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陳情（一）

兩人回到湖邊時，天色早已暗。遠眺對岸湖畔，點點燈光亮在丘中，猶如黑夜中的點點繁星。

出乎若鸝的意料，聖玄說要做晚飯給她吃，又在湖邊的小市場買了新鮮的食材。

然後，聖玄真的在屋子裏的廚房內做飯了，純熟動作看來毫不費力。

他，全聖玄，竟然會做飯？

「你……你會做飯？」她還是一臉驚奇，他從來都沒有說過呀。

「妳的樣子也太好笑了吧？我在大學時都是自炊的，同學吃過後都紛紛叫我參加廚藝大賽。」

眼看著她依然一臉睜大眼的驚訝模樣，他笑了，說：「我不是說過嗎？我會很多事情啊。」

他把食材全都俐落地切好，看來早已想好要做甚麼菜。那跟他平常的形象真的太不合了。他很快便用新鮮的食材，煮了幾道菜，放在依舊訝異的她面前。

「我們慢慢吃吧。」他也坐下。

「謝謝。」若鸝低聲說。

「好吃嗎？」

「很好吃。」

她是真誠的。

他看來很開心。

屋子有數間房間，他把最大的房間讓給她睡，說：「要是妳有甚麼需要，例如妳餓了，妳敲我的門就好。」

若鸝忍不住笑了一笑，說：「託你的福，我一點也不餓，也不需要甚麼，今天謝謝你了。」

「若鸝。」

「啊？」

他欲言又止。

他有種感覺。他總覺得，若鸝隨時會消失不見。

不會吧？

想了又想，他只道：「明天見。」

「好，明天見。」

********

還不到天亮，若鸝便踏出屋子。她一向早起，而湖面的景色很吸引她，所以她早早起床，想去湖邊欣賞風景。

風有些涼，她雙手套進袖內。

她四周張望。沒想到，聖玄竟然獨自一人坐在湖畔旁。

她快步走了去。聖玄聽見了腳步聲，轉個頭來。他看來有些累，臉上因為涼風吹打，有些發紅。

她問：「你為甚麼在這裏？」

難得他可以休息，竟然都不睡懶覺？

「妳不會是想跳湖吧？」聖玄認真地問。

他真的擔心她會趁著他睡了後便去跳湖，於是決定早早出來，以防她有甚麼行動。

反正，他整晚都睡得不好。

經過昨天，他總覺得跟她相處的時間將會愈來愈少。她終有一天會離開，而且不會跟他道別。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想，他甚至一想到她會隨時離開，心中便會感到不安。

是因為她要獨自一人回去面對未知的一切？

是因為她要回去見太子？

他都不知道了。

她輕輕笑了一聲，坐在他身旁，平靜地說：「要是這樣的話，不是很對不起你們嗎？」她又說：「而且，這裏的風景這麼怡人，要是因為我而產生了甚麼恐怖傳聞，令到大家都不敢再過來，便太對不起大家了。」

他看了看，她沒有拿著背包。

好吧……

她坐在他身旁，安靜的湖面反射著銀光。

「你不是在想我的事吧？」她開口問。

「……很難不去想。」聖玄說：「妳沒有想嗎？」

她卻問道：「那個時候，你是怎樣想的？那時，那位女子如此對待你？」

啊？

她問的，居然是高娜的事？

因為她出乎意料的提問，聖玄一時反應不來，一會才開口。

「還好啊。事實上，我很高興我們分開了。」他說：「我想，我想找一個善良的人。」

若鸝又開口，平靜地說：「昨日，你問過我有沒有喜歡的人。」

她沒有看著他，只朝看面前同樣平靜的湖泊。

聖玄的心頓了一頓，他的確是出於好奇問她。那時候她沒有回答，現在她為甚麼突然重提呢？

她沒有等他的回答。不，其實她不是在等他的回答，她只是想找個人說一說。

「是的，我曾經有過喜歡的人。」

她沒有再說下去，也不是在等他的回應。她只看著遠方的對岸湖畔，眼神是那麼淡然，彷彿那個人就在對岸。

而一切安靜得，只剩下十月微涼的秋風。

後來，她說：「在那個人面前，我忽然會擔心自己不夠好看。看到面前美麗的風景，我會想，要是他也在這裏一起看會有多好。而不管他說甚麼，我都會相信。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愛，但即使那不是愛，對我來說，那份悸動可能是最接近愛的感覺了。」

她淡淡地說，彷彿說的都不是自己的事。

她又說：「他說過很多話，而我以為他說過的都是真的，我們或許真的可以在一起了。最後，我卻發現，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

甚麼？

她從來沒有對他說過這些事，雖然言語間早已知道她並不是與太子相愛，但聖玄沒有想過她真會向自己坦承，她柔軟的心底裏原來真的住了這樣的一個人。

難道，那個人也是她要回去的原因？

他還記得在臨雲閣的梯間，她看到他的那個眼神……

她……以為見到的就是那個人嗎？而那個人，卻是一個騙子？

忽然，聖玄不想再想，他不想再聽下去了……

風吹拂著她的長髮，半遮上她的側臉。

此刻，他覺得若鸝離自己好遠，遠得快要隨風消失似的。

「我怎樣才可以知道妳平安回去？」聖玄問。

他的眼神很認真地看著她，若鸝頓時有點失神。

「這個嘛，反正我們做的所有事情你都會知道，而我父親又是將軍，他女兒的事可能也會被稍稍提及吧？」若鸝倒是很樂觀地回答。

你的事，我才沒有機會知道呢，她想。

微風輕輕吹拂一切，她的指撩開了吹亂的髮絲。

「我們一起回去吧。」他忽然說。

「好吧。」若鸝點頭說，欲站起來。

「我是指，我們一起回去妳的時代。」

若鸝立刻轉過頭，長髮飛舞勾劃著弧度。

她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我覺得只有妳一個人回去還是不太好，至少有我可以幫助妳。」聖玄解釋說。

事實上，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怎樣幫助她，但他還是說了。

這就是他的決定。

而他不是在開玩笑，她知道。

已被更改的歷史告訴他，徐家已不再受太子保護，而歷史裏的那個若鸝，即是夜燕，也不再是太子妃。而現在，她就連敵人的身份都還未弄清楚的時候，卻執意要自己一人孤身回去，不就等於送死嗎？既然她說太子最喜歡的人不是她，也自然不會幫她。

不過，聖玄亦很清楚，她是絕不可能選擇若無其事地留在這裏，她是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改變。

所以，他下定了決心。

「那……那你的電視劇怎麼辦？還有，我們也不能保證你一定可以回來呀！」若鸝說。

這可是他最應該擔心的問題！

他卻說：「妳不用擔心。」

她認真地說：「你才不用擔心我，我會讓你知道我很好的。」她真的不可以再讓他跟著自己回去！

聖玄沒有作聲，他當然明白她不讓他一起回去的原因，但他仍放心不下，他也不認為若鸝回去一定會平安。

「畫。」若鸝說：「我會想辦法留一幅畫給你，那你就會知道我安全了。」

「要是畫沒有流傳下來，那怎麼辦？」聖玄立刻反問。真是的，她真的以為那個時代的畫那麼容易被流傳下來嗎？要是畫沒有留下，他豈不是要擔心一輩子？

「那我會留很多很多的畫告訴你我很好，那總會有一幅畫流傳到現在吧？」若鸝輕描淡寫地說。

既然她親手畫的那幅太子圖都可以流傳到他手上，也就代表他看得見的機會根本不低吧？

他板起臉說：「不可以。」

「總之，我是不會讓你跟我回去的。」她堅決地說：「絕對不可以。」

是的，他明白。

他不應該這樣的，聖玄自己清楚得很。

若鸝是屬於過去的人，她要回去也是應該，他繼續再這樣攪局，只會難為了她。

但是，他怎麼可能放心手無寸鐵的她就這樣回去呢？

而且，為甚麼她好像在暗示，她不會再回來？

他艱難地開口，話語沉重，問：「那妳告訴我吧，要是妳把一切都改正過來後，妳會回來嗎？」

聖玄在等待她的答覆，視線沒有離開過她。

就像那天，她在劇組面前彈琴時，他也是一直凝看著她。

她低頭俯視地上的小石子，說：「嗯，我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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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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