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光线渐渐淡了下来,原色的陈年榆木手工雕刻的明式家具微微泛着光,东南北直挺着腰坐在鸦片床上,盯着客厅一角书桌后面墙上挂着的“白马秋风”四个字,那是大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忽然身侧小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在黑暗中特别刺眼,东南北眯着眼睛拿起电话,显示柳行呼入,接通后柳行说:“听说你大哥意外身故了?节哀。”
“谢谢柳行问候。”
“你还在深圳?什么时候回上海?我过两天回深圳,争取见一面,可能连家都一起搬回深圳。”
“我刚回上海,怎么?有什么变故?”
“你在上海?那见面聊吧,电话里不方便说,要不去你画廊?”
“好,我刚好要去雨棚接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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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兮廊出来,东南北和柳行告别后,匆匆赶到浦东机场等在国际到达厅出口外面,不久,远远看见秦弦拉着一个小箱子,兮兮跟在后面蹦蹦跳跳走出来。兮兮看到东南北后紧跑了两步扑向东南北,他把兮兮抱了起来和秦弦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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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呢?”东南北接过秦弦的箱子说。
“丢了,在去慕尼黑的火车上。”秦弦说,“我怕你上火,没告诉你,好在护照随身带着呢。”
“你们的冒险旅程。”东南北苦笑着说,“平安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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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兮兮进门后楼上楼下跑了两趟,在楼梯上高声说:“爸爸,娃娃呢?你没把它接回来?”
“兮兮,你叫妈妈一起下来,爸爸有重要的事情和你们说。”东南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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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定后,东南北沉吟了一会儿说:“娃娃丢了。我们都不要难过,偷走走娃娃的人一定是非常喜欢它,不会让它受苦。”兮兮楞了一下,放声哭了出来。
“怎么会丢?找了吗?”秦弦红着眼睛说。
东南北摇摇头说:“我们走后娃娃一直不太开心,人少的时候不时会‘嘤嘤’地哀鸣、人多的时候很烦躁地叫。开音乐会的时候只要声音一高它就会叫,后来风哥没办法就让服务员把它放在外面窗台上,从里面能看到。谁知一转头娃娃和笼子一起都不见了,他们找了好久没找到。后来到处贴了寻狗启示,结果好几个人打电话过来都说捡到了,先转钱就给送回去。风哥说肯定是骗子,让他们发一张娃娃的照片过来,有的就不联系了,有的发过来的根本不是娃娃。”
兮兮睁大了眼睛听完东南北叙述又大哭了起来。
“兮兮,爸爸说过狗的寿命比人短,就是说娃娃一定会先离开我们,只是方式不一样。”东南北说,“这可能是最好的一个方式,我们没有看到娃娃闭上眼睛,就会觉得它一直活着。”
“我要娃娃……我要娃娃……”兮兮边哭边说,秦弦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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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兮睡着后还不时地抽动两下,东南北和秦弦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兮兮,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东南北关掉灯、拉着秦弦的手来到了三楼阳光房,坐下后还拉着她的手说:“大BB,我们移民吧?”
秦弦摸了摸东南北脸颊说:“瘦了好多,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是认真的,这几天我想了好久。国内真是没法呆了,没有人能善终。从朱珠、罗博、克拉玛依的孩子到大哥,还不包括之前失踪的高宏伟,连牛董也一样。”
“牛董怎么了?”
“死了,死在瑞士。据说是他参加完达沃斯论坛后去滑野雪,因速度太快失控撞到了石壁内出血而死,但是这个死因很蹊跷,因为我会滑雪,速度是可以控制的。官方在严密封锁消息,股票已经停牌了。董事会征询柳行意见,问他是否愿意接任行长一职,之前一直是牛董兼任,柳行答应了。”
“这和你决定移民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大哥意外身故和娃娃失踪对你打击太大了?移民可是个重大决定,要不过一段再说?”
“信我一次,大BB,越快离开中国越好。为了兮兮的教育、为了人身安全、食品安全、为了健全的医疗和养老制度。其他事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为什么现在不能讲?再说技术移民最快也得一年。另外我们移到哪里?你有想过吗?”
“我都查过了,我想同时申请加拿大技术移民和美国投资移民。”
“股票卖了?”
“没有,还在停牌,只要一复牌肯定会暴涨,涨到差不多时我们就平仓,跟着庄家一起减持。我先和老董商量一下能不能把股票质押给他融资六百万、立即申请美国投资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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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出去做什么?”秦弦想了想说。
“你不是一直要读音乐学硕士吗?干脆就在国外读,我可以申请一个图像学博士,芝加哥艺术学院音乐和美术两门学科研究生都有。明天我们就开始申请,如果留学先下来我们就先去留学。等兮兮上完小学我们就搬到东部去,到时再看我们是打工还是在美国复制个七度和兮廊。”
“你让我好好想想,我现在头是还晕的,倒过来时差再说。七度和兮廊怎么办?
“看看风哥意见吧,最好他继续做。如果他一个人做不来,我问古丽是否愿意参股。”
“古丽在上海?你见过她?”
“在上海,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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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七年春节过后不久,秦弦和东南北陆续接到了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入学通知,第二天东南北就和吴总提交了辞职书。
两天后,东南北、古丽、秦弦和风哥一起坐在雨棚商谈古丽入股的事情。秦弦大体介绍了一下资产情况和经营情况后,古丽问:“你们准备估值多少呢?”
“我虽然是金融专业,但我确实不太懂怎么估值。”秦弦说,“我咨询了做投资的同学,他说可以估到四百万。主要一块是八张拥有完整版权的唱片,按照每张三十万估算,这块有二百四十万,另外一块是无形资产。七度在艺术圈里小有名气,因为我们做严肃音乐,从作曲、编曲到录音都能达到业内一流水平。如果我们愿意接商业化的唱片制作,会有很大盈利空间。另外艺术园区逐步成型、客流量越来越大,雨棚独特的位置和音乐会品牌可以使餐饮和唱片,包括画的收入能有显著增长。兮廊主要经营当代艺术作品,客户以老外为主,收藏者对兮廊的经营方向、艺术类型和市场价格都比较满意,还有些藏品。这三块加一起估个一百五十万吧,剩下那十万就算装修、音响、餐具等全部家当的打包价。”
秦弦说完望向风哥,风哥抽着烟说:“如果是古丽参股呢,我倒是真想继续做下去,毕竟都是认识很久的朋友,而且古丽的商业经验显然比我们丰富。至于估值,肯定有很多种方式,但是最终还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才能成交,我们都不用强求。我想特别说一下唱片,这八张唱片的制作成本大约每张二十五万左右,远高于市场平均成本,但我想因此也保证了它们的质量,单从录音质量上看,几乎每张都可以达到发烧级。唱片的版权期限是五十年,从法律上讲,各种形式的使用都需要支付版税,包括网络下载、手机铃声、商业空间的背景音乐、电影配乐等。”
风哥说完后看看秦弦,秦弦看看东南北,东南北耸了下肩膀,秦弦又转头看着古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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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块我不太明白,就是七度的品牌价值和唱片价值是不是有点重叠?而且唱片的价值主要是通过销量体现的,但是你们的唱片卖得并不好。”古丽说,“还有雨棚独特位置的价值也不确定,因为你们的合同是一年一签,业主可以随时终止续租。音乐会是免费的,越来越多的人听了就走,我还见过一个老人带着饭盒和水在雨棚里喂孩子等音乐会开场。兮廊的价值我接受,因为这么多年,我姐……哥帮我们家居店引入的艺术元素一直使我们处于竞争优势。”
“所以……”古丽直视着秦弦说,“所以我认为全部估值在二百万左右合适。”
“二百万?”秦弦睁大眼睛说,“我感情上接受不了,且不说每张唱片降到了二十万以下,单说整个空间的设计、装修、家具都是我们亲手做的,我想只卖情怀和故事,也能带来一些人流吧,人流大了,什么都解决了。”
“我也是冲着猫哥的情怀才考虑接手的。”古丽说,“之前我来过好多次,我一直纳闷你们是靠什么撑下来的?还能出品这么多唱片?后来猫哥告诉我是因为一直有企业的礼品订单,但是你和猫哥都走后我接续不了。”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冲着东南北的情怀接手。”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你单接兮廊好了。”
“我当然愿意,我会出二百万接兮廊。”
“那你们谈吧。”秦弦看了一下古丽说,起身走出了雨棚,到唱片厅换了一张CD,把音响声音调高,叫了瓶啤酒坐在大桌子前大口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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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芝加哥南部的中国城住了半年公寓后,东南北一家换到了北部的一间Townhouse里面。搬到新家的第一天,东南北做了一锅“麻辣烫”,三个人吃得满头大汗、不住地擦眼泪、擤鼻涕。
“真过瘾。”东南北说。
“偶尔吃一次还行。”秦弦说,“真有点想中国的美食了,这边的中餐馆太不地道了。”
“我慢慢把中餐调料和食材都备齐,想吃什么就给你们做什么。”
兮兮默默地剥着虾仁吃,吃一个就咧着嘴,喝一大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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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兮睡觉后,秦弦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门窗和安保系统后回到餐厅,东南北正坐在餐台边喝酒,看着窗外的夜色说:“大BB放心,我们不是犯罪分子的目标。而且感觉还是安全,至少不像深圳那样家家都是防盗网,都住在笼子里。犯罪率也没有国内媒体报道的那么高,这边连谁家的狗狗丢了,都有媒体追踪报道,但是这半年多也没见报道什么恶性案件。”
“只怕万一。”
“那我教你用枪吧?”
“不想碰枪。”
“我是支持持枪的,使独居的老人、妇女等弱势群体拥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甚至可以比强盗的火力还强。如果政府禁枪的话,犯罪分子仍然可以通过各种非法渠道获得枪支,赤手空拳的老百姓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好了,不讨论枪的事情了,也不讨论中国了。”秦弦说着拿过东南北的啤酒喝了一口,咂了下嘴说:“怎么这么冲?比国内的啤酒苦,但是很爽口。”
东南北站起来从冰箱里又拿出一瓶啤酒递给秦弦说:“到了德国才知道真正的啤酒滋味,那么多年的啤酒都白喝了。后来知道全世界沿用的都是德国十六世纪颁布的《纯净啤酒法》,明确规定只允许用四种原料酿造啤酒:大麦、啤酒花、麦芽和酵母,任何香料或其他成分都禁止添加。”
秦弦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后研究着上面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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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你的‘一千零一夜’?”秦弦突然说,“你是跑不掉的。”
“你刚说不讨论中国,自己还念念不忘那些往事?”东南北笑着说。
“我们不是要增进互相了解、培养夫妻感情吗?再说兮兮都快八岁了,我们也该开始谈恋爱了吧?”
“我们刚恢复了正常的性生活,就这么急着谈恋爱?”东南北说着走过去揽过秦弦的腰肢吻了她一下说:“我们终于真正拥有了自由、艺术和爱,让我们先把性生活发展到一个高度再说。”说完又压上了秦弦的双唇。
秦弦推开东南北说:“东南西北,别捣糨糊,你拖了多久了?现在就开始。”说完喝了一大口啤酒,紧抿着嘴盯着他。
“好吧。“东南北应允着说:“你说从哪开始?”
“我想想啊……”秦弦想了下说,“就从枪开始吧,瞿哲为什么放把假枪在你这?既然是假的,不是可以寄走吗?”
“那把枪是真枪,是我让老董帮我搞到的,准备送给瞿哲,我答应过他。”东南北说完把高峰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秦弦呆呆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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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用枪做过坏事吗?”
“什么叫坏事?在国内私藏枪支就是坏事儿,抓到可以判刑。国内地摊上打气球的塑料枪也是违禁品,法律意义上的坏事标准很低的。”
“你明白我的问题。”
“我用过一次给瞿哲的那把枪,不过也算是维权吧。我们那次从市里搬到月亮湾别墅的时候,因为是把两处房子里的东西都清空,有些东西还要放到丽景,我租货车的时候和司机、工头都说明白了,额外增加了足够的钱。我跟着车开出南山后突然发现路径不对,天又开始下雨,货车拐进了一个巨大的废品收购站停下了。司机和工人们全都跳下车,工头跟我说要加钱,因为我和罗博的宿舍没电梯,而且楼下没有停车位,货车停在很远的地方。”
“我想也有道理,就说按人头每个人加一百元。没想到工头可能看我太爽快了,又提出下雨也要加钱。我坚决不同意,他们就开始往下搬东西,说把前面费用结掉,他们不往下拉了。我急了,情急之下掏出了枪,因为怕不安全,装车时我一直把枪放在随身的包里。他们还以为是玩具枪,在那看着笑。我装上了子弹朝天放了两枪,朝他们脚前放了两枪,他们都傻了,马上老老实实上车了。”
秦弦紧锁着眉头看着东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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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投的那个股票后来怎样了?”秦弦说。
“你查一下相关消息就行,包括看看大盘指数。”
“你直接告诉我一样的。”
“坏消息,停牌了一年多之后,重组方案最终没有通过。复盘后庄家硬是拉了两个涨停之后开始连续跌停,停牌之后复盘又继续跌。我没来得及出,大盘都跳水了,这点肉割不割无所谓了。而且最近吴总被抓起来了,所有公司都被接管了。”
“啊?这样?那我们不是变成穷光蛋了?”秦弦连着喝了两口酒后说:“那我们怎么还老董的钱?”
“我后来是把宋玉成的画质押给他了,把画直接给他就行了,市场价值远不止六百万的。”东南北说。
“你怎么会有宋玉成的画?那不是月亮美术馆出钱买的吗?”
“我和老董的协议,等以后再讲给你听,但你一定要相信不是我贪污的,不然老董也不会接受质押。请大BB放心,我还有价值不菲的画藏在南宋的都城,等我们到了纽约我就开一间画廊慢慢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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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弦盯着东南北看了一会儿说:“你当初为什么那么急急忙忙地移民?感觉像逃跑一样,你没有犯什么案子吧?”
“我真犯案了还能逃出来吗?你知道什么是‘白手套’吗?”
“我看过你给我发的《纽约时报》报道牛董的事情,里面有提过‘白手套’,还多方验证他的死不是意外,是杀人灭口。但是牛董的死和你移民有什么关系?你和‘白手套’有什么关系?”
“‘白手套’是用来帮助贪官洗黑钱的,牛董和吴总都是高级‘白手套’,我只是‘白手套’的衬里。我不负责内幕交易的洽谈,但是我打理面上的一切。我送股权、现金、画用来勾兑官员和商人,和他们进行权钱交易,谋取更大利益。我担任数家公司的董事长、副董事长用来掩护吴总,我和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联系开设离岸公司和海外账户、挪用金融机构资金以吴总和高官亲属名义注册无数国内外公司收购我们控股的公司股份变成私产。我审核各关联公司要签署的法律文件,多数股权安排、资产交换、转移、贷款合同包括虚假的国际贸易协议都是我亲笔签署的。他们还通过操纵股价输送利益,所以我才敢投资‘借壳’。”
秦弦惊愕地看着东南北,拿起空啤酒杯喝了一下又放下。
“我所有的本事都派上了用场,包括我的艺术专长和美术馆长身份、英语特长、战略管理专业背景、艺术高校资源、金融机构的高管经历、法律知识、黑道常识,而且多数交易是在雨棚和兮廊开始勾兑。我换来了上百万年薪、期权和一堆头衔、各种私人会员资格、专属豪车、专职秘书、司机,还有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最后资产归零。如果罗博的死是因为他的级别不高、影响力不够,但是牛董的死让我真正感觉到了恐怖。如果我沿着牛董的路走下去,恐怕我的生命也将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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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我们有一次电话里讨论自由、艺术和爱。”东南北说,“但是我愿意用所有的财富和机会首先换取两个大小BB的安全,前提是我得保住自己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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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总共用了三年的时间完成博士论文写作,并顺利通过论文答辩。授予博士学位那天,东南北和秦弦带着兮兮一起盛装出席授予仪式。主持人请院长为东南北戴上了博士帽,并将帽穗从左边拨到了右边,台下想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东南北笑着向坐在观众席前排的秦弦和兮兮眨了下眼睛。
接过博士学位证书后,主持人手里拿着话筒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东南北经过主持人前面顺势伸出手欲接话筒,但是主持人的手已经收回去了,东南北的手缩回一半的时候,主持人笑着又递过了话筒。东南北接过话筒平静了一下,扫视着观众席说:“大约十年前我在中国攻读硕士学位时,听到了‘911’的噩耗。”
“这对于当时的十几亿中国人来说,是一个百年不遇的重大喜讯,连我也一起参与了庆祝,并亲手画了一幅漫画,画面是一只披着星条旗的鹰用它尖利的牙齿掏食自己的内脏。”东南北说,“当我第一次到带着太太和女儿在美国旅行,站在倒塌的‘双子塔’废墟前,我的内心无比震惊。除了巨大的悲痛、深深的忏悔,也为作为人类的自己和中国同胞们感觉羞愧。那么多无辜、鲜活的生命溘然长逝,而我们全国人民却和恐怖分子一起为此狂欢。”
“究竟是什么让我的故国人民对美国这么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家和人民一直怀有深深的敌意?”东南北环顾着观众席说,“我认为是一个专制的政权在操控人民的思想并从中受益,因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自由、民主价值观和民主力量是对专制和独裁制度的最大威胁,所以专制政权不遗余力地掩盖事实,混淆视听、曲解真相,并且把仇恨的种子深埋在两代中国人心中。这三年以来,我以美国永久居民的身份深度感受这个国家和这些可爱的人民,包括我的同学、导师、芝加哥艺术学院美术馆的同事,我也通过开放的渠道、客观的评价、完备的信息开始求证过去一直不得其解的事情,包括鸦片战争、八国联军、中华苏维埃、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朝鲜战争及新中国成立后一直不断的政治运动,真相与我在高中受到的历史教育如一个硬币的两面,我第一次得知有五千至八千万人死于三年饥荒、劳改农场、文化大革命,远超过上世纪死于战争的总人数。而在文化大革命中,一个西南省份的主政共产党干部竟然调动军队屠杀造反群众,上百名党员干部煽动和参与吃人,对,吃人肉,吃阶级敌人的肉,学生把校长老师打死公开吃肉。在一个最著名的县里,竟然形成了人肉宴。” 台下一篇骚动。
东南北的声音颤抖着。
“我忽然深深地体会了生命的意义,因为我还活着,作为一个‘幸存者’活着,但我不想再活得那么卑微、苟且和惶惶不可终日。我开始重建我的价值观,突然发现西方文明的很多底线竟和我妈妈在我幼年言传身教的一样,那些最朴实的作为人类对于同类的尊重、善意、博爱和宽恕,包括对动物——人类的朋友。”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导师Ken,我的同学们、同事们、还有一直陪伴我的太太和女儿,我们像胜利大逃亡一样离开了祖国。”东南北拨了一下博士帽穗说,“感谢我和我太太的母校芝加哥艺术学院,感谢我们完全自主选择居住的国家和一起捍卫自由、人权、民主、正义的美国人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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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房子安排好后,一家人离开芝加哥,东南北开着皮卡车跟着货车,载着满车厢的行李,顺着车流疾驰在90号公路上,秦弦看着沿途的风光说:“老公,我们应该才开始新生活。你的故事也差不多讲完了,我们就把过去都留在芝加哥吧。”
“是的,前面是排练,现在是正式开始了。”东南北看着倒视镜说,“兮兮,纽约有个布朗克斯动物园,据说是全球十大动物园之一。”
“我要去!”兮兮坐在后排大声说。
“你要先去切尔西画廊面试吧?”秦弦说。
“不用,网络上面试过了,出发前我接到了切尔西画廊的录用通知。”东南北说,“想晚饭的时候给你们个惊喜。”
“太好了!值得庆祝。”秦弦拍着手说,“我的工作还没有着落,我想先和兮兮一起把百老汇的歌舞全看一遍。”
“兮兮,这次你必须去看下MOMA,两次都被你躲过了。”东南北回头看了一眼兮兮说,“还有惠特尼美术馆,就在我们画廊附近。”
“好吧。”兮兮说着伸出一只光脚搭在东南北座位的扶手上,“那我先去布朗克西动物园可以吗?”
“看完MOMA去哪都行。”东南北捏着兮兮的脚说,“我们还要去归零地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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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一家和余光一家共同参加了“911”事件九周年纪念活动。不到早晨八点,近千名遇难者家属已经挤满了世贸建设工地外临时搭建的纪念活动现场,现场一些人高举死难亲人的照片,还有美国国旗,悼念9年前在纽约世贸大厦遇袭中逝去的亲人。
正式纪念活动从上午八点四十分开始,默哀之后,所有遇难者的名字,被按照字母顺序,一个一个由亲人以及在建的“911”纪念馆的建设者们一同念出,东南北牵着兮兮的手默默地倾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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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家人正在在惠特尼美术馆附近的一个啤酒花园里吃晚饭,东侧夜空中突然出现了两束巨大的白色光柱射向深邃的天际,逐渐汇聚在一起,热闹的啤酒花园里瞬时安静下来,大家都仰头注视着天空。
“爸爸,怎么了?”兮兮踮起脚凑在东南北耳边说。
“嗯……可能也是‘911’事件纪念活动的一个内容。”东南北悄悄说,“为上午念到名字的那些死难者照亮通往天堂的路。”
兮兮双手合十抵着下颌。
“也可能是提醒善良的人们,在黑暗、未知的世界里,随时都有罪恶在酝酿,威胁着我们的生命。也威胁着一切美好、珍贵的东西,比如自由、平等、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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