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花約（一）

已過了午夜。

若鸝的目光朝看入口，又飄回到另一邊的庭園。

他還沒有來，難道他忘了嗎？

等待，她總是在等他。

在大樹下畫畫時，只要眼角瞥到身型差不多的人接近，她心中便不禁竊喜，卻又幽幽地發現來人不是他。

雙眼即使看著面前的白畫紙，思緒卻飄到老遠。不管如何也是集中不了在作業上，卻又總在期待他的到來。

而現在，即使月都上了，她還是決定要等，後門甚至早已打開。她早早讓他知道那道暗門在哪裏，始終讓他從正門進入，讓誰看見的話，恐怕惹人蜚語。然而，她真的很想他可以前來。

府中就只剩下她。或許大宮中發生了甚麼事，聖玄被留下來？她知道，他今天在宮內有事要做。

他不會出事吧？

若鸝回到房間。

她瞥看長鏡中的自己，總覺得陌生，趕緊別過臉，歎了一口氣。

忽然，在靜寂下，她聽到了聲音。

是腳步聲！

她立刻站起，奔了出去。

他高大的身軀映入眼簾，她還未反應，他已經大步邁向自己。

聖玄從前便常常想，若鸝穿起古代女子衣裝會是怎樣的一個模樣。

她的長髮束起成優雅的髮髻，髮側夾了簡單的珠夾。一身輕紗衣裳是淡紅，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穿這樣粉亮的顏色。

他曾見過她穿上古衣，但有別於那次在拍攝時彈琴的她，此刻的她才是真實。

他抱著她。

「我很想妳。」他說。

她愣著，僵住了手腳，但意外地沒有掙扎。

「哦，你終於來了。」若鸝說，口吻有些不自然。

聖玄知道他逾了距，但在這一刻，他再也不想忍耐，兩手擁著她。

「我……你……」她結巴著。

須臾，他才輕輕放鬆力度，俯頭看著她那雙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

他情不自禁，是因為他太開心了。

她輕聲說：「我以為你不會來。」

「我答應了妳。」他說：「只是剛才的事花了些時間，抱歉讓妳等了。」

她應該真的等了他很久。幸好，她似乎沒有生氣。

他的聲音有些疲憊，若鸝抬起大眼睛。

「有人欺負你嗎？」她半開玩笑地問。

她心思敏銳，就算他努力展出微笑，他的真實心情似乎也逃不出她的雙眼。但是，他依然不想讓她察覺而擔心，簡道：「我只是有些累了。」

「哦？」

「因為妳常常都在跑，總要我從後面趕上。」

她問：「但是，你不是總能找到我嗎？」

聖玄淺笑，說：「妳說得對。」

「那麼，事情都解決了？」她問，語氣很柔和。

他說：「別擔心，今天發生了很多事，但我沒事。」

她柔和地一笑，道：「那就好。」

「而且，我很快樂。」他直視著她，說：「我很久都不曾這樣快樂，還是因為妳。」

「真的嗎？」她聽見，也替他開心，亮了眼睛。

此刻的她看來尤其俏麗可愛。她似乎為了今晚而打扮，聖玄看在眼中，心中都笑了。

若鸝語音輕快道：「過來吧！」

「我們像是私會似的。」他說。

「怎麼了？你害怕嗎？」她說，像是挑戰他的口吻，淘氣地笑了笑。

她真可愛。

「放心吧，今晚整座庭園都是屬於我。」若鸝淡定地說。她腳步輕快，領著他向前走，聖玄好像沒有看過她這樣輕鬆的模樣。

他又想起，二人上回在這裏各自抱著複雜的心情，嘗試穿越回到現代，那亦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荷塘並不像他上次看過的淒慘光景，現在塘中的白荷滿開，整座庭園瀰漫著淡細花香。

「在想甚麼？」若鸝看他安靜的，開口問道。

他笑著看她，她的眼睛閃著精靈的光芒，他伸手輕輕撥開她眼前的一縷髮絲。她有些驚訝，但沒有逃避。

此刻的她跟記憶中的真的很不同。她全身都散發著活潑，沒有背負任何壓力。

這才是真正的徐若鸝。

不被教禮約束的她。

不被家庭束縛的她。

不被時空操控的她。

在以前，卻只在那麼短的時間，把她整個人都改變。

不過，她不會再經歷這些事了。

「對了，這個是藥，可以消除疤痕。」他說，拿出了今天映期給的瓶子。

她欣喜地問道：「竟會有這樣的藥？是你家的東西？」

「不是，製作此藥的人應該比我那邊的人更厲害。」

他們二人一直緩緩沿著池邊走。

「對了，太子殿下有沒有甚麼想法？」若鸝試探性的問道：「我指，太子妃的事。」

聖玄反問：「妳對徐夜燕沒有信心嗎？」

「怎會呢？有誰比夜燕更好？」若鸝說：「不會有問題吧？他們進展也不錯？」

「她怎麼了？」

「那只是我的直覺，但我總覺得有些奇怪。事情好像並不直接簡單，但我又說不出是甚麼事。」她的表情有些苦惱，又說：「我嘗試問夜燕，但她從來不說。所以我想知道，太子殿下是怎樣想。」

「所以，妳是想知道他的想法，才約我來？」聖玄問，像是有些抗議的口吻。

「我是想讓你看花，所以邀請你啊。」

她快步走到庭園內的一座小亭，聖玄跟著。亭沒有點燈，池水反映著星光，三朵含苞待放的紅花置在乾淨不染的石枱上。

「它今晚會開花，但不到日出前便會枯下。」她說。

「啊？那比白樹更傲嬌呢。」

「你有看過它開花嗎？」若鸝有些雀躍的，因為他似乎沒有見過。

聖玄一笑，說：「沒有。」

她聽後更開心了。

「它真的會在今晚開花嗎？」他問，花苞完全沒有要張開的徵兆。

「你不能催促它啊！」她低聲地說：「它可是會知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說：「因為我沒有見過。」

「在你的世界沒有嗎？」

「或許有吧，我都不知道。」

夜光微映下，她的臉蛋顯得尤其嬌嫩。

「要是你跟其他人一起看，我會生氣的。」他半開玩笑的說。

若鸝微微揚起下巴，說：「啊，那你還真要更努力了。」

她是說真的嗎？抑或只是故意這樣說？他微微挑起眉，問：「還有誰？」

她的臉輕映著紅暈，說：「也不算是啦。」然後便一轉頭，裝作去看花苞。

他握著她有些冰冷的手，說：「現在很好，能夠和妳一起看花開。」

她沒有退縮，微微低頭，說：「我都沒有想過要邀請其他人來看。」

真好。

一刻，二人都沒有說話，池中的水隨著夜風輕輕飄搖。

「居夫人很感激你，大家都是。」她說：「我也是。」

若鸝上一回拜托他的事，便是希望他能教導大家補鞋子。

居夫人探望斜心巷時，巷中人表示很想工作賺錢，卻沒有門路。他們有的會修衣，但改衣服等全都由上妍坊控制，所以他們不能以這門手藝來工作，也沒有人敢來光顧。若鸝才拜托聖玄教導大家修補鞋子，多學一門技能。

而她也想了很久，到底有誰會需要修補鞋子，還是大量的鞋子。

最後，她寫了封信給京川大人，再拜托第四軍團中的朋友轉交給他。以往她在軍營幫忙時，便常發現軍人們的鞋子很快破損。而第四軍團的人不像其他軍團的富有，所以鞋子通常都只會補，而不會買新。

事實上，到底那一夜是不是京川大人救了她和聖玄，她真的不知道。而且，即使是他救了他們，也不代表他會回信。同時，她不找父親來幫忙，因為那等於威迫京川大人與第四軍團，她想也沒有想過這念頭。

其實，她甚至不曾見過京川大人，對方或許也不知她的存在。

但她還是寫了。

沒想到翌日，他便派來第四軍團的人去臨雲閣商討事情。

靠補鞋而賺的錢不多，但對於巷中的大家來說，不僅能提供溫飽三餐，更證明了他們的能力，大大增加了大家的自信。於是，有更多人都希望可以參與。

聖玄說：「對了，我有東西要給妳。」

「是甚麼？」

「我為妳製的新衣服。」

他從布袋內拿出東西，那是一套粉衣。

「是給我的？」她驚訝地問。

「當然啊。」聖玄說：「而且，衣服暗藏魔法，妳穿上的話便會知道。」

她一臉訝異，讓聖玄想起映期也是一樣驚訝，笑了。

「但怎麼辦呢？」她忽然說：「我沒有準備東西給你啊。」

她看來很是難為，他說：「傻瓜，我送妳東西又不是要跟妳交換禮物。更重要的是，對我來說，妳是最好的禮物，我是說真的。」

她兩手接了衣服，低聲說道：「謝謝。」

看著她一臉珍惜的，聖玄希望她終會穿給他看。

若鸝低頭，問：「我問你啊，我們初遇那天，你是一眼便認出我嗎？」

她說完，微微抬頭，似是等著他的反應。

然後，他揚起一笑，雙眼微呈半月，點了頭。

「有人跟我說過，因為在乎，所以能看得出一切偽裝。」他答道：「或許如此，因此我沒有看進其他人。我不是曾說過嗎？我一直都只看著妳。」

她又微微一垂頭，說：「這真像戲子說的話。」

「妳總是這樣形容我。」

她再抬了頭，竟說：「你很不真實，所以我害怕。」

她的意思，難道是？

「妳是說，妳害怕我會離開？」

她輕輕點頭，光亮眼眸猶像星星。

聖玄牽起她的手，說：「不是因為禮教的話，我早就牽起妳的手了。」

她沒有縮手，小心翼翼地開口：「那你沒有在很久以前，見過夜燕吧？」

她的樣子既真摯又好奇。聖玄聽後，心中微微一笑。

她，原來是在擔心這點嗎？

他敲了敲她光潔的額頭，說：「妳放一萬個心好了，徐夜燕喜歡上的是貨真價實的太子。我根本沒有看過她，也沒有跟她說過話，自然也沒有救過她了。」

她的眼光泛著星影，他好喜歡這樣的她。

「我很高興你不是太子殿下。」她抬起透徹的眼眸看著他，不再逃避，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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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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