就算沒有人類那樣的可能性,也想嘗試一下。
成功的話,大和可以繼續活下去。
而不管結果是什麼……他也不會再感覺痛苦了。
白光一閃,恢復成立方體原形的憂鬱者飛向佈滿星斗的夜空。
他要回到北極星裡面──逆轉世界。
那一個夜晚,齒輪逆轉的瞬間,所有人都看見了,紫紅色的極光席捲了整片天空,就像柔軟的紗幔一樣鋪散開來,將黑夜染上溫柔的顏色。
在那小小的齒輪逆轉的力量下,命運的巨輪短暫地停頓幾秒後,喀噔一聲倒退了一小格。
溫柔的光芒包圍了整個世界,時光回溯到審判開始的前一天。
而逆轉齒輪,互相衝突的力量,將憂鬱者徹底地粉碎。
在消失的瞬間,憂鬱者有些寂寞地笑了。
如果大和還能記得他就好了──嗯……還是忘記吧。
不然大和也許會有一點點的傷心吧……不想看到他傷心的樣子呢,雖然其實也看不到了……
※※※
當峰津院大和在思索下一步的對策,或者考慮什麼計畫的時候,就會習慣坐到西洋棋桌前,自己跟自己下棋。
明天就是審判的七日,北極星的試煉就要開始了。
從大和加入吉普斯之後,憂鬱者就離開了,之後再也沒有看他出現過。
就算不想去回想,Alcor還是佔據了大和的記憶很大的一部分,畢竟這傢伙的身影充斥了他整個童年到少年時期,實力也相當強大,很自然地會讓人投以關注。
很快就又會見面了吧,哼。煩人的傢伙。
然後審判的七天開始了。
第一天, 貪狼星;第二天,巨門星;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七天,最
後的審判之日,憂鬱者都沒有出現過。
事實上不出現對於大和來說更好,少了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對人類來說更有利,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但他卻莫名地在意,不停地懷疑Alcor是不是一直潛伏在什麼地方窺視著他們的行動,隨時可能破壞他們既定的計畫。
明明覺得不見面更好,峰津院大和卻因為不能確定對方正在做什麼而焦躁起來。
也許又是一直在憂慮著卻毫無作為,也可能是去尋找新的光輝之人了?誰知道。
他不需要知道,不需要猜測,不需要去想這些,他現在必須做的只有通過眼前的試煉,然後面見北極星,利用北極星的力量去改變這個腐朽的世界的秩序,只是這樣而已。
應該是這樣的……
面無表情地俯瞰著被「無」所吞噬的久世響希等人,峰津院大和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罪孽更加沉重,不過即使如此他也要堅持走下去。
只有活下去,改寫世界的規則,他站在這裡才有意義。
世界完全被無所吞沒,峰津院大和置身在一片黑暗裡,雙手抱臂等待著北極星的降臨,卻突然覺得這種完全沉浸在黑暗裡的感覺相當熟悉。
『大和,你想要前進的道路是一片黑暗的,不考慮稍微改變一下主意嗎?』
這個聲音……「Alcor!」
峰津院大和轉過身,環視周遭的黑暗,卻並沒有發現憂鬱者的身影。
『但是還是失敗了不是嗎?不後悔嗎?……北極星的審判只有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也只有一次。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大和活下去,即使不是在光輝的世界裡,也想讓大和活下去……』
聲音就像從四面八方傳來一樣,就像某種留聲裝置,迴盪在空氣中還帶著不明顯的回聲。峰津院大和警惕地注意周遭的動靜,但除了聲音在迴響,什麼也沒有。連一絲氣息也感覺不到。
『……不是沒有意義的呦。因為大和,這個世界的人類,才知道能夠自己思考,自己做出選擇,說出自己的意念然後去執行,這些到底有多可貴。這都是因為大和喔。所以不是沒有意義的……』
Alcor在說什麼?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那些話的內容卻讓大和感覺好像曾經在哪裡聽他說過,不過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從他加入吉普斯的那一天開始,Alcor那個傢伙就已經消失不再出現了。
所以他聽到的這些是什麼?神的惡作劇?無聊至極。
就 在大和有些厭煩地想著北極星不知道打算什麼時候出現,周圍的景致突然發生了變化,就像置身在宇宙之中一般,無數的星星遍佈在沒有邊際的空間裡,然後如同鐘 樓一般巨大的裝置聳立在面前,只是就像鐘錶被打開了表面的盒蓋一樣,所有的齒輪都坦露在外,由最大的一個齒輪為中心,巨大齒輪的周圍遍布著無數細小的齒 輪,順著既定的軌跡不停地運轉──照常理論,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其中一個渺小的齒輪卻像卡住了一般,讓巨大的齒輪的運行變得艱難起來。逆轉的小齒輪與巨大的齒輪發生了激烈的摩擦,發出了極為刺耳的噪音,並且摩擦面不停迸射出青白色的火花。
『產生了自我意識的我,到底是什麼?不是人類,也不再是單純的系統,那麼到底是什麼?我到底能做到什麼?人類可以創造奇蹟,那麼我可以嗎?挑戰神的權威,光是想像就非常有趣啊。』
那是……大和的目光完全聚集到那個細小的齒輪上,Alcor的聲音是從那裡發出來的,他在做什麼?挑戰神的權威?難道他在反抗北極星?
「Alcor!笨蛋!停下來!」大和皺著眉向著那聳立的鐘樓伸出手,但並沒有碰觸到任何東西。幻影?不對,是……時光重現?難道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怎麼可能,試煉才剛剛結束……
『北極星,我要讓大和活下去,為了我的光輝之人,我要──逆轉世界。』
峰津院大和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震驚,但很快又被更多的情緒充斥,變得複雜起來。逆轉世界?Alcor他不僅壞掉,還瘋了嗎?為了光輝之人?為了……我?開什麼玩笑,誰讓你自作主張的……我沒有要求你這樣做!
「停下來……你根本沒有必要涉入這個世界,沒有人要求你這樣做,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感激嗎?可笑,我不需要什麼救贖,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別太小看我了!」
只有軟弱的人才需要被幫助,他不需要任何人來插手他的事情,尤其是Alcor,他只需要看著就好,看著他將會如何創造新的世界,就算不是光輝之人又如何?只要有力量就能改變一切,他會證明這一點──否則的話,自己與他拉開距離是為了什麼?推開他的手是為了什麼?
反抗北極星……不就讓自己做的全部失去意義了嗎!
召喚出地獄看門犬,峰津院大和壓抑著內心的憤怒,轟碎了眼前的幻象。
已經夠了,他會一個人走下去,創造新的世界,領導人類的未來,只是這樣而已!
四分五裂的幻象裡,細小的齒輪終究被巨大的齒輪毫不留情的碾碎,瞥到那一幕,峰津院大和渾身一震,雖然立刻轉過頭移開目光,握著手機的手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
而在幻象消失後,憂鬱者的聲音仍然在這個空間裡迴盪不止。
『大和,這一次請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幸福?那種東西他根本不需要。
總是做多餘的事情,明明說了不用,卻一點也沒聽進去,頑固的傢伙。
朋友什麼的都是多餘的,感情也沒有用處,人類本來就生而孤獨,沒有人可以永遠陪伴自己,但是那個傢伙……
峰津院大和緊緊咬住嘴唇,隱忍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流露出內心的痛楚。
Alcor,卻陪自己到了最後。
……全部都想起來了。
他曾經就像現在一樣走到了這一步,然後利用北極星完成了他的理想──將世界變革為實力主義的社會,掌握了國家最高的權力,重新建立秩序,然後……失敗了。
峰津院大和自嘲地笑了笑,原本緊繃的身體卻忽然放鬆下來,在意識到自己已經貫徹過自己的意志,知道了最終的結果,壓在身上的重量似乎一下被卸下來了。
「原來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真是荒謬的現實。」
在意識被黑暗吞沒之前聽到的聲音,緊緊擁抱住他的人是誰,讓他能夠平靜地安眠的人是誰,峰津院大和也明白了。
除了Alcor,也沒有人會對他那樣過度干涉。
明明已經將他推開了,還是把自己當成朋友嗎?
峰津院大和看向自己的手機螢幕,憂鬱者一直都在自己的朋友名單上,明明是那麼明顯卻一直不承認對方,忍不住譏笑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這是北極星的試探吧。想看他知道一切會怎麼選擇嗎?
但是他還有繼續貫徹自己意志的必要嗎?他已經實現過一次了,雖然得到的不是理想中的結果,但是也已經結束了,他的責任,在死亡的那一刻,全部結束了。
「幸福是什麼?」峰津院大和微微笑了起來,雖然傲慢的語調讓單純的疑惑聽起來像是在嘲笑「幸福」這個概念一樣。「總是在考慮一些無用的事情,奇怪的傢伙。」
所以對他來說,幸福是什麼?
Alcor想讓他得到的到底是什麼?
完全不能理解,一點也不懂他的意思。
像是覺得已經給了峰津院大和足夠的考慮時間一樣,金色的光芒緩緩地從上方照耀下來,萬能的秩序管理者北極星,終於出現了。
「哼,終於肯出來了,那就完成我的願望吧。」已經考慮清楚的峰津院大和冷笑道:「世界變成怎麼樣都無所謂,反正以我的力量也可以發動變革,只是需要多花一點時間而已,所以我的理想不需要你來實現了,這個我自己就可以做到。」
自己可以做到的就不需要北極星來實現了,只有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才需要向神許願,峰津院大和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事情非得靠神的力量才能完成,但現在卻有了。
人類的力量,再怎麼強大,也不可能讓消失的東西回來。
下定決心的峰津院大和面無表情地瞪視著北極星,許願的聲音冷漠得如同要凍結一般。
「把Alcor還回來。我的願望就是這個,快點讓他回來,聽到了沒有?北極星。」
話剛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笑聲。
峰津院大和流露出驚愕的表情,正準備轉過身,就被人從後面一把抱住腰,熟悉的溫柔的氣息環繞著自己。
「這是你說過的最讓我高興的話了,大和。」心滿意足地將臉蹭到大和的頸側,憂鬱者笑得十分開心。
「Alcor?!你什麼時候出現的?!」
「就在剛剛,就在大和許完願的時候。我全部都聽到了,大和希望我回來。」雖然感覺到大和的掙扎,憂鬱者還是緊緊抱著他不放,因為實在太高興了,高興得讓他捨不得放開手。
這種幾乎漲滿胸口的溫暖是什麼呢?是幸福嗎?
一定是吧,除了幸福,似乎找不到更接近的形容詞去解釋這種感覺了。
「明明是希望你獲得幸福,結果卻是大和讓我感受到什麼是幸福,」輕嘆了口氣,憂鬱者又滿足地笑了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啊,人類的感情。但是只要跟大和在一起,對我來說一定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大和微微皺起眉,表情流露出一絲疑惑,明明什麼也沒做,就讓他感覺到幸福?
側過頭瞥了埋在自己肩窩的傢伙一眼,雖然對於情感這種東西仍然不太理解,峰津院大和卻突然覺得這樣也沒有不好。
「哼,還是跟以前一樣,容易滿足的傢伙,那就這樣在我身邊一直待著吧。」
籠罩著世界的金色光芒再一次閃耀,讓一切又重新開始。
但儘管是重頭來過,有些東西、有些人卻已經被改變了,未來也將變得不一樣了。
人類的未來,終究要由人類自己決定,自己思考,自己抉擇,自己去推動。
而幸福,一定要有另一個人陪伴自己,不管是痛苦與喜悅,都一起分享,才能夠真正的得到幸福吧。
尾聲
再次倒流的時光,回到了審判還沒開始之前。當峰津院大和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入目就是憂鬱者安靜地閉目休息的側臉,捲翹濃密的白色睫毛,看起來十分柔軟的嘴唇,以及……完全纏在自己身上的四肢。
峰津院大和微微皺起眉,瞪著幾乎是睡在自己身上的憂鬱者幾秒鐘後,才冷硬地道:「Alcor,從我身上起來,你是系統,根本就不需要睡眠。」
憂鬱者確實不需要睡覺,雖然也有休眠模式,但身為系統裝置的他並不像人類會感覺疲累,對睡眠也沒有任何渴求。但是當他抱著大和進入休眠模式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了奇妙的感情,完全捨不得放開大和。如果能抱著大和一起睡的話,就算一直休眠下去似乎也很好。
「雖然並不需要睡眠,但是一點也不想離開呢,大和的身體很溫暖,好想一直抱著……嗯,如果可以一直抱著大和就好了。」憂鬱者用著嘆息一般的語調訴說著,呼出的氣息吹拂在大和的耳邊,讓後者忍不住彆扭地將頭撇到另一邊。
「胡說什麼,快點起來,我可沒有時間跟你一直在床上躺著,還有很多事情必須去做。」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大和察看了下手機顯示的日期時間,確認時光回溯到一個月之前,這個時候的自己正在籌劃如何應對北斗七星,根本沒有餘裕去做別的事情。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但大和猛然意識到北極星的試煉已經結束了,北斗七星也只剩下自己身邊的這傢伙,也就是說,他今天的行程完全是一片空白。
對 於習慣把事情安排得滿滿的,將時間的利用達到最大效率的峰津院大和來說,這樣的空白簡直是不可原諒,他的日程一向在一週以前就已經排定,不管是還在學習中 或是工作以後都是如此,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種預定以外的事,這讓峰津院大和時常保持高速運轉不停思考的腦袋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注意到大和翻看手機後就突然停止了動作的反常,憂鬱者的神情流露出一絲好奇,稍微抬起上半身探頭看著大和的手機螢幕,了然地道:「原來如此,回到一個月前了啊。一個月前的大和應該正在想著怎麼應對即將到來的審判吧,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了喔,今天無事可做了嗎,大和?」
雖然還沒考慮清楚今天到底該做什麼,大和仍然冷笑著反駁:「怎麼可能,我可不像你一直無所事事,只是計畫需要做一點變更而已。」
「是這樣嗎?」憂鬱者微微瞇起眼,用微微感慨的語氣說著:「大和真是辛苦呢,每天都有這麼多的工作。」
「哼,那是當然的。」大和神情傲慢地說著,然後沉默了幾秒,扭回頭瞪著趴在他身上的憂鬱者。「所以Alcor,你打算壓在我身上到什麼時候?」
又 想起來了啊,可是他一點都不想離開大和,要怎麼做才好呢?憂鬱者瞇起眼睛像是思索了幾秒。「對了,以前一直想告訴大和一件事情,但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要 怎麼表達比較合適,等到我理解該怎麼用人類的語言去訴說,大和卻已經不肯聽我說話了……但是現在的話,應該會相信我了吧?」
處在下位的峰津院大和冰冷地瞪著趴在自己身上的憂鬱者,後者一副不明所以地樣子微笑以對。
對視了幾秒,大和慢慢揚起一抹冷笑。「Alcor,轉移話題是沒用的,下去。」
憂鬱者唔了一聲,有些遺憾地道:「不問問我想說什麼嗎?」
在他壓在自己身上時進行談話?自己看起來像是有那麼愚蠢嗎?大和伸手要推開憂鬱者,手剛抵到對方的胸口,就被捧起臉對上Alcor認真又溫柔的眼神。「大和能讓我待在這裡,我真的很高興喔。」
這樣坦率又直接的情感,反而讓大和感覺難以招架,一時忘了又被轉移了話題,語氣生硬地道:「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對大和來說大概只是小事吧,但是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了。」所以即使大和一直不承認他們是朋友,儘管處在敵對的立場,他還是想見大和,就算那個時候大和一點也不想見他。
「一直想告訴你……沒有創造新的世界也沒有關係,就算那樣,大和也是我的光輝之人,也是我最喜歡的人。」
原本表現強勢的峰津院大和聽到憂鬱者的表白,神情流露出一絲動搖,然後不信地道:「光輝之人?哼,你不是說過已經不在這裡了嗎,自相矛盾……喜歡,也只是跟人類待久了產生的錯覺吧。」
果然還是不相信。憂鬱者輕嘆了口氣。「對,我說過那種話,我……對大和說謊了。因為我希望大和不是光輝之人,但是就算不承認,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呢。」
謊言?大和不悅地問:「什麼意思?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不是光輝之人,事到如今還有什麼意義?不管是或不是,他做出的選擇得到的結果都是失敗的,現在追究這種問題根本毫無用處。還是說,Alcor選擇留在這裡,也是因為他是所謂的「光輝之人」?
憂 鬱者閉上眼,回憶起與大和的過往,沉默了一會才道:「我後悔了。後悔與峰津院家締結了盟約,後悔讓大和承擔起人類的未來,明明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帶給你不 幸的卻是我。所以那個時候才對大和說,光輝之人已經不在這裡了,大和不是我的光輝之人了,因為不想讓我最喜歡的大和去承擔那樣的痛苦,不想看到你為了世界 而犧牲……所以才說謊了。」
大和所領導的世界會是一片光明,但是那條路對他來說卻太黑暗了。不想看到他承受那樣的痛苦,所以才去尋找新的光輝之人……所以才希望重新開始。
大和咬住下唇,神情慢慢變得複雜起來。幸福?那種東西他從來沒有期望過。他只想遵守古久以前締結的盟約,只想用實力去證明自己的理想,個人的幸福他從來也沒有考慮過,也沒有時間去想這種虛無的事情,光是應付即將到來的危機就已經讓他應接不暇了。
Alcor,明明只是一個系統,卻比他這個人類更感情用事。對了,也難怪,連久世響希都曾諷刺過他不像人類,感情……只會妨礙理智的判斷,摒棄感情有什麼不對?
處在這樣的位置上,擁有豐富的感情只會更加痛苦而已,明明知道最後並沒有多少人能存活下來,投入過多的感情最後得到的只會是絕望,結交朋友也只會帶來心理的負擔,因為到最後都要捨棄的。
必須完全用理性去思考,感情的存在根本沒有必要,如果影響到理智判斷甚至應該摒棄──理智上完全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但是峰津院大和也並沒能完全做到。
在意識到喜歡的念頭時就強制壓抑那樣的感情,發現自己在意著某個人的時候就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察覺自己因為特定的對象存在與否而痛苦也逼自己忽略心底正在蔓延的絕望……不停地去否定、排除、拒絕情感的萌生,但人類的感情若是能輕易控制,那就不是人類了。
憂鬱者,Alcor,北極星的劍,人類文明的監視者,明明是敵對的立場,峰津院大和卻還對敵人產生了不該存在的感情……控制不住地,喜歡上了。
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居然喜歡上非人類的存在,大和想否定這份感情的萌生,但是當憂鬱者消失的時候,當意識到他真的不存在的時候,由情感產生的強烈的意念壓過了一切──他想要Alcor回來。
世界變成怎麼樣都無所謂了。他只要Alcor回來。
「哼,都是笨蛋啊,你跟我……」自嘲地笑了下,峰津院大和驀然反身壓住了憂鬱者,凝視著憂鬱者緩緩低下頭。
在大和與自己嘴唇相貼時,憂鬱者有些詫異又不解地瞪大眼睛,試圖判斷大和的行為動機。
這是……一個吻。沒錯,他曾經看到過的,人類中關係親密的男性與女性有時候會進行這樣的行為,似乎在表現對彼此的喜愛……對了,這偶爾也會發生在同性之間。
所以大和是用行動表示喜歡自己嗎?那麼,他也應該做出一些回應吧。
模仿著人類之間的行為,憂鬱者在大和稍稍退開時,按住了大和的後腦勺往下壓,有些生澀地回吻,讓彼此的唇舌糾纏著直到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才分開。
憂鬱者用姆指撫過下唇,愉快地笑了起來。「以前一直不明白人類之間接吻的行為有什麼意涵,原來與自己喜歡的人接吻會帶來這麼愉悅的感受啊,真是不可思議。大和會與我接吻,也是喜歡我的吧,是嗎,大和?」
大和沉默了,如同默認一樣輕輕哼笑了下,並沒有正面回答憂鬱者的問題,而是反問:「人類的喜歡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Alcor,你一直說我們是『朋友』,但是朋友是不會接吻的,你區分得出這其中的差別嗎?……我可是不需要朋友的。」
憂鬱者收斂起笑容,流露出思索的表情。「意思是說,如果想要一直待在大和身邊,以朋友的身份是不夠的嗎?嗯……」
雖然觀察了人類很久,但對於人類的相處模式憂鬱者的研究並不深入,畢竟隨著年代的更迭,人類之間的相處方式也一直在變化。
不過粗淺地來分,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關係大致上可以分成家人、戀人、朋友吧,一般來說家人是能夠互相陪伴最為長久的,但是他跟大和並沒有血緣關係,大和又說不需要朋友,但是根據一些調查數據來看,戀人關係反而是最難以持久的,但他並不想跟大和只有短暫的關係啊。
越是思索越是困惑,憂鬱者微微皺起眉,有些苦惱地道:「雖然我認為人類還是必須有朋友的,但是對大和來說不夠的話,要怎麼做才好?我是覺得只要能待在大和身邊,什麼關係都可以,大和是怎麼希望的?」
大和嘲笑一般地微微揚起嘴角,直起身從憂鬱者身上離開坐到床邊。「你不是說你擁有自我意志了嗎?那就好好地考慮吧,反正我不急著要你的答案。如果一直想不出來,代表你的喜歡不過如此而已。」
敏銳地察覺大和隱約的不滿,憂鬱者也跟著坐起來,從背後環抱住大和。「我瞭解了,我會好好地考慮的。只是比起我自己的想法,我更想滿足大和的願望,因為我想讓大和得到幸福……如果做得到就好了。」
幸福嗎?那種模糊的概念根本難以判斷吧。望向窗外晴朗的天空,原本情緒不太穩定的大和心境卻突然變得十分平靜安和,低頭看著憂鬱者抱著自己的手臂,隱約體悟到憂鬱者想給他的到底是什麼。
幸福……哼,如果這樣的感覺就是的話,也許這就是最接近幸福的時刻了吧。
在峰津院大和甦醒之前,他在朦朧的夢境裡看見了童年時的自己與憂鬱者。
窗外紛飛的落櫻,是四月的時候吧。他並沒有刻意去記憶,儘管當時Alcor所說的話,他一直都記得一清二楚,從來沒有忘懷。
『大和討厭配合那些人召喚惡魔吧?說是定期檢測數據有沒有問題,事實上是在拿你做實驗,對嗎?』
他記得自己與憂鬱者說過的話,每一句。
還年幼的自己回答說:無所謂,那些人的用處也只有這些了,說是觀測其實是在監視,還以為能瞞過我,哼,一群蠢貨。
『……大和,很寂寞吧。沒有想過脫離峰津院家嗎?』
如果一直一個人的話,就不會發現自己很寂寞。正是Alcor的存在……才讓他意識到這點。當時的他罵Alcor是笨蛋,因為作為未來的家主他是不能逃避應盡的責任的,何況他是為此而出生的。
『責任……嗎。但是這樣的責任,對於大和來說太沉重了吧?如果能幫得上忙就好了呢。』
那個時候,Alcor向他伸來的手,被他拒絕了。
因為在更早之前,在知道Alcor是北斗七星之時,他曾經起過利用Alcor的念頭,也試探地詢問過。
身為北斗七星的Alcor如果直接反抗北極星的話會有什麼結果?
他清楚地記得Alcor溫柔地笑了笑,回答得很隨意。
是啊,會有什麼結果呢……大概會被消滅吧,從形體到意識,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也不一定。
消失。Alcor……會消失?
『如果是大和對我提出要求的話,什麼都可以喔。以人類的說法……唔,小孩子有任性的權利,是這樣的吧。』
儘管被自己拒絕了,伸出的手卻執著地沒有收回。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為了自己實力主義的理想,峰津院大和早就覺悟必須利用身邊所有的一切,為此需要犧牲多少人也再所不惜,付出多少代價都無所謂,只要能創造他理想中的世界──
『……不需要。Alcor只要負責見證就好,我會長大,然後用力量去扭轉一切,就讓這些陳腐的廢物們再苟活一段時間吧。』
明明連神明都認為是可以利用的存在,只是北斗七星的Alcor也不應該例外,卻還是……成為了那唯一的例外。
什麼也不需要憂慮,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煩惱,放棄反抗的念頭的話,就帶你到我所創造的理想的世界去──那也許才是真實的心願吧。
無法對任何人訴說的心願。
注意到峰津院大和注視著窗外的櫻花樹,憂鬱者走到他旁邊,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大和是在賞櫻?還是回想起什麼了?」大和剛剛一瞬間流露出很寂寞的神情呢。想起什麼了呢?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反握住憂鬱者的手,大和順勢把憂鬱者拉得更近,後者理解地主動吻上來,如同要安撫大和不安定的情緒一般,非常溫柔地交換了一個吻,然後抵住彼此的額頭,重複著已經說過無數次溫柔勸慰的話。
「我會一直在大和身邊喔。只要大和期望的話,我永遠都會在這裡。」
就算是甜言蜜語,說上一千遍也會如同咒語一樣帶上魔力,讓人忍不住去相信。
但是應該可以相信的吧,如果連神明的意志都能夠反抗,只是在一個人類身邊停留六七十年,應該不是太困難的事。
峰津院大和淡淡地笑了下,是難得不夾雜著譏諷嘲弄接近於溫柔的一個笑容。
「那就相信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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