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點蒼派甚少在江湖上行走,諸人只聞其名不聞其人,但覺對方不過是個後生小輩,不免存著三分輕視,反倒那鼻環漢子在江湖上還算有點名氣,當先有幾個人叫道:「飛蛇幫的胡大胖怎麼也來了?」「怎麼好端端被一個年輕小伙子給拿住了?」
那鼻環大漢聽後,先是面上一紅,隨即叫道:「是這小子突然偷襲,俺才會失手,否則諒這小子也拿我不下。」此言不假,以胡三海那見血封喉的獨門暗器和白蛇拳,若是尋常二三流角色也罷了,可惜在偷襲他的人是點蒼飛星,單論公平而戰,想贏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偷襲。
不過其實飛星既未偷襲亦未使詐,只不過見他雙手掏出獨門暗器蛇形鏢要暗算伊秋,引動內心那股俠情,於是出手收了他那暗器,不料對方蠻不講理,劈拳便打,說不得只有拿下了他,讓諸人評評這個理──師命有言:「出門在外,凡事謹言慎行,切不可多豎敵人。」
兩人當時近身肉搏拆招僅僅片刻之間,大家又把眼光集中在伊秋上,根本無人注意到。這還算萬幸,不然眼下見一個後生小輩拿著人獨立場中央,簡直忒也無禮,少不了諸人的一番指責。
現在大夥兒不知所以,聽了胡三海的話,目光分分移到這名灰衣少年身上,打算看他如何說法。
飛星不慌不忙地點了身邊胡三海的穴道,然後做個四方揖,但聽他朗聲說道:「在下點蒼派弟子飛星,想各位在場的武林英雄好漢評個理。」伸手一比門口邊的伊秋,續道:「這位少年以一劍大敗三大高手,雖然胡鬧,但並未多傷人命,如今不請自走,咱們是沒有臉面再留人了。」頓了頓,又補了句:「就算要留人,也應該憑真本事,不應像眼前這人一般使用歹毒暗器……」當下把事情的經過說予眾人。
大多數身份有當的人物均覺有理,以胡三海這等身份不應如此,然一些人依舊心有不服:「這傢伙是白雲閣的人,想他什麼卑鄙無恥的招術使不出來,眼下放過他,不知往後又要死多少人!」
「住口!」突然伊秋大喝一聲,眼光掃過那幾個人,嚇得他們背脊一寒,聽他不屑地道:「你們知道什麼?白雲閣的其他殺手我不清楚,但七殺手殺人從來就不使什麼鬼技,我們殺人都是憑真本事。」此話乍出,見過適才伊秋劍法的人無不點頭。
卻聞得胡三海大吼一聲,朝伊秋咆哮道:「伊秋!你們白雲閣把我門上上下下殺得一個不剩,唯有我逃過一劫,這幾年來我一直苦苦尋覓,好容易在此撞上了你,不報此仇,枉自為人!」說著提氣一撲,但他穴道未解,只躍出一尺,重而落地。
不過給他這麼一說,眾人均聳動起來。要知飛蛇幫不算大幫,在武林仍有一席之地,就在幾年前突然消聲匿跡,原來是給白雲閣暗中滅門了。如此一來,在坐的武林人士或多或少和胡三海有些交情的,各個狠瞪著伊秋,卻也無人敢上前挑釁。
「咳咳!」飛星輕咳兩聲,把眾人目光拉回,待做了個四方揖,緩緩開口道:「請聽在下一段話。」抬眼見諸人並沒有反對,才繼續說下去:「在下在來此途中曾和這位少年有過一面之緣,眾弟子傷在他劍下的少說七八人,如今冤家聚頭,在下何嘗不想拿下此人,一雪前恥,但是──」他語音一轉,看向伊秋,道:「既要報仇,便不便借助他人之手,更不會在此時此地!伊秋!但教我點蒼派還有一口氣在,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找著你,親算這筆帳,你給我等著!」一字一句和胡三海大相逕庭,字字凜然生威,不失了身份,在場武林前輩微微點首,均表讚許。
「隨你。」伊秋不在意地回答,心中卻想:「原來上次和我過招的便是這人嗎?人品著實不錯呀!」
至此,眾人都覺得飛星顧及雪燕夫婦的面子,還保全了點蒼派的名聲,將來定大有可為,反觀胡三海為報大仇,縱情有可原,卻在眾目睽睽下使用這等卑鄙手段,還想強留對方再借刀殺人,更不管今日是什麼場合,種種行徑讓眾人鄙夷不已。
「無恥!」「就是說嘛!」「就算有血海深仇也不該如此做法呀!胡大胖!」「嘻!我知道了!定是你打不過他,才要叫在場大英雄們為你抱不平,順便借他人之手除去此人!」一些尖酸刻薄的人,說得胡三海面紅耳赤,在場的雪燕夫婦亦緊蹙眉頭。
伊秋見事情告一段落,向坐在地上的胡三海笑道:「飛蛇幫雖然不是我處理的,不過要報仇的話,隨時奉陪。」說畢,轉身便走,誰知耳聞那胡三海又自張口罵道:「矮子!有本事別逃!」
噹啷!火光一閃即逝,伊秋劍光抖動,撩下飛星剛出鞘半尺的劍,劍順勢下探,疾刺胡三海的胸口,左手一伸拿住飛星左腕。就在間不容緩之下,胡三海腳下連點滑開一尺,伊秋這劍便沒刺中要害。
緊接著,他雙袖齊舞,竟不管就在前一刻救了自己一命的飛星,獨門暗器蛇形鏢數道發出,朝兩人打去,。伊秋眼明手快,當即放開飛星,劍交左手,一個「醉仙步」往旁一跌,手上劍跟著一旋一劃,旋時擋掉閃避不及的三四枚暗器,劃時迅疾如風;不等對方再射第二波,劍已入胸,胡三海轉眼斃命。
這還是伊秋憑著實力、以往的訓練、靈敏的身手,方險險避過,然而飛星再強也沒像伊秋這般厲害。見暗器襲到早已躲不過去,只有稍一側身,盡量避過要害,即使如此,仍中了六七枚暗器,他只覺眼中一黑,便撲地而倒。那蛇形鏢生有倒勾,這麼一下,又嵌入肉裡幾寸,使得傷勢更加嚴重。
事情發生於頃刻之間,誰都料想不到伊秋會猛然發難,若不是飛星及時解開胡三海的穴道,替他擋下一劍緩得一緩,只怕胡三海第一劍便死於非命。眾人更萬萬想不到,胡三海逃過那一劍,理當退走,即便伊秋身法再快,也有飛星擋他一時,只要到了諸人相救得及的地方,對方再膽大包天,難道真敢與在場的諸多好手為敵?眾人會放任對方在此殺人?
結果胡三海不退反攻,甚至忘恩負義,居然為了殺死仇人而不顧眼前飛星的性命。大夥看得明白,胡三海固被伊秋一劍殺死,卻沒一個人為他平反,反是倒地不起,不知是死是活的飛星,早有六七八人慌忙抬起他望廂房走去。
小白是第一個跳出去的,但並未立即探視飛星的傷勢,而是急忙在胡三海的屍體身上摸索,半晌,他摸出了個小藥瓶,臉見喜色,跟著一夥點蒼弟子朝廂房奔去,顯然那瓶中裝的便是獨門暗器蛇形鏢的解藥。
另一方面,雪燕夫婦雙劍出鞘,橫擋住大門。既然在潛龍山莊動手殺人,那麼,身為東道的他們就不得不出面了。
伊秋凝劍和雪燕夫婦對峙著,心中一方面懊惱自己一時氣昏了頭,以致惹來麻煩,誰叫那「兩字」是他的大忌呢!另一方面則欣喜若狂,渴望戰鬥的慾望復而燃燒起來。
此時酉時三刻,太陽還沒落下山頭,廳中已暗,青青忙和下人們點上大廳四周火燭。
就見明亮晃動的燭光下,三把劍合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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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湖畔,岩石上頭,一人仰臥,凝視著深邃浩渺的蒼穹,此人非他,正是小白。
蔚藍如鏡的天幕裡,不時湧現出一堆堆、一朵朵雪白、輕盈、飄逸的雲兒來,有的彷彿是起伏的浪濤在藍天浮動,有的卻像一縷縷綿絮。不知為什麼,每當煩躁時仰望天空,他的心靈就頓感舒暢,而形體也飄飄然似的隨逸雲而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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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啊!是雲!我們在雲的上面耶!」
「嗯,真的好漂亮……映著那方陽光……」
「只要再往上一點,就能看到更漂亮的東西喔!」
「嗯……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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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什麼呢?」小白倏地回神,睜開雙眼,正好一片浮雲飄過頭頂,他喃喃自語道:「比雲更美的東西……會是什麼呢?會是什麼呢?」
一瞥眼,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湖畔的一邊,心中一動,翻身站起朝她走過去,招呼道:「筱音。」
「啊,是小白呀!」
「妳又來這裡等那個人嗎?」
「嗯。」
簡單打過招呼後,兩人如往常般,一邊欣賞山水,一邊徜徉湖畔,互相談天道地,時不時也述說一些彼此的日常。
「那麼,雪燕夫婦千金的生日好玩嗎?一定很多人來道賀。」
「就是啊!那些江湖人物我一個都不識得,只有獨自躲在後花園喝悶酒了,幸好中途交了一個朋友,姓飛名星……筱音,為什麼妳不來呢?」
「哈哈,因為那天身體不適,婉拒了雪燕夫婦的請帖。」
「身體不適?不是風寒嗎?」
「嗯,那天剛好比較嚴重。」筱音望著藍天笑道:「如果可以,還真想參加呢!」
小白聽了,搖了搖頭,「別傻了!那天實在糟糕透頂!仔細想想,待在家中還比較好。」
當下把不速之客鬼劍伊秋如何大敗三大高手的情形、飛星出面,連同後來伊秋殺死胡三海、飛星重傷,以致於雪燕夫婦出手的情況,通通大略描述了一遍,只聽得她驚心動魄,好一會才關切問道:「你的那位飛星朋友傷勢還好嗎?我略懂一些醫術,若有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雖然飛星的傷勢嚴重,畢竟是皮肉傷,解藥服下後已無大礙,和自己上次瀕死的傷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小白邊想邊誠心地道:「謝謝妳,看他休息了這幾日,傷勢穩定下來了。」
「嗯,如此就好。」林筱音側目一笑,又道:「要是他真有個什麼萬一,你豈不是要哭死了。」
「是啊!筱音不算的話,他便是在這裡交到的第一位朋友,非常可貴。」小白在心底想著,忽然抬起頭來,向筱音問道:「對了!在宴席上有一位芳名林筱玥的姑娘,不知她和妳……」
「咦?小白認識家姐嗎?」
突如其來的反問,讓小白有些措手不及,看著林筱音殷殷企盼的眼神,一時之間不知是否要說出真相。再三思量,小白呼出一口長氣,神色凝重地道:「可是,那位林姑娘卻說她沒有任何姐妹,請問這是怎生一回事?」
「是嗎?也難怪了,因為在這座岳陽城內,住有和家姐同名同姓的人啊……小白遇見的,一定那個和姐姐同名同姓的人。」
真的是如此嗎?為什麼妳的笑容中充滿哀傷呢?為什麼要這樣欺騙自己?
「姐姐是個很好的人,她非常照顧我,我們還曾經約好要一起去野炊……」
「筱音……」
「嗯?」
凝望著林筱音那雙透明清亮的眼睛,話至口邊卻再也遞不出去,小白只得改口笑道:「那個……妳明天有空嗎?」
「咦?」林筱音的眼神瞬間慌了一下。
「之前不是約定好了,改天帶妳到城裡逛逛,可以的話,就陪妳一整天哦 !」
託鬼劍的福,現在的上官瑛虹哪兒都不能去,自己才有這麼多的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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