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的夕陽灑落在教室當中，細細碎碎地撒在赤司那豔紅的髮色上，戴上了些許柔和的氣息，也掩蓋住了不自覺中透露出的鋒芒。
赤司隨意地曲起腿坐在椅子上頭，整個人慵懶地靠著椅背，一時之間只剩下將棋被執起接著又落下的對弈聲。除此之外了無聲息，寂靜地足以使人窒息。
在將棋盤的對面並沒有人影的存在，或者該說，除了他赤司征十郎以外，誰也看不清對面的人的身影。
同樣是赤司征十郎的模樣，俊秀精緻的臉龐也相同，然而那雙不同於那鮮紅的血色雙眸，他的左眼是毫無雜質也毫無情緒可言的金色眸子。
僅是微微地瞇起的這個簡單的舉動，就顯得萬分地妖豔詭譎，像是世間萬物都入不了他那雙眼似的。
高傲到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應該被他狠狠踩在腳底板下，然而從第一次見面起，他也一直就是這副模樣，卻也意外地適合。
「Emperor，該你了。」赤司輕輕地勾起嘴角。
在窗外灑落入內的夕陽光芒之中，顯得更加不真切。
「真是自大狂妄呢，征十郎。」
白皙又骨節分明的手重新挪到棋盤上，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便執起其中一枚棋子，化解了方才囂張跋扈的危機。
「我想這點於我們而言，應該是彼此彼此。」
赤司低低笑了幾聲，用不到幾秒的時間又重新將他對面的王將逼入近乎無法逃脫的死角。
「嘛，關於這點，我並不否認。」
同樣的面容，相異顏色的眸子，只不過裡頭所帶有的冰冷和不屑一顧卻如出一轍。
又是一連串的沉默，但是這一次連棋子落下時碰撞棋盤所發出的聲響也沒有傳出，只是死寂般的，只有一個人淺薄的呼吸聲。
「這大概是我們第一次這麼和睦相處地坐在一塊下棋呢。」
Emperor撐著下巴對赤司所說的話不置可否，也沒有應答。
「老實說我先前一直對你的做法感到很不滿。」
赤司的眼裡不知為何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笑意。
「什麼弒父、弒母，還有挖眼，還真虧你這傢伙說的出來。」
「……真是囉嗦。即使你再怎麼討厭，這種事也過不了多久了不是嗎？」
等到今日的太陽徹底下山同時，他也會同樣跟著消逝殆盡。
再說什麼也不過只是徒勞無功罷了。然而在這最後的時間，他們卻仍舊選擇在此處下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將棋。
不過這樣也罷，畢竟這本就是他們兩人被注定好的命運。兩者之間最終只能有一者存活下來，另一人也就只有面臨消失的下場。
「是啊，畢竟再怎麼說你都要『消失』了呢，親愛的Emperor。」
「你這是幸災樂禍嗎？征十郎。還是說你這是在諷刺？或者這就是你所謂的憐憫？」
Emperor扯起嘴角，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金色的眸子直盯著面前依舊面帶笑容的赤司。
「我怎麼可能會諷刺你呢？我們倆可都是赤司征十郎啊。」赤司的臉上仍然是溫和的淺笑，讓人看不出什麼端倪。
「這次確實是你贏了沒錯，但這也不代表我不會再次出現。雖然我是因你的懦弱而生，但這並不表示你可以隨時抹煞我的存在。」
Emperor站起身，即使在屈就於赤司征十郎的同時，身子仍舊站得挺拔。像是在表示任何人，即使是赤司也無法使其彎曲。
「不，我會期待你的再次出現，就像當初一樣。」
赤司的唇角更加上揚了一些，口中所說的話卻讓Emperor不滿地皺了皺眉。
「看來你的腦子已經不好使了。」
赤司沒有去理會他明顯的諷刺，只是同樣地站起身來看向窗外，即使是夕陽仍舊讓雙眼刺眼地有些疼痛。
「我想，我們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有必要再拘泥於無聊的口舌之爭上嗎？」
「我們之中只有一個能繼續留在這，你不會真的不明白這點吧？征十郎。」
他微微瞇起那雙乾淨透徹的異色眸，不免地感到可笑。
「不，我明白。就是因為太明白了才覺得悲哀。」
赤司將頭輕輕靠在Emperor的肩窩上，而他也難得地沒有出聲諷刺或是抗拒赤司的靠近。
「你說難道我們就真的不能和平共處？即使是像現在一樣？」
他最後仍舊只是抿了抿唇沒有回應，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夕陽似乎只剩下些許的餘暉，照耀在他的身上幾乎可以毫不留情地穿透過去，就像是他是透明的一樣，隨時都會消失地連碎片也不留。
不，其實他連最一開始都不應該出現才對。就算赤司沒有明說他也能夠明白，他的存在其實本身就是個錯誤。
即使從頭到尾，他存在的意義就只有替赤司征十郎這個人取得無數的勝利，但是沒有了這樣生存意義的他，最後面臨的也就只有被抹煞的命運。
無論這是否是赤司本身的意願。不過他八成也巴不得他趕緊離開吧……
「再見了，征十郎。」
在最後的那一刻，Emperor仍舊只是嗤笑地說出了這麼一句。
像這樣的道別，已經是他所能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能夠感覺到他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也變得模糊。反正即使他消逝了，大家所記得的，不也就只有赤司征十郎這個人而已嗎？從來就不會是他。
不過那也就這樣吧，就像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似的。
再見，然後再也不見。
「Emperor，再見。」
赤司向後退了一小步，微微瞇起那雙銳利的紅眸，像是要將他最後的模樣以及這一刻深深地映在眼底，記錄在腦海當中一般。
不過赤司始終相信，只要他還記著他的存在，甚至是打從心底相信著，那麼他就會再次回到這裡，也就能夠再次和他聯手取得他們共同認可的勝利。
這絕對不會只是一個如此畫下句點的結束，更何況他也不會允許這麼一個居然是要他們其中一人消失的結尾。
所以再見了，然後等著再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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