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第一美景,中華第一名樓──岳陽樓,聳立於湖南岳陽西門城頭,自古有「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的美譽,與湖北武漢的黃鶴樓、江西南昌的滕王閣並稱江南三大名樓。
唐朝以前,主要用於軍事,之後,岳陽樓便逐步成為歷代遊客和風流雅士賞覽山水,吟詩作賦的勝地。自北宋范仲淹膾炙人口的「岳陽樓記」問世,更使岳陽樓名滿天下,千百年來,文人墨客在此登覽仙境,凭欄抒懷,並記之於文,詠之於詩,形之於畫,實是不計其數;工藝名畫師亦多以岳陽樓為題材刻畫洞庭山水,因為一登上岳陽樓便可洞庭八百里湖光山色盡收眼底,那心中懷感簡直難以言語形容啊!
「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陽樓上對君山。」假若你來到岳陽,一定得登上那高聳豎立的岳陽樓頭瞧瞧,否則便不算到過岳陽;假若你來到岳陽樓,一定得嚐嚐這裡馳名中外的名產──洞庭銀魚。
坐在滿是幽雅飄香的環境裡,隔壁便是煙波浩森,風光旖旎,水天一色的八百里洞庭,一旁還有佳人吹簫弄箏,好不清幽,只要是來這賞玩的人都會沉醉其中,眼前這兩名坐在樓台上的人現在心曠神移的心情尤其明顯,除了他們的第三名同夥。
「所以我就說,根本不想來這裡品嚐什麼胴體硬魚!咱們趕快把正事辦一辦,趕緊回去交差,還來這兒浪費時間!」三人中較為矮小的那名黑袍青年,從其扭曲的神情來見,情緒似乎在爆炸邊緣。對於他這種時常瀕臨失控的表現,他的兩名同伴早已司空見慣了,只不過,原本坐於他們周遭的客人在黑袍青年開口抱怨第一句話的時候,便紛紛逃出館子,連飯也不吃了。
「伊秋,不是胴體硬魚,而是洞庭銀魚啦!」坐在他對面的藍袍青年開口道:「既然有幸來到這裡,自然不能錯過岳陽的洞庭銀魚啊,待會吃飽後還可以去剛剛經過的『陸羽翠閣』小憩片刻,順道一品那天下聞名的君山銀針茶。」
那名為伊秋的少年瞪向藍袍青年,吼道:「現在哪有心情喝什麼茶。」他怒吼時的目光看起來如同想殺人一般,不過很可惜,眼前的這兩人通通是同伴,一個也不能殺。
其實以伊秋的想法來說,也不是不能殺,只是殺了畢竟還是不太好,所以作罷而已。
看著目露兇光的伊秋,藍袍青年露出懷疑的眼神問:「早先不是還嚷嚷著這什麼鬼任務,一副不想辦的樣子,怎麼一來這就變得那麼上道?」
他認真的語氣,又使得伊秋目中的怒火更熾了,且聽他叫道:「這本來就是個愚蠢至極的命令!閣主的腦袋進了水?想吃洞庭湖的美食便叫咱七殺手來岳陽辦貨?還得順道打聽青天的下落?胡鬧也要有個限度,想支開人就不會找更好的理由!」看樣子,怒氣是爆發了。
伊秋的憤怒常常沒有什麼道理可言,但這次倒是連同為七殺手中的兩人都默默認同,他們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不是為了殺人,而是買名產,實在是太誇張了一點。
七殺手──白雲閣七個武功深不可測的殺手,暗殺曾未有過失手,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還貴為維護主子安全的存在,擁有超然的位階。照理說是如同丞相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因為主子的一句話,居然得千里迢迢跑來岳陽買名產。
閣主交待下來的命令十分隨便,確實只有一句:「聽說岳陽的君山銀針茶清香舒爽,爾等今日便出發為吾帶一些回來,順便打聽青天的下落吧。」
在收到這種命令的時候,幾乎沒有人不覺得烏雲罩頂,晴天霹靂,但據殺手守則第一條:絕對服從上位者的命令。縱使他們再不高興,能做的也只有遵照命令出發,相機行事。
而雖然閣主下令讓七殺手都去,但真正來的只有三個。
沒來的四個,其中一個必需服侍閣主的養女而留在組織,另一個推稱天冷風濕痛發作,告病在家休養,餘下兩人則是人根本不在,已經出任務好一陣子,根本通知不到,當然也就無法傳達命令了。
「不好意思,讓諸位客官久等了。」
打破沉默的是端來酒菜的店小二,他殷勤地為三人擺好杯碗箸菜,還不忘替三人介紹:「這道洞庭銀魚肉質細嫩,並具滋補腎之妙效,堪稱淡水魚中的極品。這銀魚的來歷還有一段美妙的傳說,三位客官可有興致聽聽?」
伊秋正在氣頭上,猛然砰地一敲桌面,令那店小二嚇得倒退三步,只見他露出冷笑,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地說道:「故事就免了,快把咱們點的東西全端上來。」他想這地方早離早好,與其在這欣賞山水,品嚐美食,還不如快些辦好上頭交待的愚蠢任務,然後打道回府。
「是……是的,客官請稍、稍待。」
被他殺人的目光一掃,那店小二打了個冷顫,急忙躬身哈腰,便欲離去,哪知前腳剛踏出一步,卻給一把拉住,只得又轉回來,苦哈哈地道:「請問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拉住他的是從入店後還沒說過一句話的白袍青年,見他比一比對面示意店小二坐下。店小二固然惶恐,仍依行坐下,然左側一股殺氣使他如坐針氈。
伊秋冷冷說道:「凌楓!你活得不耐煩了?」
「我想聽故事。」無視於他的兇光,白袍青年平靜說了一句,就一句,讓伊秋睖視著他,卻也莫可奈何。
倒是一旁的店小二聽了精神一振,連適才的恐懼都拋到九霄雲外,忙興致高昂地向三人滔滔介紹:「相傳王母娘娘因孫悟空偷了她的蟠桃而氣得眼冒金星,整日無精打睬,披頭散髮的連化妝的興致都沒了。有一天呢,就不幸將頭上的兩根銀簪遺落了,好巧不巧落入這洞庭湖裡,這針簪便化成一對銀魚,潔如水晶白如銀,體形細小而透明,這,便是咱們這兒的銀魚始祖,客官你以為如何?」
藍袍少年聽得津津有味,掏出十文錢遞給那夥計,笑道:「果然不錯,這十文錢你就拿去吧。」
店小二一怔,似乎有些狐疑,過了一會才雙手搓揉,笑著接過,並道:「三位客官您們慢用啊!小的這就給你們上菜。」說著,急急走入後廳。
不久,佳餚一道道呈上來,且因為藍袍青年和白袍青年一直想聽故事,然後店小二就不停地說故事……因為這樣,伊秋的目光又更冷了。終於,他猛然站起。
「伊秋,要上茅廁的話應該是這個方向,你往外頭走做什麼?」
一句話讓伊秋差點想當場一劍宰掉這名藍袍同伴,幸好他還是忍住了,答道:「我找樂子去。」
「找樂子?」藍袍少年微一皺眉地反問。
「先前那大批的江湖人士,你不是也看到了?」伊秋冷哼一聲,因為想到他感興趣的事物而露出一抹笑意──魔鬼的笑容。
「潛龍山莊似乎有大事發生,什麼品評美食,買茶葉的,我沒興致!殺人決鬥倒還可以考慮一下。嘖嘖,聽說雪燕雙俠雙劍合璧無人能敵,正好會會。」
「你不要擅自行動!我們的行蹤要是暴露給那群傢伙知道,那對任務有妨礙!」藍袍少年說到此處一頓,續道:「況且這沿途下來你也已經殺傷了不少人,恐怕他們早就察覺到了。」
「那就通通殺掉不就得了!不跟我去沒關係,敢阻撓我,我就先把你劈了,看送回去以後閣主肯不肯為你掉一滴眼淚?」
伊秋無視同伴的勸阻,直接踏出大門離開,他的我行我素無論在什麼場合都一樣,整個缺乏團隊意識與互相配合的合群精神。
「伊秋……真是……」藍袍青年有點氣急敗壞,卻也阻止不了,而現在到底該不理他,亦是跟上去呢?
「咳,客官!那道『茳露乘龍』也有一段故事,不知您……」
「什麼!要聽!當然要聽!快說快說!」
一聽到故事就忘記本來正在煩惱的事……待得故事聽完,伊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了。
懊惱歸懊惱,飯仍然得吃,反正以伊秋的實力應不至於被人劫下而無法脫逃,於是兩名同伴決定繼續聽故事。
♦
六月十六,黃道吉日,晴空萬里無片雲。
一大早的潛龍山莊因為雪燕夫婦千金華誕,張燈結彩,前來道賀的武林人士絡繹不絕,甚至也有些旁門左道的朋友前來祝賀,真是熱鬧非凡。上官瑛虹前些日子受了傷,修養幾日,現在氣色大好,拉著小白在後花園間賞花遊樂。雷橫峰也帶著青衣女子和徒兒羅方前來,眾人相見之下,皆極是歡喜。
雪燕夫婦正在廰口迎接賓客,這次來的客人著實不少,撇下一些小門派不談,除了五嶽七大門派、中原三聖,連丐幫和武當兩大掌門都蒞臨造訪,甚至有少林寺達摩院首坐親來,人數竟不下千人之多,以致一個大廰還不夠用,得排到外面院子來,排場可謂盛況空前。
眾人請上官瑛虹坐了首位,小白本不喜熱鬧,待時辰一到,偏給雪燕夫婦一左一右挾住,硬是在側相陪,還向他逐一引見。
「這位是少林寺達摩院首座天蟬方丈,這位是武當掌門人李幽風李道長,這兩位是岷山來的川西雙俠,這位是……」
小白無可奈何下,只能笑臉迎人說些久仰、幸會的場面話。
「這位是我的結拜兄弟雷橫峰雷大哥,你們已經見過了。再來這兩位,身著紅錦衣的是我大哥座下頭號弟子,名叫羅方;而這位是我大哥鏢局手下的女中豪傑,叫什麼來著……呃……」
看著上官飛燕搔頭搓手的窘態,青衣女子微微一笑,伸出了手,自我介紹道:「在下姓林,芳名筱玥,幸會。」
林筱玥三個字傳入小白耳中,立刻讓他全身劇震,不禁憶起那日向晚和樵夫的對話……林筱玥?她,眼前這人不正是筱音的姐姐嗎?沒想到居然是燕龍鏢局的重要人物!
「怎麼了嗎?」似乎注意到小白驚訝的目光,林筱玥疑惑地問道:「請問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小白面上一紅,道了聲「沒事」後和她握了手,並在此時悄聲問了一句:「冒昧請教一下,筱音是令妹嗎?」
這次換她笑容一僵,待握完手要回到席上之時,聽她冷冰冰地道:「我沒有什麼妹妹,請你講話放尊重些。」說畢,緩緩坐回席上,毫不理會小白瞬間綠了一半的臉。
賓主就位後,上官飛燕說了些場面話,接著酒宴正式開始,群豪三五成群聚在一塊,吃飯喝酒之餘,還不忘互相高談闊論這幾年來江湖上的風風雨雨,以及交換各自武功心得,談到後來乃借用練武廰相互較勁,一時之間,整個潛龍山莊宣囂吵雜,洋溢著歡樂和諧的氣氛,然而無人知曉,離此莊五里之處,正有一條人影踽踽而來。
酒過三巡,達摩院首座天蟬方丈當先長身來到今日的壽星上官瑛虹前,雙手合拾道:「阿彌陀佛,老納祝施主無憂無慮,事事順心,老納這裡有件禮物想送給施主。」
雪燕夫婦一聞,連忙起身道:「大師不遠千里而來,已是我們莫大之榮幸,這怎麼好意思呢?」卻給他微一搖手打住,見他從懷中摸出兩個小木人,站在一塊方形木塊上。
上官瑛虹本來聽到禮物二字,還很興高采列地站起一揖,然一見禮物,不高興之情全寫在臉上,奇道:「就兩個小木人?」
天蟬方丈微微一笑,手指輕彈,撥弄機關,卻見兩個小木人竟似活了一般,開始拳腳齊施,樣似切磋武功,直讓上官瑛虹看得睜大雙眼,喝采連連。
待兩個小木人打完,天蟬方丈方朗聲說道:「這裡面是一套少林七十二絕之一的降魔掌功夫,送給施主。」
雪燕夫婦連忙道謝,並叫女兒也來道謝,而天蟬方丈微微頜首,帶著笑容走回席上。
緊接著諸大門派分分送上禮品,好不容易輪到中原三聖,見元達輕咳一聲,走上前把手中那烏漆媽黑的破碗一擺,作揖道:「嘿,區區在下祝姑娘早日嫁個東床快婿,夫妻和睦,白頭偕老。」
有過先前經驗,上官瑛虹雖見是一只破碗,依然興致勃勃的問道:「這只碗是不是古董?價值連城呢?」
「不是,它只是一個普通的破碗。」元達笑道。
他的回答讓雪燕夫婦的臉剎那黑了一半,在場的眾人亦皆唏噓起來,除了他的兩位結拜兄弟和一些自重身份的人並沒有幫腔,臉色卻也不大好看。
「只不過……」元達突然力注丹田,扯開嗓子壓過眾人,道:「以後姑娘出門在外只需帶著這只破碗,我元某擔保,中原之內若有需要,定會有人出面幫忙。」
此語乍現,諸人由一片噓聲轉為驚嘆。要知道,中原「賭聖」好遊山玩水,足跡遍及四海各地,以他那豪爽的性格和響亮的名聲,道上的朋友絕不比雪燕夫婦來的少,甚至逾而不極。
在雪燕夫婦連聲稱謝下,元達不好意思的回禮後,緩緩走了下去,結果一下去馬上給兩位結拜兄弟讚賞了一番。
「真有你的,大哥!一只小小的碗居然是目前最威風的。」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
接著是中原「棋聖」青一色送了一本號稱只要精通此譜,便棋難逢敵手的自製棋譜。跟著該輪到三聖中的「樂聖」蕭祈了。
不過陡然有一位下人匆匆來到上官飛燕身邊,和他低談幾句,又急急出去了。眾人固然疑惑,卻見上官飛燕談笑如常,也就繼續喝酒談天。
「在下祝令尊令堂長命百歲,身體永保安康。」由於祝賀的辭差不多都用完了,蕭神只得換個對象,並道:「在下不才,自譜一曲,想在此送給令嬡,若有彈得不當之處,還請在場的諸位多多指教。」
頓時全場鴉雀無聲,每個人俱停下手邊的動作,各個引頸伸脖望向場中央,畢竟能聽到樂聖吹奏一曲,實是三生之榮,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樂聖之所以稱作樂聖,音韻自有過人之處,但他絕不以此為滿,且甚少在人面前吹奏,因此在場聽過他演奏的寥寥可數,就連他的結拜兄弟亦是第一次見他吹簫。
只見他輕撫洞簫,唇輕放簫口,試了幾個音,頓了頓,開始耶律耶律地吹奏起來。簫聲悠揚頓挫,有如新鶯出谷,乳雁歸巢,進而讓人身入其境──華山。
山風怒號,雲蒸霧湧,華山蒼龍嶺一脊孤懸,長至三里,兩旁陡絕,深陷萬丈,遠遠望去直如一把雪亮單刀,斜斜插在青天之上,白雲之中。
曉色雲開,濃霧渐稀,蒼龍嶺突地傳出一聲簫音,簫聲高吭穿雲,一聲甫歇,第二聲已起,再次衝破九天,聲息綿綿不止,彷彿一條翔龍滑翔於破曉之天際。驀地一聲清響,簫聲頓失……
眾人神遊其中,好一會才清醒過來,正要大聲叫好,卻見蕭祈面色鐵青地凝神戒備,而他的身旁佇立著一名矮小的黑袍青年,他正笑呵呵打量眼前的諸人,口中說道:「沒想能讓我有幸聞得樂聖簫上加簫的絕樂,看來這趟是來對了。」
他說話聲不甚大也不甚小,不過,在全場靜到連一根針落地都聽的見的情況下,自是字字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沒人知覺此人何時進來的,在場的人居然沒一個察覺到他的到來!更沒有人清楚他在那兒站了多久!
只聽他不慌不忙地又說了一句:「在下鬼劍伊秋,各位多多指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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