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艺术小镇七座建筑内部装修改造工程接近尾声,东南北打电话给市场监督局局长询问营业执照的办理事宜,局长说:“东南博士,你那边不好办执照啊,房子是‘违建’,环评也不一定能通过,这事儿得‘特办’啊。”
“我知道的,但当时书记不是也当众表态‘特事特办’吗?”东南北说。
“但是书记没有明确批示啊,口头上说的我们没法执行啊。”局长说,“再说现在政务透明,办事都得走流程。窗口一看你资料不全,就不能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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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又找到国土资源局局长,得到的答复是湿地公园立项手续是完整的,但是这七座建筑并没有按照在国土局备案的标准施工,无法通过验收。有一幢建筑备案的是20平米的垃圾房,但实际建筑面积为254平米,分地面一层和地下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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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把各局反馈的情况都告诉了腾伟东,他说:“博士,你是真想搞成艺术小镇?”
“那几个村再说,至少湿地公园里都收拾好了,能开放就开放呗。”东南北说。
“依我看,你就稀里糊涂地混下去就行,要是想有收入,就以试营业的名义经营下去,只要没人告,没人敢去闹事,毕竟是市里面挂号的重点文化工程。他们不是说免租三年嘛,除了水电和人工外没什么支出么。等时间一长、领导一换,下届领导把你这个归到历史遗留问题里再特事特办。”
“我只是不想陷入这种‘人治’的流沙里。政客是最没准的,不换届还好,一换届要是翻脸不认人呢?”
“随便翻脸,不需要他们认人。事儿都摆在那呢,让他们往下追查吧。协议是真的,你也不是私占。有正式的所有房子钥匙的交接记录吧?装修期间他们不是也去看过几回吗?你都拍照了吧?”
“那……我就择吉日开始试营业了?”
“我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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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九日,东南北在机场接到了哥哥、嫂子和姐姐、宁正义后直接开到了湿地公园,每栋都参观了一遍后,回到李家村。远远就看到‘艺乡’大院门前停了几辆车,果然舅舅们和家人都到了。寒暄了一下后,东南北带着哥哥、姐姐等人从前厅开始转起,一路介绍空间功能和他的设计理念,姐姐不时感慨说‘妈妈多活两年多好’。
东南北在三位舅妈和一位表妹和程桂花的帮衬下,很快将食材处理干净,端上了院子里的两张大圆桌上,电磁炉上的景泰蓝火锅已经开始微微吐出蒸汽。男人、女人与孩子自然地分坐在两桌,三舅把姐姐和嫂子硬叫到了男人一桌,不断强调“你们都是客”。
三舅坐下后吃了一小盒各种药丸然后开始和哥哥、宁正义讲起东南北修老房子的大体经过和各种细节,大家都默默地听着,突然二哥看着东南北诡异地笑了下说:“熊猫,你咋不请三舅去当你那个艺术小镇的镇长呢?”
东南北扫了一眼哥哥和嫂子说:“你不是说要过来做镇长吗?”
嫂子转头问哥哥:“你啥时候和熊猫定的啊?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山庄怎么办?”
姐姐看着哥哥大笑着说:“让你满嘴跑火车!惹事儿了吧?”
“你艺术小镇的事儿就是跟我一字没露,突然就整起来了,还整那么大。”三舅说,“哦,你以为搭上个书记、市长什么的就牛逼了?就不用找你三舅了?”
“这我得说句公道话,三舅,熊猫艺术那事咱谁都参与不了。”哥哥说。
“艺术小镇的事儿是政府推动的,我都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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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站起来向锅里放了两盘羊肉,然后把调料盆递给姐姐,让她给三舅先舀一小碗,然后依次传递下去。东南北盯着火锅里的肉,变色后等了几秒钟后,捞出肉分在三位舅舅面前的小碗里,催促大家赶紧吃。
三舅吃了两口说:“料调得不错,肉的火候也可以。刚才你们说到镇长的事儿,你们谁也甭寻思,别看你们东南家人都聪明,但这个镇长除了我你们谁都干不了。你们不知道这农村人多难搞?问问你们四舅、老舅,要不是我帮他们,他们哪有今天?我也搞不懂你妈妈没了,你回老家呆着为甚么?”
四舅默默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宁正义见状立即端起酒杯敬四舅,四舅摆摆手、掏出烟丝慢慢卷了起来,点燃后狠狠抽了两口,咳出一口浓痰转头吐在地上。
“美国要是好熊猫肯定不会回来,他又不傻。”四舅说,“你们都没挨过饿,现在日子过得多好! 一顿饭俩馒头,得感谢共产党、得知足,你们再有钱还能一顿吃四个啊?”
“四哥,他们想的不一样。”老舅说完问东南北,“我听茉莉说,你当时在深圳就是挺大的官,后来去上海官更大了,年薪有一百万没?你说辞了多可惜!”
“不知道最好。”东南北笑笑说,“老舅咱俩喝一口呗?”
“要喝就喝一杯。”老舅说。
“听老舅的。”东南北说完把一大杯白酒干掉了,老舅随后也一口干掉。
姐姐不耐烦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自己家人。”
“没事儿,一杯就三两。”哥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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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猫,今天人齐,你当着大伙的面儿说说当年苹果上你到底赚了多少钱?”老舅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睛问熊猫。
熊猫楞了一下,看了老舅一会儿,又看了看三舅和姐姐,端起酒杯又放下。
“老五你犯什么毛病!”三舅突然大声说,“这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早跟你说过,熊猫看不上你那点钱。退一万步讲,熊猫是不是你亲外甥?他放自己口袋里是不是比放旁人口袋强?”
“三哥,你听熊猫怎么说?”老舅说。
“说甚么?”三舅拍了两下桌子说,“他当时要是诚心贪你的钱,他现在能承认吗?他现在说他没贪,你能相信吗?你喝点酒就犯浑,脑子也不清楚,早晚得喝出毛病来。”
“行了,听三哥的,全当我没说。”老舅端起满满的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东南北抱着肩膀低着头,姐姐看看三舅、老舅,转头看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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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么回事儿。”三舅向姐姐说,“那是99年,你老舅听茉莉讲熊猫在深圳当大官,就和我商议能不能让熊猫帮着卖点苹果,他自己又不好意思说,我就问了熊猫。熊猫的意思呢他不具体管这块,他可以和办公室主任说说,但是他们总部就几百人,最多一人一箱,争取把一箱的价格做高点。”
“我回头就和你老舅说了,他没立即表态,我也就没再理会。”三舅说,“过年大家凑一块堆儿吃饭的时候,你老舅就跟我说心里不是滋味。我一问才知道,他没和熊猫说就把地里的苹果全部运过去了,有两万多斤吧,二十斤的箱子装了一千多箱。你老舅的意思是反正货车是按趟算运费,不是按重量。熊猫很快给他汇了三万多块钱,说只卖了几百箱,其他都烂了,你老舅不信。”
“我都没给熊猫打电话问,我绝对相信熊猫没贪钱。”三舅说,“十月份的时候深圳的天多热啊!”
“十一月。”老舅低着头说。
“好,十一月,但你不是带着茉莉去过深圳吗?最冷的时候都有二十多度。”三舅看着老舅说,“你那苹果从树上摘下来不分大小个直接装纸箱里了,没套网袋、也没泡防腐剂,然后道上跑了三四天,越往南越热。刚摘的苹果水分大,又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烂才怪!再说你也没亏着啊,当年收购价才八毛多一斤吧?”
“那还不如在地头上被贩子收走了。”老舅说。
“谁让你不和熊猫说一声就全运过去了?你哪好那么办事!”三舅气愤地说。
老舅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后点着,把烟盒装回了口袋,默默地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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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元旦前几天,东南北收到律师杨自力发来的法院一审判决通知书,看完后刚站起来,杨自力打电话过来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这比你预估的最差结果差了不止一档。你也太专业了。”
“不是,博士,你听我说……要不我们面谈?”
“你准备谈什么呢?”
“你要不要上诉?”
“你还想代理吗?”
“那……可以不找我,我就当面和你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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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自力到达艺乡后跟着东南北在前厅、餐厅转了一圈说:“博士,你看在哪里说?”
“随你,挑你感觉最安全的地方。放心我不会录音,我随身不带手机,摄像头可能会证明你来过,但也正常。”
杨自力“呵呵”笑了两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我们就在院里坐吧,这个季节没蚊子,晒着太阳也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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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院子里坐下后,东南北看着杨自力,他急急地说:“我真是尽力了,但是中国的法律谁都说不准,能干扰判决的因素很多,而且怎么判都有理。”
杨自力手里拿着判决书晃着说:“你起诉政府和两个企业,理由是被告未书面通知、未经原告许可擅自将合同有效期内正在使用的湿地公园整个封闭起来进行再次改造。第一被告即政府认为合同签约主体是你和第二被告,纠纷与政府无关。第二被告辩称公园改造工程是政府审批而且财政拨款,是合法行为。同时反诉你违约,因为你未按规定缴纳租金。”
“在判决书上何鲁一法官是怎么判的呢?”杨自力看了一眼判决书说:“她直接回避了这个争论焦点,认为湿地公园施工并没有影响你使用房产。虽然你提供了现场图片和录像显示整个公园全部被围挡拦起,大门被施工方上锁,道路和空地堆满了建材,而且已经开挖地沟,但是这个小姑娘法官认为图片和录像未经公证,不予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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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条呢……其实她这么判就啥都完了。”杨自力说,“她主持第二次庭审前试图调解,问过我是否愿意继续承租下去,如果不租的话,可以不追究你违约责任,但是你也不能获得装修的赔偿。你坚决不同意续租,但是合同条款规定得很明确,一切以正式合同为准,你确实得不到赔偿还得恢复原状。你提供的和政府与企业代表沟通的邮件、文件、照片、电话录音、录像等资料如与合同内容冲突以合同为准,第一被告表达的‘特事特办’、‘免租三年’等条件都不具备法律效力,属于个人私自承诺,不代表被告真实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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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陪杨自力走出了院门,站在车边,杨自力说:“二审的事儿你再想想,确定了随时给我电话。”说完他环顾了一下说:“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其实并不是要赶你走,只是因为他们赶个什么类似‘美丽乡村’的政策又从上面要到了一大笔钱得花出去,好几千万,名头是升级湿地公园,然后争取通过建筑验收,把之前的事儿遮掩过去。”
“公园不是刚修好吗?”东南北说。
“刚修好也可以‘升级’啊,不然谁都没钱赚。”杨自力说完拉开了车门。
“真是我的‘失地’。”东南北苦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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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研究了两天相关法规包括《信访条例》,并查阅了大量相关案例,挑了时间打电话给滕伟红,接通后说:“你的手机有可能被监听吗?”
“你要干啥?政府想监听就监听了。”滕伟红说,“我不怕。”
“我和你讲个‘艺术小镇’的故事。”东南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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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法院判决书的内容后,东南北说:“看来司法途径是走不通了,但是我决定亲自出庭打二审,我要亲身体验一下中国的法治文明。不过我想是不是可以换个路径维权,比如通过信访,比如揭露国企腐败和国有资产流失、政府不作为、乱作为等。”
滕伟红“哈哈”大笑说:“你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神儿,我顺便给你普及一下吧。先不管你的证据是否足够充分,首先这个企业是省属,不归我们管。第二即使是归我们管,我们也会和这个企业通气先让他们自查,争取妥善解决,不要闹大,对谁都没好处。那你想象一下,谁会证明自己有错?不过他们为了安抚你,肯定会补偿你一些,至少不会硬要你租金。”
“如果你的证据确凿可以直接反映到国务院,但是你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情况下查处吗?首先你这个案子足够大,参照新闻标准就行,名人、巨额、敏感地区和行业等。第二呢出人命了,不管是意外还是自杀。第三呢造成群体事件、波及面广、社会反响很大。最后一条,涉事官员因为别的事情被立案调查,你才可以搭个顺风车。”
“那上述条件都不具备,是否就永无天日了呢?”
“等吧,这种案子太多了,正常排期的话也得先把积压案子处理完,这期间还随时会有优先处理的案子。”
“懂啦,多谢,逻辑上都说得过去,谢谢老同学和我说真话。如果你因为这通电话受牵扯,我会非常自责,但是我也报仇无门。”
“不用担心我,我们熟悉规则。如果这样也要被治罪的话,革命将首先从内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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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之后,法院寄来的判决书上显示:“维持一审判决,限令十五天之内腾空房间,恢复原状,缴纳所有欠款,否则强制执行,并将企业法人纳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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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裹着大衣坐在“意未”露台上呆呆地望着漆黑的海面,不时拿起酒瓶喝一口烟台威士忌。突然有一道汽车灯光晃动,由远及近,随着“砰”的一声汽车门响,过了很久,章妤穿着一条红蓝格子的长裙、披着轻薄的羽绒大衣,拎着沾满泥土的高跟鞋出现在露台门口。
“将军,下面是你最新的大地艺术作品?你好歹也留条道出来啊,根本没地方下脚。四周怎么还围起来了?”章妤说完扔掉鞋子蹲在东南北旁边,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仰头看着他。
“最后三天。”东南北拢着了一下章妤被风吹乱的头发说。
“最后三天?发生了什么?你的微信怎么被封号了?”章妤蹙着眉头说,伸出手抚摸着东南北的脸颊,望着他的眼睛。东南北沉默着,章妤慢慢低下头趴在了他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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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妤盘腿坐在露天地板上,掏出纸巾仔细将鞋子上的泥擦净,穿好后站了起来,拉着东南北的手说:“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东南北站了起来,两个人牵着手走进了室内。下到一楼后,东南北走进吧台问章妤:“请问lady想喝点什么?”
“只要是暖的,Thank you, sir。”章妤说完走到旁边的唱片架,戴上试听机的耳机,选了一只曲子播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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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端着一杯热巧克力走出吧台放到章妤手边,她说了句“谢谢”端起来喝了一口,舔了下嘴唇说:“你加了什么?”
“炼乳。请问lady从何处来?”
“陕西渭南。”章妤说着从唱片架上拿下一个CD盒晃着说:“七度的老板娘?”东南北点点头。
章妤按下停止键,摘下耳机挂好,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先生身上的香气很欧洲,像Nasomatto的black afgano香水,但绝对不是。”章妤闭着眼睛凑近东南北反复嗅着说,“混合着树叶、树脂、咖啡、烟草和沉香的味道,好像还有羊皮味道,嗯,很适合你,什么牌子的?”
“没有牌子,一个故人送的,一直舍不得用,今天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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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家店名字很特别,意未,我很喜欢,开了多少年了?”
“嗯……不确切。祖辈传下来的,原来卖些杂货,一度改为药铺。”
“先生是本地人?”
“是的,出生在lady刚经过的河口村,lady何故至此?”
“祖父逃荒至此,被一李姓长辈收留,从此定居李家村。”
“Lady是回来寻根?”
“顺便寻一儿时玩伴,复姓东南,单字名北,外号熊猫。听说他后来随父北上,然后一路南下,又折返上海,绕了世界一圈后回到了北京,最后在北京蒸发。我猜想他可能会回到他出生的地方。”
“那很难寻了,lady何故寻他?”
“我的心放在他那里,我只要听从心的召唤。”
“祝愿lady完成新年的心愿。”
“谢谢!先生如果遇到他可否帮我转告‘我爱他’?”
“一定,我相信他也爱你。”
“我也相信。”章妤说着跳下了高脚椅,“请问先生店里有什么推荐的酒吗?”
“抱歉,我们这间店里不卖酒,不过我推荐隔壁的酒吧,那里会根据客人的描述现场调制鸡尾酒。”东南北说,“Lady也可以顺便打听一下故人的消息。”
“谢谢,先生能为我指下路吗?”
“My pleas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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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背着章妤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酒狂”酒吧,打开所有的灯,手机连上音箱,用单曲循环模式播放出古琴曲《忆故人》。
站在吧台后面,东南北说:“请问lady,都在什么情况下喝酒?”
“嗯……我通常只在确认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喝酒,哪怕是鸡尾酒。”章妤说,“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喝,不管什么情绪。”
东南北点点头从冰箱里拿出青柠汁、青柠饮料、糖浆分别倒在摇酒器里,加了一大勺冰块用力摇晃了两下后递给章妤示意她继续摇两下,然后取下一个鸡尾酒杯用柠檬片抹了下杯口扣在盛着盐末的盘子里蘸了一下立在吧台上,接过摇酒器,对着杯子过滤出液体,然后把柠檬片挂在杯沿,拿出一个杯垫放在上面推到章妤面前说:“Lady请,Virgin Margarita。”
章妤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小抿了一口,用舌尖舔了嘴唇眯着眼睛看着东南北说:“先生能分辨出想买醉的女人吗?”
东南北双手撑在吧台上探着身体凑近章妤含住了她的嘴唇,她裹着东南北的嘴唇热烈地吮吸着。双唇缠绵了很久后,东南北突然撤开,迅速用两份伏特加、橙汁、蔓越桔汁和桃味利口酒调制了一杯鸡尾酒插上两只吸管放在章妤面前说:“Safe Sex on the beach。”
章妤正把玩着六角形的杯垫,上面是脚印构成的图案,东南北说:“那是索菲亚我最爱的一家鸡尾酒吧,叫人造卫星(Sputnik)。但我更喜欢瓦尔纳,我很想在瓦尔纳旧港开一家画廊酒吧兼咖啡馆和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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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妤含住了一只吸管用眼色示意东南北,东南北俯下身含住了另外一只吸管,两个人同时吸了起来。眼看着一满杯的酒液吸剩了一个杯底,章妤眯了下眼睛突然吐出一大口然后离开杯沿看着东南北哈哈大笑。东南北全部吸干酒液后揽过章妤的头压在她的唇上慢慢送出一口酒液,章妤的舌尖舔着东南北的嘴唇吞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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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妤一边品着“Mojito”一边把玩着吧台上一个小篮子里的七彩海胆壳。
“这是用来装饰的吗?”章妤问。
东南北笑了一下用莱城话说:“欢迎光临‘十面埋伏’面馆!”说完弯下腰拿出一块厚木板挂在吧台酒架下面,上面用魏碑体刻着四个字:十面埋伏。然后又把酒架上面的一幅油画翻转过来,背面贴着一排竹简,上面刻着:“1984”、“静静的顿河”、“瓦尔登湖”等十本书的的名字,从橱柜里抽出一张B4规格的餐台纸放在章妤面前。
“小闺女,这是俺店特色,十款面条,你中意甚么?”东南北用莱城话说,章妤捂着嘴睁大了眼睛研究着餐台纸。
“我屌!你这个骚男人。”
“大姐,生活所迫啊!我若不骚,拿什么吸引村姑?”
“我看你是想通吃。小二!快快介绍下。”章妤抬起脚踩在旁边的高脚凳上拍着吧台说。
“‘1984’就是酸菜鱼加米粉,‘静静的顿河’是改造的罗宋汤加短的螺纹通心粉,‘瓦尔登湖’是全素的各种菌菇加面片……”东南北指着图片说,“我本来不想提供餐饮,但是好不容易来的客人留不住啊。我就在这里白天开面馆,晚上开酒吧。我开发了数款面食,但是只同时提供十款,不定期更换。然后我固定好配方,按照文学作品起了名字、用不同的面碗上,让我堂姐照着做。那些海胆壳就代表各种面,客人付款之后拿走一个放在桌上,这样兼职大学生送面时很容易辨识。没想到这屄痒面馆的生意蛮好,15元一碗也没人嫌贵。”
“这屄痒图片拍得太诱人了!”章妤说着用手盖住餐台纸,抬头看着东南北说:“我猜猜‘基督山伯爵’是什么啊?法国的、复仇的、过瘾的,不是白斩鸡吧?”
“哪那么多鸡巴让你白斩?不过思路正确,重麻、重辣、重色,是用重庆麻辣火锅汤料做底,放进去羊血和羊心、羊肝和羊肚配粗粉条,爽!”
“咱俩配料不一样,要是我做的话全部使用各种‘鞭’。”章妤大笑着说完看着菜单舔着嘴唇说,“我现在能吃到什么?快!相当饥渴。”
“除了我的‘鞭’你啥也吃不到,活动是后天开始,明天才备料。”
“那你还撩我?我就要尝尝熊猫的鸡巴!”章妤说着站了起来。
“你口味太重了,一天没洗了。你是不是饿了?我回去给你做油泼面吧?”
“我还没待够呢。”章妤嘟着嘴、扭着肩膀说。
“那我们今天就把所有地方都待够。我这有东北的冷面,只不过少点黄瓜和香菜。”
“加薄荷叶。”章妤指着吧台上一盆茂盛的薄荷说,顺手掐了一片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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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头挨头迅速吃完一小盆冷面,章妤擦完嘴环顾着说:“我能想象出那些村姑有多喜欢这个地方。”
东南北叹了口气说:“其实暑假过后我就关了‘十面埋伏’,钱不多就少花,但我觉得为了满足这些村姑毫无意义,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用心对待。”
“你再给我点创作素材吧。”章妤看着东南北说。
“面馆开张后很快成了‘网红’店,有一些人会慕名远道而来,还有一些相熟的客人,但是有件事让我心凉了。我发现一只橘猫后就买了一袋猫粮定时投放,橘猫怀孕了我就让它待在屋里,后来它生了一窝杂色的小猫,在这里长大。有一次两个熟悉的齐鲁大学莱城学院的女老师过来吃面,其中一个抱着小猫玩了一会儿放在地上,但是小猫还往她身上爬,在她小腿上抓了几道,一道有点深,渗点血出来。女老师也没说什么,是我主动让她去诊所处理一下,费用我出,结果你猜猜她拿了多少钱的医院收据找我报销?”
“她打狂犬疫苗了?五六百块钱吧?我打过。”章妤说,“国产的更便宜。”
“两千四百多,疫苗费、检查费、耗材费、处理费、营养费等,我都没仔细看,直接支付。”东南北说,“给我堂姐心疼坏了,将近两千斤小麦啊,是他们地里一年全部的收成。”
“我屌!穷疯了?终于逮着机会了?”章妤紧锁着眉头说。
“但是也挺好,我顺便关了面馆和酒吧。”东南北笑笑说,“专心完成了知识分子系列作品,我觉得做一个艺术家就是我能对人类的最大贡献了。”
“是的,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做出取舍,但是究竟什么样的终点才值得将军一路的颠沛流离呢?”
“自由、艺术和爱。来!继续我们艺术小镇一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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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兮廊窗前的沙发上,章妤指着面前的不锈钢茶几说:“我喜欢这件作品,寓意深刻,而且欣赏功能和实用功能相结合。”一座山形立柱下面压着孙悟空,半山腰上围着云朵当茶几面使用,立柱里隐藏着加湿器、喷着水雾。“但是怎么裂了?”
“原来放在剧场那边,被一个使用场地演出的学生坐裂了,我让家长修,家长说她出钱我修,她说不差钱,‘俺家一辆‘路虎’、一辆‘霸道’。我说三百吧,她就急了,扯着嗓门大嚷一顿走了,回头找了好多市里领导包括海岸派出所长打招呼我都没理。后来听朋友说她是司法局的,老公是个村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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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兮廊’出来后东南北又背着章妤向“泥盆纪”小剧场走去,走近后,章妤看着大门侧边的招牌说:“‘泥盆纪’是什么意思?和白垩纪、侏罗纪有关联吗?”
“你还真聪明,是的。”东南北放下章妤说,“泥盆纪是个地质时代,孕育了最丰富的物种,尤其是海洋生物,估计章鱼也是那时诞生的。我希望这里能促进产生更多样的艺术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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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东南北和章妤讨论了一下将桑格妮的作品调换了位置,又整个检查了一遍展厅,站在门口,章妤回望着说:“明天会来多少人?”
“不知道,我之前只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三天光明”的活动消息,还没解封,不过有几个朋友打电话问过。”东南北说,“我越来越不喜欢人多和无谓的社交,但是韩导的电影投资推荐会我通知了很多人,来不来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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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会来吗?”章妤突然问。
“不一定能有时间,机关里非正常工作很多的,都是走过场的形象工程,好歹她还是个处长,总得做做样子。”
“你们一家人都很有意思,个性特别鲜明,相处也很舒服,尤其东北人那种半真半假的说话方式很解构主义,可惜‘五·一’的时候只一起待了半天。”
“我那几天只要空下来都会坐在院子里望着大门,想着你可能会突然出现。真有点望眼欲穿的感觉,太想你了。”
章妤侧过身吻了下东南北说:“我也是非常、非常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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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工地的时候,工人们正在收工,东南北一路和他们打着招呼,他们边回应边瞟着章妤。工头正站在大门口抽烟,见到东南北迎上了两步笑着说:“博士,你自己扒的门领导发现了,我们只能给封死,而且这边的门必须上锁,不然工地里被人进去受了伤都得我们负责。”工头说完张望了一下远处的工人们,摆手示意东南北跟他一起走到一扇大门侧面,指着门轴的部位悄声说:“但是我想了个法,我把合页摘掉了,用两根铁丝拧着,你从里外随便一拧就能打开,然后再拧死就行。”
“谢谢啊。”东南北苦着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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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和章妤牵着手漫步在海边,突然章妤停住了脚步,怔怔地望着西边的海面,夕阳已落下,天空和海面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橙色。
“将军,我们是一年前重逢的,又一起经过了四季。我们在每一个季节里都做过爱,真幸福。”
“是啊,失而复得的感觉,特别珍贵。”
“但愿余生我能和将军在每一种天气里、每一片天空下、每一种自然环境里都能做一次爱。”章妤望着微微荡漾的海面说,“包括海上。”
“我们重逢一周年是不是搞点庆祝活动?”东南北诡异地笑着说。章妤琢磨着他的眼神,突然扯着他的手臂往河口跑去,边跑边大声说:“快!马上就要黑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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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小船后,东南北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仪表盘各个开关、按键的功能及启动流程和基本驾驶技巧,章妤一边点头一边说:“它为什么叫‘Selina’?”
“你的问题越来越多了,我在河口村有个小名叫山林,‘Selina’是河口村人称呼我小名时的发音。”东南北笑笑说,“你再想想基本流程,然后自己操作,我帮你解缆绳,回头我会教你几个绳结打法。”
“Selina、Selina……”章妤不断重复着说,“我发音准确不?”
“你说我的小名?非常接近了。”东南北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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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lina驶离海岸几十米后,章妤站在驾驶台前迎着风大声说:“我们还要继续往海里开吗?”
“随你,你冷吗?”东南北说。
“还好,刚才有点紧张,还出了点汗呢。”
“你可以往右开,想停就停下,今天是北风,会把我们一点点吹回岸边。”东南北坐在驾驶座上搂着章妤的腰说,“如果有浪的话,记住要劈着浪沿S型前进,船舷千万不要侧对着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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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掉发动机后周围立即沉静下来,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点灯火,一弯弦月映着起伏的海面泛着粼粼波光,起伏的海水轻轻拍打着船舷。东南北站到章妤身后,褪下两个人的内外裤,搂着她的腰贴紧自己。章妤坐实后小心地转过身,抱着东南北的头贴在自己的腮边。
“将军……”章妤叹了口气说,“好想这样死去。”
“我也突然想到。”东南北说,“很完美的结局,有自由、有爱,还很艺术。”
“那将军抱紧我跳到海里吧。”章妤轻声说。
“我答应你,但不是此刻。可能我们需要一条更大、可以行驶到公海的船,或者是无动力的帆船。”
“谢谢海神。小鱼儿终于能和海神一起回归大海了。”
“你一点都不留恋尘世?”
“除了将军,人间都不值得留恋。不过很为将军惋惜,将军本可以给世人留下更多美好的东西。”
“时间不多了,我估计脱不开家族男人短寿的宿命。我在三界之间徘徊了一生,向上封神、向下做鬼、向左着魔、向右升仙、向前成佛、向后得道,但我恪守着做人的边界,于是我寸步难行。我都不知道我这样的人死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但愿别拖累你。”
“将军放心,我们哪都不去,我们就在海里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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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东南北和章妤坐在露台上,面前放着一大桶冰淇淋,两个人围着桶边缘一口口默默吃着,慢慢露出中间一块凸起。章妤抬头看着东南北笑了一下,用勺子绕着凸起划了一圈,然后用勺尾刻画了下头发和五官的形状。东南北随后偏着勺子向下挖去,吃到一半时,他把纸筒撕掉和章妤一起继续雕刻,慢慢呈现出塞内卡的头像。
突然远处传来连续的汽车喇叭声,东南北站起身向河口村方向望去,看到一辆“奔驰”牌吉普车停在工程车后面,立即跑下楼。
车上依次下来万山河、封灵、张诚,随后李明关掉发动机也走下车。
“东南大师!别来无恙。”张诚紧走几步握住东南北的手说。
“老张风采依然啊。”东南北笑着说,“好多年没见了。”
万山河和封灵牵着手站在旁边微笑着,东南北转头说:“贤伉俪还是甜甜蜜蜜,不是故意秀恩爱吧?”
李明走过来说:“他俩总这样,我也怀疑是在做秀。”
“大半辈子都在做秀就成真的了。”万山河笑着说,“真诚祝贺东南画展开幕,真好,你实现了我们未曾实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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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露台时,章妤正坐在那里看着冰淇淋桶发呆,“塞内卡”已经融化、浓稠的奶液溢出了冰淇淋桶的底座边缘。
不久后楼下小广场传来说话声,东南北伏在露台栏杆上一看,是许美慧和小方,大声打过招呼后刚一转身,囡囡已经跑上露台一边跑一边喊着“咚咚!爸爸!”扑在东南北怀里紧紧抱住。万山河等人面面相觑,东南北抱着囡囡说:“Long story。”
囡囡松开手臂后看到了章妤,迟疑了一下说:“阿姨?”
章妤笑着站起来拉着囡囡的手说:“你竟然还记得我?这么高了?真漂亮,气质也好,金老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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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和大家打过招呼后递给东南北一个印着“香气博物馆”的小纸袋说:“素素姐走不开,她让我捎给你的,祝贺大艺术家首展开幕。”
“谢谢!”东南北接过纸袋说,打开后看了一眼。
“素素姐说,这款香水叫珠宝。”小方说。
东南北拿起袋子撑开口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嗅了一下,很久没有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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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约好了一起过来的吗?”东南北问许美慧和小方。
“候机时碰到的,小方和囡囡在一起,我看囡囡似曾相识,没想到是你和金素的女儿。”许美慧打量着东南北说,“你真像海的儿子。”
“海的老人。”东南北说,“我为你们介绍一个艺术家。”说完叫过正和囡囡说话的章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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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霜、于成立刚到不久,桑格妮一个人到来,韩导的团队和本地的几个朋友也随后到达,大家坐在露台上聊了一会儿,东南北看看时间说:“估计就我们这么多人了。”
“肯定很多人都不知道消息,你的‘真相’和‘三天光明’在朋友圈里刚发不久就被封号了。”李明说,“好在我碰巧看到,他们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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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站起来拍了下手说:“欢迎诸位新朋、故人、亲人光临‘三天光明’活动现场,我是河口艺术小镇前镇长东南北。我先给大家介绍下活动日程,今天是我和桑格妮的联合画展,明天是我发小投资的电影《围棋》试映及众筹会,后天是芣苡乐队的全国巡演莱城站演出,但是他们要明天晚上到。因为现场正在施工,白天机械声音太大,所以活动都在晚上举行。我先带大家简单看一下,然后回到画廊。晚上我们在艺术家厨房吃饭、睡在艺术民宿’。今天没铺红地毯,但是所有路都是工人们临时清理出来的,大家体会一下私家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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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楼时,东南北一边和囡囡一起把玉米叶手编筐发给大家一边大声说:“除了工地上的建材,艺术小镇七座建筑室内的所有东西大家如若喜欢,尽量全部带走,留个纪念,不然我又要租民房存放。”
“感觉像打土豪、分田地。”万山河拎着筐说。
“这都是阶级仇恨,你们下手狠一点啊。”东南北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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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美慧拎着筐站在东南北旁边说:“我明天和小方和囡囡一起去机场,我在武汉沙湖边上买了套房子正在装修。”
“你还是坚持到最后才退休,不过也好,手续办起来简单。感谢你专程过来,我是你看着变老的。”
“对了,外汇账号我已经注销了,我想既然归隐了,就安心修行吧。你的那部分我全换成美金托人转到你香港账号里了,有很多钱,完全够你安心做艺术了,以后不要再搞这些事情了,好吗?”
东南北点点头说:“谢谢阿美!这是我在故国的最后一站。”
这时沈雨晴和张老师突然出现在门口,桑格妮大叫一声冲过去和沈雨晴抱在一起,于成立和东南北一起走过去和张老师热情地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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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围棋》试映前,东南北站在舞台边向观众们介绍说:“这部电影是我最要好的一个朋友投资拍摄的,与其说是电影倒不如说是一部记录片,但是因为涉及到敏感题材,只能重新编排。拿到拍摄许可证后,总投资六百万、采访了几十位故事原型人物,耗时一年半,总共拍摄了五个多个小时的片子最后剪出这版送审,广电总局给了三条反馈意见,等电影放映完我们再放出原件图片。”
“遗憾的是,几个同时代的朋友今天多数都已返程,幸运的是芣苡乐队和他们的粉丝提前赶到,我看还有几个沧桑面孔。那我们就纯粹按照一部文艺片来看,随后我再爆一些幕后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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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描述的是两伙长期缠斗的黑势力“黑吃黑”的故事。双方在各自的‘保护伞’下在医疗、医药、养老、保健品和殡葬行业明争暗斗,各有斩获、互有死伤。影片的结尾是一伙势力为几位官员抢夺他们相中的风水宝地,通过暴力手段将周围十几户村民住房和坟头强拆,改建成一片巨大的豪华、合法墓园。但是官员的亲属土葬后被另一伙势力怂恿村民掘出棺材,影片最后定格在一片黑色的土地上的一口红木、大漆、雕花、描金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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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放映了两个多小时候,小剧场灯光重新亮起之后,观众席上沉默了许久。
东南北、韩导和团队成员一起走到舞台前面,沈雨晴和章妤、张老师坐在观众席最前排,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吐了口气问:“广电总局反馈的意见是什么?”
韩导笑了笑说:“你们应该能想到。”随后示意工作人员将投影画面切换到审查意见的图片,大家一起望向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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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有一个正能量的结局,政府最终将黑恶势力和他们的保护伞全部一网打尽,将村民回迁,恢复绿水青山或变成公墓。
- 强调涉事官员贪污、受贿和思想腐化、生活堕落是极少数个人行为。
- 加强黑恶势力良心发现、悔过自新的心理转化过程和政府在其中起到的积极作用及“扫黑除恶”运动给予犯罪分子的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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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艺术角度来看,这个结局非常完美,给观众留下了极大的想象空间,而且‘掘墓’这件事情有很多寓意。”沈雨晴说,“具体针对这三条审查意见,我觉得很难处理。第一,正能量的结局倒是可以,但是这两伙势力已经将自己成功洗白。第二,影片中并没有刻意表现官员的贪腐行为,只是着力描述两股势力成长过程。第三,片中所有角色对是非、黑白、善恶的反应非常麻木,他们早已经失去思考和辨识能力,如同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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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可以这样呢?”章妤说,“我们就给影片一个完美的正能量结局,丝毫不用考虑内在的逻辑性,最好看起来是两部电影简单剪辑在一起的,这样形成一个强烈反差,达到一种反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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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席上一个年轻女子举手示意了一下说:“在我的印象中东北人是很野蛮和不讲道理的人,一言不合就动手、动刀子,但是今天看的这个片子,感觉他们都是普通人,甚至有时候还很懦弱,还有一些温情的戏份,请问导演,你是有意这样设置的吗?”
“这应该由编剧来回答。”韩导看了一眼东南北说,“也说我个人体会吧,我是山东人,我之前没有关注过东北黑社会题材,偶然机会碰到剧中的一位大哥,无意中听到他和别人聊到一些人和事,我是和你一样的感觉。”
“我在东北长大,我熟悉电影里的人物和情节。并不是所有‘混社会’的人都纹身、断指、带伤、满嘴粗话,两伙势力的领导者都是毫发无损、文质彬彬。”东南北说,“这部片子突破了格式化,更加真实。它让我们重新审视一些被妖魔化、被恶俗化、被边缘化的群体,以一种大院邻居的眼光看待他们的成长和异化,并思考背后深层的原因。”
“我有同感,”另外一名观众说,“尤其是Z哥这派的一个打手,部队复员,喜欢说相声,对正式工作有点懈怠,被开除后流落社会。他下手狠、利落,就是一刀或者一脚,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他为恶的边界吧,他只是为了达到效果。片中还有一个细节,他每流浪到一个地方,哪怕躲在舅舅的铁道班房里,都会把唯一携带的那件说相声的长褂小心地挂起来,用口含着水向起皱的地方喷雾,然后像圣物一样挂起来,虔诚地敬拜。”
“还有一个细节。”年轻女人补充说,“Z哥交待掘墓任务时严厉警告下属一定不能让村民打开棺材、不能动尸体和随葬物品,我不大明白,这正常吗?”
“我觉得这两伙势力首领的智商都很高。”一个年长的男人说,“他们为各种权力和利益代言,并有意编织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他们主要斗争方式是攻击对方的保护伞,并形成了一种默契,甚至私底下有合作。所以他们既不想把事情搞大,也不想让官员们消停,这样他们就能始终持有交换利益的筹码。所以掘墓并不鞭尸就是一种典型的边界处理手法,让事情可大可小。”
东南北笑了一下说:“可防可控。”
“岁月静好。”韩导笑着说。
“越深的海水表面越平静。”章妤说。
“如果这部片子里反映的都是社会现实,那太黑暗了,生、老、病、死都被各种利益集团把控着,普通老百姓活不起、死不起。”观众席上一个男人说,“这种片子肯定不允许公映的,我看你们就别当投资计划了,也别改了,以众筹的名义给每个出资人一个未删节版就行。”
沈雨晴笑了下说:“韩导,翠花和二黑这场‘床戏’审查方没要求你删掉?两个离异的农民在墓园里挖了个地窖欢愉,激情似火。”
“啥都没露,只有两团黑影和清晰的声音,应该不会触及‘红线’。”韩导说,“那是我们底层人民唯一的低成本幸福体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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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窗子外透进红蓝交替的警灯灯光和交叉的光束,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小剧场上面下来几个着装但没带帽子的警察和几个协警,东南北认出领头的是海岸派出所所长,迎过去打了声招呼。
“接群众举报,你们在此非法集会、传播淫秽物品,请配合我们执法。”所长大声说,随后指挥人收缴笔记本电脑和投影设备。
“你们干什么?”沈雨晴高声说着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对准协警说:“请你们出示证件,还有搜查证。”
所长一摆头,两个协警骂骂咧咧地冲到沈雨晴面前伸手抢夺手机,所长同时大声说:“谁都不许拍啊,一律没收。”说完看着东南北说:“博士,走吧。”
身后突然传来大叫和撕打声,东南北回头一看一个协警正从后面把着沈雨晴的手臂,另一个协警在掰沈雨晴的手指欲抢手机,她一边大叫一边用力挣扎,章妤上前欲扯开协警的手未果,低头咬了一口协警的手腕。这时又冲过去一个警察扯着章妤的头发拉开,被咬到的协警松开手后随手给了她一个耳光。东南北回身紧跑几步跳起来将扯着章妤头发的警察踹倒、握紧拳头朝打章妤的协警脸上击去,突然脚下一软身体抽搐了几下瘫在地上,倒在地上的警察扔掉电棍,爬起来挥舞着警棍朝东南北头上砸去,章妤架住了他的手臂,沈雨晴扑倒在东南北身上护着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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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拘留所出来,东南北、章妤和沈雨晴搭了一部出租车直奔湿地公园。湿地公园里所有建筑的大门上法院的封条都被撕开,很多窗子都开着,几乎所有可移动的东西都不见了,连《广陵散》和《真相》也被搬走了,地上留着几堆锯末和几块碎片,沈雨晴放在艺宿的行李也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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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头说:“法院来贴条的前几天还好好的,隔了没两天我们工人就发现窗子被打开了,随后陆续几天东西越来越少,都是晚上来人干的。你的船早没了,车倒一直没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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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开车回到李家村,车子还没停稳,章妤就打开副驾驶的门跳了下去,打开院门冲到后院,东南北随后跟了过去,和章妤并排站在一起,看着三哥皮包骨的尸体无声地落泪,沈雨晴站在东南北身边,紧攥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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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地安葬完三哥三个人回到餐厅,东南北很快端出一个电热水壶和三个高脚杯,倒满了两杯后递给章妤和沈雨晴,沈雨晴接过后惊讶地说:“热的,红酒吗?就是欧洲圣诞集市上卖那种吗?”
东南北说,“还是有点差别。”
“是雅典那个酒吧里的Honey wine吗?”章妤喝了一口说,东南北点点头说:“是用希腊产的红酒和蜂蜜一直煮热的,不过我添了半瓶矿泉水,稀释下酒精和糖度。”
“真好!胃里好暖。”沈雨晴揉着肚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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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回到房间,东南北简单洗漱下找出两套内衣和薄羽绒衣推开了废墟房间门,章妤正在浴室里冲澡,沈雨晴裸着身体在吹头发,东南北放下衣服问:“晚餐想吃什么?不是,是想喝什么酒?”
沈雨晴关掉吹风筒看着东南北说:“你这里什么酒都有吗?”
东南北点点头说:“包括各种肉和海鲜,不过都是冰冻的。”
沈雨晴想了一下说:“我想喝烈酒。”说完转头问章妤:“师妹,你要喝什么酒?”
章妤大声说:“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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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迅速喝掉了一小锅牛肉汤,沈雨晴用纸巾擦了下嘴角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东南北见状也端起酒杯说:“先别急着喝啊,雨晴说句祝酒词吧?”
“祝……我们……岁月静好。”沈雨晴说完,东南北和章妤爆笑出来。
“师姐,你太有才了!”章妤说。
“Fuck岁月静好!!”东南北随后说。
“Fuck岁月静好!干杯!”三个人碰了一下杯子全部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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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三哥一路走好。”章妤喃喃说道,东南北握了一下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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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应该是狱友,怎么论的师姐、师妹?”东南北说。
“在澳洲同一所大学留学。”章妤说,沈雨晴拿起空杯子向东南北示意。
“你们悠着点。”东南北边倒酒边说,“这款酒我只有两瓶,是老董特地寄过来的,为了‘三天光明’,据说是苏格兰单一麦芽威士忌里最有代表性的一款。”
“这是威士忌?”沈雨晴说,“味道很怪,煤炭味儿很重,还有股海带味儿。”
“对,据说是用苏格兰高地地表的泥质媒来烘烤麦芽。”东南北说,“我也是第一次喝,不大习惯,要不要换?”
“我不换,我喜欢这种苏格兰男人味儿,像《勇敢的心》。”章妤说。
“好吧,我也深度体验一下师妹喜欢的男人味儿。”沈雨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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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三个人就喝下了大半瓶威士忌,沈雨晴晃了晃头说:“酒真是好东西,喝完了飘飘欲仙的。我一直没测出自己的酒量,看来我真是有酗酒倾向。”
“我无意中测过自己酒量,有一天写作的时候不知不觉喝掉了将近一瓶700毫升的烟台威士忌,竟然没醉,还骑着摩托去海上游泳,不过现在想起来都后怕。”东南北说。
“东南,你准备怎么办?艺术小镇没了,连出海的船和东南三哥都没了,还是‘刑满释放’人员,估计村子里你也待不下去了。”沈雨晴想了一下说,“你想不想回到学校?你的条件被国美聘个教授应该没问题,还能经常见到沈总编。他闲不住,一直在翻译书,你俩是绝配。”
“我就差送给女儿作为她成年礼的回忆录没写完了。”东南北说完看了一眼章妤,“但是我哪都不想去,写完回忆录后赴一个死亡之约,在全世界选一片最深、最纯净的海,和她一起沉入海底。”章妤莞尔一笑。
“和你?”沈雨晴看着章妤说,愣了一会儿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真浪漫……真幸福……我好嫉妒!我舍不得你俩!”。
“我想睡一下席梦思垫子。”东南北说着站了起来。
“不要!”沈雨晴抬起头眼睛带着泪说,“我要你俩陪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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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东南北有和你讲过他在国美时候的事情吗?”沈雨晴说着大笑起来,“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像个乞丐,就是个乞丐,比乞丐还乞丐。头发油乎乎的、浑身发臭、牙齿焦黄、指甲缝里一条黑泥。但是他一开口我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然后发现他的眼睛很清澈,想问题也很深,我意识到这至少不是一般的乞丐。”
“可以想象。”章妤看着东南北微笑着说,“他从来不主动和我讲什么,但我多少能猜到。他也很少问我问题,我们一生也没见几次面,根本没那么多时间说话。”
“可以想象,你们做爱的时间都不够。”沈雨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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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晴你知道吗?89±5画展上你的开幕致辞确实把我震到了,我一定是第一个鼓掌、最后一个放下的。”东南北说,“到现在我还记得你的发言。”
东南北说完站了起来,模仿沈雨晴清脆的声音说:“如果说星星曾经无名,那么我们至少还记得落选沙龙画展,那些当时被主流社会排斥甚至声讨的艺术靠着自身顽强的生命力得以被时间验证。无从比较十九世纪的波拿巴王朝和新中国政府的心胸和品味,但是我们经历并铭记那些近在眼前的历史事件,也不时得知在那个被烧毁的废墟附近聚集的艺术家被驱逐、被遣送,我相信这个冬天之后他们还有个冬天……”
“你的记忆力可真好。”沈雨晴眼光闪烁着说。
“我操!这种有情怀、有高度、有勇气的致辞我从来没听过男人说,而你是一个娇小的女人,还是童音。”东南北笑了一下说,“我那时觉得你这种人应该只存在于学校里或者书本里,后来发现学校里也只有你一个,书本里根本没有。”
“你把我写在回忆录里出版,书本上就有了,你那一刻爱上我了吗?”
“没有,你离我太远了。如果涉嫌有爱,也是敬爱。不过我打赌参加月亮美术馆开馆展的很多男人都爱上你了,我随时能感受到你身上聚集着他们欣赏和爱慕的目光。”沈雨晴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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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章妤怎么震到我了吗?”东南北和沈雨晴说,“是在我走进她工作室那一刻,她的房间里塞满了和艺术有关的东西,包括那条很艺术的变色龙,我想她怎么可能如此热爱艺术?怎么能打通所有艺术形式的边界?”
“你不也是吗?不仅横跨艺术界和金融界,而且横跨国家、都市和乡村的边界。”沈雨晴说,“所以你俩才是一界的,无界之界,连生死边界都五迷三道了,所以才有死亡之约。不行,我必须用酒浇灭心中的妒火。”沈雨晴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没听说用酒精灭火的。”东南北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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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又打开了另外一瓶“艾雷岛”威士忌,很快又喝掉了一半,忽然隐约传来稀稀落落的鞭炮声。
“农村好玩的,不管碰到什么事儿都要放挂鞭,而且不分时候。”东南北笑着说。
“是不是小年了?”章妤望下窗外说。
“我算算日子啊。”东南北说着掰起手指,“九号活动开始,十五天拘留,二月五号春节,还没到小年。”
“恍若隔世。”沈雨晴悠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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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两瓶威士忌后,三个人一起收拾好了餐厅、互相搀扶着回到废墟房间。沈雨晴一头扎在床上,迅速熟睡,章妤看着东南北耸了下肩膀说:“我想和你做爱。”
东南北揽过章妤的腰吻了一下,拉着她准备出门,被她拉住,迅速脱掉了他身上的衣物,用力扯着他坚硬的部位。东南北边褪下章妤的衣服边亲吻着她的身体,抬起她的一条大腿,略微躬下身体,她按着它进入身体合在了一起,她压抑着呻吟了一声,咬着东南北的耳朵说:“我好爱你,海神。”
“我也爱你,小鱼儿,太后。”东南北悄声说,“竟然历经了二十二年,丝毫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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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北抱着章妤蹲下,拾起棉袍披在章妤肩上站起来向门走去。
“别丢下她,她醒来会很孤独的。”章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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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妤和东南北一起钻进被窝,侧身对着东南北摸着他的鼻梁和嘴唇说:“我们都好好睡一觉吧。”
东南北点点头吻了一下章妤的嘴唇,她笑了一下转过身去帮沈雨晴脱掉了外衣,盖上被子,抱住了她,然后拉着东南北的一只手盖在自己胸上,东南北伸出另一只手臂垫在章妤颈下贴着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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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传来一阵隐隐密集的鞭炮声,章妤翻了个身伏在东南北的臂弯里,闭着眼睛伸出手抚摩着他的脸和胸膛,手肘碰到他坚硬部位时顺手抓起揉搓了两下翻身爬到了他身上,摇晃着屁股对准后沉下身体活动了两下又继续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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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雨晴起身后到洗手间小便、刷牙,冲了下身体,裸着身回到房间后看着地上的衣物愣了一下,掀开被子看了一会儿,默默钻进被窝贴在东南北身侧。东南北伸出手臂揽过沈雨晴的肩膀,章妤抱着沈雨晴的腰拉过来,三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沈雨晴向上挪动了下身体和东南北、章妤的脸靠在一起轻轻地摩挲着,章妤抬起身把她拉在东南北胸前,伏在她的背上慢慢摇晃着身体。沈雨晴抬起头和东南北吻在一起,随后起身跨坐在他胸前和章妤抱在一起亲吻着,翘起臀部一点点滑向东南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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