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然,燭影搖曳,伴著一串答答的腳步聲,木桌旁一個藍袍青年雙手負背,來回踱步,顯得焦躁不安,偶爾抬頭瞧一眼門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另一名坐在燭光下的白袍青年則一邊品茶,一邊認真閱覽手邊的書籍,態度從容不迫。
「都已經第三天了,我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最好出去找找。」終於,藍袍青年再也按捺不住而開口了。
白袍青年目光不離書本,口中說道:「反正會自己回來的,伊秋的功力你又不是不清楚,擔什麼心?」
「這麼說也是,可、可都過這些天來,那傢伙再笨也不致於尋不找咱們啊!莫非出了什麼事?唉,真是……叫他不要擅自行動,他偏偏就是聽不進去。」話至中途,口吻由擔憂改成抱怨,可見對於同伴的我行我素很是不滿。
不過白袍青年聽完他語,倒是不以為然:「伊秋那傢伙有哪一次不是如此胡來?他若真懂得團隊合作,那真是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客房中的兩人便是七殺手中的盧荻和凌楓,他們三日前和伊秋分道,幾天來兩人跑遍岳陽城大街小巷,為主子交待的事物辛勞奔波,甚至還到君山採購道地的君山銀針茶葉。兩人以為伊秋去去便回,不料都三天了 還沒有他的消息,遂商量明日上潛龍山莊走一遭。
雨依舊淅瀝淅瀝下著,忽然客房的門咿呀被推開,一個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人搖搖晃晃走將進來,兩人目光犀利,齊聲問道:「伊秋,怎麼回事?」語音甚是驚訝。
那人正是伊秋,只見他除下斗笠和蓑衣,露出一片染滿鮮血的右臂和斑斑血跡的右腿,倚著桌面呼呼喘氣,良久才道出一句:「廢話!看也知道是給人傷的!」
語氣明顯露出寒意,但有氣無力的,大概真的傷得不輕。問題是誰?究竟誰有偌大能耐能讓號稱「天下第二的殺手」,「鬼劍銷魂下黃泉」的伊秋受如此重傷?
盧荻眉頭緊蹙,又問了一遍:「這究竟怎麼一回事,伊秋!快解釋清楚!」
伊秋喫了口茶,揮揮手道:「才一點小傷,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口氣有些不耐煩。
「一點小傷?」盧荻打量伊秋的傷勢……受傷的地方有做過簡易處理,用白布包裹起來,但光看那口子長度,絕不像他說的一點小傷那樣輕鬆。
「伊秋,這三天你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受傷?快重實說來!」
「你煩不煩啊!我一回來就問那個問這個的,早知如此,就不要回來了!」
「你在說什麼啊?你三天未歸,我們當然會擔心啊!」
這裡兩人吵得不可開交,避在一側的凌楓卻挑了挑眉,對盧荻這種自殺行為憂心。若是了解伊秋性子的應都知道,當他正在氣頭上的時候,千萬別在旁搧風點火,推波助瀾,要不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偏偏盧荻又是個笨蛋。
「那真是多謝關心!我看你似乎也該關心一下自己的腦袋。」伊秋咬牙切齒地說著,面目猙獰到不能再猙獰,手握劍鋏,只差沒拔出劍來。
「我腦袋清楚的很,幹麻須要關心?」盧荻不解的反問。
刷地一聲,紅光乍現,伊秋冷冷地道:「你是真的找、死、嗎?」
為了阻止兩人繼續大吵特鬧……為了拯救盧荻那一隻腳踏入鬼門關的生命,就在此刻,不發一語的凌楓突然輕咳一聲,中斷兩人的對話,聽他慢條斯里地道:「你們這樣,會吵到鄰房的客人。」
僅僅一句微不足道的話,便讓伊秋收斂起怒火,可能真的累了,見他收劍跌回椅中,開始侃侃敘述起這三日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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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怒火攻心之下,一不小心在潛龍山莊殺了人的他,給雪燕雙俠截住退路,然而一股傲氣趨駛自己正面對決,而不是另覓其他出口。
經過先前的三戰,已讓他耗掉不少力氣,尤其是和李幽風那一場,幾乎消去他體內大半真氣。如今一和雪燕雙俠的雙劍對上,起初勉強打了個旗鼓相當,不料對方「飛雪」「飛燕」兩套劍路,一個靈虛,一個空流,相輔相成,配合得天衣無縫。兩人合作無間,倒似一個人在使一套天下無雙的劍法。
縱使伊秋內力完好無損,輔以那虛實不定的鬼魅身法和劍法,亦不一定能勝,何況是歷經三戰的他?
鬥到五十來招,伊秋一把鮮紅如血的長劍全取守勢,而在場的英雄豪傑無不聲嘶力竭聲援雪燕夫婦,更讓他勝負未分,一股氣先自衰了。對方卻一劍強似一劍,劍招綿綿不絕地遞到,銳風蕭蕭。
突然上官飛燕劍招陡變,每一劍向前疾刺,或擊小腿,或削足掌,這招「旋燕掠地」俱針對中下盤攻擊。於此同時,上官飛雪長劍揮舞,自後夾攻而上,招招點向對方面門和肩胛。這般前擋下三路,還得轉身架擋後方上三路的攻擊,即便是身法迅捷的伊秋也吃不消,只得足尖一點,飄身飛起。
雪燕夫婦見機不可失,紛紛躍起。但總有先後之差,上官飛雪輕功較佳,搶先向他背心疾刺數劍,招招勢若暴風驟雨,卻見伊秋並不回首,聽聲辨器,左袖勁風掃處,一一擋開,便如背上長了眼睛。
上官飛雪不由得讚道:「鬼劍伊秋恁地了得!」
此際上官飛燕長劍由前遞到,伊秋長劍一架,猛聞噹的一聲,火光迸現,對方向後飛出,而自己「移形換位」借力搶出圈外。
他落地稍喘口氣,緊跟著回手就是一劍。追擊而來的上官飛雪側首讓過,身隨劍起,於半空中撲擊而下。伊秋舉劍一架,左手「凌空拂穴」打出,疾點對方手腕「太淵穴」,迫得她劍一推,借勢後躍。
雙方交叉了這一輪,均是心下暗暗驚異,伊秋更借機緩得幾口氣。
俄頃,雪燕雙俠雙劍一立,一左一右再度攻向伊秋,殊不知剛剛那番死裡逃生,已讓他萌生退意,竟不格擋,而開始滿場游走。
兩人看出其意,卻不怎麼擔憂,放眼四望俱是武林中有威有望的人物,哪怕伊秋功力再強,終究無法輕易逃脫,是以並不搶攻,只是和對方一味遊鬥。
伊秋又何嘗瞧不出來,當下故意腳步虛浮,賣個破綻,誘得兩人持劍攻到,右手長劍突突兩擊,左右開弓,孰料上官飛燕一矮身,長劍迅速刺出,左袖接過自己的一掌,此時,上官飛雪已至自己後心,長劍斜引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伊秋一擰身體,旋右腳,險險避過上官飛雪的劍,同時急出左足,踢向敵人手腕。上官飛燕手腕一旋,手臂一收,長劍回抹,這一下伊秋終於無法可閃,嗤的一聲,右手臂給畫出一道口子,頓時血如泉湧。伊秋雖然受傷,但臨危不亂,劍交左手,腳下「移形換位」轉至對方身側連攻數劍,但覺右腿上一痛,料想定是上官飛雪由後一劍削的。
時機稍縱即逝,伊秋更不去理會,眼見對方好似因為駭異自己能左手使劍而手上一緩,他鬼魅般的長劍一劍連環,三劍九招,身形電閃後方兩劍,右手忍痛一伸一拿,小擒拿手奪過對方手中長劍,然後呼嘯聲起,雙劍一個畫弧,逼得兩人退出一步,提氣衝向大門。
雪燕雙俠尾隨於後,滿擬對方身受重傷,想從大門搶出至少也得和門旁一干武林人士拆上十來招,屆時自個兩人早已追到,對方要逃是絕無可能。
可他們偏偏算錯了這著,只見伊秋雙劍在手,有如天神般威風凜凜,加之重傷下拚死一搏,更是神擋殺神,魔阻劈魔,長劍掃處必有一人受傷摔倒,直入無人之境。
不過也虧得那批人馬僅及二三流好手之界,倘若換作任一大門派的掌門,豈有一招便敗之理?
看到那群人這等沒用,伊秋轉眼便能殺將出去,到時候門外家丁數十人又怎麼攔得住他,雪燕雙俠當即腳下加快,迅疾掠去。就在這時,忽感上中下三路俱有三枚暗器由後射到,如穿雲的破空之聲迫得兩人不得不轉身架擋。
但聞哐啷九聲,上官飛雪手中長劍竟爾抵受不住,斷成兩截,上官飛燕兵刃被奪,只得拂袖格開,哪知那暗器勁力極強,居然衝破袖口擊中身子,當場咳血。而這麼緩得一緩,伊秋早突出重圍,不知所蹤。
兩人心下一凜:「可惜,可惜,終是給他逃脫了。」低首一瞧,原來是九個青瓷碗,怪不得濺得一身的茶水。
兩人搖搖頭,繼而目光電掃,要找出暗中出手的人,甚至開口向在場諸人相詢,然卻無寂而終。
畢竟,那個時候人人都注視著自己二人和伊秋的一舉一動,哪裡會留意到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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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聽完伊秋一長串的話語的兩人,眉頭深瑣,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在商議著什麼重要的事情。伊秋發現兩人舉動怪異,不禁一個皺眉,「幹什麼?有話就說啊!」
「伊秋,是這樣的,這幾日我們打探了青天的下落,發現他很有可能就在附近,我們……」
「什麼!」聽到這番話的伊秋激動地一把抓住盧荻的肩膀猛搖,口中直道:「你們找到青天了?他在哪裡?那個混帳自個在那快活殺人,咱們卻得在這裡採買名產,叫我找到一定把他宰了!還不快告訴我!」
這根本就像小孩向爹爹討糖吃的場景嘛!只不過手段激烈了點……看不下去的凌楓走上前制止伊秋的動作,但盧荻已給搖得暈頭轉向,好一會才恢復過來,並接下去道:「大致上的地點位於岳陽城的西面,不過經你那麼一說,或許救你的人便是青天,所以他現在也很有可能在潛龍山莊。」
「不可能!」然見伊秋坐回椅中,一口否決:「的確他的暗器本事不壞,卻絕沒達如此神界,唯一可能的人選是和我們一樣,同為七殺手之一的——」
「一發飛箭凌霞。」凌楓突然緩緩接口,並拎起放在枕邊的背囊,二話不說就望門外行去。
盧荻見狀,急忙站在門前阻住對方,一雙明眸和對方深褐色的眸子互望著,聽他笑道:「凌楓,我知道你目前的心情,不過那潛龍山莊給伊秋這麼一鬧,現在一定守衛森嚴,去了徒然白白送死,再說天下之大,比咱們厲害的高手不知有多少,那個人也不一定就是凌霞嘛!」
凌楓眨了眨眼,並沒有退開的打算,依然佇立原地。這下盧荻可急了,忙向一旁的伊秋求救:「喂!伊秋,拜託你也說幾句話勸勸他啊!」:卻見伊秋雙手比畫,口中喃喃自語,似在比擬招式,對自己所語渾然未理。
盧荻幽幽一嘆,看來唯有靠自己努力說服他了。遂又向凌楓笑道「凌霞都在外那麼多年了,若真的是她,想來現在也一定安然無恙,不必太擔心啦!倒是主子交待下來的事不辦不行,依我之見,不如先找到青天,聚集人手,再夜闖潛龍山莊,打探她的下落。」
聽他這麼一說,凌楓總算點了點頭,走回床邊把背囊放下,重新坐回案前讀書,對於兩人再無望上一眼。
這裡事情解決了,那裡伊秋又叫了起來:「剛剛的提議很不錯,咱們明日就動身去尋青天吧!」
「不行。」盧荻深思熟慮地答道:「因為你的關係,惹得現在全城上上下下都在找你,偏偏你又受了重傷,若留你獨自在這兒,萬一有個閃失就糟了。仔細推想,還是等你傷好後再一起行動,三個人也有個照應。」
「就跟你說這點傷算不上什麼,你究竟有沒有聽懂?」伊秋怒道。
「青天實力在你之上,不把傷養好的你有勝算?」
盧荻實不願出此下策,不過因為這一句,伊秋終於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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