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几天前,沃克尔率军与马尔佛激战,在付出伤亡千余人的代价后,不得已停下了攻势。
战前,埃里逊曾告诫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尽量拖住帝国军队的主力。而沃克尔却不以为意,他说:“如果只是整天在大营里吃吃喝喝,在战场上一事无成,那算个什么男人!”
于是,他全然不顾埃里逊的劝导,竟派人向马尔佛下了封战书,信中不乏他对马尔佛的谩骂与不屑,要求三天后再战一场,誓定胜负。
“这家伙真是个十足的蠢货,真不明白埃里逊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让这么一个人统领一支军队,即使他是亲弟弟,”马尔佛把信件向手下的将军们展示,说“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出战!”
“是!将军。”
作战会议结束后,马尔佛骑上马,带着几个士兵到堡垒外视察,登上了一座低矮的丘陵。遥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流风军营,马尔佛跨下马,拂去脚下的雪坐了上去。
“我当年还是个士官的时候,就被派到这里驻防,”马尔佛回忆着当年的过往,“当时我刚从军事学院毕业,来到这儿的时候啥都不懂,就带着像你们这样大的新兵蛋子到这儿偷懒……”
“这叫摸鱼,将军。”一个士兵笑道。
“你觉得你懂得比将军更多吗?”另一个士兵假装正经的说,“我们马尔佛将军是什么人啊,那可是连皇帝陛下都器重的帅才,你和他能比吗,比不了!没这个能力你知道吧……”
“好啦好啦,听我说完,”马尔佛笑着拍了拍士兵的肩膀,“那时候风刮得紧,我们又冷又饿,只能采果子充饥。喏,就是这种。”
马尔佛从身旁的灌丛上摘下一个豆大的小红果,放进嘴里咀嚼。“果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味道……好像比以前更苦涩了,不太一样了啊……”
“这地方本来是颇为平静的,”马尔佛接着说,“那时候哪有什么战事,顶多就是些土匪小打小闹。我们每天的任务,不过是训练、巡防之类的,哪像现在这样紧张!”
“将军,”一个胆大的士兵凑了上来,“您都四十好几了,想必泡过不少妞吧,给我们说说呗!”
“就是就是!——”一群人跟着起哄。
一般来说,平日里的马尔佛听到这些话,绝对会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但今天正逢上他高兴,于是也就讲了讲自己的往事。
“我入伍后没几年,在一次护送任务中,我结识了一名未婚妻。她是另一个小队的队长,与我指挥的小队进行合作。当时我和她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家长里短无所不谈,感觉她是我入伍几年来遇到的最了解我心思的人儿。”
“后来呢后来呢?您快说啊!”
“后来?”马尔佛转过身,望着身后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她离开了军队,也没说自己要去哪。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她去了东边的烈岩行省,在一个领主手下当武卫。我也派人去找过,但也都杳无音信。”
“现在呐,我只能和你们一样,坐在这儿发愁。”马尔佛的语气中不无惋惜。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似乎敌方军营的方向传来了些许躁动。
马尔佛一眼望去,隐约在月光的照耀下,辨认出那正是流风军队在行军。“快撤回去,他们要进攻了!”
马尔佛一行人迅速赶回堡垒,叫醒入睡的将士们,命令他们立刻准备作战。弓箭手挽弓搭箭,战士们持枪举盾,俨然一副大敌将临的态势。
很快,随着一阵阵喊杀声逼近,一大群身披皮甲,提着刀斧的家伙如猛兽般杀奔城下,架设云梯,准备攻城。帝国士兵正按照原计划在城墙上堵截敌军,凭借坚固的城防扼杀他们的进攻。一时间箭如雨下,颇有万夫莫开之势。
但出乎帝国人意料的是,“猛兽”们从自己的身上取下一把把短柄斧头,顺着箭矢的反方向掷了上去,直杀得帝国人血肉横飞,哀嚎遍野。趁着这个间隙,流风人杀上城墙,与帝国军队展开了肉搏。
“不能这样下去了!”马尔佛叫来几个小队长,“你们带上自己的部属,从后门绕出去偷袭他们的营地,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快!”
“其他人,跟我一起冲上去!”
正当双方激战正酣时,北面的地平线上窜起了冲天的火光,几乎把天边染得血红一片——那正是流风军营的方向。流风人见状,立刻抽出人手前去营救,攻势也逐渐疲软下来。
“好,到这儿就算成功一半了!”马尔佛打了个明快的响指,“打开大门,准备出击!”
马尔佛跨上马紧跟在大部队后面,向士兵们发号施令。一时军心大振,士气倍增,入侵的流风人也逐渐支持不住,且战且退。
“别让他们跑了,把他们围起来!”
在马尔佛的指挥下,帝国军从两翼包抄,截断了流风人的退路,大有瓮中捉鳖之势。这些“野兽”们眼见自己捕杀不成,反被“猎人”所困,便疯狂地向四处怒吼撕咬,撕扯着包围圈。
“投降吧,别再做徒劳的挣扎了!也许我还能饶你们一条小命!”马尔佛威风地骑在自己的高头大马上,着一身红黄相间的帝国盔甲,手持一把暗银色的剑,在月光的映射下更是寒光泠泠。
“把小命给我留下来!”一个粗犷的嗓音从“野兽”群中传来,把众人给吓了一跳。马尔佛定睛一看,一个面刺战纹、手持巨斧的壮汉如同割韭菜般砍倒面前的帝国兵,咆哮着直取马尔佛。
马尔佛大惊,下意识地勒起缰绳,准备调转马头。但说时迟那时快,那壮汉一斧下去,便砍断了一只马蹄,直接把马尔佛给掀翻在地。帝国兵们哪见过这等猛士,只敢远远地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不敢再上前一步。
马尔佛不敢迟疑,拄着剑准备站起来。可对面似乎并不想给马尔佛什么机会,又是一个大斧劈来,企图直接把他劈成两半。幸亏马尔佛快了一步,一个右翻滚躲开了这一击。他惊魂未定的看着面前劈入岩石的斧刃,竟不免对眼前的这个对手起了一丝惧意。
壮汉抖了抖自己的狼皮披风,说:“你这家伙就是他们的头儿了吧,是不是把你宰了就完事儿了?”
“你是谁?我从来没听说过流风人中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难不成……”
“沃克尔。”壮汉简短地答了句。
“看来今天钓到大鱼了啊!”马尔佛站了起来,用剑指着沃克尔,向身后的士兵们喊道,“一起上,快!”然而几秒钟过去,只有两个胆大的士兵端着长戟冲了上去。沃克尔轻蔑的瞧着这两个毛头小子,他甚至不加躲闪,直接两斧迎上去,两个士兵便瘫倒在地,血流如注。
乘着敌人暂时放松包围,沃克尔把一只手背到身后比了个手势。他的部下们心领神会,突然向后方杀去,从薄弱处生生撕开了道口子,打算强行突围。
“今天你劫了我的大营,算你走了狗屎运!”沃克尔说,“下次记得用真本事和我打一架,看看谁的命更硬!”说完,他就拎上巨斧,随着手下一同撤走了。
这儿的驻军真是烂到家了!马尔佛心想。这么多人合围一支残兵,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掉。沃克尔杀上来的时候,居然没人敢上去招架,把自己晾在他面前等死!怪不得皇帝那么痛快地派我过来,他肯定也没安什么好心。
看来自己有必要好好整顿下这里的风气了。
事实上,当初皇帝派他来时,并没有允许他带自己的军队来驻防,而是让他指挥一支他并不熟悉的本地军队。尽管马尔佛尽职尽责,但面对这些人的推诿懒散,他也无可奈何。
后花园里,皇帝着一身朱红大衣,正躺在椅子上眯着小眼,一边享受着侍女的揉按,一边沐浴着冬日的暖阳。他的身边恭谨地坐着个身材瘦削的,留着灰白长须的老人,与皇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着件陈旧而整洁的白棉袍,披着单薄的披肩,上面绣着红十字纹章。
“莫莱,你想说什么吗?如果没什么事,就陪我稍稍坐会吧。”
“我的陛下,您听说前线的战况了吗?”莫莱问道。
“啊,还没,等我回去就看,回去就看……”皇帝被问得有点尴尬。
“我们亲爱的马尔佛将军遭到了流风人的进攻。”
“然后呢?是不是赢了?”
莫莱并不急着回答,他从衣服里摸出一封被揉得发皱的信件递给皇帝。侍女接过信件,把上面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念给了皇帝听。念罢,她伏在皇帝的耳边,轻轻地咬了口他的耳垂。
皇帝听完,本来想好好发泄自己的火气。但当侍女的小嘴碰到他的皮肤时,他还是压下了怒火,耐住性子问道:“这是真的吗?”
“这就是真相,”莫莱一字一句地说,“这封信是当地驻军的原指挥官写给我的,他目睹了一切:您所信任的马尔佛确实在阵前放走了流风人的头目,埃里逊的弟弟,这已经构成了叛国罪。”
皇帝刚想开口,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说: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有定夺。”
“望陛下明察此事。”莫莱的嘴角微微上扬,得意地看着一旁的侍女。侍女眨了眨眼,也回给他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有皇帝对此一无所知。
“对了陛下,”莫莱补充道,“出巡的事……”
“不用操心,他们都操办好了。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工作就行了。”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陛下。”
“去吧,”皇帝睁开眼,盯着莫莱的双眸,“不过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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