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錯,真是太好了。」
「是啊!」
「你怎麼沒邀那位飛星朋友呢?」
「嗯,人大致無恙了,但還不能下床,不過不需擔心,有雪燕夫婦細心照料著,我想很快就能痊癒了。」想到昨日的情景,飛星一聽說自己要和一位妙齡少女同遊岳陽,便大吵特嚷的要跟,說什麼白雲閣的殺手可能還在岳陽,自己一人實在太過危險,最後還是眾師兄弟一齊睖視著他,正所謂眾怒難犯,這才作罷。小白不禁會心一笑——明明是也想跟著去玩……
「你笑些什麼呢?」
「沒事!沒事!」見林筱音注意到自己的笑容,小白連忙轉移話題:「倒是……妳的病好些了嗎?」
「還是一樣。」林筱音聳聳肩,不在意地道:「時好時壞。」
「妳還是趕快把病治好,以後才能一起玩。」
「說的也是。」
小白和林筱音自朔陽門入城,在南城簡單用過早飯,相偕到各處閒逛,但見熙熙攘攘,瞧不盡的滿眼新鮮玩意兒。兩人不認得路,只在街上隨意亂走。
逛個把時辰,小白買了兩串糖葫蘆,與林筱音各自拿在手中,邊走邊吃。忽聽得林筱音拍手叫道:「啊,那個便是人們說的『明堂子』吧?只要一次就好,好想進去瞧瞧。」
小白狐疑望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麼,賭館這種地方實在不是一位良家姑娘該來的,可是偏偏對方意興十足,最後只好冒出一句:「妳沒去過賭館嗎?」
「是的,從小到大一次也沒有。」
「可是這種地方除了一些賭鬼賭徒,通常不會有什麼好東西……」小白隨即自言自語,卻聽她又問:「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那麼,我們就進門瞧瞧吧!」
小白趕緊乾咳一聲,一副若無其事樣,領著林筱音走入賭館,心中直道:「這地方還是早離早好吧!」
兩人一踏入門,迎面便有十來桌賭位,三五成群的賭徒呼盧喝雉,大呼小叫,穢語連連,滿屋子鬧成一片。一人大聲喝道:「九點天槓!通吃!」小白聽得那口音似曾相識,循聲走過去,掀起門帘,微微一怔,見莊位上,一個邋遢士人正在推莊,側頭一想,此人正是三聖之一,賭性堅強的元達。
兩人走將過去,只聽元達吆喝道:「五點,紅頭一對,吃地,賠上門。」他一抬頭,猛然見到小白,一呆之下,喜道:「啊,是你。」將牌一推站起身來,搔搔後腦,哂道:「小兄弟居然也會光臨這地方,來來來,要不要玩上幾手?」
這一桌聚著十來個光棍漢子,以元達為首,眾人見他倆突然來到,嘈成一片的房中剎那寂靜無聲。
小白抱拳作個四方揖,朗聲道:「在下小白,見過各位,今日陪這位姑娘出遊,她到這來瞧瞧熱鬧,不知會不會礙著各位?」他剛說完,眾人目光立即集中到他身旁的林筱音身上,均是嘖嘖連聲,令他有些著惱,卻見林筱音毫不為意地道:「這些牌子翻來翻去好像挺好玩的,請問這是什麼?」
「這叫牌九,每人四張,分兩組,每組兩張,比大小分輸贏。」一個濃眉大漢搶先介紹道:「對子從大到小分天、地、人、鵝、梅、長衫、板凳、斧頭、紅頭、高腳、零霖等牌,不成對的話就是比點數了,既稱牌九,那自然以九點為大,咳,十點最小,叫做『彆十』。」
看著林筱音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態,元達輕咳兩聲,說道:「這位姑娘似乎想上來參上一角,反正在下今日已連本帶利討了回來,這位子便讓予她吧!各位不用客氣,繼續玩啊!」
「真的可以嗎?」林筱音有些猶豫地望向諸人。
元達把她拉到自個的座位,笑道:「這裡都是好朋友,不用多禮,大夥說是不?」眾人忙不跌地點頭——要再讓元達推莊下去,唯恐大夥的老本就要輸得精光啦!
「姑娘行不行,要不先由禇兄我推莊?」
「嗯,好啊!牌九這麼多規矩,一時也記不清楚,還要請元達大哥多多指教。」
「大哥」兩字聽在元達耳中說不出的舒服適用,聽他站在一邊,露齒而笑:「放心,有啥不懂的,儘管問你大哥便是,哪,這裡五兩銀子送給姑娘使著。」
林筱音微一搖頭,道:「小白大哥也有銀兩,元達大哥你先收著,待會輸光了再請大哥幫忙。」將銀兩還給元達,轉頭問小白:「你要不要玩呢?」小白笑著搖了搖頭。
林筱音初學牌九,隨意下注,偏偏牌運甚差,前面幾副全然不成對,不成對就算了,配的點數亦七零八落的,不一會便把小白身上的銀兩敗個精光。但見她談笑自若,向元達借了那五兩銀子,逕自賭將起來。大夥本看她是名女子,賭時不免有些不自在,然見她豪闊出手,宛然同道中人,也便凝神賭錢,不再介意。
接下來的這一副牌也好不到哪去,四張牌竟是二三關,若是莊家定會一翻兩瞪眼,慘賠到底。幸好林筱音並不做莊,卻也使旁觀的小白和元達捏了把冷汗。
相較於林筱音的不動聲色,禇姓漢子更瀟灑自若,抽空便說幾句俏皮話,另一旁剛剛解說牌九的濃眉大漢發起毛來,不住喃喃咒罵,後來輸得急了,將餘下銅板孤注一擲,押在下門,一開牌出來,九點吃九點,五點吃五點,又輸了。
濃眉大漢大手一拍桌面,滿桌的骨牌、銀兩、骰子都跳將起來,聽他破口大罵:「操!什麼破牌這等巧法,老子沒本啦!」說畢,往外便走。
房裡諸人議論紛紛,大多說那廝輸得寒蠢,牌品忒也差勁。
禇姓漢子更不理他,拿起骰子隨手一擲,一粒五,一粒四,共是九點。他拿起第一手的四張牌,左手一翻,是副板凳,右手砰地一翻,竟是一副天牌,通吃全家。
這時小白向在側的元達悄聲問道:「怎麼沒看見你那兩位兄弟?」一提到元達的結拜兄弟,他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苦著臉道:「三弟給鬼劍那麼一挫,打算一個人靜靜,二弟天天往這兒的棋館跑,做大哥的沒地方去,只有整日泡在這兒啦!」
忽見林筱音拿了副八八關和一副九點,似乎有些希望,不料莊家牌一開,前兩張一對長三,後兩張一張三點,一張六點,合起來赫然是一對「至尊寶」林筱音這副牌又輸了。
一人推推那大漢,哂笑道:「禇兄,看不出平日倒霉的你,也有財神菩薩和你接風的一日,嘿嘿!」
禇姓大漢亦滿臉堆歡:「既是如此,老子要趁現在手頭正旺,連本帶利撈回來,不然這個月又得嗑西北風」口中說著,洗了洗牌,擲過骰子,拿起牌一配,頭道七點,二道天牌一對,竟吃了三家。
賭了一個多時辰,已近午初光景,各人下注也渐渐大了起來,但林筱音卻把元達贏來的數十兩銀子輸的僅餘一百文錢,見她還想下注,小白連忙勸阻:「筱音姑娘,時候不早了,咱們不是還有好些地方沒逛嗎?」經他這麼一說,林筱音才有所驚覺,罷手站起,但見元達皮笑肉不笑地道:「這還是我打娘胎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有人賭了百來回還沒贏過,林姑娘,不是我要說,妳的運氣也太差了吧!」
「不會啊!連輸百來次也很不簡單呢!有這樣的運氣可以說是一種不錯的實力。」小白立刻補刀,真是補得又快又狠,惹來哄堂大笑,好一會才止。
卻見林筱音愀然道:「說這種話的人,我最討厭了。」
「啊!是我不好,小的在此給林姑娘陪不是了。」小白慌忙長揖到地,又令眾人笑鬧一陣,林筱音也跟著大家淺淺哂笑。小白見她不再生氣,轉向元達一揖,道:「元達兄,實在對不住,讓你送了這麼多的銀兩,改日有空我請你喝一杯。」
元達乾笑幾聲,說道:「別看我一副窮酸相,在下既被人奉為『賭聖』,只要還有本錢,哪怕是千兩銀子也總有辦法賭回來的。」聽口吻,小白不禁吁了口氣。
兩人離開賭館之際,後頭忽然傳來元達得意的笑聲
「哈哈哈!雙天雙地一對子,各位對不住了。」
後面聞得一連串的叫罵哀號:「元兄你這煞星到他處賭啦!」「牌旺成這樣,叫咱們都喝西北風去。」「該死!王巴羔子!」「不成!不成!你絕對不能做莊!」「財神爺跑了,禇兄,你節哀順便……」
「廢話少說!願賭服輸,快交錢吧!」
♦
兩人出得賭館,原本計劃到岳陽樓上一邊用飯,一邊欣賞美麗的湖光山色,無奈林筱音在館子把錢丟光了,兩人眼下身無長物,只能提早結束,出城來到一處清幽的地方。只見繁花青草,幽幽竹林,涓涓小溪畔有間茅屋,溪下一座小水車慢慢運作著,濺起點點水花。
「這是哪兒?莫非有高人隱居在這個地方?」
林筱音聽了小白之語,噗哧一笑,道:「洞庭湖除了雪燕夫婦外,哪裡來的高人,這兒不過是一位樵夫朋友的居所而已,瞧你說的!」
小白搔搔頭,瞧瞧此處,又看看林筱音,陡聞一聲咕嚕自兩人腹中傳出,均是臉上一紅,隨後相視而笑。
於是小白就地取材,用竹子做成標槍,以竹槍做劍,使開「刺劍式」朝水中魚兒叉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即捕獲兩三條小魚。兩人合作生了堆火,烤起魚來。「好了,烤得剛好,給。」林筱音笑著把烤魚遞給小白,小白一把接過便狠嚼起來,邊吃邊讚道:「想不到妳的手藝這般厲害,真是好吃極了!」
「真的嗎?」
「嗯,自然是真的。」
聽到小白的讚賞,林筱音雪白的面頰上掩不住一片紅霞。
吃飽飯,兩人漫步於鬱鬱蔥蔥的竹海之中,一路有說有笑,四望幽幽清雅景致,碧翠蕩漾,不知不覺步入竹林深處,本來山窮水盡疑無路,誰曉得撥開一叢枝葉,便見一水碧天的優美勝景。
小白記得這裡,那深深烙印於心底的美好回憶,是一輩子難以忘懷的。
「這裡是我和你第一次碰面的地方。」林筱音徐徐說著,轉向小白問道:「你還記得那時候的事嗎?」
「那一個晚上,雖然很冷,卻讓我感到溫暖。」那一日的畫面彷彿昨日般歷歷在目,小白抬首仰望澄靜的蒼穹答道。
「嗯,是很重要的回憶呢!」林筱音閉上雙眼,悠悠又道:「回憶和時光並沒有關係,對我而言,那一瞬間到底有多重要,這就夠了。」
「是呀!」
兩人坐臥湖畔,沒浸在當下的美妙回憶中。不久,夜暮降臨,蟲聲四起,喞喞之音不絕於耳,在這暮夏的夜晚裡,到處都顯得靜悄悄的,尤其這洞庭湖周邊,更是清閒。
那一彎殘月,掃落淡淡輕柔的光雨,點綴著湖濱的婀娜垂柳。夜風拂動柳絲樹梢,蔢挲起樂,螢兒成群結絆穿舞長空、湖面、翠林山間,時明時滅,直是好一番情景。
沉醉於這一幅渾然天成的山水墨畫中,時間過得飛快,當兩人猛然回神,已是午夜月上中天之刻。
小白領著她向回家的路上行去,行至中途,陡聞她喟嘆道:「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呢!」
小白笑道:「今天又沒結束,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陪妳。」
「很多時間……如果真的能有很多時間,可以像現在這樣在一起就好了。」
「嗯,什麼?」小白面頰上微微一紅。
「小白,我還有一個想去的地方……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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