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倫希德微偏著頭,「想想真是奇妙。令尊和令堂感情深厚,結婚超過十年才生下您,而他和康絲坦一個月只同房兩次,居然短短幾年就生下坎納少爺,這該說是命運,還是奇蹟呢?」
耶德維爾聳肩,「都可以吧。」
「難說。至少對康絲坦公主而言,絕對是奇蹟般的好運。令尊已經有您了,根本不在意二婚有沒有孩子;但是如果沒有孩子,康絲坦的下場不知會有多悲慘。所以坎納少爺的出生對康絲坦而言不只是奇蹟,更是必須發生的奇蹟。」
耶德維爾這才察覺出她話中有話。「什麼叫必須發生的奇蹟?」
布倫希德嬌媚的臉變得有些陰沈。「如果我是康絲坦,我一定會不擇手段生下孩子。」她在耶德維爾變臉之前粲笑,「幸好坎納少爺出生了,所以什麼手段都不需要!」
「應該說,幸好您不是康絲坦殿下,也不可能預測殿下的行動。」
說這話的是從黑暗中走出的康布雷夫人。
布倫希德微微一驚,卻並不慌張。「偷聽別人說話不符合您的優雅氣質,夫人。」
「有人愛說閒話,就有人愛聽,這是人性。」康布雷夫人表情平和,「況且我只是來通知一聲,國王陛下在找您。」
「是嗎?那恕我失陪了。」
送走布倫希德,久違地和康布雷夫人相處,讓耶德維爾感覺舒服自在多了。然而布倫希德的言語仍然在他腦中嗡嗡迴響,讓他思緒混亂。
她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在暗示康絲坦出軌,坎納不是父親的親兒子嗎?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
康布雷夫人伸手托住他下巴,將他的臉轉向她。
「這裡是王宮,陰謀和惡意的集中地,不要隨便聽到什麼都相信。」
耶德維爾微微吐了口氣,「是,謝謝您的提醒。」
康布雷鬆手,露出苦笑。「其實我早該警告你,小心布倫希德這號人物,只是我實在不想提到她的名字。」
「請不要自責,您已經幫我很多忙了。」耶德維爾由衷地說。
嚴格說來,康布雷和布倫希德都是屬於外表豔麗嫵媚的類型,而且布倫希德更年輕嬌俏。但是對耶德維爾而言,康布雷的美更加溫暖,撫慰人心;而布倫希德的明媚的笑容之下,隱約藏著毒刺。
「我原本已經下定決心要遠離宮廷紛爭,沒想到王后又下令要我陪侍,而且不接受拒絕,我這下只好再蹚進渾水了。」
康布雷望著雪夜中的花園,輕歎一聲。
「你要知道,布倫希德人緣差並不是因為她是國王的情婦,國王有情婦是小事。應該說,貴族之間偷情出軌全是小事。因為婚姻不自由,只能在婚姻之外尋找快樂。我自己也當過很多人的情婦,而且我並不覺得羞恥。」
即便說出這番會讓大主教中風的言論,她仍然面不改色。
「問題在於,我有自己的頭銜和財產,之所以和那些男士交往,求的只有快樂。而布倫希德那個女人,身為王后表哥的女兒,以『探望表姑』的名義,從自己的家鄉大老遠跑來這裡,卻勾搭表姑的丈夫,這已經夠無恥了,她還從陛下身上榨取了大筆的金錢、珠寶和華服,簡直就是吸血蟲。國王的情婦不止一個,她是最過分的一個。最不可原諒的是,她居然公然嘲笑王后,說她年老色衰,應該天天蒙著面紗免得嚇人。」
「這也太離譜。」耶德維爾搖頭。
「麥拉夫人,也就是侍女總管當然看不下去,她站出來喝止布倫希德的無禮,誰知道布倫希德居然隨手抓起一個音樂盒朝她扔過去,正中她的腦袋。我那時就站在麥拉夫人身後,她的血濺了我一身……」
康布雷開始顫抖,耶德維爾連忙輕握住她的手腕。
「夫人,請保重。」
康布雷深吸一口氣,拍拍他的手表示自己沒事。
「到底誰會想到,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居然如此心狠手辣?麥拉夫人和王后陛下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在御醫為夫人急救的時候,王后一直守在床邊祈求她平安,可惜還是無濟於事。夫人臨死前還對王后說:『我死了,您就可以安心了。』」
耶德維爾聽不懂,「安心?」
「那時一直有謠言,國王陛下打算和王后離婚,改娶布倫希德。雖然不太可能,但是那女人把陛下迷得七葷八素,誰也說不準。這回布倫希德犯下重罪,只有死路一條,再也不可能威脅王后的地位。沒想到夫人的喪禮剛結束,國王就把王后請過去,要求她赦免布倫希德,說她只是太年輕太衝動,不是存心殺人,一切都是意外。」
康布雷往屋內瞄了一眼,眼神充滿對那個沒心肝的男人的不滿。
「注意了,國王要求的是『無罪赦免』,不但不用砍頭,不用坐牢,還不用剝奪頭銜驅逐出境。一切照舊,布倫希德一點責任都不用負。簡直是欺人太甚,我們一群侍女義憤填膺,再三要求王后絕對不可以讓步。然而王后還是答應了。她告訴我們,她和陛下作了一個很划算的交易,但是她不肯告訴我們交易的內容是什麼,只是任由布倫希德繼續囂張。」
她搖頭,顯然直到現在還是無法釋懷。
「那時我真的很生氣,覺得王后背叛了麥拉夫人。我也很心寒,改天如果換我被布倫希德殺死,王后是不是也會輕易放過那女人呢?所以我辭職離開宮廷,發誓再也不管這些骯髒事。直到前一陣子王后寫信給我,說她熟悉的侍女都被布倫希德趕走了,她很寂寞。我向來覺得寂寞是人世間最難熬的事,越想越不忍,最後還是回來了。」
「您真善良。」
「說了也許您不信,但王后以前不是像現在這樣刻薄的。她雖然性格剛強,卻是個很講理的人。更難相信的是,據說兩位陛下以前非常地恩愛,幾乎整天黏在一起分不開。在他們婚姻的前十年,國王陛下一個情婦都沒有。只可惜王后懷第三胎的時候不幸流產傷了身體,花了很多時間養病,不但失去生育能力,容貌也受到影響,國王陛下身邊開始出現別的女人,兩人的感情漸漸淡了,最後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感傷地說:「王后由於生病,臉上長了很多紅斑,不得已只好塗上厚厚一層白粉掩飾。而她也因此心情惡劣,把自己所有的畫像都毁了。不過我還是有幸看到一幅她年輕時的畫像,可比布倫希德美多了,她長得就像……」
她忽然瞪大眼睛,止住了話頭。
「夫人?」耶德維爾很困惑,「您怎麼了?王后的畫像有什麼問題嗎?」
康布雷回過神來,尷尬一笑,「沒事,我是說,王后長得就像精靈一樣美麗。不過呢,您還是要避免靠近王后,我說真的。她跟您的父親勢同水火,您一定要遠離她。」
「可是國王陛下說過,我父親是王后的救命恩人?」
康布雷無奈地說:「沒錯,而那就是麻煩的來源。在十幾年前,令尊曾經隨侍兩位陛下出巡,途中住在一位伯爵家裡。沒想到那位伯爵已經被羅馬諾收買,在夜裡派兵包圍宅邸,準備刺殺兩位陛下。在混戰中王后和大家走散了,令尊命令衛兵護送國王陛下先逃走,他自己折回去救出王后。他們在敵人的追擊中躲藏了三天,終於和國王陛下會合,並集結軍隊剿滅了反賊。」
羅馬諾和艾榭里同屬新教三國,但羅馬諾王室認定自己是帕爾卡帝國的正統繼承者,一心想要重新統一三國,所以和鄰國艾榭里與布洛托的關係相當惡劣。不但打了好幾次大戰,私底下的諜戰煽動行為幾乎沒有停過。他們會跟艾榭里的貴族合謀暗殺國王,可說一點也不意外,幸好沒得逞。
「雖說令尊立下了大功,但是……」康布雷尷尬一笑,「他在那三天之中,一有機會就對王后說教,說她不該和國王的情婦吃醋,不該冷落國王陛下,還說就是因為國王與王后離心離德,才會讓反賊有可趁之機。王后氣瘋了,發誓從此絕不和查爾斯待在同一屋簷下。」
「天哪……」耶德維爾搖頭不已。這老頭連自己家裡的一堆破事都擺不平了,幹嘛還去管別人的家務事啊?
「在麥拉夫人的事件中,令尊也是支持布倫希德無罪的那一派,所以他和王后的仇恨又深了一層。我猜正是因為這樣,布倫希德才想拉攏您吧。雖說王后厭惡您是事實,但是您也親眼看到布倫希德是什麼樣的人了,到底要不要跟她結盟,請您審慎考慮。」
「非常感謝您的提醒。」耶德維爾問:「反賊作亂的時候,您也在場嗎?」
康布雷失笑,「當然沒有,我那時還沒進宮呢。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您也該進去了,讓陛下找不到人可不好。」
耶德維爾很聽話地進去了,康布雷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聲,搖搖頭。
「傻瓜,想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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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歷史上的國王有情婦也是家常便飯,但是基本上王后不能換人,情婦可以一個接一個換。那些會跑去挑釁王后的情婦實在是太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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