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真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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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第一次做夢陷入水深火熱的火海之中,只是每一次的真實感都倍增,除了耀眼的火光,還有骸人的尖叫聲,經常是一把女聲,結尾總是淹沒在火海之中,讓我痛苦不堪。
我從這個夢裡驚醒過來,猛然睜開眼睛。我坐直身子,用手擦掉額頭的微汗,喘了口氣。緩過來後,我慢慢將背靠向床後殘缺的牆壁,後腦碰到了牆再仰起。
這是為什麼我討厭睡眠,再驚險的事也未會讓我動魄驚心,唯獨這種夢,總是不經意闖入來打擾我。
我伸手揉了揉眉心,冷靜過後便打開床邊桌的抽屜,拿出琥珀螢石,它仍是毫無色澤可言,沒有變化即是她人安全得很。我將它握緊在手,冰凍感隨即埋進我手心。它連住一條黑繩,我沒有選擇戴上,免得有什麼動靜時,別人會好奇。
我起床,將螢石放進褲袋裡。她把這間房打掃得挺乾淨,空氣中仍似是殘留著她身上的橙花味,淡淡的似有似無地在房間裡飄動,尤其這張床,盡是她的香氣。我衣櫃裡的衣物她沒動多少,我隨手拿起件黑衣換上,然後來到飯廳。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人來過燈塔,到底是不是坦達派人來搜查過,還是只有古丁那時進來過?為何門口的樓梯旁邊會有水印?
昨日我回來時,在燈塔內搜索了一番,除了水印,還有人動了飯廳裡的黑城厚書。本來放在飯桌上,但留下了書本的塵印在桌上,而書本則放到另一端。
火爐也有人用過,十分怪異,讓我不得不把門鎖換掉,卻查不到是誰人。
我望出窗外,今天又是雷雨交加,預計明天同樣是這種不討好的天氣,而明天就是月蝕之夜,我不得不出席也門師父的血族誕禮,即使我還沒準備好。
如同雲層一樣覆蓋在我身上,有各種複雜的事情混和於一身,我無法統一處理,只能趁這個空檔喘息一番。
我再次站在燈塔的頂樓,感受著狂風與海浪的怒濤,自有記憶以來,我就在黑城生活,全靠也門師父教導我各種求生技能,然後一步步加入暗族效命,帶領我由軟弱的小男孩,變成黑暗裡的生存者,跟其他僕人一樣,除了十八歲之後。
一次執行任務被重重包圍,我手臂上的血緣緣不絕地在流,一路到我的手背上,像一條條黑色支流,滴到地上。我沒多餘氣力,援兵還未來到,但我的體力和廢掉的一隻手已無力還擊。
我欲想找個空隙試著逃逸,那些人便用鐵棍朝我後膝狠狠打上,我輕易就跪到地上,痛苦地用雙手支撐住自己。繼而他們對我拳打腳踢,有刀便用刀,要我遍體鱗傷的折磨我。
我只記得當時血流成河,視野開始模糊倒到地上。奇就奇在,地上居然開始燃起火苗,隨著我的血一路燃燒起來,瞬間築起火牆,刺破他們雙眼,紛紛逃開。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奇怪的黑色血液有這種能力救我一命。我一直知道自己流著比常人不一樣的血液,那濃厚的黑血像岩漿,又像黑炭的顏色,與常人的鮮紅色的血全然不同。
事後我在病房醒來,得知是也門師父救了我,我便向他詢問:「為什麼……」
「不必多問,你就是具特殊天賦的人,要好好運用。」
他沒向我多解釋,但就開始更專注地一對一教我如何迫使這種能力運用出來。後來了解到我的血對火比較敏感,一觸及便會燒得旺盛。當晚被包圍時,屋內的酒水打翻到地上,才觸起易燃液體。
這讓我懷疑自己的出身。
我從沒聽過僕人能不借助外來力量就能擁有非一般的能力,而且是發生在從小就流著的血液中,這一定有什麼問題。於是我極力向也門師父追問,他才坦言我是他在雪鎮撿回來的孩子,對我的身世並不瞭解。我很想衝去雪鎮查個明白,但沒有暗族的許可,誰都不能離開黑城,我只能把書籍翻遍,為了解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也門師父不讓我向任何人透露這件事,我也同意。在未搞清楚事情之前,被別人知道會有一定的風險,或面臨被調查和驅逐等惡意的對待。於是也門找人打造了一把金屬刀,假裝我得到特殊武器,配合我的血液增強力量,讓我一舉兩得,掩蓋我的異常。
直到兩年前發生魯斯卜里遇害的事,黑城陷入一片慌亂和震驚之中,讓我看到這是好時機離開黑城,不少人被派遣出去找乙姬報仇,而我就能闖出去,在雪鎮找我的身世。
當日魯斯卜里的屍體躺在大殿中,胸口一處插著金光閃爍的短刀,只有我和魯斯古丁敢靠近去看。臉色蒼白的古丁跪在地上,不理金光的刺眼,顫抖地伸手撫摸卜里冰冷的臉。
「是誰?」古丁的聲音抖動著,心裡的悲慟一下子爆發出來:「是誰!」
坦達上前,低頭跪地向古丁報告:「這把金光閃耀的刀是從遠處突如其來命中魯斯卜里,快如閃電,我們同行無法……」
「無法保護得到卜里的話留在這裡幹什麼?」古丁一邊激動放話,一邊舉起手中的刀劍,瞬間指向坦達的脖子,差幾毫米便刺入。
坦達眼裡閃過一絲不安,但仍保持鎮定,向古丁解釋:「只有白城人才具控光的能力,至少我們能肯定這把發光的短刀一定是雲族或光族人所為,就能找出兇手。」
控光,火光在黑城是不被允許的,而單是他這句,我便排除自己是暗族的可能。
看得出來古丁很想把坦達殺了,但他更恨自己,無法親身陪同魯斯卜里到白城,他只能將憤怒揮下一刀,劃在坦達的脖子上,鮮紅的血瞬間滲出,坦達的眼裡亦閃過不明的暗光。他是不相信古丁會置他於死地,但也無從料到古丁會動手傷他。即使是這樣,他亦不能作出什麼反應,畢竟魯斯古丁始終是暗族之人。
可能是從這裡開始吧,坦達就想比古丁更上一層樓,以便還以顏色。可是在古丁心裡,對於魯斯卜里的死,他最自責,自此之後,其他事都入不了他眼內。
往後,卡瑞拉斯下令通輯白城千金,無名無姓下,改她為乙姬,誰先拿到她的人頭,誰便能得到卡端拉斯的允許,加入暗族。
對此,古丁並不滿意,他認為殺掉乙姬並不等於可以了結事情,他渴望得到真相,是誰下手、又是為什麼要殺掉魯斯卜里,令婚事無法進行之餘,暗族大失致親。
可惜只有少數人支持魯斯古丁的說法,並不多人在意那背後有什麼原因可言,反正就是遭白城人暗算,柔雅拉認為大殺四方才合理,最好滅絕雲族等人。
我對此事的關注度只屬第二,心頭事開始瞞著所有人,包括也門師父。我知道若是我跟他說,要千里尋回我的身世,他定必反對,那就自然不容許我離開黑城。所以我看準時機,藉此跟隨數個僕人包括尤迪和胡加,離開黑城追捕乙姬。
臨行前,古丁來找我。
「我有事要拜託你。」那一夜,古丁同樣是在燈塔頂樓跟我說,那深邃的眼窩,已沒有昔日風度翩翩的神采。
「什麼事?」
「讓我代替你去。」
我皺眉。他繼續板著一張臉說:「你假裝成我留在房內,說是病了太傷心什麼的,拒絕露面一個多月,給我一點時間親自調查。」
「古丁……」
「放心吧,不會有人知道,出去之後我會殺掉同行的僕人。」
我低下頭,難為起來,但不得不拉著嚴肅的臉回拒他:「不行,我不能這樣做。」
古丁對我拒絕他感到訝異,不明所以地追著我問:「為什麼?小時候也試過這樣做,現在拜託你做這麼簡單的事也要拒絕我?」
我瞭解古丁的難處,卡端拉斯初時頒佈不準許暗族人離開黑城範圍,詳情是為什麼沒有人知,但正正因為有這條規則,限制了魯斯古丁的活動範圍,所以我明白他會提出這個要求,可是這次我無法服從他的指令。
「古丁,我也有非要出去的理由,這次真的不能幫你。」
古丁不相信,開始質疑我:「是否卡端拉斯的命令?你現在也效忠於他了嗎?」
「不是,那是我私人的理由。」
「不可能,你在黑城以外的地方能有什麼事?」
我嚥下唾液,實在不希望吐露出去。「古丁,我明白你的心切,我發誓我一定會替你找出真相,但這次我真的不能答應你的請求。」
古丁靜默起來,眼神裡蘊藏著一絲怒意,連同他的倦容面向我。剎那之間,他突然伸出尖刀,指向我的脖子,咬牙切齒地說出:「不要迫我。」他雙眼裡有著數條因無眠而浮出的紅絲,他失去親人之痛我或許無法理解,但被迫到懸崖的焦急和無望,我怎會不懂。面對著他的威迫,我是無可奈何,畢竟我是不可能殺他,但他可以殺我,然後潛入僕人當中上路,穿著套頭的黑袍便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黑城。
我可不能讓他這樣做。
我迅速反應,抽出金屬刀退後再扭向左,成功偷襲,刺傷他後手臂。他瞪大雙眼,顯然沒料到我會還撃,但隨即向我揮刀。小刀與他的大刀較量當然沒法比,所以中途我藉由他割傷了我手背上的血,隨手用刀沾了點血,便朝他繼續揮去,他閃避開,我又避過他的利劍,如是者來回幾個回合,最後又被他一個反手用劍指著我的脖子,我的金刀只能舉高懸在空中,毫無威脅性可言。
這次古丁沒有客氣,把刀尖推得更前,刺著我的脖子,眼裡滿是躍動的怒光,沉著氣地瞪著我,不一會才道:「你以為我不會下手嗎?」
我確實不認為他真的會置我於死地,但沉穩的他的確因此事而改變不少,說話越來越少又容易躁動,可是我不信他連最後一根理智也壓倒。
「可能吧,但我有我的原因。」
「那是什麼?有什麼重要得你違抗我的請求。」他瞇起眼睛,沒有耐性與我僵持。
我深息一番,瞧見他手腕上原來無意被我染了血的金屬刀劃了一下,鮮血拉出一氣明顯的線痕。於是我試著解釋:「你手腕上的傷口有灼熱感對吧?」
古丁皺眉,不明所以的瞄了眼舉刀的手腕,發現是有一陣灼熱。
「這不是也門給你的特殊利器嗎?」」
「你認為僕人如我真能發揮到這種能力,單單就用這把金刀?」
「你想說什麼?」
我放下金刀,金屬的聲音噼哩啪啦的在地上翻動,讓古丁警覺起來,斜眼看了一下,然後聽我說道:「我可不想告訴任何人,直到找得出自己的身世為止。」
古丁仍是一臉懵懂,眉間深鎖,但少去了剛才的怒濤和提防,繼續聽我道出:「我不能讓你代我出去,我必須在外頭找到自己的身世,這是僅有的機會,所以抱歉,古丁。」
「你……」古丁持刀的手鬆軟起來,訝異地望著我。
我無視他的表情,淡淡地說道:「但你可以放心,我定必會替你找到你想要的真相。你是我唯一多年來的好友,我不會讓你白白痛苦下去。」
古丁放下手臂,將寶劍收起,重回沉靜而冷酷的他。
「你是說,你懷疑自己留著族人的血?」
「我不知道,但我的血確實很奇怪。」
「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大概是成年之後。」
「會是暗族嗎?」
「我不知道。」我盯著手背上的血痕,暗光在我眼內閃過。萬一是屬於黑城以外的族人,我可是自身難保。
古丁沉默了好一會,直到他深呼吸,吐出一句:「我明白了。」我抬眼看他,他又言:「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但我希望你在外面能率先找到乙姬,然後留她活口。」
「沒問題。」我一口答應,做好在外要一心二用去完全兩件要事的準備。
古丁踏前,彎腰替我撿起沾了血的金刀,還給我,說:「把她找到之後,帶回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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