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股衝天的殺氣在空氣中撕殺,水火不融。大地為之凍結,星月嚇得掩入雲嶺,勁草給肅殺之氣掃得微微顫抖。明明是初秋之際,卻冷若冰天雪谷,教人唵唵一息。
突然,兩人發一聲喊,同時躍起出手,一刀一劍在空中一湊合,噹噹噹噹四聲,撞擊四下,同時落將下來。這中間,伊秋攻了兩劍,青天還了兩刀。兩人四腳一著地,又是噹噹噹噹噹噹六響,直教旁人見了,忍不住想大聲喝彩。
不過仔細一瞧,伊秋的劍刺還是快了半分,但劍招輕靈,刀勢沉猛,青天的刀力卻又比他重了半分。
兩人以快打快,什麼騰挪閃避,攻守變化,武功招式,到最後全說不上來,直是閉了眼睛狠鬥亂打。只聽得叮叮噹噹刀劍碰撞,如冰雹飛落,如萬馬奔騰,如波濤洶湧,如蓮華轟天,又如數面羯鼓一起擊奏,繁音密點,快速難言。
伊秋快攻猛打,直呼:「痛快!痛快!」劍招如狂風暴雨般愈來愈凌厲。青天暗暗駭異,陡逢強敵,刀法之得心應手實在從所未有,自己獨個兒練習哪有這等快法?當下屏息凝神,不敢有稍稍大意。
伊秋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頂尖高手,當此快鬥之時,竭力要尋對方刀法中的破綻,但見青天刀刀攻守並備,不求守而自守,不務攻卻暗藏攻著,每一式之後均伏有精妙後招,哪裡有絲毫破綻?
不到一盞茶的時分,兩人業已拆解了四百餘招,其快可見。時刻短暫,伊秋卻已額上冒汗;青天全神貫注,亦汗透衣衫,兩人均能聽到對方粗重的呼吸。
劇鬥正酣,伊秋突然一聲長笑,托地跳出圈子,叫道:「好樣的!再試試這個!」說著,左手拈了個劍訣,仗劍再次攻上,使得竟是那當世無雙,震懾全場的獨創劍訣──幽冥奪魂劍!
青天見對方長劍攔腰疾削過來,連忙橫刀架擋,豈料那劍倏地轉慢,貼著刀身一旋,虧得自己右肘及時一沉避過,才沒給刺出個窟窿。他驚怒之下,又見對方劍斜斜刺來,出劍全然無力,心中大喜:看我不一刀震飛了你!一招「催金斷玉」夾著剛強內勁朝對方劍上崩去。猛聞噹聲大震,但見伊秋長劍一縮,身子後退,竟把青天打來的力道全部反彈了回去。
「怎麼可能?」青天後飄三丈方化開這強勁的一擊,即使如此,仍感虎口劇痛,對於伊秋使出的劍法驚奇不已,心道:居然能把我的內勁全數擋了回來,難道用的是『退步』嗎?
退步是一種自己完全不用力,而把對手的力量返還回去的高位攻擊技,如果對手的攻擊越強,效果越加顯著。簡言之便是借力打力的精妙功夫。
交手兩招,青天不敢再有大意,當下使開輕功四處奔走,一味遊鬥,並不躁進,打算先看清對方的劍法路數;然見對方劍上的招術始終層出不窮,變幻無方,彷復鬼魅似的,根本無方可尋。
外面打得火熱,土地廟裡卻很安閒。兩男一女,男的身受重傷,女的穴道被封,三人各懷心事。青青望著惡鬥中的兩人,五內如焚,一方面苦思逃生大計,另一方面只盼兩人纏鬥得愈久愈好,最好永遠不要分出勝負。飛星瞪大明亮的雙眼,對兩人無邊無際的高強武功為之心折,正所謂「能見高手過招,勝過從師三年。」經此一觀,他的武功果然大有精進,但這是三五年後的事了。
三人裡唯一沒在觀戰的白龍,低垂著頭,心事重重般,不知道正想些什麼,對眼前兩人的輸贏毫不關心。
「雨……」白龍忽然抬起頭來,道:「妳……為什麼要跑去當白雲閣的殺手……為什麼都不肯告訴我?」
正看得緊張萬分的凌霞乍聞此語,猛然回神,見白龍滿面憂愁,忙道:「對不起,白龍,我怕告訴了你,你會難過,我實在不想再看……看到你哀傷的神情。」
「那為什麼……」白龍拉長嗓子叫道:「妳要當殺手?難道殺人很有趣嗎?為什麼?」
凌霞咬牙沉吟半晌,才答道:「相信我!白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只是……」白龍冷哼道:「只是什麼?為了我而去殺人?」說著,閉目搖首,續道:「不!那只會使我痛苦而已。」凌霞朗聲道:「正因為不想讓你痛苦才這般做的!你以為我願意當殺手嗎?」
「總而言之,我要妳立刻離開白雲閣,待在那兒太危險了!」
「不行!」
白龍萬料不到凌霞會一口回絕,還欲開口,對方已搶先說道:「白龍,你現在記憶還未恢復,也難怪你難以接受,但相信我,只要你尋回記憶,一切都能明白的。」白龍見她情詞真誠,不似作偽,心腸一軟,終不再言語。就在此時──
「啊!」隨著飛星的一聲驚呼,兩人轉頭望去,卻見青天退出丈餘,面色蒼白得駭人,有如白無常般;再瞧地上,赫然是一口寶劍,在冷月映照下,微微泛出青光。
「是風大俠的白龍劍!原來在青天的手上,等等,難不成風大俠是給你害死的嗎?」對於飛星的喊聲,青天彷若未聞,只是瞪向對面的伊秋。
原來伊秋見青天遲遲不展開攻勢,這般打將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方休,遂長劍一橫,也展開了輕功,由原本的被動變成主動。他身法如魅,身影如電,身輕如燕,追著對手緊咬不放,劍招潮水一樣的迅捷推來,不讓對方有任何喘息之機。青天奔東,他便追到東;青天閃西,他就跑到西,如影隨形,竟較青天的身手還快上許多。
就在一個不小心,伊秋長劍畫了個弧,青天胸前衣衫破裂,藏在裡邊的白龍神劍掉了出來。也真多虧了這把劍替他擋下這一擊,否則青天此刻非受重傷不可。
先前的快狠快鬥,本令伊秋有些期待,如今卻有些意興闌珊,連殺氣都減弱不少,聽他皺眉說道:「就這樣而已嗎?白雲閣主最看重的人、史上最年輕的七殺之首,以一己之力暗殺了江湖百名頂尖高手的青天……就這樣而已?」口吻顯然非常失望,似乎連讓他認真打完的價值都沒有。
青天聽在耳裡,心道:他的劍法時剛時柔,忽快忽慢,招不是招,招又是招的,教我難以看穿,可是不打敗他,只怕到時便殺不了他。言念及此,殺氣大增,暗叫:到這地步,我能再隱藏什麼?仰天一聲清嘯斜行而前,祕靈刀橫削直擊,迅速無倫,未到四五招,刀勢中已發出陣陣風聲。
「我會展露我所擁有的一切,讓你知道,我比你強!」尾隨話語一現,青天出刀愈來愈快,風聲亦是漸響。這套「狂風快刀」是他在深山密林苦思創製出來的得意刀法,刀招一刀快過一刀,雖遠不及適才的那一輪快鬥,但所激起的風聲越來越強。
當初搶奪白龍劍的時候,也是像和伊秋相鬥的情形一致,自己全處下風,後來就是憑持這套一百零八式的「狂風快刀」略勝一疇。這項本領原不願貿然顯露,一顯之後,若不把在場的外人除去便算露了底,此後再和一流高手相鬥,對方早先有備,便難以收出奇制勝之效。但此時勢成騎虎,若不將伊秋打敗,想來什麼都不用談了,實逼處此,只好施展了。
「狂風快刀」果然威力奇大,刀鋒上所發出的一股勁氣逐漸擴展,火頭竟給逼向內側,明明應該感覺火熱,廟中三人卻覺寒氣懾人,臉上、手上給疾風刮得隱隱生疼,想往後退去,無奈周身實在抽不出一絲力氣。
此刻饒是伊秋這等劍術高手,對青天也不敢再稍存輕視之心,覺得他刀法不但精奇且刀上氣勢凌厲,並非徒以刀招取勝。
在白龍等人眼中瞧來,伊秋便似是百丈洪濤中的一葉扁舟,疾風怒號,駭浪如山,一個又一個的滔天巨浪向小舟撲去,想要吞噬它,小舟卻隨波上下,始終屹立支持著。
青天攻得雖快,但伊秋是何許人也,每鬥一刻,他就多了幾分領略。需知「狂風快刀」並不像鬼劍所創的「幽冥奪魂劍」一樣虛虛實實,令人捉摸不定,伊秋自然明白,當下不急於反攻,只凝神觀看對方刀招中的種種變化。
「狂風快刀」委實快極,一百零八招轉眼間已經使完,青天見始終奈何對方不得,心下焦躁,連聲怒喝,殺氣陡長,刀刃斜劈直砍,猛攻過去。鬼劍伊秋見狀,長劍抖動,嗤嗤兩聲輕響,對方身上已中了兩劍,但傷口甚淺,卻是給他用「凌空拂穴」法,以劍勁穿透身體,封了背後脊骨第五椎「神道」與第九椎「筋縮」兩穴。
噹的一聲,身隨刀倒,青天霎時面目煞白:「是你勝了。」伊秋冷笑道:「的是我勝了半儔,不過你的那套刀法還真是令人開眼。」青天鼻中一哼,道:「彼此彼此。」話鋒一轉,怒道:「現在,我可以殺了那傢夥了吧!快給我解穴!」伊秋冷冷反問:「你不會自個衝穴嗎?」
青天面上如罩了一層寒霜:「那太費時間。」語氣極不友善。伊秋再是一笑,道:「如果我不要呢?」
「我會殺他,再殺你。」
感受到青天那濃烈的殺氣,伊秋知道終於把他給惹火了,這使得他復加確信自己心中所想。聽他冷冷開口說道:「本來是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現在說什麼無論如何也要插上一手了。」說著,瞥了白龍一眼,接下去道:「我,是絕不會讓你殺他的。」青天惡狠狠地道:「你找死嗎?」伊秋渾不在意,聳聳肩,反道:「你也沒多了不起,有本事的話,你儘管試試啊!」
「很好,快解開我的穴道;咱們重新再打過,這次我不會再手下容情。」
聽到這句話的伊秋並沒有幫他,反而在他身上又多點了三四處穴道,這次施得是「幽影蘭花手」的手法,任對方內功多強,也決計不敢冒險衝穴。
「別傻了!我怎麼可能,會蠢到幫你這個冒充青天的傢伙解穴呢?」伊秋冷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