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当我踏足这座城市时，映入眼帘的不是村民们口中的歌舞升平，富丽堂皇，而是一片砖石瓦砾，硝烟滚滚。与其说这儿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个千疮百孔的蜂窝。
看样子战乱刚刚结束，戍卫部队正忙着救治伤员，稳定秩序。我在城里逛了一圈，从人们谈论的话题中可以大致猜出一些事实：海望城领主左鲁斯德的叛军被击退，总督埃里逊在援军的帮助下，重新夺回了这座城市。
倒塌的建筑随处可见，有些房子还在冒着黑烟，不时传来木头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许多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人垂头丧气地坐在路边，要么抱着孩子掉眼泪，要么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向路人讨两个饭钱。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但许多人的身上还只是一件单衣，甚至有的连鞋子都没有。
我走到酒馆门口，刚准备推门进去坐一坐时，一只有力的手摁住了我的肩膀。“站住！你是什么人？”我转过身，原来是个巡城的军官，身后还跟着几个卫兵。
“长官，这，这是误会啊！我是个旅行者，路过这儿歇个脚。”我连忙解释，但军官严肃的神情让我感觉事情不妙，难道他们没听清？我急忙摆了摆手，表明我不存在任何威胁。但军官仍然没有放松警惕，他一抬手，卫兵们就冲上来将我摁住，上下摸索我的衣袋。确认没有武器后，军官冷冷丢下一句：“扔进监狱去，和战犯们一起处理了！”
这可不行，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地蹲监狱！我极力挣扎，企图挣脱他们的束缚。正当我和他们拉扯推搡之际，我身后靠着的酒馆大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身旁的卫兵也被我拽倒在地。我还想继续与卫兵缠斗，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我好不容易才活着回来，你们就来闹事，能不能消停点儿？今天我这儿不待客！”说着就要关上门。他用脚尖踢了踢我的头皮，“怎么又是你？真晦气！”我抬头看向他，居然是和我一起跳船跑路的那个家伙——戈尔德。
“很抱歉打扰，但这个人非常可疑……”军官尚未说完，就被戈尔德打断。“这是我朋友，从外地来投奔我的，不是什么间谍。”说着就要把卫兵们往外赶。我赶忙拍拍灰起身，自觉地站到门后。军官见状也无可奈何，招招手示意收队。“一旦发现什么异常，请立刻向我们汇报。”丢下话后便不甘地走了。
这样一来，我越发觉得眼前的这家伙非比寻常，像是个有来头的主。“这帮家伙可不好惹，尤其是现在这关头，”戈尔德关上酒馆大门，用力插上门锁，“要不是我父亲是宫廷总管，那帮混蛋早就进来闹腾了。”
“你是总管的儿子？那你就是本地人喽？”我自顾自地坐在一张桌前，倒了两杯水，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
“长话短说，这儿不久前爆发了一场战争，你我当时就是被来犯的左鲁斯德领主征入队伍，差点成了炮灰，”戈尔德走到吧台前，拿起杯子调了杯酒，“不过看样子，我们的埃里逊总督已然取得了胜利。”
闻听此言，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还好这家伙帮我逃了出来，不然自己都不知道会死在哪。我正欲道谢，戈尔德却泼了我盆冷水：“我可不喜欢浪费自己的时间，除非你能拿出几个响当当的硬币给我，那么我可以留你多坐会儿，否则我就把你交给卫兵，让他们好好款待你。”
我双手插进衣袋——空荡荡的，一个字儿都没有。或者说我一路漂泊过来，能有半个硬币都是奇迹。看着我窘迫的模样，戈尔德不厚道地笑了，戏谑地看着我：“我知道你缺钱，想赚钱吗？我这儿倒是有个白给的活，想接吗？”我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
戈尔德也不客气，从柜子里拽出一个包袱丢在桌上，推到我面前。“喏，这几天忽冷忽热，我要你给我父亲把这包衣服带去，他已经有些日子没回家了。”呵，不就是让我跑腿吗，说得这么理所应当。但当他工工整整地排出十枚硬币时，我不得不承认我心动了。“行，我帮你一次，但就这一次。”我拎上包，起身便向门外走去。
“出门左转，上了阶梯一直向北走就到宫殿了。报我的名字，卫兵会放你进去的。”
我推开门，重新走进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按照戈尔德的指示，我很快就到了宫殿的侧门。“酒馆的戈尔德先生派我来，给总管先生送几件衣服。”卫兵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我：“你是哪儿冒出来的？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呐。 我经常去那儿喝两杯的，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坏了，这个问题我倒是没考虑过。我紧张地四下瞄了瞄，编了个烂大街的谎话。“那个……我是他一个朋友，前不久遭了海难，不得已才来投奔他。这不，他怕我闲着，就让我出来跑跑腿，替他办点事儿。”
还好，看上去他像是信了我的胡话，点了点头。“确实是，你那个朋友可不是什么善茬，为他做事可要留神。被他炒掉的员工，没有十个也有九个了。”呵，看样子这个戈尔德的臭脸远近闻名啊。但无论如何，他是总管的儿子。只要能通过他接触到总管甚至领主，谋个一官半职，那么我的饭碗就有着落了。
我穿过走廊，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宏大气的正殿。四根坚实的柱子矗立在两侧，支撑着木质的穹顶。脚下正被两个仆人清扫着的浅绿色地毯，笔直地通向尽头的王座——遥遥望去，一个英俊的男人正坐在王座上，与站在面前衣着华丽的几人商讨着什么。想必他就是领主埃里逊了。见我贸然推门而入，他们也停下了言语，疑惑而又警惕地盯着逐步上前的我。
“等一等，你是什么人？”一位身着黑色华服的秃顶老人走上来拦住了我，“我是这儿的宫廷总管。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可不记得你有过预约。趁总督先生发火之前赶紧回去吧。”我乘机把手里的包袱递给总管。“您就是总管先生吧，我是戈尔德的朋友，他让我给您送来了换季的衣物。”
总管接过包袱，意味深长地看着里面的衣物，流露出一丝惊讶，甚至说是感动，眼角竟有些湿润。“……呃，感谢你帮我这个小忙，真没想到……”
“谁？”王座上的领主面不改色地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夹杂着些许疲惫，落到了我的身上，身旁几人的目光也纷纷投向我，“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出现在这的理由。”
面对这幅架势，我深吸一口气。要知道这可是一道送命题，一旦没答对，那我的旅程到这也就结束了。随着一口气长呼，我回道：“我是来自异乡的旅人，正在这片土地上游荡，希望能够为一个贤明的雇主效力，于是我来到了这儿。”
“有点意思，”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明显有所缓和，“看来有人愿意接手这烂摊子了。听着，外乡人，我需要你执行一个任务。如果你能好好完成，报酬少不了你的。”
“洗耳恭听。”
“尽管我们刚刚大败叛军，但敌人仍然虎视眈眈。根据可靠的情报，一名间谍正藏在城外的废弃农庄里伺机而动。趁他传递情报之前，我需要你把他处决。我的人太过显眼，只有你这样的生面孔才能胜任这样的工作。”
“只我一个人？”
“嗯哼？你觉得机会来得太容易了吗？那我就把赏金转手送人了。”
别别别，我连忙赔了个不是，接下了领主的委托。告别领主与老总管后，我回到了酒馆。“看样子还算有点用，”戈尔德头也不抬地抹着桌子，看样子并没有谁愿意给他打工的样子，“酬金在吧台上，你自取吧，我可不是个拖欠的主。”
“你这有武器吗？”我的佩剑丢在了船上，不得已只能另想它法。
“哦？要去干大事？”戈尔德饶有兴致地抬起头看向我，“看来总督给你派了个“肥差”啊。算了，我从船上带来的那把剑还在，给你这种人用足够了。”他从房间里取出一把朴实无华的铁剑，“啪咔”拍在桌上。
“拿去吧，但愿你能活着回来。我可不想再少个主顾，生意已经有够难做的了。”
歇息片刻后，我挂上刀，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重新迈上了清冷的大街，信步向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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